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该叫你妖王?还是……”云如皎抬眸直视着顾枕夜的眼睛,又道,“墨?”


    他分明很是虚弱了,但到底还是强撑着向顾枕夜如此这般发问。


    他不明白顾枕夜到底想做什么。


    又是刻意捏造出墨这般的一个身份,来搪塞、照料自己。


    他当真不理解。


    缘何顾枕夜当面对他恶语相向,可背地里又用了旁的身份关怀备至。


    可也明白了为何墨总不与自己相见,是生怕自己发现了他的身份。


    那日阿闻的欲言又止,仿若也有了解释。


    云如皎如今死死地握住属于墨,更属于顾枕夜的手臂。


    指甲微微用力,将他的皮肉按出一道道青白的凹痕。


    顾枕夜抿着唇,无言以对。


    他能感受到自己手臂上的力量,可他却寻不到一个理由来解释此事。


    他早该预料到,凭着云如皎那般聪慧的性子,又如何猜不到自己的身份?


    他做这些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顾枕夜看着云如皎,兀自想要抽离自己的手臂。


    他不能给云如皎一丝一毫的机会,让云如皎觉得前路有望。


    他又是冷言冷语道:“星君竟是发觉了?那我便直说了,是我觉得有趣儿。让你体会过关怀,再一把推开,岂不是更……叫人瞧了快活?”


    云如皎心寒如铁,已是感受不到疼痛了。


    但还是难堪于顾枕夜如此这般言语。


    他只觉得自己如今在顾枕夜眼中,连个人都算不得。


    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任由捏圆捏扁。


    云如皎抿着唇,阖着双眸。


    他多想如此这般便逃避了过去。


    原是墨的那点子好,都来自于顾枕夜的玩乐。


    他轻轻地摇了头,自嘲笑道:“还多谢妖王肯……陪我再演一出戏。若是我猜不透,便是从此将墨也当做我心底的皎皎明月,只记得他的圆,从不曾碰触他的缺了。”


    皎皎明月。


    他倒希望皎皎真如明月。


    顾枕夜望着他,偏过的眼眸中却是愈发固执的神色。


    只是手上褪下云如皎指尖的力度,也愈发得大了起来。


    可他却陡然察觉,他不过轻轻触碰,便将云如皎的手拂了下来。


    是云如皎放弃了?


    他蓦地瞬间一怔,可到底还是转向云如皎的方向。


    却见云如皎紧闭着双眼,脊背抵在潮湿、覆满苔藓的墙壁之上。


    云如皎的神色慨然,唇角却是垂向下的,已是昏迷了过去。


    唇边还有一抹未曾擦干的血渍,是方才自己对地上那滩烂肉出手时,所误伤的。


    他的指尖微微触碰在云如皎唇边的皮肤上。


    可又如临大敌般,倏地抽了回来。


    他如果当了墨,云如皎便会大难临头。


    所以他只能是顾枕夜。


    云如皎醒来之时,入目的却是熟悉的位置。


    他回了灵折山,是阿闻在守着他,是江寒酥在候着他。


    他勉强坐直了身体,抚摸着自己的心房。


    他在想顾枕夜。


    他若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便好了。


    可他做不到。


    他沉默不语许久,江寒酥端着一碗甜汤便有些不自然地在他床边站了许久。


    终是手酸眼累,还是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床边,说道:“阿皎,喏,你最喜欢的甜汤,可要吃一些?”


    云如皎本能地想要摇头,又瞧见自己垂下的银丝。


    终是点头,一口将那甜汤饮了个遍。


    江寒酥有些踌躇地问道:“你和顾枕夜……?”


    云如皎先是一怔,继而又轻飘飘地说道:“没甚,不过又是话不投机罢了。”


    “那他还……?”江寒酥欲言又止,还是问了出来,“那他还亲自送你回来?”


    云如皎一顿,拿着甜汤碗的手微微松弛。


    叮当落地的响声,唤醒了他微存的一丝清明。


    理智告诉他,正如顾枕夜方才所言,不过就是图个乐子罢了。


    兴许是那一刻他从自己的面容上寻到了半分云霁月的影子吧。


    又或者是到底因为骗了自己,从而方才亲自送自己回来吧?


    又能有什么旁的理由,能够让他自己说服自己呢?


    云如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抑住自己的心声。


    他深知自己远比不上云霁月。


    可他……却仍然一头栽了进去,陷入了一个名为顾枕夜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江寒酥见他又是冷着脸默不作声,知他心情不好。


    但自己又方才嗅见了云如皎的味道,自是又对云如皎讨着巧。


    “行了,阿皎,莫要再念他了。”江寒酥从背后寻出个好玩意儿来,递给云如皎看,“你瞧,这是天帝老儿刚又送来的法器。说是能控制灵折山上这方寸之地的天气运作,能叫灵折山上可日日□□在百花盛开的春日,亦或是飒飒微风的秋天。左不过这些日子暑气太重,我都想向你讨来了。”


    云如皎瞥过一眼,又道:“那寒酥便拿去吧。”


    “啊?”江寒酥一怔,又道,“你不是从不曾收天帝老儿的礼物吗?”


    云如皎被他这两句前后矛盾的话语逗得有几分忘却了顾枕夜,便又道:“那你看,你方才还问我要不要收下。”


    江寒酥吐了下舌头,说道:“阿皎,你开心便好了。”


    云如皎瞧了那小巧的法器,倒也无所谓地说道:“如今我早便收了他的礼物,甚至那法器已经被顾枕夜碾碎成泥,早便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不若我们现下便去试试这个新法器的作用,我倒还没见过如何控制天气轮转呢。”


    阿闻听罢,当即便扶起了云如皎来。


    云如皎看着自己身上只着亵衣,素白的颜色没有半分潮湿地牢的痕迹。


    便又问道:“是谁……帮我所换?”


    他害怕是顾枕夜。


    又或是有一分期许是顾枕夜。


    江寒酥啊了一声,又道:“你来时便穿了这一身。”


    云如皎耳尖发烫,可又平静道:“许是我忘却了,我去时理应就穿了这一身。”


    阿闻在一旁皱了眉眼。


    他当然明了云如皎这话是为何意。


    也便只有江寒酥听不懂罢了。


    阿闻的目光扫过云如皎微微露出一半的锁骨,瞳孔又是紧缩了起来。


    真是一副漂亮的美人骨啊。


    可他的情愫不过一闪而逝,又是躬身从一旁取了外罩衫递到云如皎的手上。


    云如皎看着那天青色的衣衫,又是一顿。


    但他终是接了过来,将其穿戴妥帖。


    又自己从天帝的礼物中寻得一枚玉珏,挂在禁步之上装点。


    他出了门,看着外面明媚的天。


    日头毒辣,晒得人有些睁不开双眸。


    云如皎的灵力消耗,便委托阿闻控制。


    只阿闻也躬身道:“星君,我灵力甚微,恐怕操纵不了这法器,理应还是由魔尊操纵的好。”


    江寒酥本就对那法器感兴趣,当即便眨了眼睛,问询了云如皎。


    得到云如皎首肯后,他自然而然地驱动魔力,控制住了法器。


    但他第一次尝试天气变幻,竟是叫灵折山上这方寸之地在一瞬间历经了三四次春夏秋冬的变化。


    甚至云如皎都来不及披上大氅,便是冬去春来。


    又或是暑气方才燃起,这又是刮来凛凛寒风。


    江寒酥道了声抱歉,终是在几次三番地试用下,方才稳定住了。


    眼见着因为停滞在春日的时机,万物复苏,灵折山上栽种的夹竹桃全然开了个遍。


    漫山遍野的□□交织,是美丽而又危险的讯号。


    先前阿闻与江寒酥皆提过,不若将这些夹竹桃都换成旁的花。


    但他却一一拒绝了。


    夹竹桃像他,更像顾枕夜。


    心之所向处,皆是危机重重。


    “有趣。”江寒酥打量着这天气,又妄图用冰雪覆盖灵折山。


    却被云如皎阻止:“这样便是很好,春日融融,叫人心中舒爽。”


    江寒酥撅了嘴,又默默地收起了继续操纵的手。


    他倒还真的想再玩玩呢。


    云如皎眺望着远方,那处有沙漠,还有冰川之地。


    是妖界。


    不过更远处倒有一人漠然出声道:“他收下了?竟还用了?”


    身旁的侍从即刻便应道:“是,回陛下的话,灵折山如今盛夏,却□□在春日,想来定是星君收下了您送去的礼物,并当真欢喜地用了。”


    天帝嗯了一声,又伸出指尖探查着灵折山的灵力波动。


    不出须臾,便又皱了眉头:“是江寒酥所为?”


    侍从一脸茫然,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许是星君与魔尊现下正在一处,陛下可要……?”


    “不必。”天帝骤然打断了侍从的话,“江寒酥翻不起什么大风浪的,陪着阿皎也算是个玩伴,倒也无碍。”


    侍从不敢再言。


    天帝倒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他一如既往的不管事,那南海仙君抓了许多魔族之人剔骨,他竟是丝毫不在意。妖界呢?顾枕夜如何言语?”


    侍从连忙答道:“回陛下的话,妖王今日闭关,我们送信之人被拒之门外。听闻是说妖王大伤,如今正要休养生息。陛下,可要此时此刻便对妖界出手?”


    天帝横他一眼,冷道:“慎言!六界稳定,天仙人妖魔鬼维持在那堪堪的平均上,才是最为重要的。不过——”


    他又冷哼一声,说道:“顾枕夜此般欲盖弥彰,所为何事也便只有阿皎不心知肚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