距瑰染部落五日路程的隐蔽山坳内,一支兵强马壮的队伍在此扎营。
营地正中的帅帐内,铝一腿屈膝、一腿盘着,左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右手食指沿摊开的地图,缓缓移动,浓密的眉毛紧紧拢着。
十来名高级战士,安静的盘坐在帐内,等待铝开口。
食指滑动到瑰染西北停下,开始有节奏的敲击,片刻后,铝头也不抬的道:“钉。”
“我在,大人。”
“去,把门部落那小子叫来。”
“是,大人。”
钉得了铝的命令,撩开兽皮门帘,快步离开,不多时,带回消瘦了不少的开。
与被放逐前相比,开缺失的,不仅是高级战士的自信与气质,还有那再怎么隐藏,也会不经意间自眼神流露的野心。
现在的他,似有阴霾跟随,走到哪,哪的空气便会凝滞,由内至外,透着骨子说不清的阴沉之感。
这也难怪。
开虽通过出卖包括折在内的所有极利分支人,保住了自己,却也失去了自己以外的所有筹码。
真要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仰人鼻息过活的奴才,比之被打上奴印的折等人好些,但也好得有限。
万般谋算,落得个如此下场,叫他怎能不怨、不恨。
内心满是阴毒,脸上却半点不敢泄露,深怕被打成奴隶,连自由这最后一点筹码亦失去。
开谦卑的行了部落礼,道:“见过铝大人、见过各位金铁大部的大人。”
铝仍盯着地图,只冲开招招手,“你过来。”
开恭顺应“是”,微躬着背,迅速又不显冒失的来到桌案前。
“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到这里,你那些奴隶族人里,有多少能办到。”
铝的食指,正点在瑰染西北,说话时,没什么音调起伏,开却本能的拽紧了拳头。
那句“你那些奴隶族人”,深深刺痛了开。
明明是开主动将人推入火坑,此时却像是受了天大的羞辱,连带着脸上那张牢固的面具,都出现了皲裂。
没听到回答,铝收回凝在地图上的视线,斜着眼睛蔑开。
两人此时,一站一坐,一垂头一斜眼上瞥,开欲隐藏的一切,便赤衤果衤果的呈现在了铝的眼中。
铝不屑的嗤笑一声,嘲讽道:“问你话呢,还是说,你想通了,想跟你那些奴隶族人一起?”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开立刻调整好神态,眼皮耷拉得更厉害,只留了道缝隙,背也更弯了。
“回禀大人,此次随队的我族战士,有一百五十人,其中,三分之一能独立开启前往目标地点的传送门。
其余战士,两、三人一组,也能达成传送目标,只是中间要中转一两次。”
铝屈指敲了敲桌案,估算己方传送能力,以及在此基础上,所有人传送到目标地点所需花费的时间,再根据时间,调整战略。
他有充足的征战经验,很快有了定计。
一条条命令,自帅帐而出,不多时,整个营地都动了起来。
“啪!”
接到命令,匆匆赶去集合的战士,忽地一巴掌拍在屁股上,拍出老大一声,接着,又在刚刚拍过的位置用力抠了抠。
战士边抠边骂骂咧咧,“¥……这破地方,虫子真多,驱虫粉撒少了嘛。”
说是这么说,他也没太放在心上,虫子嘛,哪里没有,只要不是危险的图腾生物就行。
不仅他这么想,大多蛮荒人,都是一般的想法。
因而,即使营地中忙而不乱的战士们,看到虫子在篷子缝隙、脚边草丛、身旁灌木等地方出没,大多也不会管。
有虫子爬到身上,随手拍掉就好,也不会管它们死活。
闭目养神的泰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尹非凡的声音适时响起。
“泰阿伯,嚼首领那边刚来了消息,蝼部落人发现金铁人的踪迹了。”
“在哪?”
“瑰染北部一处山坳,队里有门部落极利分支的人,正谋划突袭瑰染部落。”
瑰染是林海联盟的创始部落之一,且因染色手艺,与控制这条商路的极利分支有长期交易,知根知底,与巧舌同为金铁攻打联盟的首选。
泰的眸色沉了沉,问:“什么时候攻击?”
“最多三天。”
“这么快……”泰略一思索,果断道:“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动手。”
“好,我去叫人。”
“去吧。”
深绿这几年发展好,族中战士进步很快,中高级战士增加了将近三分之一。
泰带出来的两百人中,有一半是中高级战士,剩下的一半,也是低级战士中的精锐,什么时候突破到中级都不奇怪。
尹非凡将高级战士全叫了过来,除了此前随尹非凡走商的昆五人,还有狩猎一队的涞、狩猎二队的璈、狩猎三队的石幔。
根据与林海联盟的约定,深绿除了为联盟提供包括纳物巫器、外置能源、火头矛、空刃弩等巫器,以及精良石器,提升联盟整体实力外,还负责针对金铁六部的斩首行动。
说来也是有趣。
尹非凡组商队外出时,严格把控货物种类,杜绝外置能源等,可以短时提高部落整体战力的东西流出。
不过一年时间,他竟主动打破限制,在联盟诸部拜访深绿,商议共抗金铁之际,提出装备支援。
泰所带领的两百深绿精锐,正是执行斩首行动的“斩首队”。
斩首队成员清楚他们的任务,早已摩拳擦掌,听泰说今晚行动,个个战意澎湃。
是夜,忙碌了一天的金铁营地重归平静。
除五人一组,或守在营地边缘、或于营地中巡逻的守夜战士,其他人早早入睡,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养精蓄锐。
营地边缘,五名金铁战士围着火堆。成扇形而坐。
坐在左侧的蓄须粗犷汉子,打了个哈欠,低声问身边的中年女战士,“队长,到换班时间了吧,怎么没人过来。”
小队长用木棍,拨弄了下柴禾,令燃烧更均匀,口中回道:“还差会儿。”
“这样啊。”粗犷汉子不知咕哝了句啥,摸了皮水袋,抬头喝水,一口水刚入喉,粗犷汉子陡然顿住。
他放下水袋,拿起武器,皱眉往外走。
小队长见状,问:“阿镖,干嘛去?”
“那边的灌木,刚才好像动了,我过去瞧瞧。”
坐在右侧的战士闻言,懒洋洋道:“灌木动一动有啥稀奇的,随便来点风、来只耗子,它都会动。”
“感觉不像。”
听他这么说,小队长也站了起来,“小心点没错,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同来到粗犷汉子说的灌木丛旁,绕着灌木转了一圈,没瞧出啥。
镖四下打量,没察觉异样,视线回到灌木上。
这丛灌木挺茂密,天又黑,即使有东西躲在里面,光这么看着也看不出,镖想了想,干脆用武器拍打灌木。
灌木丛在他的拍打下,枝丫胡乱摇摆,发出“簌簌、簌簌”的声音。
镖拍打灌木的时候,小队长就守在一旁,负责警戒。
警戒的同时,她也抽空观察了灌木丛,心道真有东西藏里头,镖这么弄,早藏不住了,遂道:“可以了,应该没东西躲里头,我们回去吧。”
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继续用武器拨弄了几下,确定里头除了灌木杂草,啥都没有,也只能承认是自己多心了。
收起武器,镖跟在小队长后头往回走,越走,违和感越重,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对前头的人道:“队长,我还想瞅瞅,你先回去。”
小队长头也没回,摆摆手,道:“行,快点回来。”
火堆旁的三人,在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就移开了目光,这会儿,还关注灌木丛的,也就回到灌木旁的镖一人。
回到灌木旁的镖,依旧找不到违和感的由来。
想着灌木没了,违和感自然也没了,为了让自己安心,镖决定劈了这些灌木。
说时迟那时快,形似苗刀的金铁器,裹挟风声,劈向灌木的刹那,灌木竟活了过来,往旁边让了开去。
笼住镖,让他理不清违和感由来的迷雾轰然散开。
镖知道了,知道让他觉得违和的点在哪,然而,为时已晚。
这边动静不小,往回走的小队长和三名守卫,不约而同投以目光。
镖背对营地而立,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没瞧出什么。
小队长继续往回走,三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转到她身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看似无碍的镖,双眼怒睁着失去了呼吸,差点被他劈到的灌木,渐渐透明、消失,只余一双赤足。
留在地上的脚丫子动了动,悄无声息的绕到镖身后,足尖抵着镖的脚跟。
若此时,有人站在镖的侧面,便能看到,一个与镖一模一样的人,从无至有,出现在镖身后。
在“镖”的掩护下,镖的身体被放倒,另一双赤足转了个向,往远离营地的方向走,趁着夜色,藏了起来。
等看不见赤足,“镖”继续镖未完成的事,用刀把灌木清理了。
被砍断的灌木,堆在镖俯卧的尸体上,垒成一个包。
弄完,“镖”收起刀,返回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