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首领宰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虽然他上个副本刚在横滨呆了一段时间, 但那会儿他是幽灵,没有实感。这次才是光明正大地走在街头,沐浴阳光。
实在是有些陌生。
Mafia的首领是森鸥外, 格局倒是和黑时宰那会儿的状态差不多,只是少了名为太宰治的存在,多了一个叫【太宰】的人。
根据风雅的调查,对方没有名字, 只让别人称呼他为太宰就可以了。而天五宰同他分享了信息, 说那家伙曾经自称一号。
保密信息挺好, 虽然很多人认识, 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资料。
思考着,首领宰看向路边的反光玻璃窗。
嗯……他生出了和天五宰差不多的念头。
正当他看稀奇动物一样观察自己的时候,熟悉的声音陡然靠近,首领宰凭着本能偏头躲了一下。
可惜第二下没躲过。
他神情没有一丝意外, 明明自己被人掐住了衣领,却好整以暇地拢了拢袖口,抬起头, 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真是暴力啊。”
中原中也:“啧。”
从中原中也的反应来看, 他的存在感并没有彻底消失,至少这人明显认识自己。但首领宰转念一想, 不排除是因为关注【太宰】所以注意到了他。
“他去哪了?”中原中也问。
首领宰于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你问我?”
中原中也压了一下唇角, 似乎是惊奇于太宰治的态度,这和他之前遇到过的人并不一样。但这点小疑问很快就被愤怒压了下去:“他不就是因为你才离开的吗?首领竟然没有对你下通缉令, 真是想不通……”
首领宰:“噢。”
小矮子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
国木田也有。
并且中原中也认为森鸥外也应该对自己有敌意。
真是古怪的情况。
难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不像啊, 如果是“自己”的性格——要么什么也不做, 做了,就绝不会做很普通的事, 也就会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肯定不会像是现在这种,既没有存在感、又被人厌恶。
所以……
是这些人获得了一个,会让他被讨厌的信息?
“你发什么呆!”中原中也察觉到了首领宰的心不在焉。
“我应该说什么吗?”首领宰握住对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他当了几年首领,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质问他,所以乍一听,还觉得现在这情况,蛮有新鲜感的,“中也觉得我是笨蛋吧。”
中原中也刚想说是,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首领宰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你问我有什么用。”首领宰学着一号的语气,轻轻软软地卖惨,“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啊,也什么都不会去做,难道中也觉得我比他更加厉害,能够把他藏起来吗?”
他观察到中也的态度软下去一点了,他的扮演似乎起了效果。
首领宰却一点愉快的感受都没有——这说明,之前中原中也印象里的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
“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首领宰又问,“中也。”
他并不需要中原中也回答,只观察对方的表情,就已经能够猜测到对方的想法。这是再基础不过的侧写能力。
中原中也手上的力度大了一些。
邪恶,隐忍,不怀好意,白眼狼……首领宰心想这个感觉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首领宰继续可怜兮兮,“难道我还篡了首领的位置不成?”
中原中也:“……”
……
风雅脸色一下子变了,这在天五宰预料之中,但那表情多少有点太激动了。是生气吗?不,不全是,更多的是震惊,抗拒,不敢相信。
“怎么了……”天五宰继续用一种无辜的语气说,“我不可以借一下衣服吗?不会弄脏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可是触手服啊——
风雅心里闪过了无数尖叫,他重重地喘了一声,把肺里的空气全挤了出来,又高喊一声:“脱掉!”声音都破音了,肉眼可见的急迫。
天五宰:“诶……”
“那、那不是能穿的……”风雅知道自己反应过大了,他压了压声音,嗓音略微有些哑,“请脱掉吧。”
天五宰本来想顺着风雅的话往下说,他本来就做了二手准备,风雅要求他脱了衣服,他就顺口要求他自己来帮忙取暖。可被风雅的反应一激,他忽然就不想这样做了。
就那么在意么。
“我不能吗……抱歉,擅自乱动东西了。”天五宰垂眸,说着道歉的话,身上却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脱掉的意思。
风雅几乎窒息了。
他似乎已经看见触手服活了过来,黏黏糊糊地往天五宰身上贴。布料的摆动是一件相当正常的事,重量也很轻,天五宰并没有发现衣服的下摆已经开始往他腿上靠了。
风雅现在都不敢回忆自己写的东西。
在他的设定里。
触手服一开始只能长出小小的触手,只有一两厘米大的触肢,密布在衣服内侧。衣服外侧是伪装成布料的超柔韧触手,不怕刀枪子弹,穿上之后怎么都脱不下来。而且必要的时候,衣服还会长出更多触手,控制整个人的行动,这样就可以表面看起来在工作,背地里……按摩。
“三号。”风雅叫了一声。
“嗯?”
还没等天五宰反应过来,风雅扑了上来,目标明确,把衣服抢走。
天五宰完全没有想到风雅这么体面的人,为了这么一件衣服,做出如此粗暴又丢人的事。他没反应过来,衣服被风雅抢走之后也没反抗,只是看清了什么似的,定定地望向一号。
风雅用力地把触手服团起来,抱着,感觉自己捏了个活物,而且是很粘人的活物。
他用力地收缩胳膊,不让触手跑出来,大脑早就已经乱成马蜂窝了。视线扫过房间每个角落,找到了一个小柜子。
风雅猛地拉开柜子,把想要缠到他身上的衣服塞进去。似乎撞倒了几瓶粉色的药,玻璃撞出清脆的声音,但来不及管了。
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天五宰全程看着他。
“如果你只是想来我房间捣乱。”风雅这会儿也看出了一点不对劲,天五宰绝对不是那种随便乱动人东西的性格,相反,他很有分寸感,所以只能是故意的,“随便你,只是这样的事最好不要发生第二次,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天五宰:“什么样的后果?”
“你永远不会想知道的。”
“你在威胁我吗?一号。”
风雅被吓得厉害,多少还有点后怕:“你根本不了解这里。”要是天五宰不幸被他房间的触手吃了,那样才完蛋。
他几乎是一种混合着惊恐的愤怒。
身上都要烧起来了。
风雅气鼓鼓地走到天五宰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果然冷冰冰的,他把温度传递过去,表情还是一副挺不高兴的样子。
可可一直关注着这里,他在后台看风雅的身体数据,哗地一下飙到天上去,就知道大事不好,本以为被谁亲了摸了,准备下线,结果好像只是单纯的吓到。
【天五宰看起来是故意的。】可可评价。
“我知道。”风雅同意这一点。
【那你……】可可欲言又止,【是在冷脸当暖宝宝吗?】
“是。”风雅怒气冲冲,狠狠握住,“他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长久地厨一个角色,往往是因为他能带来一些情绪价值,安抚心情也好、满足欲望也好,图的就是一些快乐和满足。而每个人的xp多种多样,风雅也说不上来具体喜欢太宰治的那个点,但就是喜欢,而且他看着宰确实有一种被安抚的感觉,看着就行。
所以他现在被宰刺激到了,还是在吸宰缓解压力,很像一个抱着抱枕的绝望二次元——不,他就是。
可可:【……】
没救了。
……
天五宰轻轻地摆脱了风雅的手。
他被风雅明确的拒绝弄得有点不悦,心情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好。他心想自己这排号莫非是一种诅咒?三号三号的,玩玩可以,总不能真的贴上去做三号吧。
他紧紧抿着唇。
风雅太在意那人了。
“我还是离开吧。”天五宰挤出一声。
风雅见天五宰要转身,可背后的小柜子里分明已经伸出了一截袖口。他瞳孔一缩,不想被看见怪东西,手下意识伸出去抓住了天五宰的手腕。
“你……”天五宰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性,真抗拒起来,很难拉住。
“我害怕。”风雅忽然说,“我很害怕。”
天五宰:“……”
演技吗?
谁都知道,风雅是很会装的,装柔弱,装可怜,其实切开怎么看都是黑的。可他现在被人攥住手腕,一抬头就是本来冷淡的青年垂着脸,说着脆弱的话。手腕上传来的力度也很轻,像是在心脏上轻轻地搭出了一根羽毛的重量。
“不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我……”风雅发出微弱的声音,“求你了。”
天五宰:“有什么好害怕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
搭话了,就说明自己犹豫了,心软了,又被一号抓住了。
天五宰:“……”
算了,反正自己都被拿捏住了,不如继续下去好了:“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被一号抱住了。拥抱的力度也很轻,完全让人感觉不到里面的强迫。风雅刻意地把自己的身体压低了,下巴尖压在他肩膀上,不说话,就那么可怜兮兮地偎在他怀里。
天五宰开始觉得自己不对了。
他是想要探索一下一号的内心,但是方才做的事情,好像有点太过激了,一下子把伤疤扯开。像一号这种人,果然还是适合泡在蜜糖里,慢慢地进行软化。这家伙完全就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
“我根本不想留在这里。”风雅又说。
天五宰心想,是啊,进来就是他的要求,风雅是因为他才留在这里的。
这样一想他真是心虚,好在他差不多已经把良心优化掉了,并没有产生太多的负罪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了一下一号的后背——很少见一号这样软绵绵地撒娇,感觉很稀奇。
他把风雅按到床上去,风雅扯着他,所以他也留了下来,一同坐下。
他们像两个依偎在雪地里的小动物。
天五宰只觉得风雅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了。
他并不知道,风雅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不远处的柜子,试图用自己的意念,让触手们停止自己的觅食行为。
“放轻松……放轻松……”天五宰被勒得有点疼,只好安慰起来,“想点高兴的事情怎么样?”
风雅小小地呼吸,下意识回答:“不要。”
他现在能够想到的高兴的事,都太不应该了,是绝对不能出现在这里的想法。
他开始意识到为什么触手在挪动了。如果说这个房间就是他意识的反射,那么每次只有太宰治进来的时候,触手才会想要捕捉太宰治——因为他想。他看见太宰治就很想要贴贴,而且和触手一样,黏黏糊糊阴暗爬行,扭来扭去,偶尔也会想过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即使表面上自己克制住了,心里的波动却不会骗人。
他必须,克制。
不能贴贴,不能幻想。
——天五宰真好抱啊,清瘦的,腰好细。
不能想!
“不想……”风雅低声喃喃。
“嗯?”
天五宰隐约听到了一点,于是低头仔细辨别,结果只听到了一号几乎祈求的声音:
“如果……能什么都不想就好了。要是,要是能用别的东西把脑子填满就好了……”
第102章
首领宰回来的时候, 空间里一片寂静。
天五宰拎着外套,从风雅房间里走出来,他身上的衬衫揉皱了, 头发也有些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你回来了?”他懒懒地打了个招呼,丝毫不介意首领宰观察他,“一号在休息。”
首领宰:“好刻意。”
天五宰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首领宰完全不想和他聊空间里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 一旦开口, 天五宰就会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一些他不想听的内容。
反正从天五宰这刻意的表演来看, 肯定是没有得手的。
“在外面什么心情?”天五宰也不玩这套了,很快恢复了正常,“看你的表情,好像经历了有意思的事。”
“差不多吧。”首领宰回答, “我回了一趟Mafia。”
他回Mafia就和回老家一样熟练。
从中原中也的反应里,他明显察觉到了不对。那表情那反应,好像他真的能篡位一样。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 首领宰跟着中也去了一趟Mafia。准确地来说, 是以叛徒的身份被抓进去了。
这之后,他看到了芥川龙之介。
芥川是向来没有办法隐瞒的, 首领宰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明晃晃的恶意, 熟悉到有些过分,都快和他认识的那只芥川差不多了。
莫非这个世界的人重生了?他开始胡思乱想, 总不能是书忽然把其他世界的记忆灌入了所有人的脑子里吧。如果这样, 那么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恶意倒也说得通……
他还需要验证自己的看法。
当他站在地牢里, 见到了森鸥外时,首领宰几乎已经确定了。
他们对自己有一份过度的在意, 而且是新鲜的、最近才有的。
首领宰并不打算表现出自己猜到了什么,他继续伪装出一号的语气:“森先生?”老实说,像一号那样装柔弱有点艰难,他只能努力想象自己胃疼的模样,尽可能让自己看着苍白一点、脆弱一点。
森鸥外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这个老狐狸笑眯眯地走进来,作出惊讶的模样:“怎么把太宰君关在这里?”
首领宰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怀念那个被自己篡位的森鸥外。
绑住他的手铐被松开,首领宰揉着手腕,低垂着头,减少自己扮演的成分,也收敛自己的攻击性。他真的很害怕自己演得不到位,一个不小心笑出来。
“中也真是的。”森鸥外叹着气,“我都说了你没有叛逃,他这是做什么。别担心,我会惩罚他的。”
首领宰继续沉默。
果不其然,森鸥外一个转折:“但是太宰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你真的没见过他吗?”
“我不知道。”首领宰花了全部的力气,装出真诚的目光,“森先生……”
“嗯?”
“我……”他起个头,又断了声音,抿着唇摇头。
“没事的。”森鸥外语调温和,“你可以说自己想说的。”
首领宰这才犹犹豫豫地说:“我是不是被讨厌了。”
说完,他立刻低下头,咬着舌尖——好恶心好恶心,感觉演过头了,一号好像不会说这样自怨自艾的话。
“治君果然是个敏锐的好孩子呢。”结果他的话似乎起了出乎预料的好效果,森鸥外被他带起了话头,“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但那和你无关,只是大家太关心太宰了,所以才会有些伤人。”
首领宰只觉得最近从头到脚的每个毛孔都在颤抖,被森鸥外那句好孩子恶心坏了。
“我们怎么会讨厌你呢?”森鸥外笑眯眯地说,“我知道治君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对吧。”
首领宰:“……”
“森先生……”当了四年首领,所有同位体里面,最了解森鸥外的人就是他了,几乎森鸥外一开头,首领宰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不打算一直扮演那副柔弱的样子,所以首领宰主动开口,像个贴心好棉袄一样蹭过去两步,低声道:“您是在担心太宰吗?担心他不回来。”
森鸥外的表情有一些变动,似乎没有想到,首领宰会戳破他的想法。
他既有些惊讶,又像是在意料之中似的,望向首领宰,眼神中含着些许鼓励。
首领宰做了简单的推理:“太宰他,在Mafia的声望很高呢。我总是能听到各种各样崇拜他的声音,能力也不知道比我强出多少,他的离开想必带来了不少麻烦吧。”
“这倒是我的错。”森鸥外反而为他开解起来,“是我给他安排了太多的工作,也许他压力过大,想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首领宰是一点也不相信森鸥外这话。
“太宰君,不要太自谦。”森鸥外又说,“你的能力,不比他差。”
“因为我有人间失格吗?”首领宰说,“还是您担心他威望过重,影响到您……所以才需要我站出来牵制呢?森先生,我不行的,没有办法代替他。”
森鸥外这才惊讶地看了首领宰一眼,隐隐带着些许警惕。
半响。
“太宰君果然很聪明,是钻石啊。”
【剧情修正值:10%】
首领宰注意到了修正值的上涨,却皱了眉——这什么意思?森鸥外注意到了自己,修正值就上涨了?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存在啊。
森鸥外:“这样,我正好有些事想要拜托太宰君……”
他说话总是完美无缺的,三两句就把先前异常的态度圆了过来,利益为上:“先前对你的那些态度,并非厌恶,只是有些惋惜你浪费了自己的才能,你要相信自己,是不会淹没在他人的光芒下的。”
首领宰心想森鸥外算是变相承认了之前存在厌恶的情绪,还顺手画了一个大饼,让自己好好工作。
嘴上是诚惶诚恐地应下了工作。
……
首领宰:“总之,我基本可以确定,他们获得了一些……超前的信息。”
“书?”天五宰问。
“不,不一定。”首领宰想了想,“不排除那个冒牌货做了什么事。”
他其实不是很清楚,这些人究竟获得了什么信息,也不在意。毕竟那么多平行世界,整出了大活的又不止他一个。他本来就属于那种在光明黑暗摇摆不定的人群,有的世界好一点,被人带着走向光明的道路了,大部分的世界……嗯……不太妙。
迫害森鸥外、中也、国木田、芥川,这样的事情是发生过很多的。
天五宰:“真是看不懂他的意图。”
“仇恨吧。”首领宰评价,“他看起来十分地想要毁掉……‘我’。”
“你说,如果是一号,发现自己突然被人讨厌了,会怎样?”天五宰想象了一下,只想到了风雅昨日抱着他委屈的模样。
“谁知道呢。”首领宰想象了一下,“你会在意?”
“不知道。”天五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讨厌我的人大部分都死掉了诶。”
首领宰:“……”他倒是没弄死那么多,毕竟讨厌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要杀的话就得人口锐减。而且他蛮喜欢看别人讨厌他却弄不死他的眼神,非常有意思。
“哎……我是挺想看他哭的。”天五宰摇摇头,打了个喷嚏。
他双目望向前方,眼神略略涣散。
其实有点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了。
但这事儿他不想和首领宰说。
他只记得昨天进入了风雅的房间,聊了会儿天,稍微有点生气,然后到了床上。一号好像说了什么想要被填满之类的,接下来他似乎闻到了一阵甜香,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清醒过来,时间已然过去了一天,而自己脱了外套,睡在被窝里,风雅则趴在床边,也沉沉地睡着。首领宰回来了。
失忆什么的。
有点丢人。
他身上既没有痕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疼痛,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天五宰在心里嘀嘀咕咕了一会儿,面上仍然是完美的笑容,抱着自己的外套走掉了。
首领宰疑惑地看着天五宰。
他敲了敲风雅房间的门。
没有人应答。
门没关紧,他一碰就开了。首领宰犹豫一瞬间,推了门,主动走进去。
里面的布置仍然和之前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张床,看起来睡过人。被子被推到一边,风雅躺在床上。除此之外,还有个碎掉的瓶子,先前见过的外套,垂挂在柜子边上,被揉皱了,而且沾上了不明液体。
虽然这样做很不礼貌,但首领宰毫无负罪感地在房间里查探起来。
首先是橱柜,那里面放着许多颜色不同的药,有些上面写着字,有些则没有。
吐真剂之类的他倒是见过,拷问用的,别的则不太清楚了,但应该差不多是同种功能。橱柜边上有一扇小门,打不开,上面曾经有过一个木牌,风雅夺去弄碎了,他没来得及看上面的文字。首领宰皱眉观察了一会儿,心想难道上面写了“狗窝”之类的字?
他有在橱柜里看见项圈。
有个柜子上锁了,打不开。
“唔……”细微的声音,还是让风雅醒过来了,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只看到首领宰站在床边,“你怎么……在这里……三号呢?”
首领宰面不改色道:“三号说你身体难受,让我进来看看。”
风雅:“……”
死去的记忆忽然袭击了他。
他当时祈求着大脑被别的东西塞满,至少不要想着触手了。结果这个房间听从他的内心,回应了他的请求。
啪嗒。
药瓶子摔碎在地上。
作为房间的主人,风雅闻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那是什么效果的东西了——能够让人听话的催眠药水。
写路人的时候用过的设定。
催眠药会让人记住被下的第一个命令,无论如何都会达成,事后还会失忆。而天五宰,刚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
风雅汗流浃背了。
第103章
“怎么办呀……”风雅先是喃喃了一句, 然后问首领宰,“你没碰什么东西吧,有没有遇到什么?”
首领宰:“这倒没有。”虽然他马上要把半个房间都给翻了一遍了。
风雅惶惶然地坐起身。
好像做了很多事, 又好像什么都没做,他的记忆停在一个滚烫的终点。
他当时察觉到了不对,天五宰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好像已经中招了。于是风雅挣脱起来:“有东西掉地上了。”
“是玻璃瓶吧。”天五宰回头看了一眼, “不重要。”
风雅:“……”那还是有点重要的。
“可能是有毒的东西, 你闻到味道了对吧。”风雅无措道, “我得去看看。”
“比起那个, 我更在意你刚才说的话。”天五宰拉住他,“说什么,想要被填满,一号, 你总是能够若无其事地说出一些奇怪的话呢,很熟练?”
风雅是真的汗流浃背了:“我那是……不小心说错了,没有那个意思。”
“嗯?本来是什么意思?”
“只是不想思考了……”
说完, 风雅想要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这句话的意思,不还是那种很奇怪的暗示吗?他真的应该重修一下语言能力了。
要被天五宰嘲笑了呜——”我帮你呀“天五宰却说。
“这事儿我特别熟悉, 只要你喝掉一整瓶子的伏特加, 再烤个火,就什么都不会想了。”天五宰想了想,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 也有的是别的办法, 很容易就能做到。”
不知道是不是风雅的错觉,他总觉得天五宰说这个办法, 好像不是那么正经。
“不用了……我倒是也没有那么想要休息,倒是你,不是说自己很冷、睡不着吗?”
“是啊,我确实很冷,只能指望你来取暖了。”
风雅逃脱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被天五宰逼到了床角,他几乎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看着轻轻松松把自己锁住的天五宰,只想要悲鸣。
“怎么这么抗拒?”天五宰抚上他的侧脸,“明明是我在完成你的愿望。”
风雅只管摇头。
被迫交换了一个吻。
鼻尖蹭在一起,潮湿的呼吸交缠着,恍惚中风雅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毒蛇捕食了,但面前的人分明眼神柔软、声音甜蜜,连手上的温度也是滚烫的。他压抑不住地呜咽了一声,低声说下去:“我是想要你填满我……”
风雅看着天五宰的眼睛。
天五宰一愣。
“我想要你……的爱。”风雅垂下眼皮,轻声说起一些荒唐的话,“转瞬即逝的、哪怕一瞬间的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把我塞满就可以了。可以吗?做得到吗?”
天五宰沉默了。
“好贪心。”半响,他才闷闷地吭声,“尽提一些别人做不到的要求,这一点也不平等,你会得到我的爱,我又能得到什么?”
风雅小心翼翼地接话:“爽一下?”
“又不是一定要爱慕才能做。”
风雅被按在床上,很是茫然地看着忽然粗暴起来的天五宰。
“你还感觉不到吗?就是因为一直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没有办法摆脱……”天五宰低声说了一句,“一号,不要妄想从没有感情的人那里得到爱,你什么都不会拥有的。”
一个空壳,要怎么填满另一个空壳呢。
他收回手,略微有些茫然。
偶尔一号会让他有些挫败,无论做什么,对方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有办法被他改变。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风雅仍然抬眼看着他,唇色比平常更艳些,是天五宰故意咬出来的。他被欺负的时候基本不会躲,总是很顺从地随便别人做什么。天五宰有时候不赞同这份不抵抗,有时候又觉得挺乖的,就像是被谁调校好的样子,拿过来就能用。
“三号。”
忽然被叫了一声。
“你不是空壳。”风雅认真道,“不是。我能感觉到。”
他向来是没有办法接受有人诋毁宰宰的,哪怕是他们自己也不行。这说得都是什么话,明明自己也有情感波动、也有在意的事情和讨厌的人,怎么能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呢?人是不能否定自己的,一旦开始否定,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
天五宰猛地抽离出去,连催眠药水带来的昏沉感受都消失了。他有点惊诧地看向风雅,却不吭声了,简直像是重新缩回雪堆里的松稚,蓬蓬地抖着羽毛。
“好恶心好恶心……”天五宰抱住自己的胳膊,“我不想听你说怪话。”
风雅:“……?”
“什么怪话……我说的是实话。”风雅跳到床下,把爬出来的衣服袖口塞回去,又翻了翻碎掉的瓶子,“我真心实意那样认为,而且我偶尔也想听你说些实话。”
迷情剂,催眠水,吐真剂……风雅想要穿越回自己的世界,把那个写同人文的自己一把掐死算了。
一天天的,就没有想过什么正常的play吗?
天五宰蜷在床上。
他不喜欢风雅说一些戳破事实的话。
比起清醒地活着,他想要浸泡在温水里死亡,一点痛苦都不要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毕竟他已经没有办法建立更加正常的关系了。结束了和费奥多尔的关系之后,他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那样糟糕的经历,可人总是会踩进同样的坑。他摆脱了一个,却想要主动跳到另一个里面去。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风雅刻意为之。
也许人就是这样。
“有个坏消息。”风雅忽然说,“刚才打碎的东西确实有毒。”
看着天五宰亮起来的眼神,风雅摇头:“不至于叫我们死掉,却可以引起一些奇妙的副作用,大概是增进情感波动、加速血液流通之类的,唯一不科学的反应,就是接触此种液体后,过一段时间,人的记忆将全都消失。”
天五宰眉头一皱:“失忆?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可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完全有我的想法构成,发生什么奇妙的事都有可能。也许有时候我想要忘记一些内容吧,所以才创造了这么霸道的东西。”风雅心想他是真的很想忘掉那些羞耻的同人文了,他就不应该擅自对他们起那么多幻想,这样说不定就不会穿越了。
但话说回来。
他是庆幸的。
庆幸自己有时候可以触碰到宰宰的内心。
“因为这药水的功效,你和我明天就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为了防止失败。”风雅举起一片碎掉的瓶子,伸出舌尖,卷着粉色的液体进入口腔,“我又喝掉了一些。”
“这下,哪怕你记得,我也不会记得了。”
“你可以随便说些你想说的事,一切都会像一个甜美的梦一样在明天啪得碎掉,什么影响都不会有。系统那里,也可以用一些老手段来屏蔽。”风雅垂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我想我无法证明这些话的真实性,所以信不信全由你。”
天五宰:“你……”
“太狡猾了,你这就是在逃避,说了重要的话,却可以一下子全都忘记,这不就等于完全不用负责吗?”
这样说着,天五宰却没有收到任何反驳。
风雅乖乖地跪坐在床边,听他讲话,仿佛在说“我就是逃避一下,不逃避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坐下来说点真心话”。
天五宰于是拿他没有办法。
“聪明人就应该装作感觉不到啊……我和那些人比起来也没什么竞争力。一号,你想要的太多,太贪婪了。”天五宰低声抱怨着,“我什么都做不到。”
想要拯救他人,自己至少得先健全起来吧。
偏偏天五宰知道自己健全不了。
“你想要爱……”
他把风雅从地上拉起来,把玻璃碎片夺去了,丢在一边。
“可我只会别的。”
风雅顺着他说:“没关系,会别的也很好了。”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出现了谁,很快被天五宰的吻给打断了。天五宰说的是一点没错,在抛开感情的时候,他无疑可以做得很好,完全就是一个完美而体贴的情人,风雅甚至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迷迷糊糊地被按在了被褥上。
身下是柔软的布料,风雅抬眼,和天花板上的倒影面面相觑——他甚至没想起来这又是自己哪篇小作品里的巧思。
腰下垫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抬高了,于是发力变得艰难,只能任由对方握住小腿肚。
“我恨你。”天五宰的声音。
风雅心想自己好像是第n次收到这样的评价了,他有点委屈。两条腿倒是在对方的迫使下并拢了,和身体呈一个九十度折角,不多的腿肉挤在一起,缠着比肌肤触感更粗糙一点的绷带。
就当限定份的解压了。
温凉的液体却骤然落到了他的脸上。
风雅陡然睁大了眼睛。
“我是真的恨你。”
明明他们现在好像在做一些古怪的事,风雅也乖乖地尽了自己能做好的全部服务,如果是因为做得不爽掉眼泪,那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怪自己太瘦了腿肉不够柔软,最多加一句润滑不够。
或者绷带太粗糙了?
风雅惊恐起来。
眼泪,真的是眼泪吗?他平常控制不住掉一下眼泪就算了,天五宰怎么……他怎么……
诶……
我……
风雅此刻的大脑并不比乱麻更高级。他伸出手沾了沾脸上的液体,是无色的咸苦的,从一般的思维上来想,确实是眼泪没错。
这眼泪转瞬即逝,他甚至没有看见天五宰难过的表情,直到被带着几乎溺死在潮水里,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
昏昏沉沉。
风雅在各种混合制品的作用下很快就败下阵去了,怪东西吃得太多。
没有马上睡着,完全是因为他还惦念着为什么天五宰会掉眼泪。
饶是如此,他的神志也可以说是完全下线了,只能闭着眼睛,靠本能抱住对方,想摸一下脸上是否有泪痕,看看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一巴掌拍到了天五宰脸上,胡乱揉捏。
天五宰:“……”
“别摸喉结这种危险的地方啊……”他声音微哑,轻软地抱怨,“考虑到明天还要出门没有做得很过分,这样下去就不好说了。”
风雅:“可是……”
“什么可是?”
天五宰也是装糊涂的天才,水痕没有那么快消失,所以他自己就能看见风雅枕边的几滴眼泪:“你现在像喝醉了一样不清醒,一号。”
“唔……”
天五宰看他犯迷糊的样子,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些坏想法,比如方才确实应该再折磨得过分点。他恨一号真情实感,每次和一号相处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缓慢地捕捉着,重新和其他的个体紧密相连。
要说自己恐惧这个,未免也太丢脸了,所以只好把负面情绪转移到恨上。
看着对方被折腾地求饶也算是一种报复了。
天五宰想着。
反正他是一个再怎样寻找普世认知中正常的爱,也没有办法把爱意拿出来的人,而对面是一个无论怎样都不会回应的人,做完了也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改变,态度从一而终。
这样他就可以在获得一些亲密接触的同时,理直气壮地把情感藏起来。
他们简直是严丝合缝,天作之合。
他将手指擦过那几滴很浅的泪痕,又抚上自己滚烫的侧脸。
这样和一号玩下去,应该是很完美、很适当的一段关系来着。所以当时怎么就突然溢出来了一些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雅盯着枕头上的痕迹,他摸了摸,在某些地方很发达的大脑开始疯狂思考,从时间和形状上来看,不太可能是他的眼泪,因为他哭的时候在挣扎,泪水都是一片一片地被涂抹在枕头上,这几滴明显是高空掉落下去的,溅射出完美的圆形。
风雅:“你哭了。”
“嗯。”天五宰耸肩膀,很无所谓的一张脸,一下承认了。
他身上也不免染上了很多欲望的颜色,只不过因为风雅完全没挣扎、也没太多配合,所以没有落下痕迹。
他又伸手从衣摆钻进去,一截一截地按着风雅的脊椎骨,很轻易就把对面好不容易捡回来的理智给碾碎了。
天五宰于是低低地解释,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应该是爽哭了,这样。”
……
首领宰:“是发生了什么吗?”
风雅深呼吸,摇头:“你在外面找到了什么新的线索吗?”
首领宰叹气,接受了风雅的逃避。他开始说起自己在外面发生的事,态度和天五宰一样,他有意识地隐瞒了部分信息。
风雅似乎在认真听,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状态十分疲惫,不断地走神——他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然而可能是房间里催眠药水的作用太过强烈,他自己也忘记掉了。
只记得好像,有接吻。
“你还是休息吧。”首领宰欲言又止,“我先走了。”
“诶……”风雅站起身,“我还有话想说。”
他动作太快太猛,脸上一时间出现了扭曲的疼痛——在这之前,风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大腿上好像不太舒服。
他吸气。
不只是大腿,感觉绷带在互相摩擦,被重新缠上的绷带好像有了别的形状。甚至那地方也缠了。
存在感实在太强烈。
是个该死的蝴蝶结。
风雅:……
第104章
想不起来任何相关的内容。
什么时候, 什么地点,做了什么。风雅的大脑停机了一会儿,很是勉强地摆出一个微笑:“你应该也在调查了, 那个人的存在。”
首领宰:“……”
若无其事地跳过了刚才的异样反应呢。
“我知道你和三号没有把自己调查到的信息全都告诉我。”风雅严肃道,“我也无意干涉你们的计划,只是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达成。”
“请找到他,拜托了。”
首领宰看过去, 见风雅站得笔直, 却又透出一股马上要碎掉的气质。他幽幽地叹了一气:“我有必要答应你的请求么。”
风雅:“我知道你恨我。”
首领宰:“……”
他低头看地面, 懒得吭声。
“可你现在进了我的房间, 我都被你看光了,真的不能给我一点补偿吗?”风雅可怜地望过去,“找到他对我们都有好处。”
首领宰淡淡地回了一句:“想和对方同归于尽吗?”
“诶?”风雅吃了一惊,“我怎么会想这种事……之前那些都是意外。”
风雅不解, 他才不会想着这种危险的事,能把任务完成就已经很好了。虽然如此想着,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压了压眉尾, 心中罕见地冒出了一点戾气, 连睡醒的困倦都冲散了。
他对这个剧情一点意见都没有。
完全没有。
……
风雅抽了个空把蝴蝶结给解决掉了。
绑得很精致,不是什么敷衍着绑的。他完全不记得这个是什么时候弄的。风雅站了一会儿, 又开始思考, 有没有一种可能,天五宰可以在不脱裤子的情况下给他打个蝴蝶结。
除此之外, 大腿内侧有点破皮。
风雅的大脑自动联想到了过程和结果, 却还是拼尽全力挣扎了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我之前绷带没绑好,蹭破皮了。”
【你是说, 你经历了三个副本,每天都缠绷带,今天忽然就弄不好了。】可可平静地说着,【并且绷带自己变成了蝴蝶结的样子。】
风雅绝望地挣扎着:“万一……”
【我那时候自动下线了。】
可可给他判了死刑。
【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毕竟他也是你喜欢的人,就算不高兴,也应该是难过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结果好像还被糟蹋了吧。】
“我叶公好宰……”风雅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也,没有被糟蹋吧,只是感觉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可心想风雅每次也就表面上抗拒一会儿,可哪一次真的抗拒了,要说他心里不清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每次都早已默认了结果,并乐在其中。
他们都想回去。
可过去的生活显然和现在的完全不同,可可每天看情绪波动图都知道,对于风雅来说,现在每天和宰互动的吸引力比他过去的生活大太多了,想要坚定回去的信念就意味着要时时刻刻保持抽离。
要记得自己不是宰,要去掉多余的幻想。
不可以觉得他们是一个次元的人。
连想都不能想,哪怕现在和最喜欢的人站在了同一层次,而且有很多机会可以得到一些东西,也不可以去大肆幻想。
因为知道自己要离开,所以不敢把全部的心放在这里。
偏偏面前总是放着最大的诱惑。
可可心想如果风雅要是个彻底的玩家,也不用遵守规则,应该在第一天就扑上去大喊“我是太宰的狗”了……唔,应该不至于像芥川龙之介那般,可能会每天阴湿地坠在后面当小尾巴。
不知道风雅是不是会懊恼自己不够抽离,再冷漠一点,反而就能觉得一切都是纸片人,超超怎么了。亦或是不够入脑,直接接受了一切,真情实感地展现情感。不像现在,他又没法把宰当纸片人,又没法接受自己的那些情感,只能徘徊在摇摆不定的状态里。
人总是这样既要又要。
可可理解一些。
他进来的一瞬间,也曾经觉得可以脱离原来无趣的生活,很有意思。五条老师的人设时髦度自然比他自己的要好很多,他说不定可以获得比过去多无数倍的关注和喜爱。直到他被系统抹去了自我,丢进小世界当工具人,他才彻底坚定了无论怎样都要离开的心思。
所以他还是很佩服风雅的,雅雅只会产生一些涩涩的妄想,而没有想过其他更卑劣更自私的念头。
甚至连涩涩想法都可以是服务别人的。
【现在只有我们。没有别的系统监管。】可可开口,【从现在的信息判断,我认为那个不应该存在的太宰,是系统投放的一个玩家,因为一些意外,永远的留在了这个世界。可能和我一样遭遇了同化,但同化不完全,以至于脱离了控制。】
任务是修正偏离的剧情。
行为逻辑也更像一个乍然得到“礼物”的玩家。
“是。”说起正事,风雅就冷静了很多,“我同样如此认为。但其他太宰们对这人的反应却不大,我能感觉到他们寻找这家伙的动力有一些,却不多。”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所以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多余的人物究竟夺走了什么。就连首领宰,也因为平行世界的故事实在太多,并不觉得这里异常。
风雅叹气。
现在完全是正主不急,他急。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被同化的玩家,你要帮他离开吗?】
风雅一顿。
可可于是知道了他的想法:【不用考虑这些,你不是拯救一切的救世主。更不用考虑我,做你自己想做的就行。】
风雅缓了一会儿:“谢谢。”
他低头。
嘟囔了一句什么。
可可仔细听了:
“如果是别的情况,宰亲手打的蝴蝶结,怎么说也要剪下来永远保存,可这地方……唉,唉……”
语气就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周边。
可可:【……】
可恶,他才不要担心风雅的精神状态!
……
天五宰好像在自闭。
见不到他了。
首领宰也喜欢留在自己的房间里。风雅其实还没进过他们的房间,反倒是自己的空间被几度探索。
风雅独处的时候还蛮喜欢探索自己房间的,惊喜挺多,好多曾经忘记到东西都好好地被摆放着。但一旦要和其他人一起,他就处于脚趾扣地的状态中,满满的痛苦。
他现在不敢见天五宰,只好敲了敲首领宰的门。
他感觉首领宰的态度还是可以争取的,有他帮忙,一定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冒牌货。
首领宰很快开了门。
因为角度缘故,风雅没有办法看见房间里的景象,只窥见黑漆一片。
“一号。”首领宰似乎有些惊讶风雅的敲门,但很快就想通了。
他轻笑一声,眼里含着些许玩味,却因为始终暗沉的情绪而显得乌黑一片:“是想来说服我和你站在同一阵线?你还真是在意这次的任务啊。”
“想尽快离开这里,仅此而已。”风雅回答, “而且……我真的没有办法留在我的房间。”
首领宰漠然:“我怎么觉得你在那里还挺高兴的。”
风雅低头,摆出了一点真情实感的羞耻:“现在不一样了。”
“你知道的,房间里面会随着我们的心思变动,就在刚才,我房间里面出现了一只怪物,虽说不是很恐怖,却也影响了我的休憩。”风雅往那边一指,“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过去看看。”
“怪物?”
“是啊……我拿它没有办法。”
首领宰反而犹豫起来。
自己房间里的一切变动都是极为隐秘的话题,风雅也一直是不愿意呈现自己秘密的态度,这会儿却突然跑过来“求救”了。是问题大到了无法控制的状态?可他前几个小时才进去过他的房间,一切如常,这几个小时能出现什么变化?
又或者……一号正在主动向他敞开心扉?用这样的方式来隐晦地呈现自己的信任。
可能是扮演。
但首领宰还是没有拒绝,被拉着去看风雅说的怪物。
他心里其实是不信的,可风雅推开一条门缝,首领宰下意识抬眼一瞥。
一只挥舞着十八条触手的不明生物直冲着门口而来,体型巨大,宛如一张沙色的网,完全可以包裹着一个成年人。
首领宰:“……”
“啪”
门被用力合上了。
风雅额头冒了两滴汗,心想自己为了在首领宰面前展现怪物,特意控制了一下触手服,并在内心幻想一些奇妙的小场景。结果用力过猛了,在心里狠狠想贴贴,触手服也猛得不行,简直拿出了丸吞的气势。
要是他动作慢一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看……就是这样。”
首领宰:“我知道了。”
他敏锐地瞥到一些东西,比如那触手的颜色,比如其中夹杂着的衣服飘带。
合理怀疑,这怪物原来是一件衣服。
在风雅心里,那件衣服,那个人,原来是不可名状的怪物形象么……风雅确实在向他证明自己的恨意以及想要找到对方的理由了。
“所以收留我一下?”
以及……
第一次表现出来的,主动的、想要了解他的意愿。
明明之前冲动地说可以让风雅进房间,还被拒绝了。
首领宰忽然闷闷地笑了一下,似乎是被刚才的怪物逗乐了。他想,风雅这样子,不就是在说,只要不是那怪物什么都可以。
可如果真的放下,心里又怎么会有占比如此大的物体。
他完全,被当作戒断后的代餐了啊。
“可以。”首领宰面带微笑,眼里是捉摸不定的寒意,若是他的敌人见了,一定会恐惧到连路都走不了,声音也沉沉的,“不过,我也是怪物。”
真的要向他求助吗?
风雅:“……”
哦呼!是谁被魅到了!
是激推宰厨!
首领宰见风雅后退小半步,眸色愈发深沉——他是想要摸清风雅的内心,可他并不想用这种方式进入。他就是要风雅明白,他没比那家伙好多少。
可还没等他说下一句,风雅忽然又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睛:“怎么是怪物呢……也许在某些世界,你是别人的神明。”
想想敦君,想想激推厨们。
首领宰陡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下意识又想说点冷酷的话讽刺这种观点。毕竟他当了四年首领,是彻彻底底的成了魔鬼一样的人,除了滤镜深厚的敦,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他的恐怖。
可他看着风雅的眼睛,看着里面细密冒泡的克制情绪,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首领宰几乎窒息。
他好像,真的……被人这样看待了。
第105章
有时候首领宰真是懒得和一号说话。
他不再思考, 凑近按住对方的后脑勺,截断了剩下的一些发言。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夹着惊诧的抗拒,首领宰便慢条斯里地堵回去, 舌尖勾着上颚,故意打断对方的呼吸。等到一号沉默了,开始温顺地回应,他才抓着对方, 把人按进了自己的房间。
风雅刚被亲得神智不清, 就被拉着走到了首领宰房间门口, 而后被狠狠一推。
他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场景。
光线对比之下,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紧紧抓住首领宰的手。
而后踉踉跄跄地坐在了地上。
人总是拥有一些说不清的第六感,风雅哪怕看不见,也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似乎随时要坠落。等他能瞧见一点了,就看见近乎无限宽广的天空,远方的大地上是星星点点的霓虹灯。
他站在一个高空的平台上。
是横滨的夜景……吗?
理论上来说从高空看风景是个不错的选择, 往往是难得的美景, 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远处的亮点模糊到虚假, 天空如择人而噬的黑兽, 所踩着的平台也是黑色,没有任何围栏。
天台?
不, 更像是去掉了四壁后的首领办公室。
以及一个看起来不错的、虚假又遥远的横滨。
空空荡荡, 一无所有。
“你看, 我这里也不适合休息。”
其实没有风,平台的空间也还算大, 不过总给人岌岌可危的感觉,加上没有围栏,根本没有办法在这种地方冷静。风雅仅仅是想了两秒边缘的景象,就感到腿软了。
让人情不自禁地放低重心。
老实说这里和风雅想象的不一样,他还以为首领宰最在意的会是lupin那地方。谁知道是那么一个摇摇晃晃的、孤立无援的高空。
风雅沉默着。
他在思考。
在思考刚才首领宰干嘛突然亲他。他知道首领宰肯定不会信他说的话,可都还没有说“太宰是神一样的好孩子”“宰宰是棉花糖……”这些东西呢。而且不想叫他说话明明又很多种方式。
为什么偏偏……
“我姑且也当了四年首领。”首领宰又说,“做得勉强还算不错。”
何止是不错,他都快打下大半个日本了。
首领宰又说了些自己的经历,风雅对if线倒背如流,知道一些,却远没有首领宰说的那么详细且沉重。
那真是一点也不愉快的经历。
有些专业的东西,风雅其实听不懂,他大脑缓缓地运转着,大半装了首领宰此刻的表情——很伟大的一张脸,好看,喜欢。
剩下小半则得出了其他的思考结论:
大厦将倾,这里却既没有下去的台阶,也没有给别人上来的通道,明明没有围栏,开拓至极,却是一处绝地。
想离开,似乎只能选择一跃而下。
首领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高度差,”风雅抬头,他仍然坐在地上,“很像你在对小狗说话吗?”
首领宰:“……”
不知道为什么,这好像应该是他该说的台词。
一号是在自我嘲讽吗?
“我其实对你的经历不是很感兴趣啦。”风雅撩了一下耳畔的头发,别起来,他神态宁静,颇有些安详地看着远方,“或者说,你说这些,是想让我称呼你为boss吗?”
他抬眸,嗓音拖得很长:“boss?”
首领宰半响无言,最后觉得一号不是正常人。
“我是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横滨,也是第一次到mafia。真可惜,不能看看内部。”
“在这个世界,你有的是机会。”首领宰说。
“可是,如果是boss亲自带我看一看,感觉会更有趣。”风雅又说,“而且你也说了,你的横滨和其他人所见到的并不一样,我想见见你的世界。你都已经让我进入这个房间了嘛……”
首领宰又是无言以对:“这里根本没有下去的道路。”
“只要你想,没什么不能做到的。”风雅睁大了眼睛,“我还能在我的房间里变出来一张床呢。”
首领宰只觉得风雅图穷匕见了:“意图真明显。”
“什么?”
风雅更是装糊涂的天才。
首领宰却闷闷地笑了一声。
有时候感觉还蛮好玩的。风雅向来擅长逃避,可不知为何,当他露出一点普世意义上的“惨”或者厌世的时候,对方反而会变得更加主动,仿佛看不惯他这样。
有事情做,就显得整个人活起来了。比方才在房间里惶然无措的样子更可爱些。
虽然首领宰觉得自己卖惨卖得还是太刻意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是惨点,只好把自己的人生复述了一遍。
效果……好像还行。
他又做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闭上眼,“努努力”让地面出现了一个向下的通道,是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楼梯。
他向风雅伸出手:“起来,小狗。”
首领宰完全地理解风雅。
如果想要一个人活下去,让对方恨自己,其实是一种很有用的手段。只是他从来不曾理解过为什么风雅执着于他。
难道他是很好的代餐吗?
……
楼梯旋转往下。
回声荡荡,一片空寂。
风雅略又些好奇地看着这个畸变的mafia大楼,一个首领宰眼中的世界。
可惜的是,他没能看见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活物。
工作的环境,医务室,甚至有个看起来使用很频繁的心理咨询室——风雅偏过头,很是惊奇地看了一眼首领宰。
“利益最大化。”首领宰语气十分冷漠,“这样可以让员工更好地工作。”
公司是一个大机器,零件坏得多了也是个大问题。
可他似乎没有考虑到自己的损坏。
又走了几层。
地下室。
真正的mafia远没有那么矮,但这里是意识空间,全凭首领宰控制。风雅打眼一扫,竟是看到了一些照片。
影像有些模糊,角度古怪,不像拍下来的,反倒像是凭着记忆刻录下的画像。大部分用图钉压在墙上,钉了一大片。
照片里都是太宰治。
首领宰一直在观察其他的同位体,悲剧的,稍好一些的,死掉的。为了找到那条唯一可以拯救织田作的世界线,他始终把这些记在心中,反复比对。
里面有很多不认识的宰,风雅看了,像同一个人,有些还挺像他照镜子看见的自己——应该是他像他们才对,他cos的气质不一样。
风雅觉得自己更弱智一点来着。
他们还是没有走到地面,只是从高空来到了地下室。
风雅凝视着照片,没有流露特别的情绪。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首领宰指尖抽动,微微握拳,一副已经暗暗死掉的样子。
“不奇怪吗?”
“奇怪?”风雅觉得可以看照片墙还挺幸福的嘞,不过这样太变态了,他说不出口,“我是尊重每个人的个人爱好的。”
首领宰:“……”很好,对面是个傻的。
“只是喜欢宅家,同时阴暗观察其他人的话,这很正常吧。”风雅沉默几秒,“我也干了。”
他现在说话像一个绝望的社恐。
老实说风雅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首领宰把他带到这里必有其他用意,可他等了很久,首领宰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他只觉得最近的天五宰和首领宰都很奇怪。
……
首领宰不知道风雅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既然你觉得正常。”首领宰忽得拉开一扇门,把风雅按进去,叫他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那想必这也能接受。”
“我可以同意你的请求,找到那人,但那建立在你说实话的前提下。”
灯一亮,环境就变得可怖起来了,像拷问室,又像破旧的忏悔室。
风雅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就被绑了起来,连腿也给固定了。
首领宰对这个地方的掌控能力强得可怕,挥挥手就能让环境变化。不像他,每次都得思考半天——毕竟正常人根本不会去控制自己的每个念头嘛。
绳索勒得很紧,血液不通畅,四肢很快就有点麻了。
他低头,结果只看见首领宰抬起一条腿,皮鞋尖踩在他腿间的椅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西装裤因此绷得笔挺。
“不好意思,有点生疏。”首领宰淡淡地开口,“很久没有亲自拷问过人了。”
他又伸手碰了碰被束缚住的地方。
不知怎的,血液不流通之后,触觉变得更加敏锐了,细密的电流感被集中到一块很小的区域,感官被无限放大着。
“这种绑法,肌肉很快就会坏死,就算结束了,也只能送去截肢。照这个范围,四肢都不能要了,截了之后就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呢,只能躺在一边动动眼睛。啊,想起来了,我们是在副本里,回系统空间就什么都好了。不过谁知道这个副本会持续多久呢?”
“所以我们的时间很有限。”
可可:【唔……你要买一份开锁套餐吗?】
风雅:“不了。”
【养胃药需要吗?】可可又问,【可以帮你控制一下。】
风雅嘴硬道:“r18g不能打动我,一点都不行,我从来不看这种本的。”
在这种环境下,一点点反应都会被察觉到。首领宰听着风雅的呼吸,莞尔:“不好意思,把对待别人的态度套用过来了,我们的话,自然对死亡和折磨一点恐惧都没有。”
风雅:“我还是有点怕的。”
“那么我走?反正副本任务没有你也可以完成,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这个副本你就不用工作了,怎么样?”
说着,眼睛也被蒙上了。
尖锐的物体抵着风雅的肩侧,又划拉到胸口。大抵是刀,不知道从哪弄出来的。
“第一个问题。”
首领宰开口:“你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感太低了。第一次副本前我就发现,你似乎对别人叫你太宰这个名字反应迟钝,听见时下意识认为这在喊别人。”
风雅:“有吗?”他试图辩解。
下一秒。
“嘶……”
刀刃划破了胸口的衣物,划过皮肤,轻轻一下,先是冰冷,而后是被加强了的痛觉。
感官混乱,他不知道这个伤口有多大,只知道流血了。
“我不太熟练。”首领宰的声音,“不过我之前切硬豆腐的时候学会了用刀。”
“……”硬豆腐,宰厨关键词被触发了,风雅觉得心里被扎了一刀,“想起来了,我好像确实不太适应别人叫我太宰。也不太喜欢被叫太宰。以前……没人会叫我这个名字。”
“看来变诚实了。”
首领宰似乎弯下了腰,风雅想他又要进行下一步的拷问。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风雅只觉得有什么温热湿滑的东西蹭过胸口,火辣的伤口乍然被触碰,饶是被捆住,也刺激地抖了一下。
是舌尖。
风雅忽然挣扎了一下,下意识地动起来——他无论如何都想看看这场面。所幸大脑很快回来了,他没有继续动。
“第二个问题。”
首领宰的声音有点含糊,离得很近:“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
风雅只是犹豫了一瞬间,绳索就勒紧了,他疼得呼吸都断了一瞬。
“这个问题,你不用手段我也会回答的……”他眼上蒙着布,只能凭感觉找首领宰的方位,“算是一个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吧。”
谈起那位疑似玩家的人,风雅可以说滔滔不绝,他这些天并非什么都没干,每天睡不着都是在推断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格:“不,不能这么说。在自视甚高这点上是一样的,都觉得自己高于这个世界。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也许有一点聪明,但不多,伪善,有虚荣心,自私的含量更高。”
风雅几乎冷笑:“我讨厌他。”
反正可可已经下线了,这说明场面已经到达了某种程度,之后不会播出,说点实话也不要紧。
首领宰心想谁不知道和一号聊天的时候,恨就是爱,爱就是恨,何况他说了那么多,哪怕全是负面评价,却也已经实打实地证明,一号真的很在意对方。
“对了。”风雅犹豫着补充了一点,“他可能,喜欢你。”
“……”
“疼疼疼……我没有胡说,他可能很喜欢拥有我们这样的脸和性格的人。可能。”
首领宰唯独不认同这句话。
外面那个“一号”怎么看都像是要把“太宰”玩死的样子,而这里的“太宰”居然没做出什么反抗,也是很异常。
总不会真弄不清什么是恨什么是爱吧。
“第三个问题。”
首领宰垂眸,看着手中的小匕首:“为什么不挣扎。”
这个倒是很好回答。风雅抿抿唇:“需要挣扎吗?”
他完全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要是真的要残忍拷问他,他难道还能满脑子肖想吗?就算他厨宰厨到了抖m的境界,也不至于忽略疼痛。
“这个问题反而是我想问你。”风雅低着声音,“从进来时我就很疑惑了,你好像在刻意地告诉我自己的事,做的行为也很不对劲,拷问……”
风雅不敢评价了。
只能微弱地:“二号,你好像不那么恨我了。”
首领宰决定把恨这个字眼从字典里开除。
要气死了,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五号、六号的时期,被气得说不出话。
“你还想别人证明自己的恨?”首领宰掐住风雅的后颈,“怎么证明?用你之前说的那什么……做到死?”
他单膝跪下去,压在椅面上,往前一分。
“这样够恨吗?”
第106章
风雅闷哼了一声。
疼当然是疼的, 膝盖又不像手指和唇,可以控制力度,撞上去没轻没重的。
首领宰又咬上来。
从触碰到疼痛泛起其实需要一个短暂的时间来让身体反应, 触觉一片空白,之后的痛感便如同曲线一样爬升下降。这时机稍纵即逝,首领宰是真的很会折磨人,掐着时机刺激, 明明好像什么都没做, 却让痛觉叠起来, 几乎到了碰一下就下意识闪躲的程度。
风雅自然是有点恍惚的, 断断续续地回答着首领宰的问题。
不知怎的,他热得不行,只能在心中唾弃自己的变态程度,居然连拷问都会觉得很有意思, 甚至有点想……不,不行,如果真的克制不住的话, 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在首领宰面前抬起头了。
风雅用尽全力地忍耐着。
“才这样就……”首领宰的声音。
恍惚间, 这句话似乎和另一道声音混合了。
不存在的记忆忽得冒出来了一点片段,他似乎听到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在含糊地求饶, 而自己的肩膀被按着, 腰抬起来。
而后一个圆润的杯口扣上来,玻璃的, 又冰又凉。
“啊, 才这样就……感觉装不满诶……”
……
刀尖在后颈比划的冰冷感把风雅的理智唤了回来。
风雅汗流浃背了。
首领宰是极其敏锐地:“想起了什么?”
“呃、我不知道……”风雅陷入了混乱, “我真的不知道。”
那是真的回忆吗?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了,难道说是和天五宰……可是那个杯子……风雅的呼吸粗重了一些, 他绞尽脑汁回忆了片刻,却没有办法想起更多了。
“你不继续了吗?”风雅小心翼翼地问,心想好像是首领宰带来的刺激引起的回忆共鸣。
首领宰:“……”
本来他还有点兴趣,可风雅现在的状态分明是想起了什么,而且好像是他引起的。甚至这家伙还想要利用他继续回忆。他再怎样忍耐,也没有办法接受这种把他当代餐、时时刻刻念着他人的行为。
厌倦的情绪涌上心头。
可紧接着的,就是一阵奇妙的愉悦感——他曾经以为把风雅折腾成这样的人已经死了,而死人是无法超越的,这个副本偏偏给了一个面对活人的机会。
他拆了绑住人的绳子,又解开了蒙眼的布。
风雅一睁眼,视线尚且有些模糊,只瞧见昏暗的地下室里,首领宰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只高脚凳。他就坐在上面,架着一条腿,手上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外套脱了,挂在左手臂上,白色的衬衫衬得腰肢劲瘦纤细。见风雅抬起头,首领宰难得笑了笑,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鬼魅。
风雅别的没看清,倒是瞧见了首领宰舌尖上的一点殷红血色。
他的血。
于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衣服果然被划开了,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伤口更是很浅,早就已经不流血了,但可能会留疤。
位置离心口很近,像极了一道给猎物的标记。
首领宰恹恹地说:“我问完了,你的请求我会答应。自己离开吧,应该不用我带路?”
反正一路往上就能出去。
风雅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红很红,他既不敢想刚才首领宰做了什么,又不敢想回忆里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这样能出门吗?衣服都烂了。”
他只是太尴尬,随口一抱怨,首领宰却把自己的外套抛到他脸上,也不说话,只示意他自己离开。
风雅捞着首领宰的外套,活动起因为被捆绑、有些僵硬的手指和小腿。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方才觉得汇聚到一点的热流散开去。
首领宰答应了他,风雅倒是相信他答应后不会反悔,这次的目标便完成了。手中的外套上似乎还有一点对方的热度,风雅的大脑空白着,下意识走到了地牢的门口。门有些惯性,拉开后又会自动合上。
风雅隔着铁栏看向首领宰。锈迹斑斑的铁栏里,首领宰仍然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是散落的绳子和一张椅子,里面甚至没有灯,空空荡荡的一片死寂。他突然有些弄不清到底是首领宰被困在笼子里、还是他在笼子里、首领宰在外面。
他握住栏杆,哐当一声,重新拉开。
“不好意思。”风雅发出了呆呆的声音,“不认识路,能不能带一下。”
首领宰:“……你白痴吗?”
“不知道,可能把大脑发射出去了吧。再说了,你不是叫我小狗吗?小狗总是很蠢的,只能跟着主人后面摇尾巴、随着主人的喜怒而喜怒。”
风雅伸出手,微微弯腰:“请带我出去吧。”
他等了几秒。
手指被捏住,首领宰虚虚地借了个力,跳到地面上:“走了。”虽然视线完全没有看向风雅,可风雅却瞧见了首领宰弯了弯眼,眼尾沾染了些许轻松的笑意。
风雅高高兴兴地跟上去。
……
首领宰勉为其难地收留了他一晚,说是随便造了一个符合首领休息室的屋子让风雅睡觉。风雅听首领宰轻蔑的说话态度,甚至连狗窝这个词都冒出来了,还以为随便造出来的地方会像他那个破旧出租屋一样,有床就行,结果进去一看,豪华得不像样。
柔软的地毯、宽得能并排躺下几个人的床,用的布料也是再好不过。除了色调阴暗些,没什么能挑剔的。甚至有点太好了,他一个人睡下去的时候甚至有点胆战心惊。
他勉强得到了良好的休息。
第二天一早,风雅正打算回自己房间去找符合条件的玻璃杯,身后却传来了一道略显疲惫的脚步声:“一号。”
是陌生的八号。
风雅:“怎么了?”
八号才从上面回来不久,难得地显出了一点疲倦。十四五岁的太宰和成年的太宰身高完全不一样,风雅同他说话的时候弯下腰,也还是差了一点距离。
八号嘴唇蠕动,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们下次可以不要玩得太狠吗?”
风雅:“……”
“情绪太激烈的话,在上面,也是会有感觉的。”
风雅几乎石化在原地了。
“你好像一直很喜欢那些。”八号继续说着,“如果我也付出这样的代价,可以同你做交易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对这样的身体感兴趣。”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啊——
风雅心底尖叫一声,然后真的开始尖叫:“你才只有十四五岁!”这是小宰该说的话吗——
八号:“我成年了。”
风雅:“。”
“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八号定定地看着风雅,直把人看得流汗了,才轻轻地说:“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有一些特别的情绪,我还以为你有那方面的兴致。”
风雅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八号于是真诚地表示:“好孩子可不能撒谎。”
太宰治这种生物,不管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年纪,都相当难搞,满满的攻击性。风雅默默在心中念了一声阿门,把理智收回:“说吧,找我究竟是什么事。”
八号太不正常了,他此前几乎没有和别人说过什么俏皮话,那句“我成年了”也让风雅很在意。
八号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流露出了一份罕见的茫然:“我不知道。”
更不对了。
风雅于是说:“那就聊聊天怎么样?”
八号还在犹豫,风雅却已经靠近过去。经历了二号三号的轮流之后,风雅现在觉得八号可爱极了,他嘟囔了一句:“反正聊天又不会付出什么,就当打发时间了嘛。还是说你觉得……连聊天说话都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才能做的事?”
他对于宰宰的事总是异常敏锐,八号上来就展现出了他能付出什么——身体。这绝不是正常聊天的态度。
虽说宰的社交都很畸形,可八号的社交未免太奇怪了,很像是被灌输了什么利益为重的思想,或者说……环境影响。环境总是能无形地影响他人,如果八号周边都是这样的状况,或许他就会认定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
不论如何。
他对宰的兴趣才不是那种兴趣——
意识空间里能去的地方不多,大部分区域都是漆黑一片,走过去才会亮起一条小路,偶尔会有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漂浮在空中,像是星子。
“你刚才说,在上面也可以感受到……?”
“情绪太激动时,能够感知到一些。”
风雅有种彻底被判了死刑的感觉:“我下次注意。”
八号停顿了一下。
风雅立刻就说:“不,我对你不感兴趣。”
“只是有些好奇。”八号轻轻地说,“你们似乎都很喜欢这样的游戏,我却还不够了解其中的乐趣,也无法理解。”
“这并不值得学习。”
他们又走了一段,渐渐地回到了中央。八号是一个极少说话的人,大部分时候都冷着一张脸,静静地往前直走,风雅偶尔看着对方的后脑勺,都会觉得他才是那个大人。就像武侦宰一样,一点也不坦率,明明很想要说点什么,却始终保持沉默,只挑些无关紧要的话来问答。
风雅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太宰治这种生物看着很不好养,实际上远没有那么脆弱,他们充满攻击性、过于聪慧、没有目标,很多时候都像行走的恶魔。风雅也坚定地认为太宰们是比自己更强的生物。可人是活的,不管再怎样强大,也会迷茫、脆弱、纠结,没有安全感。他却忽视掉了这一点。
他停在原地,而八号走了两步,也回过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风雅正在飞速思考。
八号对待他的态度明显不一样,而这之前并没有表现出这一点,因此,是副本里的什么东西触动了八号。
是那个人。
因此,风雅得出结论,八号认识那人,或者,八号的经历和这里有一点类似。并且……这让八号联想到了他。
猜测有了,缺一点点实证。
风雅:“我和那家伙,很像吗?”
八号瞳孔一缩。
第107章
猜对了。
其实风雅先前就有些猜测, 在经历了abo副本,观看过首领宰的副本之后,风雅发现系统会专门针对玩家来安排副本。
这个副本显然和首领宰、天五宰无关。
风雅一开始有些觉得这个副本是否是系统为自己安排的, 但仔细想想,他不是系统找来的同位体,而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要么这个副本并非为了他们安排,要么……八号。
一开始八号上来就说那种事的时候, 他还吓了一条呢, 以为自己偷偷观察八号的阴暗目光被发现了, 还被八号误认为了是那种情感。
他只是有点好奇八号而已。
“你……认识那家伙?”风雅又问。
八号却不回答了,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摸了一片记忆碎片,鸢色的眼珠被微弱的光照亮了一半,孤零零的, 什么都没倒映出来。风雅想伸手摸他脑袋,但八号和猫猫宰不一样,他不敢乱动。
“你和他, ”八号眼睫微颤, “不太一样。”
他很不安。风雅如是想。
他见着八号收敛起自己的情感,把微光掐死在手心, 转过头, 冲他露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眼神。可八号既然主动找自己搭话,就意味着他并不是一味地想要逃避, 只是宰有时候确实像什么软体动物, 戳一下就会缩回去。
面对小宰, 风雅要更无措些,他心里知道太宰治这种生物幼年期也很危险, 隔着屏幕看二次元的青时宰更是觉得病病的,像还没学会收起爪牙的恶猫。然而真的面对面时,他只会觉得对面原来那么小只,很惹人怜爱。
他能做什么呢?
风雅只能探出一小步,握住八号的手腕。
“是吧,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他皱眉,“至少……至少我会……”
八号:“你会在别人身体里堂而皇之地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行为。”
风雅:“没有堂而皇之啦!”
眼看风雅就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了,八号眨了一下眼睛,感受着手腕上传递过来的、并不烫人的浅浅温度。他轻轻扯了一下:“我想吃蟹肉罐头。”
“好哦,我去给你变一个出来?不过我吃罐头吃得不多,口味不一定准确。”
“嗯。”
……
风雅觉得自己和这个副本里的人肯定不一样,只要他适当地流露出一点弱智的气息,就绝对不会有人把他和对方搞混。
哼哼,因为奇怪的事情羞耻?
这只是计划中的一环而已!他好歹也有自己的节奏!
他撬开了一个罐头。
其实在意识空间里面并不会感到饥饿,风雅也不知道这种变出来的食物吃了会怎么样,他自己尝了一口,感觉没大问题,吃了应该不会死,才递给八号。
八号接过去,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脸颊鼓鼓的。
等咽下去,他才评价了一句:“不好吃。”
“诶……重新弄一个?”
“算了。”
八号空口吃着相当咸的罐头,兀自坐了一会儿。因为风雅心虚,房间里的床被他给努力消除掉了,连带着一些打碎的瓶瓶罐罐。他没找到那个记忆里一闪而过的玻璃杯,只能寄希望于它已经在某一刻碎掉。
“我……”八号吃了大半个罐头,整个人蜷缩在杂物里面,乖巧地坐在风雅拿过来的小板凳上,“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风雅:“什么秘密?”
“不想被其他人听见。”八号先是说了一句,而后眼巴巴地看着风雅。
风雅:“……你知道的,我不能……”他只会一种屏蔽系统的手段。
“嗯。”八号闷闷地应下,似乎有点失落,而后他抬起头,似乎准备说点什么。
“等等。”风雅打断他,“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他动了动脑子,衣柜里的东西忽然动了动,在八号惊诧的目光下,柜子的缝隙里钻出来一条沙色的衣服。紧接着,衣服忽然就张开了怀抱,露出底下细密的触肢,它们欢天喜地、张牙舞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几乎瞬间就分泌了一些黏腻的奇妙汁液。不知怎的,八号直接就感受到了被捕猎的危险。
而后,一只骨节清秀的手把衣服拽住,往自己身上一盖。
风雅面无表情地扯着触手服,闭了闭眼,在房间里扯出一块儿幕布,把他和八号隔开——就像一个忏悔室。
“好、好了……”风雅安详地坐在地上,感觉到触手服正在溶解自己身上的其他衣物,他扯了个笑容,“这样应该能屏蔽系统……嗯……希望能。”
八号眨了眨眼睛。
他隔着幕布,很清脆地说,“其实我不是真正的太宰。”
风雅:“……”
他晃了晃脑袋,把大脑里的清水浊水黄水甩出去,声音干巴巴地,仿佛里面被触手捣了一样,很是发涩:“我,没听见。”
“我说,我不是真正的太宰。”
风雅两眼一黑。
八号听着他的反应,发觉风雅的震惊是真实的,这才浅浅地微笑了一下,心想风雅不是那人。
“我本来就和你们很不一样,不是吗?”
风雅觉得自己和其他太宰也很不一样啊,明明他才是那个卧底,怎么对面先自爆了。他有点惶恐地看向对面,却发现八号脸上是一种奇妙的平和表情,仿佛坦然地把这个事实说出来,就已经是莫大的放松。风雅反而犹豫起来了,他知道卧底其实都是coser,而面前的八号精神状态和他、和可可都不太一样。
“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风雅的大脑被动运转起来,“你瞧我,难道和其他人一样吗?”
八号摇摇头:“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叫太宰治这个名字。”
风雅:“我也不是。”
八号抬眼看他,嘴唇蠕动,最终还是落到了唇角下撇的难过表情:“你比我厉害很多。”
风雅:“……”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明明才是冒牌货,怎么就比对面更厉害了。他明明是个超级大弱智来着。
风雅不吭声,八号难得表露出了一点孩子气,眼睛都瞪得圆滚滚的了:“你要嘲笑我吗?”
……
天五宰是一款基本不内耗的生物。
他的内耗都已经消耗掉了,剩下的时间用来折磨别人。饶是如此,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衣服里面摸到了一个小瓶子的时候,还是愣住了很久。
嗯……
什么时候……
他缓缓地跪坐在雪地里,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吃掉”一号的过程,只能从当下留下的线索里捕捉几分信息。
不记得,是因为一号的手段么,用一些强硬的方法抹消了他的记忆。天五宰认为自己应该也知晓这个信息,所以才会使用这种手段留下痕迹。可这也意味着,他曾经有一个机会,可以做很多事,而完全不用负任何责任,他不记得,一号也不会记得。
对他们两个来说,这应该是最轻松的选择吧,只需要享受。
可他为什么……还是……
不想忘记。
“在想什么?”对面的人问。
“什么都没想~”天五宰回复对方,“你继续说嘛,我才听了一半。”
费奥多尔瞥了他一眼,并不想戳破对方的走神。眼前的太宰治和他印象里的人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一样。但比起疑问,他更多的是感到有趣,很好奇之后的事态会发生什么变化。
“你比我想象的更了解我。”天五宰笑眯眯地说,“莫非是觉得把我调查清楚,可以利用我,拿捏那个人?”
“他很在意你。”费奥多尔则说。
……
“他很在意我。”八号抱着膝盖,“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有点像你看着五号的眼神。”
风雅:“……”他越来越确信,对面也是一个玩家,或者说,是和他类似的人。但是他这会儿正在和自己的造物做斗争,他要控制触手服的活跃程度,既不能太奇怪,把他的理智都搞没了,也不能太冷淡,那样屏蔽不了系统。有时候风雅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了,他居然看向天花板的镜子,盯着自己的脸来控制发情程度。
“我曾经在一个不太有趣的地方呆过一段时间。每天……算是干着一些重复劳动吧,我几乎以为这辈子都要留在那里了。”八号铺平直叙地说着,“但有一天,他出现了,他说我带我离开。”
风雅嗅觉敏锐、呼吸滚烫:“不太有趣的地方,是指哪儿?重复劳动又是什么?他,他具体是谁?你……就这么相信了一个第一次见的人?”
八号哼了一声,夹着丝莫名的情绪,风雅听了,觉得十分熟悉,大概就是天五宰首领宰说“我讨厌你”的语气。八号似乎觉得,自己说话太直接了,戳破了一些隐秘的东西,让谈话变得不再愉快。
可是这也没办法嘛。
就宰宰这性子,如果不问得直接一点,他们真的会千回百转,把重点问题给避开。
“在和他见面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了。”八号扒拉出了这么一句,“总之,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就像五号遇到你一样,我对他产生了一些好奇。”
风雅耳边几乎响起了黑时宰的声音,他一定会大叫一声“我才没有对一号好奇、更没有产生别的什么情绪”,然后变成气鼓鼓的炸毛小猫。和黑时宰的态度不同,八号显得格外平静,并不介意说出自己当时的心态,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剖析自己。
“我或许是对他有些好感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
风雅:“之后呢?”
八号浅浅地笑了笑。
……
“曾经我以为,他很在意你。”费奥多尔将帽子摘下,掸了掸上面的灰,又不知道从那摸出来一只口罩,“理论上来说这个地方并不应该贸然进入,不过我想您应该不会在意这个。”
天五宰往前一看,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实验室。
他挑起眉,一瞬间想过很多的事。
“是这个意思的一号啊……”天五宰指着实验室的内部,又看向费奥多尔脸上的口罩,“会不会还有残留的一号病毒什么的?”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那你为什么准备了口罩。”
“我灰尘过敏,太宰君。”
“所以我是几号?二号、三号四号……还是八号?”天五宰忽然问。
“这我可不知道,难道您作为当事人,全都忘记了吗?”费奥多尔将问题踢回来,“我还等着您告诉我全部的真相呢。”
天五宰倚在门口,并没有往前。
他不需要走进去观察,里面黑漆漆一片,灰尘又多,也不可能有什么证据留存。事实上,这地方本来不可能被保存下来。现在还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只能是一些势力之间做了权衡,将这里保存,作为“某人”的黑历史或把柄。他太习惯那些人的作风了。
诞生自实验么。
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的一号身上那点奇妙的自卑就可以说得通了,也许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甚至不是以人类自居。但不管怎样,一号就是纯正的人类,至少身体上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一点了。
“费佳,”天五宰的思绪飘得很远,“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真相。”
“嗯?”
“我是三号。”天五宰脸上挂着一个甜甜的笑容,“原来这家伙是几号,我不知道,不过我呢,是应邀而来、当年没有死透的鬼魂。”
“那么鬼魂先生,你打算做什么呢?”
天五宰并不管对面信不信,继续笑着:“找到一号。”
“杀了他。”
第108章
“你的代号, 太宰治八号。”
“八号,过来体检。”
“八号身体数据一切正常,异能测试正常, 是目前最成功的试验品。”声音低微下去,“不过还是达不到……”
“智力正常,情感模块缺失,99%可能性为反社会人格, 必须送进隔离区, 无法投入使用。”
“我们为此付出了太多, 已经没有办法再容忍失败了。没有更多的素材再造一个……”
“或许可以在严密监视下使用?”
异能者的科技方向总是相当奇妙, 明明民生的科技都还一般,在超前的研究方面倒是做到了极致,人体研究、人造异能、甚至其他更恐怖的东西,各个国家都在进行秘密实验。
年幼的孩子穿着纯白的实验服, 坐在玻璃房的最里面,他很少说话,也很少因为他人的话语波动, 除了别人喊他“八号”的时候。
八号, 以数字来命名。
那么前面的一到七呢?
都……死了吗?作为失败的实验体,被销毁掉了。
他如是想着, 目光却仍然克制地落在一角, 像一个再听话不过的漂亮人偶,任何一个不够了解他的人, 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居然就这样被关在里面——一些不够接触核心的研究员便这样想。
然而他所涉及到的项目, 是最高等级的保密级别,哪怕是能接触到他的研究员, 很多也不知道实情。
他们只知道,八号是被制造出来、作为秘密武器帮助政府的。
一个拥有无效化异能的、活着的武器。
而且足够听话。
“八号一切表现正常,或许真的可以投入使用?”这些话,八号偶尔会听到,但他从来不会表现出任何的反应,只是默默地翻着玻璃房里留下的书,那是为了培养他的思想留下的。八号不知道自己的大脑是研究员设置出来的,还是自己长出来的,但他已经明白自己思维转得很快,似乎算得上聪明二字,并且相当擅长感知情绪,能轻松从留下的书籍倒推出研究员们的想法。
他曾经有段时间战战兢兢的、不愿意表现出自己同他人的异常,可当他真的不小心露出来的时候,研究员们却都表现出了一种习以为常的表情,仿佛在说:是的,这个实验体就是应该拥有这样的智慧。
甚至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像还在说:还不够聪明。
八号便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说,他是第一个实验体了。
他前面确实是有尸骨堆积着的。
实验室里很难感知时间,但八号知道自己出去只是迟早的事。研究员们的情绪越来越暴躁了,大约是外面的形势变动,亦或是项目组迟迟拿不出成果、要被取消了。
他们需要成果。就需要他。
八号静静等待着自己出去的那一天,却没想到,他等到了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是放大版自己的人。
对面看起来十几岁,穿着得体的西装,一件略有些宽松的大衣披在身上,还缠着些绷带——虽然他没有在对面身上看见醒目的伤口。
八号感受到了对面的注视,以及他说出的话:“什么嘛,这不是很成功?”
顺带一提,玻璃房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他靠唇语和微表情阅读他人的话。
“他可以被使用的。”
八号看见,他微笑着和研究员们打着招呼,相当自如,研究员们对待他的情绪也很不一样,像是有些敬佩,或者畏惧。不得不说,那是八号第一次感受到直观的强弱差距,他上一次看见研究员们露出这种表情,是一个穿着军装的中老年人类男性进入这里。而现在,这个和他相似的人,也许只比他大六七岁。
玻璃杯敲了敲,少年贴着玻璃,把隔音系统关闭了一会儿:“听得见吗?你好——八号?我会带你出去的。”
八号没有回答。
他不会对事情抱有期待。
……
但事情总是发展得比想象的更快,他真的被带出去了。他的身体很孱弱,虽然每日摄入着营养餐,却没有得到良好的锻炼。在玻璃房里经常赤脚,只穿一身很方便穿脱的实验服。
许久没有出去,他对外面的环境感到陌生,却不好和身边的实验员搭话——他努力装着木讷的样子。
“呀,八号!”
那个很特别的人出现了。
八号被实验员递过去,对面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就这样,八号跟着对方走了一段相当自由的路。
“自我介绍一下。”那人说,“我也是太宰,你可以叫我太宰治一号。”
八号:“好的……我是八号。”
“真可爱。”一号展露了一个八号绝对不会做的笑容表情,“我可是很期待你的。你不用伪装,我知道,你很聪明,而且很有能力,对吗?”
八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没有见过正常人,所以不知道什么叫聪明,有能力。
“我们……要去哪?”这是他主动问的第一个问题。
“工作。”一号说,“当下,只有接到工作,我才能带八号你出去哦,如果表现得不好,就又要待在那个冷冰冰的玻璃房里了。但是我知道,八号一定能做好,对不对?你的异能力可是很珍稀的。”
八号讷讷地“嗯”了声。
他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在看见一号的时候,他忽然明悟了一件事,那就是这里存在一个远远比他更成功的实验品,社交能力没有问题,智商、体力、异能力估计也没有问题。他不是那个唯一的成品,所以,他可能会在不达标的时候被销毁。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很想自己被毁掉,却忽然不想要在这个时候死去了。
他是第一次接触外界,哪怕去做所谓的“工作”。
……
八号很轻松就把事情做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判断他人眼里的“好”,花了大量时间来让别人满意,而不是用自己的标准来做事。一号叫他自由些,可愈发这样说,他便愈发没有办法放松,只好揣摩起一号的判断。
最终结果来说,一号和研究员们看起来都很满意。
他接到了更多的“工作”。
有时候他能见到一号,有时候不能,他知道了更多属于一号的信息,得知一号根本不用被困在实验室里,甚至不用被监控,他是完全自由的。八号花了很多力气去获取对方的信息,甚至在“工作”时避开监视,对任务对象进行询问——由于时间紧迫,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拷问。
他知道自己的这些行为,是不符合标准的。
但他应该算是擅长伪装吧,干了一段时间,也没人发现过他的歪心思。
于是他知道了,一号目前是在一个叫做常暗岛的地方,跟着一个军官做事。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一些人类自相残杀的战争,并且他们所在的国家马上要输了,正在垂死挣扎。他的诞生,也是挣扎的一部分。
八号思考着,他是否能帮一帮一号,看起来面对战争,一号也有点苦恼。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一号的,一号出现的时候,就连工作也会变得有趣起来,不至于冷冰冰地完成一切。在有空的时候,一号会带着他,躲开监控的人,只为了去买一份战争年代少见的糖果,又或者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些粗点心。八号对食物的敏锐度很一般,唯独喜欢吃蟹肉罐头,可惜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办法带回到研究室里。
……
局势越来越混乱了。
八号看到了永远离开的可能性。
他几乎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去向——去找一号好了。哪怕死在那个什么所谓前线,也比留在这个地方要好。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实操能力,做起来绝对没问题,所以也就这么做了。
逃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找到一号有些难,但也不复杂,他调查到的信息足够多了。
但是当他真的找到一号,所看见的,却是对方有些僵硬的笑容。
八号隐隐感受到了一些不对劲,没有细想,只是靠近过去:“我逃出来了。”
“嗯,很厉害。”一号又像是原来那样了,他展露出漂亮的微笑,“我带你去见森先生,怎么样?你一定饿了,我那些小零食可全在他那里,他都不叫我多吃的。”
八号学着他的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一号总是喜欢投喂猫似的给他塞吃的,这回也是,他给八号撬开罐头,放在盘子里。蟹肉罐头偏咸,他就又去找了牛奶,还有糖。
“森先生不在,多吃一点也没事。”一号偏过头,“我房间在这里,我去放热水,你可以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会儿。”
八号乖巧地照做,观察着环境。
看得出来一号确实在帮森先生做事,但是和他无法选择的“工作”不同,一号看起来是自愿的。
他思考着自己是否要留下,困意却涌了上来。
八号咬下舌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却无济于事。他知道这是药物带来的困倦,并非人力可以克制。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号要对他……
……
“他跑出来了。”一号的声音。
“果然,八号实验品也不是很听话。”一号倚靠在桌子边,懒懒地说着,“不过,以太宰为蓝本的造物,就是会这样的吧,某种意义上,八号挺成功的。”
电话那头传来颤巍巍的声音:“是……”
“可是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在这种时期,所带来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要是他被其他人瞧见脸,对我来说可是大麻烦。”一号冷下声音,“这是你们的失职。”
“抱歉……”
一号难得有些暴躁:“每次都是这样的话,鞠躬什么的,我看了太多次。那样珍贵的素材,几乎全被你们浪费掉了,就这样还想要和我要更多,不可能了。”
他缓了口气。
“算啦,他确实是最成功的作品,未来应该派得上用场……”他用一种甜美的声音说下去,“那玩意还有剩下一些吧,别撒谎,我知道你们一定还留着一部分私藏,拿出来用了,把他的记忆重置掉。”
“大人,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记忆重置只能一口气往前倒退一年,很多事都……”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你们之前太废物了,造不出我要的效果。就这样吧,我给他下了强效安眠药。”
……
八号心想自己的抗药性大概也是意外诞生的东西吧,可能他之前被药得太多了,又可能,他心智比常人更强一点。
他意识清醒着,身体却还是不能动弹,努力伪装着睡着的模样,直到被送回实验室。
他没有挣扎。
他瞧见了一张纸页,之后,便又睡了过去。
醒来便回到了玻璃房,八号一直在等待所谓的记忆重置,以至于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记忆重置没有对他生效。
他伪装着失忆的样子,像最开始在玻璃房里那样,捡着书阅读。
然后遇到一号。
看到他漂亮的笑容:“我会把你带出去的。”
八号回忆自己的当初,先是发愣,然后回答:“好的。”
他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自己的身体始终没有成长过,仿佛伴随着所谓的记忆重置,他的身体也停止了生长。当初那通电话里的人说自己已经重置了三次,这是第四次,每次倒退一年的话,是四年的时间吗?
而一号却在正常地长大。
一号:“要和我一起去横滨吗?”
……
“我差不多,是十八岁。”八号算了算自己的年纪,“就是十八的。”
风雅正在和触手服做斗争,随口一说:“难道你停止发育了?”
“嗯……”
八号又说:“我不算人。”
“其实你让中原中也来评价的话,我们一到八号,没有一个算得上人。”风雅安详地回答。
八号掀开幕布,钻过去,看见和衣服扭成一团的风雅,手脚并用地贴了上去,帮忙扯开触手。
风雅手忙脚乱地搞了一阵,终于是成功把他和八号一起捆住了。
在被触手绑死前,八号钻到了他的怀里,像只小猫一样蜷缩着:“你和他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他花了很久确认,风雅不是他认识的“一号”,反而更接近他,而且是一个比他要成功很多的个体。
他们都是书的造物,可以理所应当地依偎在一起。
要是他能像风雅一样就好了。他看得很透彻,风雅虽然嘴上身体上都烙印着某人的痕迹,实际上却已经走在了摆脱的道路上。你看他和二号三号四号五号贴贴的时候,都很果断的,完全没有变成某人的私有物。并且风雅和那人完全不一样,风雅是可以为了他、为了其他人,自己受折磨的,他甚至愿意为了自己能自由地说出秘密,被一团怪物缠上。
他低声念叨了一句。
风雅被触手弄得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问了回去:“你说什么?”
“我说……”八号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嗓音稚嫩,眼睛亮晶晶的,像猫儿一样,难得沾上了一圈漂亮的光晕。
“我很喜欢你。”
第109章
“真奇怪, 我说要杀了他,你反而不高兴了。”天五宰看向费奥多尔,“费佳, 你倒是比我更在意他。”
他眯了眯眼睛,没有更多地关注对方,反而自顾自念叨起来:“唉……虽然我是有点想要亲手解决对方,可这件事好像交给……他更合适。有始有终, 再完美不过了。”
现在的问题是。
那个“一号”, 他到底藏到哪去了。
天五宰对这个实验室没有太多的兴趣, 费奥多尔也许知道更多的内幕, 但费佳这种人,不给予足够多的利益,是绝对不会交出自己情报的。他目前也懒得在这个人身上进行更多的挖掘。
他只知道,这个“一号”, 对本世界的“自己”所做的事,完全就是非人级别的。
真是有够恶心的。
厌恶归厌恶,天五宰开始揣测起来对方的想法, 费劲心力去安排那么一个实验肯定花费良多, 从费奥多尔的态度已经其他的一些线索来看,当初的实验, 应该还涉及到了【书】——风雅自己也承认过, 他是书的造物。
那么花费的代价要比想象的还要高很多了。
在十来年前,“一号”是如何弄到了如此巨大的物力, 以及政府的支持, 来完成这场实验?
他做出实验品, 其目的又是?
天五宰眼珠一转,想到了影武士之类的存在, 位高权重者,有些会专门培养出自己的替身,用于一些危机场合,替自己去死。但十多年前的“一号”,真的会想要一个替身吗?连异能力也全方面复制的个体,这对“一号”来说可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通过对人的侧写,天五宰已经能够感受到,“一号”是一个相当利己的人。
这种人,不会放过自己异能的独特性的。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忽略这样的风险,去制造一个拥有人间失格的个体,就很耐人寻味了。特别是通过其他人的看法,天五宰已经知道,“自己”和“一号”长得很像。
一定有一个他目前还没有发现的危机存在过。
另一方面,天五宰也感知到了一些人对自己的异常厌恶,理论上来说,他在这个世界是个很没存在感的家伙,是个被废弃的未成功实验品。不管被制造出来是为了什么,但最终都没用上嘛。“一号”就这样把他留到了现在,甚至养在身边,成了他人眼里很亲密的关系。
那么,那种厌恶感,就和实验品这件事无关了。
一定还有一个他目前没有发现的变数存在过。
天五宰简单梳理了目前的信息,兀自思考去了。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和风雅做了什么呢……而且什么都忘记掉了,很吃亏,要不回去以后再找风雅做一次?这次总不能全都忘记了。
……
风雅愣了一会儿。
他的大脑仿佛没有接受到这个信息,或者说,每个字都能听明白,连起来就不懂了。
很喜欢……我?
谁很喜欢,喜欢谁?他吗?为什么……风雅大脑里开始咕嘟咕嘟冒小气泡。他觉得八号一定是在说朋友的那种喜欢吧,他是大人,八号是小宰,也不是不能成为……朋友。
“我也很喜欢你。”他回答。
因为风雅大脑的一片空白,连带着触手服也蔫下去了,在地上摊成了一坨。
八号却仍然抱住他,软软的,特别乖巧。
他很不想承认,但这种打感情牌的手段,也是和“一号”学的。那人很擅长说这样的一些直白的甜言蜜语,只有八号自己知道,这种话说出去以后,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威力。
他知道风雅现在心里一定乱糟糟的。
八号蜷缩起来,贪恋对方的温度。从有记忆起,他拥有过的肢体接触就少得可怜,最多就是被检查身体的时候,其次就是来自“一号”的触碰。但相处久了,他也就知道“一号”是在把他当一款宠物看待:宠物是乖巧的、可爱的,是可以有些聪明的,可一旦聪明到了一个程度,主人就不喜欢了。
在他被系统抓走前,他还在浑噩地扮演着宠物的职责。
被抓走后,他就不太知道了,因为现在看来,他的这幅身体已经到了十八岁,外面的形势也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当初他还是接受了“一号”伸来的手,跟着去了横滨。
这之后,因为一些意外,实验室被毁掉了。八号闭着眼睛都知道这是谁做的。
他来到横滨,见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人——森鸥外。此时对方已经不再是军官了,落魄地不像样,和“一号”站一起的时候,总像是一个贵族公子和颓废大叔。他好像很信任“一号”,也很喜欢对方,看见他的时候也投来了一种微妙的眼神。
八号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里,只专注地表演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实验体。
森鸥外要比想象的更复杂,并不是他曾经认为的,被“一号”掌控的大人。他表面上对“一号”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实际上“一号”不在的时候,森鸥外不止一次的对他进行了试探。
八号不知道森鸥外的立场,对所有的试探都感到排斥,直到森鸥外终于不再尝试。他似乎已经彻底认为,八号根本没有办法代替“一号”,是一个空有其表的漂亮实验体。
这之后,森鸥外对他的态度反而好很多了,八号有时候看着他那个异能力,感觉森鸥外对自己就和对她一样。
他安然地呆在宠物的位置上,只要不当人,就不用担责任,就不用承担危险。偶尔被安排一点事,也只机械式地把任务完成,决不透露出自己的半点“性格”。
直到他彻底把事情摸清楚,他才能……
——然后就被系统抓走了。
——又被系统投放了回来。
看得出来,这也许是系统推演的、四年后的世界,也许真的是他那个小世界的未来。森鸥外已经不是那个落魄大叔,而成为了mafia的首领。这成就倒是不出意料,八号觉得森鸥外是有这种能力的人。而“一号”也拥有了难以想象的势力,至少八号已经知道,当下mafia能发展起来,里面百分之七十的理论,都得仰仗“一号”呢。甚至,除了黑色的mafia,“一号”和政府的关系、和一个新兴势力(对八号而言)侦探社的关系、和国外组织的关系都不错。
“一号……”风雅还躺在一坨安详的触手上,八号却已经压了上来,像猫猫一样,每一步都试探一下,再按上去,“我想听你的故事。”
风雅:“啊?”
八号心想一号肯定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但不管怎样,对他来说,一号和他同为书的造物,经历是最具有参考性的,他想要听听一号的想法,以及一号如何解决掉部分困境。
风雅哪里说得出这个,他只能含糊着拒绝:“我失忆过,很多事情都已经没有办法回想。”
“是吗……”八号于是心想,风雅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记忆给清楚掉了。记忆也算是痛苦的根源吧,如果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他是否会觉得,“一号”对他来说是一个温柔的哥哥呢?
哪怕这个哥哥过于耀眼,夺走了他人的所有注视,并且会微笑地看着他堕入深渊。
八号又想,如果是一号的话,应该就能完美解决他的困境吧。他运气很好,和一号一样被分配到了这个世界。虽然要面临自身秘密被揭发的痛苦,却可以借助一号的手,来解决掉一些旷日持久的问题。
八号知道,想要人帮忙,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他处理过很多工作,每一次,那些人过来要求他做事,都需要拿出相当沉重的报酬。只不过以前因为种种原因,那些报酬不会落到他的口袋里,也不是他想要的东西,而是研究员、“一号”、森先生的所有物。
现在轮到他提供报酬了,却有些无措。
风雅先前在拒绝他,而他也没有拿捏到风雅想要什么——同位体还是有点太难搞了。他先前以为风雅最感兴趣的是那档子事,结果尝试了以后,可能是自己的吸引力不够强吧,遭到了很强烈的拒绝。
但很快,八号倒推自己的经历,找到了风雅可能在意的事。
虽然他自己说出来有些羞耻……
他用额头和风雅的脸颊贴了贴:“我真的很喜欢你啦。”
成年人露出了一种很想逃避的神情,仿佛在拒绝听他说话。八号把身边的触手拨开,特意凑到风雅耳边,喵呜喵呜轻轻软软地继续说:“很喜欢……被拥抱的感觉……”
“我诞生以来,一直没有人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人类看待。”八号观察着风雅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说起这个,能让风雅产生些许的共情,一点点怜悯之心,“在系统空间里的时候,反而是我最能放松的时间。但是……你们都有各自的交际圈,有敌人、朋友、搭档、首领……而我……”
八号声音低下去。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风雅几乎已经死掉了,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抱住对方。他对宰抗性是零,对方提出要求的话,无论如何都会照做的,何况是一个如此简单的拥抱。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在知道了八号经历的冰山一角后,他很难不产生一些愤怒。
于是只能把人抱得更紧。
“拥抱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风雅回应他,“我永远都会在的,哪怕……没什么。”
哪怕他自己很难相信永远。
哪怕他已经感觉出来,八号好像在……利用他。
八号还是没有从畸形的人际关系里走出来,还是用上了自己习惯的处事方式。这再正常不过了,一个人十多年的经历,岂是他人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幸好时间很长,未来很遥远。
“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话。”他贴贴八号,“为什么不试试把我变成你的所有物呢?我会成为你的,做什么都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有那么一瞬间,八号露出了被戳破的表情,和他先前伪装出来的不满神情相比,此时他脸上什么都没有,撕开伪装后,底下还是那个空白的、一无所有的实验体,连情绪表演都是抄的别人。
但风雅选择了闭上眼睛,不去看对方狼狈的时刻。
在这种时候他是可以体贴到过分的,甚至可以说有点溺爱,既然八号选择了这样的生存方式,那他就尽最大程度的尊重好了,反正改变不是一朝一夕。
“你可以拥有我的,不是吗?”
八号看着风雅,一个闭着眼睛、成年版的他,第一次涌现出自己也说不清的感情。明明他这次来找风雅,就是为了打动他、让风雅做出他想要的选择,也确实用自己熟悉的方法侵占着对方的思维。风雅现在说的话,也都是邀请他肆意往前,随意涂抹。
可为什么……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吃掉了一块,又被人强行塞进来了一块,并不痛苦,只是很陌生,有些茫然。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也是有心的人,心脏正在砰砰地用力跳动,从里面喷出让人无法理解的感情。它们汇聚起来,最终满满地填充了他这个空荡的躯壳。
他,真的可以……吗?
“是的。”他捧住风雅的脸,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只属于自己的意愿,既不是报仇,也不是自毁,“我想要你。”
第110章
天五宰之后, 便是风雅上线。
风雅提前在首领宰那儿问到了一些信息。首领宰也是极为擅长侧写,只不过和天五宰的探查方向不同,他首先感受到了他人对自己的态度, 而后侧写出了他人眼里,“自己”的形象。
嗯……不知为何,他觉得,有点像他自己。
这虽然是个不靠谱的猜测, 却带来了很多信息。
又因为八号, 他知道了更多的信息, 八号大概是他们里面最关注这件事的, 加上自己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了解情况,他很快就开始了实际的推演。
在八号的判断里面,“一号”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并且知道许多奇怪的信息, 有很多大方向的选择上,他几乎都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简直像是预知到了未来一样。风雅倒是不意外这一点, 如果“一号”真的是一个玩家, 看过动漫原著,能够进行预测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有了这两个宰宰的帮助, 找人就变得简单很多了。
更何况, 风雅上线还发现了意外之喜:天五宰也非常认真地参与到了寻找中,一点也没有摸鱼, 甚至没有故意给他遗漏信息。仿佛发生了什么事, 让天五宰骤然下定决心, 要把人找出来了。
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何况是三个宰宰加一个了解玩家习性的风雅。
他很快就找到了方向。
说是不生气, 那是不可能的。
在听了八号自述的部分经历后,风雅整个思维早就被愤怒浸染了。只是他不知道,原来人气到了一个境界,大脑是会变空白的。他忽然就冷静下来了,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甚至能笑着和八号贴贴。
只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
可以藏起一个人的地方并不多。但也不少。这世界上就有许多空间系的异能力者,可以近乎做到神隐的效果,比如涩泽龙彦的龙彦之间,还有美国异能力者露西的异能,也可以将人纳入一个完全隔离的房间。
涩泽龙彦那里,费奥多尔早就已经探查过了,并没有获得什么信息。
顺带一提,这个世界的涩泽龙彦没有被杀死,反而成为了一款和“一号”关系不错的生物……嗯……据天五宰调查到的信息而言,涩泽龙彦对“一号”发表了各种基情满满的言论,爱慕之情肉眼可见。
风雅冷静地分析了一会儿。
大海捞针,是很难的。
他必须要对方主动出现才行。
联想到对方的突然消失,玩家的身份,以及系统发布的修正任务……风雅合理怀疑,对方是感知到了系统的威胁,提前躲起来了。
甚至可以稍微联想一下,“一号”着手研究所谓的实验品,就是想要找那么一个替身,来代替自己被系统解决。所以才在自己逃跑后,把这个原来的实验品推出来。只不过,对面可能没有想到,系统把实验品的灵魂抓走了,并且又塞了四个灵魂进来。
得亏八号一直在扮演失败的实验品了,他的灵魂被抽走后很长一段时间,系统接管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这也间接说明,可能……真的没人关心八号。
风雅想到那个努力伪装自己,却紧紧贴在他身上拥抱的八号,心里就堵得慌。
那么现在,想要把“一号”找出来,就必须抹消身上的威胁感,绝对不能透露任何有关系统任务的信息。而后……尽可能地扮演出一个,对“一号”有用的人。
一个突然被投入这个世界、取代了实验品的……
玩家。
先前天五宰的闹腾倒是有用了,首领宰在mafia的肆意妄为也也不错,再加上一点点他的奇妙发言,可以构筑出一个突然被投入二次元世界的玩家人设……嗯……最多再加一点点龙傲天。
接下来的事,就是扮演和等待了。
他们四个难得通气,有了同一个目标,演起来应该……不会很难。至少风雅觉得,首领宰和天五宰只要做自己就好了,这两个一个走哪都是boss气质,一个毫无畏惧,纯正第四天灾选手。
何况,还能合理利用其他人的帮忙,至少就他观察而言,费奥多尔、森鸥外、江户川乱步,都在寻找“一号”。
大概对方也没有想到,自己经营的关系,反而会成为蛛丝一样的痕迹,被人定位到位置吧。
……
钓鱼的过程需要一点耐心,风雅还算是有耐心。
他比较苦恼的是,他现在确实不用待在自己那个充满奇妙玩意的房间里了。
但是,去哪,就成了个问题。
不知怎的,二号三号和八号都很活跃,都说可以留宿他。
“我在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小瓶子。”三号若无其事地说,“有些在意呢,一号,要不要来看看?”
风雅:“……”哈哈。
首领宰倒是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只是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因为风雅的缘故,他房间里多了一个狗窝,很碍事,风雅需要负责。
至于八号……
他比想象的更粘人、更恐怖,什么都不会多说,只会忽然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索求一个拥抱,然后说:“你是我的。”
权衡利弊至下,风雅选择了跑到八号那边去留宿。
实在是没办法,二号那里虽然住宿条件好,可是整体压抑得不行,mafia的装修风格看得他夜不能寐,闭眼就是噩梦,睁眼更是天台首领宰空中飞人的噩梦。三号那里则是相当可怕,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他进去了一次,被天五宰扑倒在雪地里,脖子里都塞了雪球,差点冻成小狗。
八号那里没好到哪去,是一个玻璃房,干什么都会被看见。
风雅知道自己会忍不住纵容宰,更知道八号急需的就是诞生出自己的想法——或者说,让他知道,想要的是可以得到的。大概是鼓励式教育吧,风雅什么都持鼓励态度,主打一个宝好,宝想要,宝得到。
所以八号想要他留在自己的地方,风雅照做了。
他在玻璃房里住了一晚,更加觉得“一号”不做人事。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一举一动全处于他人的观察下,自己没有任何的隐私可言。虽然他想要八号更加自由些,却不是在这种地方自由地发展变态属性呀……
风雅咕叽咕叽地冒泡泡。
【其实,系统检测到,你在玻璃房被八号观测的时候,非常兴奋。】可可戳破风雅的羞耻伪装,【宝宝,你爽到是可以说的。】
风雅继续咕叽咕叽地冒泡。
【你说是讨厌,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风雅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补觉的八号,很无辜地回答可可:“什么都没做。最近忙着钓鱼,总要让人休息一下。”
【你的脑子在说“啊他真可爱像洋娃娃一样好想永远地抱着”,雅雅,你要变成超级大变态啦!】
风雅:“给你一个机会和自推贴贴,你会怎样?”
可可答曰:【见始皇,贴之,遂享受炮烙之刑也。】
“你看,我们家宰宰就不一样,再说了,他都说了睡不着、想在我身边睡一会儿了……我怎么拒绝嘛……”
可可不知道八号是怎么做到的,没几天就已经把风雅彻底驯化了,他不是风雅,不知道被当面说几句“我喜欢你”有多恐怖的威力。可可微微叹气,也没打算阻拦风雅放纵自己,他一直看着后台,直到风雅真实的心情不算很好,甚至有点徘徊在边缘的红线上了。
如果不能吸宰稳定心情的话,他怕风雅过激之下做出毁灭世界的动作。
毕竟对这个世界了解越多,他就越不淡定。
“你说,这事儿是八号的心结,要不就让八号去解决吧。”风雅又问可可,“这样有始有终,也好走出来。”
【你没看出来吗?他所作出的选择,就是希望你可以代替他,他把选择权都交给你,你做什么都行。】可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风雅嘴上说着自己会变成八号的所有物,是八号拥有的人,但实际表现上来看,分明就是八号自己端着一颗心就上来了,又黏人又可爱,完全变成风雅的小尾巴了。
风雅罪大恶极。
【首领宰天五宰那边的态度,也是倾向于你去解决。他们好像把你当做这个副本的人了。】
风雅:“我知道。”
他太知道了。本来他还想要解释几句的,但八号却拉着他,不想叫他继续说下去。风雅也知道一旦这事儿被其他宰知道,目光就会集中到八号身上。八号自己并不想面临这样的状况。他肯定是不想自己的过去全被扒开,血淋淋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特别他和一些成年的宰宰不一样,还没有学会和解,完全放不下。
而八号所作出的选择他早就知道了——逃避,拉他顶锅。
那些什么贴贴抱抱,都是为了达成目的所给予的补偿罢了。
风雅正胡思乱想着,八号醒了。
和所有宰一样,他也是很擅长优化睡眠,只睡了短短一会儿就当是休息结束了。他醒得格外安静,完全不乱动,先等大脑彻底清醒了,才缓缓睁开眼睛。他仍然维持着很多警惕的习惯。
在自己的所有物面前,他睡得还算不错。
人都是会对自己的第一次格外投入感情,八号也不例外,他不曾拥有过什么彻底属于他的东西,于是对待风雅的态度里,夹着点稀奇的目光,又自然而然地滋生出了占有欲。
而且风雅确实和“一号”不一样,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真情实感,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自己,而且愿意付出很多,又听话,又温暖,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原原本本的自己。有时候八号会觉得自己被看透了,稍微有点难受,可更多的时候,是觉得自己被泡在了舒服至极的温水里,感受不到半点压力。风雅并没有利用自己捕捉到的信息来压迫他,反而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不喜欢的点。
虽然看着和自己的脸、“一号”的脸差不多的人,偶尔会感到古怪,可毕竟灵魂完全不一样嘛。
这是他的。属于他的。
八号想。
他贴上去,乱动也不会被风雅指责,基本上做什么都行。风雅自己本来也困倦,被八号喵喵呜呜地贴了一会儿,就更想睡了。连绷带散开都没发现。
直到自己脸上被掐了一下。
风雅:?
“这是什么?”八号指着他胸口还未愈合的伤,一道特别显眼的标记。
风雅困着呢,说了实话:“前些天二号弄的。”
八号:“……”
忘了。
一号是这种人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