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退婚后她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 8、斥候卢当(三)
    天刚蒙蒙亮,光透过狭窄的栏杆照进来,牢房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干草味。


    呆了半晚上,刚开始卢当还有些自责想着自己连累了两人进来,可转头一看贺英和沈念半点不见惊慌的模样,就觉得八成他们是有别的打算,他开始歪着身子,靠墙打瞌睡,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卢当抹了抹嘴边的口水,还有些迷糊,就见贺英使劲晃了晃栏杆,待巡值狱卒骂骂咧咧走过来,她抓住狱卒衣领,一记手刀切中脖颈打晕了过去。


    他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倒下的狱卒咽了咽口水,默默地跟着两人往外走。


    县衙后堂有些空荡,三人没什么阻拦到了正厅外,远远看见门边围了不少人,县尉的声音高高地扬了出来,


    “巡使大人亲临是我县百姓之大幸啊。”


    看来正好撞见这巡使来的时候,贺英微微眯起眼,趁着众人还没走进正厅时,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挡在了门边,只听一阵兵器碰撞声起,卫兵纷纷拔出刀剑,对准来人。


    县尉慌张喝道:“来者何人!竟然敢擅闯县衙!”


    “大人……”


    贺英还没说话,就见一群卫兵冲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卫兵们举着刀逼近,戒备森严,她想找个上前与那巡使说话的机会,却根本一点空隙都没有。


    人群中的王老爷一眼认出了贺英和身后的卢当,眼神轻蔑,跟见到什么脏物一样,与县令交头接耳两句,县令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这般刁民,给我把擅闯的人拖下去!”


    说话间,那卫兵层层逼近,贺英蹙起眉头,想唤住那巡使,可那巡使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分明是不想管这档子麻烦事。


    “且慢。”


    贺英回过头,竟是沈念出声,他倒是不急不慢,看向那巡使方向,似意有所指,拉长了音,带着几分懒洋洋道:


    “巡使大人,怕是忘了此次巡查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了?”


    那巡使听到这话,心中一震,停下了脚步。此次巡查也是昨夜突然接到上峰指意,说要让他来岩县体恤民情,本不觉有什么,可叫这人一说,这话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多年为官让他有种危机感,他眯着眼睛,回头望向那道身影,


    “来者何人?”


    “武威军府,兵曹参军事,沈念。”


    参军?巡使迟疑片刻,贺英抓紧时机,抱拳屈膝行了个军礼,削瘦的脊背挺得笔直,朗声道:


    “大人,我是武威军派下来收粮的士兵,我要告这县尉与这乡绅王家勾结,受贿枉法,居乡豪横,侵吞军粮。”


    “大胆!”


    一旁的县尉急急呵斥打断,他扫了眼贺英身后的卢当,扭身对巡使道:


    “大人明鉴,那人身后之人是县里有名的混混,偷鸡摸狗,无恶不作,这些人说是来收军粮的,却和那混混厮混在一起,想必是另有所图,抹黑下官名声。”


    “诶,你可别泔水跳茅坑里乱说话,大人,我可是良民。”卢当急忙抻着脖子道。


    “你……”


    倒是贺英瞟了眼县尉,话里不卑不亢,


    “空口无凭,我有县尉与王家勾结的书信和买卖田产的契书,白纸黑字,大人一看便知。”


    那巡使眉头皱了皱,瞥了县尉一眼,只见县尉和王家老爷都是一惊,面面相觑,眼里有着难掩的心虚,巡使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望着贺英道:


    “把证据呈上来。”


    贺英把昨晚搜集到的书信交给了卫兵,巡使扫了几眼递上来的东西,脸色黑沉如铁,县尉看到地契与书信,双眼一黑,声音都在抖,


    “大,大人,这,这……”


    “周县尉,你胆大包天!”


    巡使一把把书信砸在县尉脸上,周县尉立马变了脸色,撩起袍子跪在地上,对着巡使大人“哐哐”磕头,指着一旁王家老爷道:


    “大,大人,都怪这人,是这人与我行贿,不,不关我的事。”


    那王家老爷也煞白了脸,两股颤颤,反咬道:


    “县老爷,你当初收我家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


    “府衙之内,成何体面!”


    巡使怒喝一声,那县尉浑身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跪着蹭到那巡使面前,抱着巡使的裤脚涕泗交加道:


    “大,大人,下官猪油蒙了心才干出这种昏头事。可说到底,这粮补给他们就行了,若是真的上报到朝廷,毕竟肃州是大人管辖的地界儿,怕是政绩上不大好看,白白落得朝中那些御史们话柄,也是影响大人的仕途,下官,下官也是为了大人考虑。”


    听到这话,巡使面上脸色一沉,眉毛扭成一团,似将县尉这番话听了进去。


    贺英缓缓蹙起眉头,人心难测,就怕这巡查的巡使也担心影响自己的政绩,包庇这县尉的所作所为。


    “县尉此言差矣。”


    沈念拱手作揖,抬起头看向那巡使,似乎想到些什么,不急不慢道,


    “大人,这稽留军粮可不是件小事,军士们都是吃饷卖命,断了粮,轻则军心涣散,重则哗变,说来,若是因其岩县拖欠的这一百石粮,致军中打了败仗,到时报兵部,再由三司勘问,大人怕是逃脱不了干系……”


    “放肆!”


    巡使急忙喝住沈念的话头,脸黑如烧过的灶下炉膛一般,若真把延误战机这顶罪名扣在他头上,别说是这官保住保不住,怕是他一家老小都得遭殃。


    巡使再看向地上伏着的县尉和王家老爷,眼神凌厉,这下不再犹豫,厉声道:


    “来人,把这两人……”


    “大人请慢,除军粮之外,我这里还有一桩人命案想禀情。”


    王老爷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贺英看了他一眼,


    “是关于卢氏女被害一案。”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卢当妹妹的书信,由卫兵递给了巡使,


    “卢氏女在八月便可脱离身契回家,却因被王家老爷看上做妾,不从被逼死,书信是卢家女生前所写给她兄长的,可见此女确实曾被这王老爷多次纠缠,后又死亡蹊跷,王家还捏造死亡日期,诸此等等大人请过目。”


    那王家老爷跪在地上仓皇喊道:


    “冤枉啊大人,那是他们伪造的,那氏卢氏女明明是半月前自己跳井死的,与我何关啊。”


    贺英冷声道:“大人,是不是伪造笔迹一比对便知,而且这封信还有个关键证据。”


    巡使皱起眉头,看向贺英,只见她从怀里取出一盒胭脂,这胭脂是昨天晚上在县尉相好花娘房里顺手拿的,巡使看向那盒胭脂,眼里多是不耐,


    “说人命案,你拿女子闺房之物做什么?”


    沈念瞥了眼贺英的身影,挑了下眉,贺英起身,打开那胭脂沾了点在指尖,


    “大人,这人命案的关键就在这女子之物上面。”


    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贺英身上,贺英面色不变,冷静解释道:


    “大人,那信纸边缘有一抹红色指纹印,如果大人闻一下会有特殊的香味,想是死者生前印上去的,这香味也不是别的,正是陇右特有胭脂花制成的红胭脂,而且这胭脂花只有在八月才采集制卖,也就是说,这封信只可能是在八月写的,绝非这王家所言的七月。”


    巡使眉头微微皱起,说着,贺英又朝巡使抱拳作揖道:


    “这王家串通县尉枉害人性命,若是说死在七月,卢家女身契未解,无法请官府仵作验尸。”


    话音将落,只见那王家人脸上一片惨白,卢当攥紧了拳头,跪在地上,向着巡使磕了三四个响头,红着眼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


    “还请大人开棺验尸,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巡使一脸阴沉,寒声道:


    “小小一个岩县里,竟然又是扣押军粮,又是包庇他人罪行,枉害人命,这些事本官自会彻查到底!”


    这话是说给卢当听,也是说给贺英和沈念两人听,更是希望他们回去说给武威军里的长官听,说完,他又扫了眼面前几人,不由得把眼神停在那角落里的年轻人身上,落日余晖从背后照来,这人逆着光,轮廓却十分清楚,他总觉得这年轻人,在哪见过,可又觉得那般大人物,似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


    “多谢大人!”


    几人纷纷拱手行礼,巡使看着青年微微垂下的头颅,不可能,想是眼花了,那人一出生就是天边的贵人,怎么跑会到陇右这破地方来吃苦。


    *


    出了衙门,沈念说他在这地有老友拜会,与贺英约好明日路口见就离开了,落日余晖从洒在街道巷口,像是给这人间添了几分清正之气,卢当说什么也要对贺英下跪感谢,被贺英急急拉起来,她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妹妹这事了结后,以后要做些什么。”


    卢当一怔,他似乎生来穷惯了,没想过自己能做些什么,


    “我……”


    “你有没有想过去从军?”


    “我,我能行吗?”


    卢当话里有些犹疑,他只是个混混,合该在泥地里讨饭吃,现在有人跟他说要不要去从军,他能行吗?


    “你识字,跑得快,还比旁人点子多,为什么不行。”


    卢当抬眼看着眼前人,只见那光洒在少年身上,说不出的正气凛然,


    “既然这世道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去改变它,起码让这陇右的百姓有一天能吃的起饭,也少些你妹妹这般的苦命人。”


    贺英见卢当半晌没有说话,神情还是有些犹疑不定,也就不再劝了。


    想来若是前世不被逼的没办法卢当也不会去从军,更何况这一世妹妹的冤情解了,说不定卢当就能放下心结好好过日子了,这也是条好去路,说到底也比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强,她拍了拍卢当的肩,没再说什么,便和卢当在县衙门边分别。


    贺英回到驿站取了马,后边加了个板车,第二日一大早去县衙取了粮,沈念也风尘仆仆赶了回来,虽然贺英见他一脸疲惫,似有什么心事,但想着也许是与他那老友有关,也就没多问,两人踏上了回凤林关的路。


    只是刚将车赶到了来时的路口,


    “等一下!”


    贺英听到喊声,急忙拉住缰绳,回过头看到一个人影从身后追了上来,那人影跑得极快了,几乎没一会儿就赶了上来。


    卢当背了个包裹,满头大汗,双手压在膝盖上,


    “我,我还以为追不上来了。”


    贺英看着他,卢当直起身子,手背一抹脸上的汗,对着贺英咧嘴一笑,


    “我回去想了想,你说得对,这世道不公,那就去改变它,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也合该守着它,看着它越来越好。”


    贺英怔了下,两人相望,似乎又到了前世相遇,只不过这回调转了个儿,她伸出手向着卢当,卢当腿一跨,轻松借力上了马车,扬着头道:


    “老大,你和那小参军一同坐后面去,这路我熟,我给你们赶车。”


    贺英没争什么,只是坐到了板车后面,沈念看了眼卢当,又瞥向贺英,倒是没说什么。


    经过这回的事,贺英倒觉得别看沈念文弱,却是个靠得住的,两人的关系不由得也近了几分。


    但贺英总觉得自从昨日沈念从那府衙出来,好像总是打量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兄,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沈念听到这话,抬眼怔了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倒也没有别的,就是……”


    贺英望向沈念,只见沈念那眼神在她身上转了几道,幽幽深深,随着马车颠簸,清冽的嗓音缓缓道:


    “我从那天在县衙里就一直在想,贺兄一个男子,怎么会对胭脂水粉那般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