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徐令姜到罗家时, 罗家满府素白。
罗老夫人生前素有贤名,兼之罗大人又在朝为官,是以不少官员都来吊唁了。
见到徐令姜时, 女眷们纷纷出来行礼,徐令姜摆摆手, 目光落在罗柔身上。
罗柔一身孝衫,头发上珠钗全无,只簪了一朵白绒花, 眼睛通红, 双目无神, 整个人似风中摇曳的秋花。
同罗夫人雷声大雨点小的哭法不同, 罗柔只是跪在那里, 一言不发,默默淌泪。
徐令姜的目光从罗柔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掠过,而后走过去, 亲自扶她, 劝慰道:“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你腹中的孩子想一想, 况且罗老夫人在天有灵, 应该也不愿见你这这般模样吧。”
罗柔和离归家后,便在徐令姜的女院里任女夫子。
今日见徐令姜亲自过来吊唁罗老夫人,又对罗柔这般和煦,前来吊唁的夫人见状, 也忙一窝蜂的涌上来,争先恐后劝慰着。
罗柔只得应了, 冲众人行过礼, 这才任由着侍女扶着下去歇息了。
徐令姜在内院, 同几位官眷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刚从内院出来,拐过长廊,就见不远处有人经过,徐令姜心下微动,立刻叫了声:“小王爷。”
赵旸闻声,转头看过来。
见是徐令姜,他停下拱手行礼:“参见太子妃。”
徐令姜朝前走了两步,又转头吩咐:“丹意,你去同罗柔说一声,就说我先回去了,若她有事,让她去东宫找我便是。”
丹意应了,转身去了。
徐令姜将身后的几个宫婢也远远打发了,这才走到赵旸面前。
赵旸褪去了之前的阳光明媚,变得沉稳起来,他温和道:“许久未见,怎么太子妃瞧着清瘦了不少?”
徐令姜与赵旸也算是旧识,在他面前,徐令姜也没藏着掖着。
她苦笑道:“实不相瞒,自殿下出征后,我夜夜难以安枕。虽然殿下时常寄来书信,可我知道他素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我一个女眷,也不方便去问官家边关的战事。今日既碰见了小王爷,还请王爷略告知我一二,让我安心。”
说完,徐令姜郑重向赵旸行了个福礼。
赵旸忙还礼:“太子妃言重了。”
李慕载临走之前,曾同赵旸说过,让他在华京多帮衬徐令姜一二,如今徐令姜既问到前线战事,李慕载犹豫片刻,便还是如实说了:“前线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徐令姜看着赵旸。
赵旸如实相告:“戎狄人这次仿佛如有天助,他们对我们的边境防护了如指掌,尽管殿下率人全力抵抗,但昨日传来八百里急报,说又被戎狄夺了一城。”
听到这里,徐令姜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赵旸又道:“而且如今快入冬了,边关将士的粮草不足,朝堂上因此事也吵的不可开交。”
徐令姜不解:“粮草不足,朝廷派人给运送粮草便是了,为何因为此事而争吵?”
赵旸沉默须臾,叹了口气:“理是这个理,但并非所有人都讲道理。”
徐令姜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赵旸话中的意思——在这些动动嘴皮子,就能杀人于无形的文官眼中,想必是觉得,只有打赢的人才有资格要粮草!
徐令姜怒火中烧,却又极力忍住,问:“那官家呢?!官家怎么说?!”
“官家还未表态。”赵旸说完,见徐令姜脸色变了,便又劝慰道,“太子妃也不必忧心,虽然戎狄确实又夺了一城,但太子殿下率军在前线作战,官家也不至于真的不给他们提供粮草。”
徐令姜一路浑浑噩噩回了东宫,兰姨立刻迎过来,将手炉往她手里塞,嘴里碎碎念道:“马车里是没燃炭盆么?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闻讯过来的叶逢春,本欲向徐令姜说自己收到信的事,可瞧徐令姜脸色苍白的模样,顿时又将那些话咽了下去,忙拉住徐令姜的手,问:“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叶逢春的声音唤回了徐令姜的思绪。
她动了动唇角,正要说话时,有侍女来禀:“太子妃,徐大人求见。”
徐弘礼?!
他来做什么?!
兰姨见徐令姜脸色不好,便道:“若是太子妃不想见,我这便命人将他打发了。”
徐令姜摇摇头。
徐弘礼这个时候来,多半是因为李慕载的事想,徐令姜道:“将人请进来。”
叶逢春见状,便退了下去。
徐弘礼一进来,便将早朝之上,群众因为粮草一事起争执的事告诉徐令姜了。
这件事,徐令姜已从赵旸口中知晓了,所以再听徐弘礼说时,她神色并无异样。徐弘礼便会错意了,他身子前倾,悄声问:“这可是太子殿下计划中的一环?”
徐令姜:“不是!”
徐弘礼又锲而不舍问:“那太子殿下是留有什么后招么?!”
“什么后招?!”
徐弘礼:“……”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朝堂上因为这件事吵的不可开交,官家也一直没表态,朝中可以拖,边关的将士却拖不得啊!”徐弘礼站起来,背着手,在花厅里来回走动着,走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同徐令姜道,“要不这样,你告诉我,朝中有哪些同僚是殿下的人,我去联络他们,我们一起给官家上奏疏?!”
徐弘礼就等着李慕载得道,他跟着升天呢!
是以事关李慕载,徐弘礼皆十分用心,却不想,徐令姜冷淡道:“公事殿下从不告诉我,爹爹若想给官家上奏,那便请爹爹自便吧。”
说完,便起身走了。
先前赵旸说过,官家那人虽然疑心病重,但不是个不顾大局的人。若他们此时上蹿下跳拉拢朝臣上奏,反倒会让官家更忌惮李慕载,为今之计,他们只能等。
可等是最折磨人的,一想到现在,李慕载说不定在边关受罪,徐令姜就心神不宁的,是以她也完全没注意到,叶逢春的反常。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夜徐令姜难得梦见了李慕载。
梦中风声呼啸,白雪皑皑。
李慕载一身银色铠甲,发丝凌乱,颊边猩红点点,他手握着剑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眸光温润看着她,似是要同他说什么。
可下一个瞬间,一支利箭猛地飞射过来,正中他心窝。
“慕载!!!”
徐令姜尖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兰姨在外间听到响动,忙提灯进来,见徐令姜抱膝坐在床上哭,忙将灯放下,撩开帘子,道:“太子妃不怕,我在呢!我在呢!!!”
“兰姨!兰姨!!!”徐令姜抱住兰姨的胳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梦见慕载出事了!我梦见他出事了!!!”
徐令姜脸上冷汗淋漓,眼里却是惶恐,兰姨瞧的心疼,一面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一面宽慰道:“梦都是反的!太子妃不怕!不怕啊!!!”
“不是的!不是的!”
梦里的场景很真实,那种血溅在脸上的温热和它的腥味,那种感觉到现在都让徐令姜觉得心惊,她几乎是下意识做了决定:“不!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慕载!!!”
说着,便着急忙慌就要下床。
徐令姜一贯冷静自持,从未像今日这般冲动过。
兰姨忙扶着徐令姜,安抚道:“太子妃!您先冷静一下!现在天都黑了,您怎么去啊!再说了,您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她去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就想看李慕载一眼。
徐令姜摇摇头,只不管不顾下床,兰姨还想再劝时,就听到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苏蕙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太子妃醒了么?”
兰姨听出她话里的急促,转头去看徐令姜。
徐令姜这才冷静些许,转身擦眼泪的同时,示意兰姨将苏蕙请进来。
“太子妃,咱们宫里抓了个奸细!”
苏蕙甫一进来,便急急道,说完之后才发现,徐令姜赤脚站在地上,眼睫上还带有水珠,不禁问:“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徐令姜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娘你刚才说,咱们宫里抓了个奸细?!”
苏蕙立刻点头,让人将一个宫婢扭送上来。
李慕载在出征前,便同苏蕙和管家交代过,让他们注意着底下宫人的动向,苏蕙是宫里出来的,自然知道李慕载指的是什么,是以虽然她平日里隔三差五去女院,但东宫里众人的一举一动她也都盯着。直到今日,终于让她逮到了一个。
徐令姜的目光落在被带进来的宫婢身上。
那宫婢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其貌不扬,属于扔在人群里,转瞬就找不到的那种人,瞧她那样子,似乎是已经被用过刑了。
苏蕙让人将她嘴里的布取掉,那宫婢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她道:“太子妃饶命啊!!!奴婢真的不是奸细,奴婢只是受人所托,将一封信转交给叶小姐而已。”
“信?!什么信?!谁给你的?!”
徐令姜猛地站起来,她没想到,此事竟然会牵扯到叶逢春。
“是,是康王府的翠鸣。”
徐令姜一听这话,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她没想到,叶逢春如今已在东宫了,康王府那边的人竟然还贼心不死!
徐令姜急声问:“信里写了什么?!”
宫婢答:“奴婢只负责将信合玉佩偷偷放进叶小姐房中,至于信里写了什么,奴婢真不知道啊!!!”
兰姨听见跟叶逢春有关,便急急让人去请叶逢春了,可宫婢回来却道:“叶小姐不在。”
徐令姜身子猛地一晃。
兰姨和苏蕙忙上前扶她坐下,徐令姜现在满心自责,她今天因为李慕载心神不宁,竟然忽略了叶逢春,徐令姜立刻吩咐道:“去问问门口的侍卫,逢春什么时候出去的。”
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那人道:“回太子妃,奴婢问过守门的侍卫,他们说,今日并并未见叶小姐出东宫。”
无人见逢春出去,可逢春又不在院里,难不成是被人劫持走了?!
苏蕙看出了徐令姜的想法,厉声冲着那宫婢道:“你在东宫可还有同党,快老实交代出来,以免受皮肉之苦!”
那宫婢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连道:“没有没有,奴婢就是一时糊涂,才办了这么一桩错事,奴婢真的没有同党啊!求太子妃娘娘明察秋毫啊!”
说完,砰砰给徐令姜磕起头来。
苏蕙见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便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去了,又转头过来看徐令姜。
徐令姜现在心里纷乱如麻,她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又偏生冷静不下来,兰姨在旁道:“太子妃您别着急,既然无人看见逢春小姐出东宫,那说不定逢春小姐现在还在东宫呢!不如遣人在东宫内四处找找?”
作者有话说:
晚上十一点左右还有一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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