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305号房间。
夏稚走进去, 左手边是一个独立的卫生间,面积很小,而且是蹲便, 不过很干净, 也没什么异味。再往里面走就是相对宽敞的卧室,两个半人高的柜子并排摆在靠墙的位置,对面是两张单人床,床和床之间用一张小桌子隔开。
房间整体就这么大,说宽敞也不宽敞,但是两个人住的话刚刚好。
谭裕泽已经选择了靠墙那边的床作为自己的休息区,此时他正坐在床边,对着墙上的略显陈旧的碎花壁纸发呆, 伴随着夏稚走进来, 他的眼神也发生些许变化。
“给你靠窗边的床位,可以吗?”他问。
夏稚点头:“可以的,我睡哪里都没关系。”
谭裕泽嗯了一声, 站起来道:“刚才我听到他们说,如果想要洗澡的话, 需要去一楼的浴池。我现在要去, 你去吗?”
一路颠簸到现在, 夏稚还没有片刻休息的时间, 闻言内心挣扎了一下, 最后还是摇摇头:“我太累了, 想睡一会, 你去吧。”
谭裕泽自己去洗澡了。
看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 夏稚目露羡慕,内心感叹这人胆子真大。
半人高的柜子上摆着一个小立牌, 透明玻璃里面夹着一张纸片,上面用花体文字描写了旅馆的基础布局和入住后的注意事项。
可以供旅客自由出入的楼层只有一楼到三楼,其中三楼全部都是的客房,二楼则是少量客房加餐厅,一楼除了可以去浴池之外,柜台后面的员工宿舍和后厨都是不能去的。
另外就是阁楼,用老板娘安娜的话来说,那里是仓库,不过既然能住人的话,应该也是干净的。
总的来说,这家旅馆还是很不错的。
下面列举了几条注意事项,起初夏稚还以为这些都跟游戏有关,想要认真阅读,结果看了一遍之后,发现这些条例都很正常,其中包括损坏旅馆物品的赔偿价格、早午晚餐的就餐时间和流程、晚上的门禁时间以及值夜班的员工都有谁……
虽是住客自己需要注意的地方,但其实还是为大家服务,感觉还有点贴心。
之后夏稚又翻了翻柜子,两个并排的柜子里面有新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一个柜子里面有一套;窗台上摆放一盆小盆栽,配上绿底黄色碎花的壁纸,令房间看起来十分温馨;单人床下面空空如也,地上灰尘也不多,应该经常有人打扫。
这就是房间的基本布局,一览无遗,普通到夏稚内心充满怀疑。
在这样恐怖的游戏世界里,住所竟然会让玩家感到舒适……
咔哒一声,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夏稚吓了一跳,连忙看去,却看见谭裕泽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来,与他对视,眼里也划过一丝疑惑。
“你还没睡?”
“你这么快就洗完了?”
两人同时开口。
谭裕泽把毛巾盖在头上,动作更加粗鲁地的擦着,说道:“洗的人挺多的,我没逗留。”
夏稚微微惊讶:“现在去洗澡的人有这么多啊?”
谭裕泽顿了顿,说:“我们的人很少。”
夏稚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这个旅馆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谭裕泽头发没擦干就直接躺到床上,他似乎很累,刚闭上眼没一会,夏稚就听到他那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睡着了。
夏稚本来还想问他一些事,现在看是没机会了。
他站在两床之间的空地上,想着也浅眠一会,目光无意间落在两床之间的小桌子上,动作一顿——桌子很矮,是那种没有抽屉的床头桌,上面有一盏台灯。
这一切都很正常,但是让夏稚感到违和的是,被柜子遮挡的地方有一个方形的插电口,台灯的电源线就插在里面。
这座小镇打着传说中的小镇的旗号开展旅游业务,而旁白也介绍过,来这里旅游的游客有很多,专门为阿尔摩德小镇做攻略的旅游团也不少。从进入小镇开始,夏稚就被这真实的旧时代的氛围所感染,因为这里的建筑风格、人们的穿着打扮、包括随处可见的木车和马棚,全部彰显着阿尔摩德小镇为了旅游业务而作出的贡献。
要不是导游西斯提到过出故障的大巴车,夏稚差点以为这里真的是中世纪的背景,而不是一个刻意营造出旧时代景象的旅游景点。
现在又看见这明显现代化的插头,夏稚多多少少还是被吸引了部分注意力。
轰隆——!
窗外猛地炸开一道闷雷声,夏稚一颤,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原本只是灰蒙蒙的天气已经乌黑一片,那片他们一直在躲避的乌云终究还是笼罩在小镇的上空。
快下雨了。
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响,震得夏稚皱起眉头。
走到窗户旁边,确定窗户关紧后,顺手上了锁,然后又把窗帘拉了起来,他怕之后会闪电。
摸黑回到床边坐下,夏稚侧头,看着黑暗中台灯的轮廓半晌,终究还是没打开,因为他也想要休息一会了。
临睡前,夏稚还贴心地帮谭裕泽也盖上了被子。
希望这一局游戏能让他感受到玩游戏的快乐吧,毕竟他也算有经验的玩家了。
夏稚这样想着,心里泛起丝丝喜悦,愉快地闭上眼睛。
咚……咚……咚……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砸窗户,一声一声,极其用力,
那声音不断,从一开始颇有规律的敲砸变成错乱焦虑的攻击,玻璃好似挡不住它,清脆的碎裂声夹杂在敲击声中,令人心底发寒。
谭裕泽从睡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耳朵微动,眸中深藏的睡意散去。他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被单滑落,他微微一愣,缓缓转头。
隔壁床上,少年睡得很熟,可以从黑暗中看出被子鼓起一个小包,伴随着对方轻缓的呼吸起起伏伏。
他无声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边,细细聆听外面的声音。
大雨瓢泼,还有闷闷的雷声,雨水浇灌大地,洗涮墙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曲大自然演奏的交响乐。
隔着厚重的床帘,他看不见外面的景色,但是外面的声音告诉他,一切都是正常的。
正常的雨声,正常的雷声,正常的呼吸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异响都是他大梦初醒时的幻觉。
谭裕泽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外面的走廊里响起开关门的声音。
休息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睡梦中,夏稚感觉有人在喊自己,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只是一直在说‘醒醒’。夏稚眼皮沉重,有点不想起床,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全部被睡意占满,哼哼两声不予理会。
后来,他感觉有一只手落在自己的脸上,冰冰凉凉,不是很舒服,下意识地瑟缩肩膀想要躲过去,却不想那只手又追上来,开始顺着他的脸颊向下——
“干嘛呀……”夏稚声音细小,有些不满地睁开眼,“别闹我。”
“起来了。”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到吃饭的时间了。”
夏稚正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往外推,闻言猛地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立刻坐起来。
“六点了吗!?”
谭裕泽:“还有十分钟。”
夏稚呼出一口气,他下了床,把被子叠好,然后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见谭裕泽拉开了窗帘,站在窗边朝外面看去。
大雨顺着彩色的玻璃流淌,形成一片透明的水幕,夏稚这才发现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
“下的好大。”他走过去,感叹一声。
谭裕泽点了点头。
莫名有些尴尬,夏稚清了清嗓子,道:“你发没发现,小镇虽然是中世纪的风格,但其实有些地方还是偏向现代化的。”
谭裕泽侧头看向他,挑了挑眉,“哪里?”
“灯啊。”夏稚指着床头柜说:“你看,那里有台灯,虽然我还没开过,但是已经插上了电源,说明是能用的吧。”
谭裕泽顺着那在黑夜中透白的手看去,过了一会,不是很在意地收回视线。
“先不要开。”他说。
夏稚神色一凝,“不、不会吧……”
难道开灯也算什么触发条件?
谭裕泽:“只是怀疑,在不确定之前,什么都不要动。”
话音落下,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啊——!!!”
“怎么了?!”夏稚吓了个哆嗦,小脸煞白地看向门口。
禁闭的房门挡不住外界的躁动,那尖锐骇人的声音直直穿透进来,夏稚心如擂鼓,慌乱极了。
谭裕泽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贴着门听了一会之后,淡定地打开了门。
夏稚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直接打开门!
“你……”
“过来。”门边的男生朝他招手,“跟着我,不要自己留在房间里。”
夏稚一噎,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跟着谭裕泽离开房间,夏稚才发现,因为那一声无法忽视的尖叫,其他玩家陆陆续续都从房间里出来了。
一时间,走廊里挤满了人,夏稚个子不算矮,隔着人头能看见楼梯的方向有几个人站在一起,正垂头交流着。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刚才是谁在喊?”
“听起来像女人的声音,哪间屋子住了女人?”
也有像夏稚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互相询问,只是没什么结论。
夏稚认真回忆了一下,这一局游戏中的女性玩家不算特别多,十个人里面只占三个,其中两个夏稚都交流过,只剩下一个他不认得,也没有说过话,印象中是一个微胖的圆脸女孩,年纪不大,戴着眼镜,看起来文静内向。
只是在人群中一找,夏稚就发现了三个女生的身影,她们皆是站在人群中朝楼梯口眺望,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声尖叫来源于谁?
“不是我们的人。”身旁的谭裕泽突然开口,“是楼下。”
夏稚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人数对上了。”谭裕泽说,“楼梯那边三个,走廊里七个。”
十名玩家一个没少,那么出事的必然是其他人……或者应该称之为NPC。
“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时,穿着皮大衣的高大男人从墙后面走出来,他似乎刚刚睡醒,性感沙哑的声音从薄唇中吐出,没戴牛仔帽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上,末尾微微打卷。
西斯定了定神,看见他的游客们一个不少的站在这里,表情透出些许怪异。
“不是我亲爱的游客们……”他顿了顿,又重新数了一遍人数,表情瞬间变得惊喜起来,“天呀,我的游客们还在!哈哈哈,来,让我去楼下看看,是哪个倒霉蛋遭了殃!”
062
玛丽的旅馆是阿尔摩德小镇里面排的上号的旅馆之一, 主打的就是温馨周到和干净整洁……虽然旅馆不大,所有客房加一起都没有十个房间,但是因为老板娘安娜的热情服务, 这里的口碑一直很好。
如果有旅游团要来订旅馆的话, 玛丽的旅馆必然是首选。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间旅馆,竟然在游客入住后不到一个小时便出现了意外。
导游西斯的一番话成功让玩家们变了脸色,但他却看起来很开心,哼着小曲下了楼,徒留一群玩家面面相觑。
“他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但听话里的意思,出事的好像应该是我们。”
“住在这里的可不止我们这些客人,还有其他……人。”
众人低声交流, 有几个胆子大的思量几秒, 也跟着下了楼。
远远地瞧见莱纳从楼梯方向走过来,夏稚想了想,从人群中挤出来迎上去。
“莱纳!”
“夏稚。”莱纳走过来, 如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珠泛起丝丝笑意,“你没事可太好了。”
“楼下发生了什么吗?”
因为身高差, 夏稚只能仰着头问, 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天真, 令莱纳心里一动。
好吧,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 更何况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少年, 还完全是一副依赖自己的模样呢。
莱纳也不是没有见过在游戏里还乱搞的人, 有男有女, 有的为了活命,用身体做交易, 也有的完全就是为了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能爽快一时也是好的。
只是他不太喜欢,也无法理解怎么有人可以随时随地发丨情。
此时此刻,他倒是有些自嘲地笑了,毕竟被夏稚这样的男孩子信任仰仗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莱纳?”
眼前晃过一只玉白的手,他回过神,回答少年的问题:“还不清楚,但总归不是好事。我现在要下去看一看,你要去吗?”
就等这句话呢!
夏稚其实就是想下去看看情况,因为太怂,就想找个可靠的人陪自己一起下去。一开始他想找近在眼前的谭裕泽,但是对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除了胆子比自己大一点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夏稚怕拉着他一起下去,结果是两人全军覆没。所以思来想去,他就把目标锁定在莱纳和宴斓身上。
当然,第一选择还是莱纳,身强体壮还玩过那么多局游戏,性格好,说话也客气,算是他了解的人当中最和善的了。
宴斓虽然冰冰冷冷,但也很可靠,只是作为男孩子的夏稚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自尊心……
害怕到找人家大姐姐陪着一起下楼简直太羞耻了!
“好,我跟你去!”夏稚面上故作犹豫,但最后还是坚定地同意下来。
从莱纳的角度来看,就是少年明明将害怕写在了脸上,但还是决定跟着,或许是因为他为了通关鼓起了勇气,又或许是因为……自己。
莱纳嘴角的笑容加深,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许多:“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回房间穿上外套。”
夏稚点点头,这才发现莱纳上半身就穿了一件特别贴身的短袖,胸腹前面起起伏伏,十分有料!
这就是传说中的‘矿工’身材吗……
[系统,虽然我死了,但是你觉得我在魂都能稳定生活的话,还好长个子吗?]
系统静默几秒,提醒到:【即使没死你也成年了。】
[我知道,但是我还可以努力对吧?比如说跑跑步、抻抻筋……]
【……你开心就好。】
反正在魂都的个人地盘上,只要有足够多的积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游戏从来不干涉。
莱纳出来之后,带着夏稚一起朝楼下走去。
他换衣服的这个期间,又有不少玩家下了楼,其中也包括宴斓和她的室友,那个圆脸女孩。
此时,一个小时前还空荡荡、连灯光都没有的餐厅里人满为患,不少人堵在餐厅的门口,隔着一堵人墙,夏稚听到了阵阵抽泣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几声安危。
“节哀吧,这是没办法的事。”
“旅馆被盯上这么久,也没有抓住那个躲在暗中的贼。”
“唉,可怜的孩子……”
……
莱纳带着夏稚直接走到宴斓所在的位置,宴斓看向他们,点了点头。
莱纳:“发生了什么?”
宴斓:“死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里面正在哭的是他的妻子。”
莱纳面露疑惑:“你看到尸体了吗?”
宴斓:“看到了,有点奇怪。”
莱纳:“哪里奇怪?”
宴斓:“旅馆老板娘的意思是,每当旅游旺季就会有人盯上旅馆中的外地游客,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抢劫偷窃。这件事他们也上报了很多次,但是小镇的治安所似乎没有能力找到犯人,贼人也越来越猖狂,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我们这个旅游团并不特殊。”
简而言之,白鸽旅行团也就是千千万万个来到小镇游玩的旅行团之一罢了。
夏稚在一旁竖起耳朵,听到这里的时候联想到导游西斯的反应……总感觉他应该经历过,比如说之前带过的一个旅行团出了问题。
听了宴斓的话,莱纳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也就是说,这次死人是意外?”
贼想偷东西,但是没偷成,反而被发现,慌不择路所以杀了人。
“不是意外。”反驳莱恩的,是宴斓旁边的圆脸女孩,她神情凝重,小声说道:“刚刚我挤进去看了一眼,死掉的人……”
她侧了侧身,原本并排而立的四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不规整的小圈子,她的凑近也让靠在边上的夏稚察觉到什么,走近一步,将圈子缩小。
下一秒,他就听到女孩压低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句:“被掏了心脏。”
夏稚呼吸一滞。
被、被掏空了心脏?!
莱纳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很显然,一个普通的小偷被发现后,逃跑是第一选择,如果真的达成了杀人的结果,要么是失手错杀,要么就是一不做二不休。只是不管原因是什么,都不可能选择用挖空心脏这种残忍且麻烦的方式杀人。
宴斓:“应该不是小偷。”
莱纳:“肯定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便定下结论。
“先回去吧。”宴斓说:“晚饭不会在餐厅吃了。”
四人一同往楼上走去,上了两层台阶的夏稚有些心绪不宁地回头,朝餐厅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还挤着一堆人,人群中有这次的玩家,还有几个不认识但穿着打扮偏向中世纪风格的人,应该是小镇里的镇民,餐厅里面的景象也很难看清……一个晃眼,夏稚好似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当他准备定睛再看时,走在他身后的圆脸女孩突然仰着头开口道:“你叫夏稚吗?”
“啊?嗯,对,我叫夏稚。”夏稚愣了愣,然后回答。
“哪两个字啊?”圆脸女生笑了笑。
夏稚:“夏天的夏,幼稚的稚。”
“哦,很可爱。”她说:“我叫容绯,容易的容,绯色的绯。你可以叫我容容。”
夏稚点头,顺着她的话叫了一声容容。
“听说你想跟宴斓住一个屋啊?”容绯似乎很喜欢八卦,一边笑着一边问道。
夏稚脸色爆红,支支吾吾地摆手:“没有没有!”
容绯笑声大了些,倒是不讨人厌,“宋姐跟我们说的时候,还说你脸红的样子超级可爱,现在看来真的是。”
“宋姐是谁啊?”夏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跟莱纳住的那位,叫宋艳娇。”容绯说。
没想到他们之间都认识,而且很可能还交流过,夏稚脸红了个彻底,连耳朵都没逃过。
见状,容绯也继续逗他。
四人回到三楼之后就各回各的房间,莱纳邀请夏稚去他的房间坐坐,但是因为之前容绯提到过他的室友宋艳娇,夏稚脸上的窘迫还没散去,所以连忙摇头拒绝了。
回到房间,夏稚背靠着门,疲惫地叹口气。
人际交往真的很累……虽然他以前没觉得自己很社恐,但是现在大家都变得友善亲切起来,反而显得他很放不开!
朝房间里面走了几步,夏稚猛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屋子里被暖光照亮,窗帘仍然是拉上的,只是比起刚出门时沉默的漆黑,此时此刻透着亮的房间却弥漫着令人不安的诡异。
一窗之隔,倾盆大雨洗涮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里没有人,连成串的雨声砸在玻璃上,淹没一切声音。
夏稚脚步放轻,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如果房间里没有人,是谁打开了灯?
几乎不敢正常呼吸,夏稚嘴唇颤抖,大大的杏眼警惕地盯着眼前一览无遗的小房间,那被转角墙壁遮挡住的死角,似乎躲藏着什么东西。他不敢说话,只能一步一步后退着,双手向后探去,试图摸到冰凉的门板……
忽然,夏稚碰到了什么,他下意识收拢五指,抓住那东西。
下一秒,他就白了脸。因为碰到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人的身体,五指抓紧的柔软布料后面,是起起伏伏散发着热度的皮肉。
“啊!”终究是没忍住,夏稚惊叫一声,下一秒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别叫。”那人为了防止夏稚挣扎,另外一只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并干净利落地用手臂和身体困住他的双臂。
熟悉而冷淡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夏稚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委屈感涌上心头,也不挣扎,只是唔唔两声,示意对方放开自己。
身后的男生浅眸微闪,缓缓放开了他。
“快走!”刚被放开的夏稚反手拉住对方的手腕开始朝门口走去,“有古怪!”
谭裕泽没动,直直地站在原地,任由夏稚用力拽他,也没挪动一步。
夏稚急坏了,说话都憋着一口气,“快走呀!”
谭裕泽沉默几秒,似乎有些无奈地问:“哪里有古怪?”
夏稚:“灯亮了,但不是我打开的!”
谭裕泽:“是我开的。”
夏稚:“是你……嗯?是你开的?!”
谭裕泽扭动手腕,轻巧地从夏稚的桎梏中挣脱,然后转身往房间里面走去,“嗯,我刚才打开的。”
这下轮到夏稚傻眼了,“可是我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啊,你在的话怎么不出声!。”
闻言,谭裕泽脚步一顿,转过身幽幽地看向夏稚,薄唇动了动,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在方便。”
夏稚回头,看了一眼跟房间门是斜对角的卫生间:“……”
哦,好叭。
夏稚松了口气,跟进去后发现谭裕泽打开的是床头柜上的小台灯。
台灯不大,是暖黄色的灯光,很适合夜读。
夏稚坐到床上,看着隔壁床的谭裕泽,想要跟他说一说楼下的情况。
话还未出口,他突然顿住了。
不对啊。
刚才回来的时候夏稚明明在餐厅门口的人群中看见了谭裕泽的身影,他是怎么越过自己先回到房间里的呢?
063
可怜的女人失去了丈夫。
她哭得喘不上来气, 脑海中不听回放丈夫胸口空出一个血淋淋大洞的画面,每每想起,她就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我们只是来度假的, 怎么会发生如此恐怖的事……这是灾难!”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任凭旅馆的老板娘安娜怎么安慰也无法冷静。
是啊,甜蜜的夫妻二人出来游玩,结果丈夫意外惨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冷静下来呢。
安娜已经报了警,很快就会有警察过来处理尸体,当然,他们也会把女人和她一起带走做笔录,虽然未必能找到凶手, 但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老板娘安娜叹口气,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因为旅馆里面发生意外而被警察带走了。
餐厅门口还挤着一群看热闹的住客,她十分不爽,尤其是在人群中还看到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西斯, 你不要看热闹了,今天晚上的晚餐给你们旅游团免费, 但是你们得回房间吃, 餐厅我会锁上!”
西斯身材高大, 即使站在人群之后, 也露出完整的一个脑袋。
他看着餐厅内的惨状, 一个男人的尸体平躺在地上, 胸前有一个血窟窿, 地上一大滩的血迹, 看起来骇人极了。
平日里只能散发出美食香味的餐厅,此刻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占满。
没有哪个看热闹的人能坚持这么久, 除了他家旅游团的游客们。
瞧瞧,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人堆,就能发现好几个眼熟的人,都挤在前排呢。
“放心吧,安娜。”西斯收回视线,说道:“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老板娘站起来,胖胖的身材也跟着颤了颤,“管好你的游客,这一点明白吗?我不希望我的旅馆再出命案!”
西斯哈哈大笑起来,“这我可说了不算。”
……
他们的对话显然被不少玩家听到,他们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因为从玩家思维来分析这段话,就如同西斯在说: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而且即使被虐杀的目标是我的游客,我也无法干预。
这个看似没什么问题的导游,一定知道些什么!
想要从NPC的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其实并不难,因为游戏中的NPC还挺人性化,只要你跟他相处的好,他就会根据自身的性格向你透露一些重要的讯息。
当然,不是所有的NPC都是善良的,也会有性格恶劣的NPC故意透露虚假消息,所以玩家们不能完全信任对方的话,只能通过一字一句重要消息进行拼凑整合,最后得到一条最符合游戏规定的讯息。
“我的游客们,快点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吧。晚餐将在半小时后依次送到你们的房间,都是双人份。”
西斯招呼了一声,白鸽旅游团的游客们就陆续回了房间。
眼看着最后一个逗留在餐厅门口的游客上了楼,西斯站在楼梯下方,黝黑的眼眸散开幽深的光。
他的游客们真是聪明啊……
知道雷雨天气,要把窗户锁好呢。
-
自己的室友可能不是一个人类。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认知的时候,夏稚整个人缩在被窝里,背对着另外一张床,大脑仿佛被冻住似的无法思考,身上冷汗涔涔,手指无意识抠弄床单。
他不想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上楼的时候,他回头看那一眼,真的看到了谭裕泽,他身上穿的还是现在这一身,身高和精瘦的身材都能对上,虽然容绯搭话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但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谭裕泽明明在他的身后,怎么可能在他的之前回到305并打开房间里的台灯?
回房间之前,夏稚和莱纳有着不到一分钟的短暂交流,地点在三楼客房外的那条走廊上,来来往往有谁路过,他都应该有所察觉。
夏稚心慌极了,他不敢表露出丝毫异常。
怎么办……他现在要怎么做?
去找莱纳或者宴斓吗?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他们,请他们帮忙想想办法,或者直接找导游西斯申请换房间……
解决方法似乎有很多,但每一种都存在风险。
夏稚担心自己连305这个房间的门都走不出去。
[系统,我该怎么办啊……]
【你不是想到了很多解决办法吗?我最多只能帮你分析分析,出主意都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哦。】
夏稚欲哭无泪,感觉系统好像也没什么用。
[那、那你能鉴别玩家的身份吗?万一再出现BOSS假扮玩家的情况怎么办?]
【实在抱歉,我无法鉴别玩家的身份,不过我可以给你提醒一下,你的工作是选定MVP玩家,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内定,因为一般能力很强的玩家在拿到你单独给予的有利线索后,成为MVP玩家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这个数据是根据所有游戏合作玩家选定MVP玩家的结果统计出来的,可信度很高。你看过新手手册,应该还记得合作玩家和准MVP玩家之间的关系吧?】
夏稚脑子里很乱,本来就没什么墨水,听了这么一大通话更是烦闷,只是顺着系统的话回答道:[准MVP玩家无法伤害合作玩家。]
【是的,在准MVP玩家产生的那一刻开始,合作玩家在对方面前是无敌的,准MVP玩家无法通过任何方式去伤害合作玩家,这是游戏保护合作玩家的一种特殊机制。】顿了顿,系统深吸一口气:【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段话的含义。】
夏稚:[……等一等。]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用这种方法保命吧?!]
【答对了。】系统说:【放心吧,很多合作玩家都会这么做,因为偶尔比起充满恶意的游戏,无法揣测的人心更加可怕,靠这种方法保命的合作玩家有很多,只不过这种情况就无法保证积分收入了,可能这一局会白玩哦。】
不过也是,要是同一阵营的玩家疯批到开始自相残杀,合作玩家为了保命就可以直接强行绑定了,不然命都没了,要积分有什么用!
这……一言难尽。
这员工福利说好不好,说烂不烂,总的来说没什么技术含量,考验的都是人心。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身娇体软花瓶精的体质都不那么垃圾了。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夏稚也明白过来了,系统的意思就是如果有玩家的存在危及到他的声明,他就可以强行给对方‘看个大宝贝’。
到时候不管对方乐不乐意,都强行绑定了准MVP玩家的身份。
只不过……
[那要是有BOSS隐藏在玩家中怎么办?这一套还管用吗?]
【当然不管用,所以这就需要你自己去验证了。】系统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要知道,如果一个NPC混进玩家中间,那么一定会露馅,周围也会有线索证明,可能会有些难度,但这种局并不常见。】
[你认真的吗……不常见我第一次就遇到了?!]
【是的,你的运气真的很差。而且我有观察到,最开始你还考虑过定NPC为准MVP玩家,我只能说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把人家BOSS藏起来的钥匙大大咧咧拿出来,那么会死的很惨。】
夏稚:……
你闭嘴鸭!
其实什么都没有解决,他还是要靠自己去检验谭裕泽到底是不是人。
夏稚觉得应该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的怀疑,毕竟如果怀疑成真,那谭裕泽就是玩家们通关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他也不困了,直接翻身坐起来,对一旁的谭裕泽说:“我想要出去一趟……”
说完自己就愣了……干嘛要向他报备啊,奇怪!
“不行。”不曾想,谭裕泽只是轻飘飘扫他一眼,直接说:“你不能出去。”
夏稚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说话都结巴起来:“凭、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那双冷淡得宛如寒水上的薄冰的只是重新在少年身上停顿两秒,然后淡淡地移开。
“导游说会把餐食送到房间来。”谭裕泽把手里的纸册翻过一页,语气平静地说:“在吃过晚餐之前,尽量不要随意走动。”
西斯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夏稚认真回忆了一番,当自己从未听到过这个消息后,恐惧由心而生。
浑身冰冷,夏稚脸色苍白,垂在地上的脚仿佛没有知觉了一般。
完蛋了,谭裕泽一定察觉出什么,所以才编谎话骗自己……
“白鸽旅行团的游客们可以出来取餐了!”
就在夏稚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外面突然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啊?
夏稚茫然地抬起头,望向房门的方向。
声音来源于外面的走廊,距离他们房间应该很远,而隔壁已经有开门的声音了。
“真的送饭到家啊……”夏稚懵住,眼看着谭裕泽放下书册,站起来朝外走去,“哎,我也去。”
小心翼翼地跟在谭裕泽身后,出了房门踩在走廊陈旧的棕色地毯上,夏稚看见五个客房都开了门,有的是一个人出来,有的是两个。前方楼梯口和走廊之间的小厅里摆着一个又长又宽的推车,上面摆放十份餐食,此刻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推车旁边站了一个很高很胖的男人,他穿着厨师的衣服,身上还围着皮围裙。
“客人们多多担待吧,把这一推车的食物搬上来也是够累的,我就不推着它往里面走了。”
胖厨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像是刚想起旅馆里死了人,笑容也尴尬地收了回去。
064
夏稚心虚地跟在谭裕泽后面, 端了一份盖饭。
胖厨师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来个人拿饭他就问一句:“几号客房?”
夏稚看了一眼还没离开的谭裕泽,小声说:“305。”
胖厨师:“好, 那你们房间就都拿到晚饭了。”说着, 在他的小本本上随手划了一道。
夏稚转身的同时,早就拿好了饭却没离开的谭裕泽也行动起来。
他好像在刻意等自己,为什么?怕自己落单之后会有什么危险吗?
从回到房间到现在取饭,这期间夏稚的心情也是大起大落,虽然晚饭这件事证明了谭裕泽没有说谎,但他还是不太信任对方……
所以谭裕泽就像一个散发着香味的大谜团,夏稚搞不懂,却总是被激起好奇心。
渐行渐远, 身后隐约传来玩家和NPC说话的声音。
“都是盖饭吗?有没有其他选择?”
“情况特殊, 暂时就这几种盖饭,客人你就多担待吧。要是能在餐厅吃的话,不光有饭呢, 牛排、鸡腿、拉面……你想吃什么就选什么!”
“好吧好吧……”
回到305,夏稚看了一眼坐在床边正准备吃饭的谭裕泽,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是很爱说话, 性子也是偏冷淡的那种, 这让夏稚莫名想到了卫辞。不过他们两个人又有明显的不同, 那就是卫磁绝对不会主动跟一个人搭话, 而谭裕泽还没到达到绝对冷漠的程度……
从夏稚不小心撞到他后互相交换了姓名, 再到他主动邀请自己同住, 即使被拒绝后也没生气, 最后仍然坚持跟自己同住……
夏稚无声叹口气,心里愈发惆怅了。
如果有保障的话, 他还真的想跟谭裕泽好好聊一聊,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心里想着一回事,面上还得演得什么都不在乎,夏稚没办法直面谭裕泽,反而更容易让对方察觉。
这样想着,他又叹口气。
“唉。”
自己争取来的室友刚入住没几个小时就开始叹气,整个人像受惊的幼兽,对周围时刻保持警惕……
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呢?谭裕泽沉默地吃着饭,以他的经验来看,今晚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了。
因为‘下马威’已经发生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搞错了对象,但是游戏是公平的,在他们还没彻底开始‘旅行’之前,再出意外就很不礼貌了。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在害怕自己。
谭裕泽吃饭的动作很优雅,细嚼慢咽,不过用餐的场所跟优雅实在不沾边,倒是显得他背影落寞,可怜兮兮。
夏稚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挺直的背影,纠结半晌,最终深吸一口气。
其实……可以试试。
如果实在危险,就紧急给谭裕泽看大宝贝!
“谭裕泽。”夏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的饭跟我的饭是一样的吗?”
实在没什么话题开场,他就找了个眼前现成的。
听见他的话,清瘦男生的身形明显一顿,然后侧了侧身,端起那盒饭给夏稚看,“一样。”
夏稚哦一声,加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含糊道:“还挺好吃,是吧?”
谭裕泽:“嗯。”
话题结束。
夏稚愁的很,他本就不善言谈,谭裕泽更是。
这样下去他们什么也聊不成,更别提谈那些比较危险的话题。
其中夏稚最想知道的就是,对方怎么会在比自己慢的情况下先一步回到房间,这简直堪比灵异事件。
如果谭裕泽还是玩家,那还好说,如果不是的话……
不怪夏稚多想,前有‘周寂’那位开局就能藏进玩家中的NPC并差点杀的玩家全军覆没,即使系统说这种游戏局概率很小,也不影响夏稚偏爱往那边想。
空气中弥漫着沉寂。
窗外淅淅沥沥,沉重的雷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倾盆大雨也渐渐转成小雨。
雨水洗涮小镇的灰尘,抹去陈旧的锈迹,夜色浓郁,路灯散发的微弱灯光映出空荡荡的街道。
暴雨夜的阿尔摩德小镇仿佛是一个无人居住的旧址。
玛丽的旅馆,三楼楼梯口处的小厅中挤满了人。
因为餐厅发生惨案的缘故,导致早就订好这里的白鸽旅行团连个开会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之下,导游西斯只能将十位游客带到小厅中间,象征性地说了一下明天的旅游形成。
“旅行日期是从明天开始计算的,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带领大家玩转阿尔摩德小镇,直到旅游结束。当然了,我们除了会遵循计划游历著名景点之外,还会给大家留出自由活动时间。在这五天的时间里,旅行团会提供早午饭,晚饭就需要大家自己解决了。”
说到这里,西斯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他真诚地推荐道:“其实大家可以尝尝小镇里的特色小吃,并不昂贵,平民百姓都吃得起。”
游客们皆是全神贯注地听着,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迎合。
谨慎到令人震惊。
导游西斯继续说:“明天我们的流程是早上八点吃早饭,九点出发去阿尔摩德小镇的著名建筑——伊甸教堂,在那里我们会逗留将近两个小时;中午十一点半抵达味美酒馆享用美味的午餐,食物种类繁多,可供选择哦;午休结束后,下午两点我会带领大家前往渔街,忍不住说一下,渔街的渔可是三点水的渔呢!至于那里有什么不同,等到了之后我才会告诉大家……”说到这里,他神秘地眯起眼,嘴角勾起的弧度平白增添一丝诡异,“晚上五点,我们回到旅馆,确定了人数之后,就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晚上八点,我会再进行一次人数核对……希望大家遵守我的规则,好吗?”
人群中此起彼伏响起一声声好。
西斯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大手一挥,说:“好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晚安!”
夏稚回到房间就开始犯困,他简单洗漱了一番后躺在床上,刚准备睡,就听见旁边传来刷刷的声音。
侧头看去,只见谭裕泽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此时正用铅笔在本上写字。
“你在写什么?”夏稚微微直起身子,借着微弱的床头灯的光问道。
谭裕泽连头都没抬,“记时间。”
夏稚:“明天游玩的时间吗?”他忍不住坐起来,探头朝那边看,“我能不能也看一下?”
谭裕泽写字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无声点头。
夏稚掀开被子走过去,半条腿曲起压在谭裕泽的床上,另外一条腿还撑在地上,单人床并不宽,床垫也是西方人爱用的那种软软的,夏稚坐上去的时候,下意识朝谭裕泽那边倾去,两人的胳膊贴到了一起。
谭裕泽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两人相贴的地方,隔着薄薄的布料,他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源源不断传来。
夏稚没有察觉,他顺着这个姿势低头看谭裕泽在本上写的东西。
除了有时间和要做的事情之外,他在每一个导游西斯说过的地点后面都用括弧标注了一句话。
[伊甸教堂]后面他写道:将近两小时,疑似做礼拜,具体内容繁杂,没有规则。
然后是[味美酒馆]:十一点半到两点,午餐加午休的时间过长。
[渔街]:阿尔摩德小镇附近被山林包围,无水源,渔?
……
看着几行字,夏稚醍醐灌顶,虎躯一震!
“你说的太对了……”本来没什么主见准备走一步看一步的夏稚连连点头:“我都没有发现这些,你真厉害。”
尤其是那个渔街,当时西斯介绍的时候,明显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要说这里没有古怪,傻子都不信!
厉害?被夸奖的谭裕泽并没有表现出太大情绪,浅色的眼眸中反而闪过一丝茫然。
这就厉害了吗……难道不应该是基本操作?
——只会记那些死规则吗?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笨,规则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怪不得你积分那么少,保守的人能活下来就很勉强了吧?
……
能成功通关游戏副本的玩家总会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谭裕泽也是这样。只是在经历了那么多次游戏之后,瞧不起他的人有很多,因为他行事刻板小心,也因为他坚持遵守游戏的公平制度。
不可否认的是,玩家必须合作的时候,他这种性格的确拖了后腿,所以被骂的时候他也不会反驳。
谨慎一点总归是好的。
“谭裕泽,你说明天我们旅行团里会出现意外吗?”
虽然用了‘意外’这个词,但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回过神来的清秀男生侧头看着夏稚,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谭裕泽深深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抬手在[伊甸教堂]和[渔街]这两个地方画了个圈。
“小心上午和下午要去的这两个地方。”
夏稚紧张地点头,说:“我也感觉不太妙……”
谭裕泽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乎含在嘴里,听得不那么真切,“游戏是公平的……”
要不是夏稚离得近,可能真的就忽视掉了。
“对。”他点了点头,附和道:“游戏肯定是公平的,看看明天早上西斯还会不会说点什么。”
明天才是真正的游戏开始。
回到床上,夏稚困意消散,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仅仅因为谭裕泽的小本本,还因为餐厅里被残忍掏心的那位NPC。
刚刚提到了游戏公平的问题,仔细想想,如果今天还不算游戏开始的话,那么NPC的死亡到底是命中注定,还是有一股其他可以无视规则的力量对玩家虎视眈眈呢?
正面对着谭裕泽的方向,夏稚见他还没要睡,眼巴巴地瞅了他几秒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谭裕泽。”
男生闻言侧头看过来,昏暗灯光在他的眼睛里打了个转儿,“什么事?”
夏稚纠结几秒,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今天……也去餐厅了,对吧?我有在餐厅门口看到你。”
虽然是疑问句,后面一句话,几乎是断绝了谭裕泽撒谎的可能性。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对于这个问题,谭裕泽没有丝毫犹豫,而是很淡然地回答:“对。”
夏稚:“我上楼的时候看到你还在餐厅门口,但我回来的时候,你却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躺在床上的少年脸色微白,红润的唇颤了颤,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碍于恐惧,他没能说出,只用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怯怯地望着自己。
谭裕泽莫名有些喉咙发干。
其实他可以问的,把所有不礼貌的问题都出来,怀疑自己也没关系。
反正这只是一局通不通关都会离散的游戏副本。
要么死亡,要么分开之后,再也不会相遇。
“谭裕泽?”
“嗯。”
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最终只听到了一声呼唤。
他应得很快。
“我去餐厅了,正常从楼梯走回来的,就跟在你后面。”他顿了顿,说:“我路过你的时候,你正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没有注意到我。”
夏稚明显不信:“那你怎么没叫我啊?”
谭裕泽:“因为你看起来并不信任我,也不想跟我有交集。”
夏稚:“……”就这?!
谭裕泽:“一开始,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吧。”
夏稚一噎,瞬间开始愧疚起来,小声嘀咕道:“你不是说你不记仇吗……”
“嗯,不记仇。”谭裕泽说:“但我会尊重你的想法,你警惕我是正常的,我也会跟你保持距离。”
夏稚神情呆滞,过了好一会才有一点反应。
这个人……简直好过头了,他这是什么默默讨好型人格啊!
“对不起。”他坐起来,认真地对谭裕泽道歉,“我不是害怕你啦,主要还是不太熟悉。后来是解释不通你比我早回到房间这件事,才开始有点担心的,因为我之前遇到过……总之,你只要跟我是同一阵营的就好啦!”
只要谭裕泽还是玩家,那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悬在心头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下,夏稚觉得自己今晚能睡个好觉。
谭裕泽也不再研究明天的旅游路线,在夏稚道出晚安之后,他轻声回了一句,然后关掉了台灯。
霎那间,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雨势减缓,练不成串的雨珠落下,如同琴音一般,或快或慢,形成一曲美妙的乐声。
匀长的呼吸渗透其中,在黑暗中尤为清晰。
另外一张床上的人侧卧着,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穿透视线内的一切阻碍,落在少年那张绝美的脸蛋上。
真的是……
又乖,又好骗骗。
065
晨光破开天际的乌云, 清浅的一束光如同天堂的恩赐,将这座暴雨后陷入沉寂的复古小镇唤醒。
夏稚是被一声声清脆的啼叫声吵醒的,意识朦胧之际, 他遵循本能地拉过被子盖在头顶, 试图贪睡到底,待一阵清风拂过,撩动轻薄的窗帘,他猛然想起当下的处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顶着乱糟糟地头发看向床尾的人。
“谭裕泽,你做什么呢?”刚刚睡醒的声音沙哑细小,感觉说到一半就卸了力气似的。
夏稚的床靠着最里侧的那面墙, 唯一的一扇窗户就在他床尾的位置, 此时谭裕泽正站在那里,面前是拉开的床帘,和敞开的窗。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谭裕泽面不改色地说道, 而后看向还有些发懵的夏稚的,微微侧身挡住风口, 问:“冷了吗?”
“不冷。”夏稚只是犯困, 并没有感觉到寒冷, 清晨的小风一吹使他头脑清醒了不少:“现在几点啦?”
“七点半。”谭裕泽说:“收拾好, 我们就可以去餐厅用餐累。”
半个小时对于刚起床的男生来说足够用了。
夏稚也没耽误, 借着阳光和鸟鸣爬起来, 迅速去卫生间简单清理自己, 出来后发现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谭裕泽坐在自己的窗边,神情呆滞地盯着对面的墙角。
从昨天开始, 夏稚就注意到他经常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
夏稚:“我们走吗?”
谭裕泽闻声看过来,点头。
昨晚聊过之后,夏稚就不太怀疑谭裕泽了。他也记不得当时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身后走过一个人,只是对谭裕泽明明在自己身后却提前回了房间这个结果保持着极其怀疑的态度,所以得到了一个他无法验证的解释之后,便轻而易举地开始向这个解释靠拢。
除非现在有更有利的证据表明谭裕泽的身份有问题。
玛丽的旅馆昨天发生了一起恶劣的凶杀案,案发现场就在旅馆二层的餐厅里。
然而八点的钟声响起,夏稚站在一群玩家中,表情惊愕地看着餐厅内热闹又欢快的景象——取餐区堆满了可口的食物,工作人员忙来忙去,还有一些其他住客正在吃东西的,互相聊天逗乐。
这群人一点都不害怕吗?昨天的那具尸体,可能就躺在他们脚底下的位置!
“从你们的表情中我读懂了一切。”一个刚刚吃过早饭的女人走出来,路过旅游团的这些游客时,笑着揶揄道:“这只是小本买卖,又不可能因为一起案子就暂停歇业,大家都是要吃饭的。”
吃饭这个词一语双关,一个是动词,一个是形容词。
是的,旅馆经营养的可不止老板娘一个人。
游客们不动声色,倒是带领大家一起下楼的西斯笑着搭话:“格玛夫人,请给我的游客们一点适应的时间,那毕竟是一桩命案呢。”
格玛夫人挑动眉梢,说道:“我刚才还没注意到你。哦,原来是白鸽旅行团。”说完,她那双微微泛着红的深棕色眼眸轻飘飘地扫过十名游客,意味不明道:“你们的运气真是……不错呢。”
说完,她哼笑一声,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聪明人都知道,这位格玛夫人的话里面大概隐藏着一个讯息,或轻或重,但目前对于什么都还不知道的玩家们来说,只能算是一个警告。
警告什么?
当时是说,你们所在的白鸽旅行团和导游西斯,都值得提防。
像这样的NPC当然是多多益善。
西斯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边招呼大家进去吃饭,一边作出解释。
夏稚距离他不算太远,把每一个字都听到清清楚楚,总的来说,就是命案虽大,但是警察那边也在努力了,为了维护小镇的声誉,所以这件事的舆论必须压到最小。
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小镇里寂静无声的宛如一座死城,却不知哪里来的一群人,竟是那么快就处理好了陌生男人的尸体,而他那可怜的妻子也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
老板娘安娜似乎还没回来,目前旅馆里面管事的是昨天见过的胖厨子,他叫迪夫,跟老板娘似乎是堂姐弟的关系,他跟西斯交涉的时候,一口一个‘我堂姐’,起初夏稚还不明白说的是谁,直到莱纳提醒了一句才反应过来。
“今天你要跟着我吗?”用餐时,夏稚和莱纳随便找了一处位置坐下,后者吃了两口之后,抬眼看向少年:“虽然我们决定信息共享,但我和宴斓的意思都是不要聚集在一起,最好分散开。不过……”
目光深沉的男人将夏稚的容貌描绘进眼底,嗓音低沉道:“我不太放心你。”
夏稚眨眨眼,把嘴里的煎蛋咽下去,说:“没事呀,我也可以跟你们分开的。”分散开来得到的信息只会更广,而且……不容易全军覆没。
吸取了上一局游戏的教训,这次夏稚可不想一直跟其他人黏在一起,最好能给他创造一个安静的旁观者身份,方便观察玩家,这样也能客观公平地给所有玩家评级。等到那个时候,综合实力最强的人,就是他选定的准MVP玩家!
见少年脸上没有任何异常情绪,莱纳放心的同时,还有一点心塞。
其实他对夏稚确实有点上心了,对谁都礼貌和打心底里想要护着谁完全是两种感觉,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带一带夏稚。
也不是一定要收取回报,只是遵从内心的想法,给这个乖巧漂亮的男孩把前路铺平整一点而已。
不过他又失算了,因为夏稚跟那些他以前见到过的柔弱玩家不同,他似乎不太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而是像个普通玩家那样,一览无遗的大路上走到底。
这样也挺好的。
眼底多了一丝欣赏,莱纳说道:“这样也好,不过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夏稚点头:“谢谢。”
莱纳:“今晚一起吃晚饭吗?”
话题转得太快,夏稚愣了一下,随即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也太淡定了吧,今天才刚刚开始呢!
昨晚谭裕泽严肃慎重地列举出今天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今早莱纳说了没两句就开始惦记晚饭……
这样一想,怎么感觉谭裕泽更靠谱啊!
用过早餐,导游西斯开始组织大家一起前往他们旅行计划的第一站:伊甸教堂。
阿尔摩德小镇里的建筑物都是后期建造的,古建筑并不是很多,再加上一代一代翻修,早就失去了原本的陈旧气味,现在大家所看到,全部都是为了迎合宣传内容中的小镇风格而建造的。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大家看破不说破,为了招揽不知情的游客,并宣传阿尔摩德小镇的独特。
但如果来的是真的游客,可能会被气到,而这些‘扮演’游客的玩家,显然对虚假宣传这种事并不在乎。
不过西斯带领大家前往的第一站伊甸教堂,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阿尔摩德古建筑之一,这一点即使是镇民们也无法作假,因为这座古老庄严的教堂仍然被教徒使用,且这里一代一代传下来,屹立不倒,不受小镇的管理。
伊甸教堂只是一个在阿尔摩德小镇范围内的独立组织,据说它存在的时间比阿尔摩德小镇还要早!
“至于为什么教堂也会成为景点,那就不得不说起一百年前,总主教和镇长签订了契约,双方决定为小镇共创辉煌的未来,所以在特定日期开放教堂,镇民或游客可以在教会的监管下观赏那些美不胜收的景色。”西斯长篇大论,像普通的导游一样,讲解伊甸教堂的历史和由来。
“值得一提的是,传说故事里狼人西斯和女孩莎莉私定终身的地点就是在伊甸教堂里,由当时那一任善良的总主教老切尔斯先生赐予祝福。所以人人都说,即使种族不同,他们的爱情也是被神明认可的。后来,小镇里面的婚礼基本都在伊甸教堂举行,算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伴随着他的讲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街市,待转了个弯,遮挡视野的建筑物被抛在脑后,一个高耸灰暗的欧式建筑森森屹立在小镇偏僻的位置。
夏稚惊了一瞬,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不远处名为‘伊甸教堂’的建筑物,整体竟然是可怖的灰黑色,像水泥一样,阴冷潮湿。
明明是该绿叶茂盛的季节,墙壁上却爬满了枯枝,不知名的植物攀附在灰黑色的墙体,一点一点向上蔓延,几乎将整个建筑物包裹其中……
它的精致体现在那些雕刻着复古花纹的石柱上,彩色的玻璃也很漂亮。
它别有一番韵味,却不像个教堂,锥形塔顶上那立着的赤红十字架,看起来竟显得讽刺。
066
伊甸教堂座落在阿尔摩德小镇一处偏僻的空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为这里提供安静的环境, 灰暗独特的建筑物四周除了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之外,教堂领地附近很也少看见的超过两层的建筑物,若是能登高远眺, 就会发现以伊甸教堂为中心, 周围的建筑群皆是从低到高的风格,独独凸显最中间的闳宇崇楼。
随着白鸽旅行团的脚步越来越近,夏稚仰望锥形屋顶的十字架,只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这样的大楼,竟然比整个小镇还要古老……想来一直掌管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很爱惜它吧。
“我们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体验一次真实的礼拜过程。”导游西斯说道:“除了有牧师讲道之外,教主日学的孩子们还组织了唱诗班。”
夏稚:“……”
不知道为什么听导游这么一说,那股原本萦绕在心头的肃穆突然变得搞笑起来, 就好像前面那么长的铺垫, 只是为了证明如此神圣的教会也加入了宣扬小镇并为游客服务的行列。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去教堂做礼拜也能成为旅游的一个节目!
白鸽旅行团的游客们似乎都不怎么热情,导游西斯笑容满面,旅客们神情凝重。
偶尔会有路过的镇民, 他们对游客已经司空见惯,不会驻足观望, 也不会窃窃私语。这对于游客们来说自然是好事, 谁也不想被当成马戏团的猴子, 来个人都要对他们指指点点。
等他们浩浩荡荡地进入教堂范围内后, 四周嘈杂的声音消失, 仿佛连风声都被迫静止。
死寂蔓延, 向逐渐靠近的人们说伸出锋利漆黑的爪牙。
明明没有风, 夏稚却冷得一抖, 他不自觉地环抱自己搓了搓手臂。
“冷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身边靠过来一个人。
夏稚点了点头:“莫名有点冷。”
谭裕泽似乎纠结了几秒, 然后脱下外套披到夏稚的身上。
还带着一丝专属于对方体温的外套落在肩膀上,夏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想要把外套脱下来还回去:“也没有那么冷啦,你自己留着穿!”
闻言,谭裕泽倒是淡定地嗯了一声,说:“我有点热,你帮我拿着外套吧。”
夏稚:“……”
人家都这么说了,夏稚再矜持就不礼貌了!穿上谭裕泽的外套,夏稚小心地收拢领口,争取不让一丝风钻进来。
“谢谢啊。”他对谭裕泽说:“不过你昨晚猜的真准,我们今天真的是来做礼拜的。”
“只是猜测。”谭裕泽的声音又低又沉,“你去过教堂吗?”
“没有。”夏稚摇头:“我……对那些不是很感兴趣。”
谭裕泽:“那一会要不要坐在一起?”
夏稚:“可以吗?”
谭裕泽:“当然。”
有一个熟人在身边总比没有强,夏稚安心不少,走路的脚步都欢快了些。
西斯带领游客们从正门进入一路上看到了几个穿着洁白圣袍的人走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一本不大的书,微微低垂头颅,直视前方端正地行走。
“这些都是神职工作者,他们在神的祝福中出生,在教会学习、成长……”西斯说着,眼睛突然一亮,声音变得高昂起来,“好了好了,有专业的人来了,总算不用我这个门外汉来玷污他们高尚的信仰了!”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女人,像其他神职工作者一样,她也把自己包裹在布料之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西斯看,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一般,就在众人都感觉到气氛压抑无法呼吸之时,年轻的女人突然裂开嘴巴笑了。
“西斯,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如果那番话被总主教听见,你绝对会被拉进黑名单,包括你带的旅行团。”
她笑着走近,好似没有晒过阳光的皮肤在生动的表情下透着正常的红润,看着的确是比刚才亲切不少。
“大家好,我叫维斯珀。”她自我介绍道:“目前在教会的工作就是与各个旅行团对接,为外地的游客讲解伊甸教堂的历史及参观流程。在这里,你们的导游还没有我厉害哦。”
轻松的语气,亲戚的态度,瞬间缓和了周围冰冷的气氛。
在维斯珀面前,西斯也只是个外行,他轻笑着站在人群旁边,不再开口。
维斯珀挑眉,眼睛看着西斯,话却是对游客们说的:“刚才西斯简单介绍的那几句,显然已经有人发现教堂和阿尔摩德小镇之间的共同处——对,没错,虽然伊甸教堂是很庄严神圣的地方,但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和小镇就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为了小镇的繁荣而共同努力。曾经的阿尔摩德小镇因为战争破败,又被抛弃,民不聊生之际,教堂的门打开了……”
接下来,维斯珀带着白鸽旅行团的十名游客,走过一段深长的走廊,两侧立着耸入房梁的柱子,墙上是雕刻出来的壁画,一面墙仿佛就是一个小故事,看起来恢宏大气。
曾经的伊甸教堂并不是一座普通的教堂,而是关押着特殊犯人的惭悔所,在这里的犯人必须向神明惭悔,用余生来赎罪。后来,犯了轻罪的人惭悔结束,从教堂里面出来,却不愿意离开,他们仍然心向圣主,所以在教堂附近安家立业。
后来加入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部落。等人数从几十人、到几百人、再到第一次出现一户人家四世同堂,这里就成了阿尔摩德小镇。
只是这里十分偏远,人数增多之后,大家的需要也是五花八门,可被源源不断送进来的只有罪犯,不论是人才和物资都很紧缺。后来,领地之间的战争波及小镇,人们苟延残喘,终于熬到战争结束,因为地处偏远,没有人来支援重建,之后更是在一次全世界都沦陷的瘟疫灾难中,几经波折的阿尔摩德小镇坚持不下去了,人民死伤无数,遍地断壁残垣,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也就是在这时,伊甸教堂的总主教终于看不下去,他冒死打开了教堂大门,用国家的物资救济灾难中的人民。
从那以后,伊甸教堂不再是特殊犯人的惭悔所,而是阿尔摩德小镇里的教会。
……
在这万籁俱寂的地方行走,夏稚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维斯珀以陶侃西斯为打开历史大门的前言,果真令气氛渐渐放松下来。直到她讲完伊甸教堂的历史和教会与小镇之间的关系后,才开始说起今天的参观流程。
“今天大家只需要坐着,并带着虔诚的心去听道,等唱诗班的孩子们吟唱结束后,我会带领大家去教会的二楼和后院,这两个地方都是对外开放的,大家可以尽情观赏。不过大家要注意的是,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我没办法时时刻刻看顾大家,所以尽量不要掉队。”
维斯珀将众人带到中殿后,便退到了一旁,跟西斯站在一起。
中间有四排很长的椅子,夏稚都不用挑去哪里坐,十个人被安排坐到一张椅子上,你面前和身后的人就是即将要坐在你两侧的人。
夏稚站在人群中央,看见了个子很高但跟自己隔着几人距离的莱纳,还有队伍打头所以坐在最边上的宴斓。好在他和谭裕泽一直走在一起,他坐下后,谭裕泽也紧跟着坐在了旁边。
夏稚呼出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人……是那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察觉到他的目光,老人家侧头看过来,眯着眼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夏稚连忙乖巧地回了一个笑。
中殿内鸦雀无声,今天除了他们旅行团的人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人来听道了。
不过就算没有信仰的人,也应该听说过教堂的礼拜日是在星期天,当然也有不一样的情况,跟不同地区的习惯和各种教派的规定有关。
没过多久,前方讲台上便出现一个身穿白袍头戴高帽的中年男人,他面容严肃,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先是朝下面的人颔首示意,然后举起一个十字架,嘴里小声说了几句话,又把十字架按在胸前。
整个过程看起来无比虔诚。
“这是牧师该做的吗……”
“不知道,我不信主。”
“我也不信,但我去过教堂几次,感觉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就是不太舒服,难道人家这才是正宗的讲道?”
夏稚听到有人在低声交流,耳朵动了动,试图听到更多,但那些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手背,夏稚一惊,侧头看去,只见谭裕泽那双泛着浅光的眼眸微闪,与他对视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手被反过来,手心朝上,一根手指在上面轻轻划动。
当夏稚察觉对方是在写字之后,原本的肌肤相触带来细痒的感觉瞬间被他抛在脑后。
谭裕泽:别说话,有问题可以写给我。
夏稚呼吸重了一分,连忙翻过他的手,回写道:你有没有做过礼拜?台上的男人刚才在做什么?
谭裕泽:我没有做过礼拜,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夏稚:你刚才听到有人说话了吧?他们好像在说那人有古怪。
谭裕泽:等他讲完,再看。
没有人知道做礼拜的流程到底是什么,可能在众人心中只是笼统的几个词,比如祷告。
可什么时候开始祷告呢?祷告之前又要做什么?
067
台上的牧师开始讲道。
空旷的中殿内回荡起尘封在时间里的故事, 一声一声,由人类的声音叙述。
“他藏在黑暗里,猩红的眼被爱慕填满, 少女的身姿令他毛发竖起……”
“激动、恐惧、慌张。一种奇特的情绪顺着血管里的兽性遍布四肢百骸。”
“他在夜色中迷茫, 跪倒在救苦救难的圣主面前,痛苦地哀求。”
“圣主啊,我该怎么办,她令我疯狂,却是我的救赎。”
……
台下寂静无声。
即使没有信仰,也能听出这个故事跟圣经毫无关系。
仿佛是一章劣质的爱情故事,但每一处都透着毛骨悚然,再加上台上牧师严肃而真诚的讲述, 令游客们无法用嘲讽的态度忽视掉故事内容。
他们必须听, 而且要认认真真地听。
夏稚有点走神,虽然这个故事没头没尾,用一些华丽的辞藻堆砌无聊的长句,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小幅度地转了转头, 他环顾四周, 见周围的玩家都是一副‘你在讲什么鬼故事’却很认真在听的表情, 夏稚默默收回视线。
原来大家都听不懂然后努力在听呢。
余光突然瞄到站在旁边立柱下面的一男一女——女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闭着眼嘴唇微动, 她没在听台上的人讲道,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眼神空洞, 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夏稚心下疑惑,面不改色地的收回视线。
牧师所讲的故事渐渐成型。
时间赋予这苍白的词句一个逐渐完整的回忆, 而夏稚也终于明白那股熟悉感是来自哪里了……
这明明就是阿尔摩德小镇对外宣传的那个狼人西斯与小镇少女莎莉的故事,最初从游戏旁白的口中听到过一个大概,现在牧师不过是讲传说故事讲得更加细致罢了。
“他们的爱不被接受,人们恐惧可怕的怪物,他们将他无情地驱赶,阻止他们相见。”
“可是为了心爱的姑娘,他东躲西藏,在黑暗中仰望琉璃窗前那道纤弱的身影。”
“可怜的姑娘夜夜以泪洗面,她被关在家里,看不见初升的太阳,只是比起阳光,她更爱皎白的月光。”
“似乎有神明的指引,他们再次相遇,尘封的心开始跳跃……”
比起游戏旁白那两句没什么深意的概括,这段长达一个小时的故事朗读显然更加详细。
传说中的狼人西斯和少女莎莉似乎经历了几次分分合合,当然,每一次分开都是被迫的,原因不用多说,一个狼人和一个人类的爱情,注定不被世俗所接受,除了有莎莉家人的阻拦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因素。
这些被美化了的传说故事自然不会买描述详细的内容,甚至有可能遮掩住黑暗的一面,只让人们感受到西斯与莎莉的爱情故事是如此的凄美且美好,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西斯和莎莉最后一次见面,是做好了私奔的准备,如果仍然不被接受的话,他们可能会离开阿尔摩德小镇,隐居深林。彼时西斯已经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坦坦荡荡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生活,他的热血与正直已经受到不少好评,人心肉长,一个美好的灵魂自然也会得到更多的认可……
所以这一次,他们的爱情被接受了,镇长甚至邀请他们久居在阿尔摩德小镇。
……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开始还有些不屑的夏稚听到最后却有些意犹未尽,总觉得这故事结束的有些突然。
结局应该算是美好的吧,毕竟是人人都喜欢的阖家团圆包饺子的结局,只不过结束的时间刚刚好是牧师讲道结束的时间,又会给人一种其实故事没有讲完只是时间不够了的错觉。
牧师没做停留,结束了之后直接从后面离开。
游客们齐齐松了口气,有人觉得自己浪费时间听了一段狗血爱情故事,也有人觉得故事中饱含深意,会对游戏通关有帮助,不过干坐在这里这么久,说不累肯定是假的。
夏稚挺直的腰板塌了下去,整个人都蔫蔫的,如同失去了水分的小花朵。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看样子大家都憋了很久了,维斯珀笑看着大家,倒是没有阻止。
“可以说话了。”谭裕泽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可以严谨地回答一遍,这绝对不是做礼拜的流程,跟我们认知中的教会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要谨慎。”
夏稚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哒哒哒……
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消失。
众人回头,看见一队穿着小号白袍的孩子走过来,有男有女,看身高的话年纪应该在十岁左右,他们排成两排,两两牵手朝台上走去。路过维斯珀的时候,他们齐齐停下,朝维斯珀行礼。
主日学的唱诗班。
一群小孩子像是早就排练好的,走上台之后自觉站成两排,高个子在后,小个子在前。
他们面无表情,一张张稚嫩的脸蛋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只是当众人看清那一张张惨白、浮肿的脸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看起来好怪。”夏稚喃喃道。
“嘘。”谭裕泽伸出手指放在嘴唇前面,朝他摇了摇头。
夏稚抿着唇,强忍着视觉上的不适,认真地看向台上。
维斯珀走到钢琴边,对着下面的游客深深鞠躬,坐下后,手指搭在黑白琴键上,只是眨眼间,一阵优美的琴声在细长的十指下悠扬传出,填满空旷的中殿。
“啊……”
童音吟唱,空灵唯美,宛如深夜大海中用歌声诱惑船员的海妖。
夏稚忐忑的心情被歌声安抚,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其他人似乎也是如此,小孩子们的脸是白的,眼睛却是透不出光的黑,冷不丁看去确实有些吓人,尤其是他们神情僵硬,仿佛不会做表情似的,最初很多人被吓到。
浮肿尚且可以用婴儿肥来皆是,那这肤色怎么解释?
不过好在歌声悦耳,让众人的心情不再如刚才那般不安。
孩子们一共唱了三首歌曲,每一首曲子都很好听,内容大多都是歌颂圣主,字面上的意思。
从一开始的故事,再到三首歌的歌词,无一不彰显他们信奉的主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耶稣’。那应该是一个和善的、经常会出现在人类身边救苦救难的圣主,并且跟伊甸教堂的关系很深。
传说故事里,狼人西斯被所有人否定的时候,圣主出现了,祂为西斯指了一条明路,让他用真诚打动莎莉的家人和朋友,要他融入人类的生活,抛弃种族本能。
而孩子们唱的歌中,也有一段,大致意思就是你不会屈辱地死去,因为祂会看见你的委屈、怜惜你的遭遇、打破你的绝望,祂无处不在,无所不知,随时随地都会出现。
按道理说,赞美虚无的神明当然可以无限夸大,只是结合无处不在的传说故事,一个存在于小镇内的神明会让这些赞美失去它原有的可信度。
这些故事明显是给游客们听的。
孩子们离开的时候,一双双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地盯着台下的游客,待琴音结束,他们鞠躬,排队走下台,头也不回地从台后离开。
那种窒息的感觉总算散去了。
夏稚手脚发凉,周围的空气仿佛浸透冰冷,侵袭着他的神经。
明明已经穿上了谭裕泽的外套,怎么还是感觉冷呢……
夏稚侧头看了一眼其他人,有点只穿了半截袖和短裤,他们面上亳无异常,好似没有感受到寒冷。
真是奇怪了……
导游西斯没招呼众人离开,大家还坐在那条容纳十个人的长椅上,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在等待下一个‘节目’……趁此机会,夏稚在脑海中跟系统对话,问一些自己的怀疑。
[系统,我作为合作玩家,在被NPC区别对待的时候,会不会有额外的察觉?]
就比如说现在,他从进入教堂开始就感觉冷,这会不会是一种特殊的感应?
【不会。不过你既然觉得冷,还是要注意别生病了。】
夏稚:[……我还能生病呢?]
这属实意想不到。
【你当然会生病啊,进入游戏副本中的玩家又不是百毒不侵,更加不是无敌的。】
[……冒昧地问一句,在游戏副本里有病死的可能性吗?]
【如果是普通生病的话,肯定没有这种可能性;但如果有相关的NPC或者BOSS介入,就有可能了。】
夏稚不敢再细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维斯珀带领游客们进行祷告。
这一环节对于部分有过信仰的人来说并不陌生,夏稚出车祸之前,网上还流行‘X门’这种网络用语呢。
维斯珀说,祷告一定要真心真意,要充满真诚,不能贪得无厌,一定要将真正的烦恼倾诉给圣主听。她的双手捧在胸前,缓缓闭上眼睛,亦如刚才在立柱下的姿态,嘴唇无声地动着。
见状,游客们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覆在胸前,颔首闭眼。
夏稚听见有人在用很小的声音‘祈祷’,希望圣主可以保佑他顺利通关。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响起一道刻意压低过的声音。
“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
是谭裕泽的声音。
夏稚睫毛颤了颤,有些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竟是不自觉的顺着他的话默念起来。
直到‘阿门’两个字落下,为这奇奇怪怪的祷告画上句号,夏稚才睁开眼,无比茫然地抬起头,向台上看去。
维斯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祷告,此时她端庄地站在台上,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下的游客。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对视了。
夏稚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那双黑色几乎将白眼球全部遮住的眼睛,心里隐隐泛起些许不妙的感觉。
他还没观察过,维斯珀的黑色瞳孔竟然这么大……
大到他汗毛竖起,不敢多看。
当游客们陆陆续续停止祷告,一直充当旁观者的西斯拍了拍手,笑容满面地说道:“体验过一次做礼拜,大家感想如何?看得出来有不少游客都意犹未尽呢,不过现在可不是留恋的时候,我们应该去吃饭了!”
说着,他侧身,对走下台来的维斯珀道:“十分感谢,那么今天我们就先离开了。”
维斯珀也笑着回应:“快去吧,味美酒馆十分火爆,去晚了小心老板不给你们留位置。”
068
离开伊甸教堂的范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夏稚感觉自己没那么冷了,走了一会甚至有些热, 于是把谭裕泽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
今天的流程都不需要坐车, 不论是从旅馆到教堂,还是从教堂到味美酒馆,步行时间都在十五分钟左右。
西斯也在路上作出了简单的解释:“如果路途艰辛且遥远的话,一定会给大家雇用交通工具,只是今天的行程都在旅馆附近,为了让大家熟悉一下周围的建筑,所以没有雇用马车。”
再加上晚上有自由活动的时间,提前熟悉旅馆周围的环境更在情理之中, 甚至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句贴心。
“味美酒馆里的食物绝对是小镇的一大特色, 他们的厨子大有来头,换作平时根本不会接旅行团的预订,不过嘛……”
西斯故弄玄虚, 旁边一个男游客忍不住问:“怎么了?”
“我和老板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们旅行团有口福了。”西斯笑眯眯地揽功。
夏稚在人群里听着有点无语, 心想这人怎么还自夸起来了。
将近十一点半, 白鸽旅行团抵达味美酒馆, 站在一栋比玛丽的旅馆还大了一圈的三层酒馆门前, 夏稚看着门牌上龙飞凤舞的‘酒馆’两个字陷入沉默。
正如西斯所说, 酒馆确实很火爆, 正值午休期间, 来这里吃饭的人有不少, 旅行团一行一共十一个人,进了门之后, 里面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更加拥挤了。
“你们来了。”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走过来,走过来对西斯说:“去二楼吧,给你们留了位置。”
他显然和西斯认识,西斯也只是应了一声,然后招呼大家上了二楼。
二层和一层一样有很多客人,双人桌和四人桌基本都坐满了人,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小镇里的居民。
小镇规模不大,人口也不多,不是节假日这家酒馆依旧在饭店爆满,可见口碑是真的不错。
西斯带着他们来到一个长桌前,桌子两侧一共能坐下十二个人,他让游客们随便做,自己去楼下催菜。
“我知道每个人都很饿,不会让大家等太久的。大家在这里坐下,如果想去卫生间的话,就在那边,不过最好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跑哦。”西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给人一种‘虽然不让你们乱跑但是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的错觉。
果不其然,他离开后,部分玩家开始蠢蠢欲动。
憋了一上午,有些人对阿尔摩德小镇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巅峰,不管是传说故事还是诡异的伊甸教堂,都让他们无法忽视。
高能玩家已经开始到处打探有关小镇故事,他们追求的可是贡献度,而不是单纯地通关游戏副本。
众人瞬间散开,只有夏稚、谭裕泽和容绯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容绯就坐在夏稚的对面,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专属于菜鸡的尴尬。
“哈哈……”容绯率先干笑两声:“你也不敢走啊?”
夏稚:“嗯,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吃饭吧。”
容绯:“今天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希望下午也能这么正常。”
夏稚点点头,想起下午的渔街,忍不住侧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谭裕泽。
察觉到少年的视线,谭裕泽微微侧头,眸色冷淡地看过去:“嗯?”
夏稚:“你猜下午的渔街是做什么的?”
闻言,谭裕泽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道:“钓鱼?”
夏稚有一瞬无语:“能有这么简单吗?”
谭裕泽整理衣角,不在看他,而是一副自闭儿童的样子,瓮声瓮气道:“实在想知道的话,可以去打听一下。”
夏稚哭笑不得,刚想说去哪打听,却猛然察觉在这座小镇里,除了他们,所有人都应该知道渔街是什么。
这就像玩游戏的时候突然抓个NPC聊聊天,或许会得到有用的信息。
夏稚心动了。
环顾四周,长桌被安排在餐厅二层靠里面的位置,旁边就是一堵墙,因为是长桌,所以两侧摆置了两扇屏风,隔出来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独立的空间,他透过屏风之间的空隙看见外面的座位上都坐着人,他们或是在吃饭,或是在聊天,其乐融融的,非常热闹。
想了想,夏稚打消了去打扰他们的想法。
就在这时,刚一进门就跟西斯搭话的那个小男孩突然从楼梯处走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大壶水和两摞杯子。托盘很沉,两条精瘦的小胳膊颤颤巍巍地端着朝这边走来,夏稚眸光一闪,迅速站起来朝他走去。
“我来帮你吧。”搭话的对象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夏稚没那么拘谨,不仅大方地接过托盘,还问道:“你要送到哪里去?”
比他矮了一个半头的男孩抬头,当他对上夏稚那张漂亮的脸蛋时,竟然不自觉地红了脸,低着头小声嗫嚅道:“送到白鸽旅行团的座位上去……”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更何况是一个不懂得收敛情绪的孩子。
可能对于喜爱的概念很模糊,但是一想到来帮自己的是这么好看的人,男孩连耳朵都跟着红了起来。
夏稚数了数托盘上的杯子,十个,果然是给他们送的水。
“谢谢呀。”他侧头对男孩说道。
“没事。”男孩摇摇头,顿了一下,解释说:“这是送的柠檬水。”
夏稚点点头,端着托盘回到座位旁边,对容绯和谭裕泽使了个眼色之后,转身追上要下去的男孩。
“哎!”夏稚跑到他身边,垂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愣了一下,呆呆回答道:“埃里克……我叫埃里克。”
“埃里克。”夏稚点点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后,小声问道:“那个,我想问你一点事,行吗?”
埃里克微微皱起眉头,眼里浮现出一丝警惕,“你也想知道我们酒馆的烤肉秘方吗?”
夏稚:“……啊不,跟吃的没什么关系 。”这是有多少人来偷秘方啊,看把孩子吓的!
一听跟烤肉秘方没关系,埃里克瞬间松开眉头,眼睛也亮起来,说:“那你要问什么?”
夏稚清了清嗓子,尽可能用简短易懂的语言说道:“我们导游说今晚会给我们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但是我对小镇一点都不懂呀,再加上时间有限,就想提前做一下攻略。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地图的……或者你觉得哪里是比较好玩的,方便分享给我吗?”
他没有直接询问渔街的事,而是绕了一大圈,以游玩的名义咨询周围比较有趣的地方,准备等埃里克回答之后,再随口问一句渔街。
小男孩埃里克没有丝毫怀疑,他不仅大方地告诉夏稚杂货店可以买到地图,还按照自己的喜好把周围有趣的地点说了个遍,不过因为没有地图的缘故,方向感不是很好的夏稚心里没谱,只能干巴巴听着埃里克细致地告知什么地方在什么方位,其实脑子里乱的像一团麻。
等他说完,夏稚深吸一口气,开始进入正题,“听说你们这的渔街也很好玩啊,那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埃里克:“哦,你说渔街啊,那里是大人工作的地方,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很好玩……”
他已经完全把夏稚摆在跟他同样年纪的位置上了,或许是因为夏稚长相偏稚嫩,还是标准的东方男孩的面孔。
提起渔街,埃里克似乎非常不感兴趣,甚至不愿意多提,就兴致勃勃地说起其他地方:“最好的还是那家礼品店,别看它是卖东西的地方,装修得可好看极了,老板很和善,不买东西在那里逛一圈他也会同意……”
“什么渔街,什么礼品店?”
正当两人缩在楼梯的角落里聊天时,一道轻佻的声音蓦地从夏稚身后响起,打断他们的声音。
面对夏稚的埃里克看见来人是谁,立刻不屑地哼了一声:“西斯,你真的很没有礼貌,打断我们聊天做什么?”
听见西斯的名字,夏稚如同落入冰窖,手脚瞬间冰冷,呼吸微滞,身上的骨头僵了似的,转头都困难。
怎么偏偏让他听到了啊!!
夏稚目露绝望,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西斯,就听见身后那吊儿郎当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不忙了吗?我刚才还听见老瓦特瞪着眼问‘埃里克那个臭小子又跑到哪里偷懒去了?’,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说到底还是一个小男孩,闻言立马白了脸,也顾不上跟夏稚打招呼,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还差点撞到走上来的客人。
埃里克离开后,这一方相对来说比较僻静的小空间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夏稚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如果发现他们的同为玩家,还能好说一些,再不济是其他NPC也好,结果没想到运气这么差,直接被西斯抓包,而且听他刚才的话,明显是听到了自己在打探渔街的事……
这可怎么办啊!
想什么来什么,下一秒,就听西斯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渔街?”
夏稚缩了缩肩膀,手指抠着衣角,慢吞吞地转过身,小脸煞白,小声回答:“我就是好奇,顺便问一下。”
男人那张俊朗刚毅的脸上多出一丝探究之色,“顺便问一下?之前还问了什么?”
夏稚:“就问了附近哪里比较好玩,想下午自由活动的时候去玩……”
话音未落,眼前猛地靠近一张脸,惊得夏稚向后仰了仰。
069
西斯的脸是典型西方男人的长相, 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鼻梁高挺,眉骨略高, 更趁得眼睛深邃。他的肤色倒是不白, 比黄种人的肤色还偏暗一些,包裹在衣服下的身躯结实有力,肌肉鼓鼓的……
夏稚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一开始只是躲避着不敢跟西斯对视,后来心里慌得紧,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令夏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对上那双棕红色的眼睛, 脸上的惊恐几乎掩饰不住。
“我有这么可怕吗?”西斯嘴角还勾着一点弧度, 棕红的瞳孔愈发深沉。
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可夏稚还是害怕。
“我、我……”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苍白的小脸压不住恐惧,嘴唇红红的, 说话的时候带着眼尾一起泛着诱人的红, 让人无法控制地陷进那双眼睛里的一片水光。
西斯眯了眯眼, 说:“有什么问题, 你可以问我啊, 我是你的导游。”
夏稚:“……”谁敢啊!
见他不回话, 西斯继续道:“你叫什么名字……哦, 等等, 让我回忆一下,你们所有人的名字我应该都看过才对。”他自顾自地说, 眼看着少年大气不敢喘一声,忽然挑眉道:“我想起来了,夏稚对吧?你叫夏稚。”
夏稚差点哭出声:你的记性也太好了吧!
虽然不知道西斯从哪看到他们的名字,但此时此刻对于夏稚来说,被对方记了名字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仿佛是一个警告,警告他:我已经记住你了,不要让我再抓到第二次。
眼底汇聚的水光越来越明显,西斯挑动眉梢,神色从容地抬起手,亲昵地曲起一根手指抹过夏稚的眼尾。
“怎么要哭了,小可怜。”
夏稚吸了吸鼻子,其实他没想哭,只是被吓出了生理泪而已。从被西斯发现他和埃里克偷偷说话到现在,对方一直是主导,而心慌意乱的自己根本想不到任何应对的办法,甚至不知道怎么编瞎话搪塞过去。
最重要的是,他看不懂西斯。
“你害怕我。”
男人又凑近一一步,即使得不到回答也要说。
“为什么呢?我啊……”
“可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嘴唇微微颤抖,在对方幽暗深邃的眼神注视下慌张咬紧,皓白贝齿压在微红的嘴唇,透出点点莹润的光泽。
“男人的嘴……”
一阵细小的声音从嘴唇的缝隙中溢出,西斯眯起眼睛,侧头倾过来,听得更加清晰了些——
“骗人的鬼。”
西斯:“……”
不等西斯有什么反应,一道无语的声音响彻脑海:【你是认真的吗?】
夏稚欲哭无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啊,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总感觉再不说点什么,西斯直接就把他拖到无人的小巷噶掉!
楼梯上传来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走上来,步子很重,夏稚和西斯所在的角落就在楼梯边,只要有人上楼就能看到他们。
夏稚热泪盈眶,瞬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见西斯走神,连忙退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正好此时,几个人顺着楼梯走上来,夏稚瞧见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抬起手挥了挥。
那人一愣,目光迅速在夏稚和西斯之间徘徊。
没有错过夏稚眼中的求救信号,来人抿着唇,抬脚朝这边走了几步,直接越过西斯,跟夏稚对话道:“你怎么在这,快要吃饭了。”
冷淡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十分和谐,仿佛就只是路过遇到熟人,一点也不像是来解围的。
就要这种效果!夏稚直接无视西斯脸上的探究之色,直接侧着身子从西斯旁边窜过去,来到那人身边后,心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下,说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勾起一点弧度,“我就是跟导游聊聊天。”
“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高冷的女人扫了一眼远处,眼尖地发现食物已经摆了半桌,说:“应该可以吃了。”
夏稚不敢看西斯,连忙道:“没什么了,这就回去吃饭!”
女人点头,很是自然地看向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黑发男人,“西斯先生跟我们一起去吃吗?”
男人定定看着他们班上,那张桀骜帅气的脸上缓缓浮现一个笑容。
“不了,那些食物是准备给你们的。”
-
西斯离开后,夏稚浑身像蒸了桑拿似的,虚脱地站不住,扶着楼梯的扶手撑了一会。
“吓死我了……”缓过来劲了,他开始嘤嘤嘤,“我差点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谢谢你,宴斓。”
宴斓瞧他这又怂求生欲又强的样子,忍不住发笑,道:“你怎么撞上他了?”
夏稚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说到被西斯发现的时候,瞳孔微缩,明显被吓得不轻。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倒霉。”
希望之后他的运气不会再这么差了!
宴斓倒是从他的描述中提取到一些细节。
“那个小孩说,渔街是大人们工作的地方?”宴斓思考片刻,说:“如果是工作的地方,算不上景点吧。”
就好比一个人人都可以去打工的工厂,怎么可能作为一个城市的旅游卖点,供游客们随意参观呢?
“埃里克确实是这个意思,而且说很无聊。”顿了顿,夏稚补充道:“这是站在他的角度上这么说的,或许去了之后就有不一样的感受呢?”
埃里克还是个孩子,说的话自然不能百分之百当做参考,毕竟他可是觉得干逛礼品店都好玩的人呢……
宴斓点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就没再多问。
礼尚往来,她也主动跟夏稚提起自己刚才做的事,本来是想要去打听一下消息的,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些面善的女性NPC闲聊几句,结果卫生间里人根本没什么人。出来之后宴斓想了想,放弃随便找一桌客人打探消息的想法,转身下楼,想着区柜台前找服务生问问,然而正值用餐时间,工作人员忙的脚不沾地,宴斓在柜台前面的高脚椅上坐了一会,只跟收银的年轻女孩聊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话就回来了。
两人回到用餐区,发现有不少玩家已经回来了,座位几乎都坐满了。夏稚只记得自己坐在靠墙那排,没记住坐第几个座位,于是在人堆里找谭裕泽,扫了一圈发现谭裕泽竟然不在!
“夏稚,在这呢,我对面!”容绯扬声唤他的名字,夏稚压下心底的疑惑,应了一声之后走到容绯对面坐下。
他看了眼旁边只放了一件外套的椅子,问容绯:“谭裕泽呢?”
容绯:“他叫谭裕泽啊?我不知道,他站起来就走了,我不认识他,也没多问。”
夏稚:“什么时候走的,是去卫生间了吗?”
容绯算了算时间,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那他可能是便秘了……”
夏稚:“……”你小点声啊!
她的声音没有压低,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一个一个对着桌上散发着香味的美食顿时无语起来。
服务生又来上了两次菜,把整张长桌都占满。
食物的种类不多,因为每一种都做了两份,为了方便两边的客人,所以才显得桌子上满满当当。
散发热气的食物大多都是肉类,烤肉排、炸鸡、烤鹅等,蔬菜基本都是配菜,再就是面包和浓汤之类的,果汁自然也不会少。众人开动后,夏稚听见有不少称赞的声音,比如说肉排烤得很嫩很好吃,炸鸡外酥里嫩之类的;果汁是红色的,看起来好像石榴汁,闻起来有股清甜的味道,东方人可能喝不惯浓汤,所以喝果汁的人比较多。
夏稚本来也想尝尝果汁的,但他原本的杯子里倒满了柠檬水,吃饭的时候也不怎么喝,等吃完饭再想着喝果汁的时候,果汁已经见底了。
吃完午饭,还没到下午一点。
而旅行团的行程则是在两点之后才有安排。
在这段空闲的时间里,导游西斯不出现,他们就只能一直待在唯美酒馆,眼睁睁看着一桌又一桌客人离开。等到一点半的时候,酒馆里已经安静了不少,虽然也有人在用餐,不过跟正午时分相比已经算得上寂静了。
此时此刻的夏稚,除了焦头烂额,没有别的词能用来形容他了。
——谭裕泽不见了。
一整个中午,他都不见踪影,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回来,整个人就好像在游戏里蒸发了一样。
要不是十缺一,而且大家都还记得有这么个人,夏稚真的会怀疑自己又被扯进什么幻境里面,遇到了一个假人!
其他游戏玩家也在帮忙寻找,除了一些不能进的地方,他们在西斯出现之前几乎把整个酒馆翻了个遍,都没发现谭裕泽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我真的没注意到……”容绯急得声音带着哭腔,被追问了一次又一次,整个人都慌了,“当时好多人都离开了,我也没都问啊。”
玩家之间就是这样,可能不是敌对,但也不是亲密到什么都可以说的关系,任谁也不能在这种背景下对一个仅仅认识十几个小时的人敞开心扉。
容绯不去主动询问是正常的,谭裕泽性格冷清,不主动说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都是在没出事的情况下可以讲清楚的,但凡出事了,一切都会变得棘手起来。
大家帮忙寻找也不是完全出于好心,而是……
如果谭裕泽出事了的话,将是这一局游戏中第一次出现死亡案例,他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对于其他玩家来说极其重要!
070
或许是和谭裕泽同住一间房且有过交流的缘故, 自他失踪后,夏稚心里很难受,火燎似的心急难耐。
呆坐在餐厅的椅子上, 夏稚双目无神, 脑子里闪过与谭裕泽相处的每一幕,如走马灯一般,绚丽的色彩渐渐变成绝望的灰白色。
忍不住有点想哭。
少年躲在角落,柔顺的发丝搭在额前,那双被遮住的眼睛泛着惹人怜惜的红,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努力隐忍,似乎不想让波动的情绪外泄。
身边坐下一个人, 身材高大, 像一座小山似的,衬得夏稚更加娇小。
“你还好吗?”
是莱纳的声音。
夏稚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哑的:“还好。”
身侧的男人顿了顿, 说:“撒谎。”
夏稚也不反驳了,因为他说的没错, 自己的心情的确很糟糕。
“其实, 你可以试着调整一下心态。”莱纳劝说道:“毕竟你们才认识不久, 感情或许没什么深。而且你要知道, 在这里生离死别是很常见的。”
他用平淡甚至温柔的语气说出残忍的事实。
夏稚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难受。
“过一会就好了。”夏稚闷闷地说。
莱纳想了想, 说:“你可以向我倾诉, 发泄一下。”
夏稚张了张嘴, 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没事的,只是暂时不太能接受而已。”
众人已经默认谭裕泽凶多吉少了。
【你真的很难过吗?】
系统问出这话的时候, 夏稚刚把莱纳劝走。
这个男人很关心自己,但夏稚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没有人打扰的空间。
其实稍稍待一会就好了。
[有一点,谭裕泽其实挺好的。]
如果是别人的话,他的感触倒是不多,就像上一局游戏中,那么多人死在幻境中,他也没这么难过。
【那我可要劝你看开一点了,那个人说的话很对,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次这种情况。】
在游戏副本中释放善意的玩家有很多,如果每一次对夏稚好的人都不幸迷失在游戏里,那他岂不是要一直难过下去。
夏稚唉声叹气。
然而就在大家都准备放弃了的时候,谭裕泽竟然回来了!
他就直接从酒馆的大门走进来,对上在一层寻找他的几个玩家,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你没死?”
谭裕泽皱了皱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咒我?”
同为玩家的男人一噎,“你、你还好意思说,大家找你都找疯了。”
谭裕泽没出声,直接抬脚朝楼上走去,身后还跟着那几个玩家。他们跟他隔着一段安全距离,显然对突然出现的谭裕泽保持着警惕。
而冷清的男生根本不在乎他们,他走在前面,昂首挺胸,上到二楼之后直接把容绯吓得叫出声。
他的反应愈发奇怪:“找我干什么?”
“你去哪了?”宴斓皱眉盯着他半晌,道:“大家都以为你出事了。”
谭裕泽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才有所反应,冷淡的视线扫过其他人,最终落在眼睛红彤彤的夏稚身上,缓缓道:“出去了一趟。”
“你没吃午饭。”宴斓紧盯着他,“导游说希望他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在。”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在,而且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又走回来,是不是知道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男生身上,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谭裕泽:“他不是没回来吗?”
宴斓:“什么?”
谭裕泽:“他回来之后做什么了吗?没有。他只回来了一次,又离开了,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不是吗?”
一旁的容绯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明明他在导游西斯第一次回来之前就离开了!
谭裕泽没有说原因,而是直接说道:“午休的时间过长,游客们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即使是导游也没理由在下午集合之前干涉游客的行动。”
言下之意就是摆明了的游戏漏洞,你们不钻怪谁啊?
饶是冷静矜持的宴斓闻言都忍不住无语起来,对方不像是难以相处的人,偏偏冷清的性格配上孤傲的脾气,说话也真是不客气。
下一秒,就见这位对谁都面无表情的俊秀男生朝夏稚走了去。
宴斓:“……”
难以评价。
“你哭了吗?”来到夏稚面前,谭裕泽直接问道:“你眼睛红了,看起来哭过。”
夏稚还愣愣地望着他,直到系统在脑海中提醒,才反应过来,有些惊慌地向后退了退:“你、你没事吗?”
谭裕泽沉默几秒,直接坐到他身旁,“你要碰碰我么?”
夏稚:“什么?”
“碰一下,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事了。”
夏稚沉默。
听起来有点像耍流氓,但是谭裕泽的表情又很认真。
“那你去哪了?”夏稚直接问道:“你出去的时候也没跟……同伴们说一声,大家都在找你。”
“我出去了,在周围转了转,顺便买了张小镇的地图。”谭裕泽说:“他们不是担心我,只是想知道我怎么‘死’的而已。”
夏稚:“……”倒也不必说得如此直白。
不管怎么说,谭裕泽像孤狼一样,个人行动给整个旅游团的玩家都带来了或多或少的影响,对此,夏稚有点想劝他道个歉。
不管大家是关心也好还是有目的也好,游戏才刚刚开局,谁也不想一开始就跟其他玩家结仇。
他一说起道歉,谭裕泽就抿着唇不说话,可见不是很愿意,夏稚就问原因。
谭裕泽:“我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为什么要道歉?”
夏稚怔住,半晌才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
他不劝了,因为从谭裕泽的角度来看,好像也没做错事。
更何况,夏稚站在什么立场劝他道歉呢?
不过这个让玩家们忙了一中午的小插曲很快就被抛在脑后了——导游西斯突然出现,他把众人带到外面的空地上,数了数人数。
“一、二、三……九、十。”他似乎有点意外,微挑的眉毛透露些许不甘心的情绪,当着众人的面又输了一次,最后道:“大家都吃好了吧,没吃好也没关系,接下来的活动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吃到新鲜的……”
后面的话被他的笑容所替代,他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却令玩家们毛骨悚然。
下午一点五十,白鸽旅行团在导游西斯的带领下,从阿尔摩德小镇中心区的味美酒馆出发,前往中心区偏西的边缘地带[渔街]。
这一次不是步行,西斯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五辆中世纪的小型马车,一辆车只能坐两个人,而且很拥挤,前面是一匹马加一个车夫。
有点像夏稚认知中民国时期的人力车。
夏稚就近上了一辆车,身旁立刻跟着坐下一个人,是谭裕泽。
一上去坐好,夏稚就听谭裕泽用平缓冷清的声音问:“你不开心,因为我没有道歉吗?”
夏稚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谭裕泽,“什么?不是的,我没有不开心。”
谭裕泽定定看着他,没再说话。
夏稚还想说些什么,眼神一瞟,竟是在他们的前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顿时吓得噤了声。
坐在车前方正准备驾车的,不正是他们的导游西斯吗!
察觉到夏稚惊恐的视线,西斯转过身,手里一边摆弄马鞭,一边无奈地说:“只有五辆马车,如果我不驾车的话,就只能跟在你们后边跑了。”话音落下,他故意凑近夏稚,目光狡黠,说:“难不成,你就是想让我跑?”
“你别乱讲,我可没有啊……”夏稚连连摆手,这人怎么还无中生‘仇’啊!
重点不是一共五辆车,你怎么偏偏找有我这一辆啊!
因为西斯的存在,夏稚一路上规规矩矩的,也不跟谭裕泽多说话,把自己的注意力总在沿途小镇的风景上。
午后的小镇沐浴在炙热的阳光中,到了上工的时间,人们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看到有婆婆在摆摊,也有十岁左右的孩子挎着装有鲜花的篮子沿街叫卖,男人们结束午休要去工作的地方干活……阿尔摩德小镇的生活节奏很慢,处处给人一种悠闲自得的舒适感。
细心观察路边风景的夏稚没有注意到一旁隐约投来欲言又止的视线。
十分钟后,五辆马车在下午两点钟准时抵达渔街。
与字面意义不同,渔街并非一条街,而是类似于工业大棚一样的建筑,占地面积很大,外面用石头和铁栅栏围起来,看起来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私人地区。
可这样的地方竟然对游客开放。
大门前,西斯向众人介绍起渔街这个地方。
阿尔摩德小镇并非海滨港口城市,也可以说这个地方除了下雨,根本看不到任何自然水源,没有河流没有江水,小镇人民用水都靠深井。
但是最初给居民造成不便的并不是日常用水,而是小镇里的居民从来没吃过海产品。当然了,食物这种东西,只要不饿死,吃什么都能活下去,少吃一种东西,无非就是见识少一些。
只是小镇居民们不愿将就,传闻很久很久以前,居民们自发组建了好几个团队,准备去小镇西边森林之外寻找河流,因为小镇里面有一本古籍,上面有冒险家记载了[小镇以西,穿过恐怖森林,见洋流]这样的话,所以大家就准备去那边碰碰运气,万一真的有河海,他们就能吃到海货了!
但令人难过的是,每一批去寻找水源的队伍,都没有回来,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是死是活。
总之从一开始的气势高昂,到后来人人恐慌,使得小镇西边的未知水源成为了地狱一样的存在。
……
话到这里,就有人问出声了。
“可是我看到这里有卖鱼的。”说话的是玩家中的一个中年男人,他似乎很懂行,道:“鱼很新鲜,像是刚捕到的。”
071
“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西斯的话被截断, 笑盈盈地扫了一眼提问的男人。
中年男人眉头一皱,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夏稚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寻找水源的团队去了一波又一波,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这样的情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小镇里的居民对小镇西方彻底绝望,恐惧之际再也生不出想要探索的欲望。
而就在这时,圣主出现了。
祂出现在一个男人的葬礼上,他是出去寻找水源的其中一个队伍的队长,在小镇内很有威望,他的失踪也是让他的家庭以及小镇的居民彻底放弃的重要因素之一。
祂出现了,对男人的妻儿以及小镇的居民承诺,一定会让他们吃上鱼肉, 会让那些迷失在家乡之外的灵魂安息。祂只提了一个要求, 那就是希望镇民们挖出一个大坑,祂会在大坑挖好后的第三天,为那里注满清澈的水。
……
夏稚听得云里雾里, 并且从故事中的那位圣主出现开始,他就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一直到挖坑注水, 居民们的执念从寻找水源变成吃口鱼肉, 每一个字符都充满了玄幻色彩。
不过也是, 这圣主都出现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要是中规中矩甚至符合逻辑, 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阿尔摩德小镇的居民们很快就挖好了坑, 他们为了怀念那些失踪且已经被认定死亡的同胞们, 将坑挖在当时小镇最西边的位置,也就是我们此时所站之处。”西斯仰着头, 夸张地感叹道:“第三日,人们惊奇地发现,他们倾尽力气挖出来的大坑里被灌满了水,明明前一天还不是这样。最重要的是,那水里面有成群的鱼在游。”
小镇的居民没有刻意培育鱼苗,或者将坑作为一个渔场经营,而是深信圣主的话,他们捕鱼吃鱼,却从来不见鱼减少,也没见过小鱼,这些生物好像每天都会被重置一样,取之不尽。
而坑也越来越深,据说有居民出去好奇,想要下水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结果出来之后跪在地上对着天空祈祷,跪拜圣主乞求原谅,借过第二日便死在家中,浑身散发腥臭。
人们都说他冒犯了圣主,从那之后也无人再敢随意下水,只有渔民才可以。
后来,这条街成了海鲜市场,镇长将这块街划分为‘渔街’。
“这些当然都是传说。”当故事里出现了死人的情节后,众人神情凝重,西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到底有没有死人,只有当时的人才知道,不过嘛,下水就会死人这一说法肯定是假的。因为自小镇开放后,渔街就为外来旅客设立了专门的体验服务,如果真的出了事,又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呢。”
游客们并没有因为这番安抚而感到轻松。
夏稚缩在人群中,他刚才观察渔街附近,发现这里真的很空旷,且人烟稀少,不过石墙里面倒是人来人往的,都是一些成年的男人,可见埃里克说的没错,这里真的是上班的地方。
从这一现象不难看出,渔街对于小镇的作用就是新鲜鱼类生产地,只是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游客们观赏的呢?难道要体验一次捕鱼吗?
说什么来什么,捕鱼的想法仅在夏稚的脑海中出现一瞬,下一秒就听西斯大方道:“今天我们会挑选几名幸运游客,在工作人员的指引□□验捕鱼的快乐!”
夏稚:“……”
乌鸦嘴啊乌鸦嘴!
现在夏稚只希望自己不是那个幸运游客。
西斯的介绍刚一结束,就有一个穿着十分讲究的大肚男人从大门内走出来,他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头顶秃秃的,看起来就是那种历尽沧桑的成功人士。
“欢迎大家来参观!我是渔街目前的负责人,大家可以叫我尤老板。”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出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热烈的欢迎,外加一段简短的自我介绍。
西斯跟他熟络地攀谈起来,聊了几句之后才带领众人进入渔街内。
院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可夏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并不是那种新鲜的味道,而是像夏天晒的臭鱼干。
夏稚不太喜欢这种刺鼻的味道,用袖子掩住鼻子,不然怕不是要干呕出来。
几个女生也不太适应地捂鼻子,可见腥味真的很浓郁。
尤老板看见,笑了笑,说道:“味道有些重,大家多担待。”
他这样说,倒是显得嫌弃腥味的游客们不懂事了。
西斯转过头,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游客,嘴上说道:“有些朋友可能不喜欢吃鱼,不过请大家忍一忍吧,毕竟我们即将看到的景色可是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呢。”
总结:你们跑不了的。
走过空无一物的院子,尤老板带着大家来到建筑物内部。
夏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建筑,因为走近了之后才发现它是露天的,而且不算美观,仿佛用一些大石头堆积起来一个院中院,但这‘院子’又安装了门和窗。
说它朴素,但感觉完全没必要加这一层石头围起来的小院子;说它用心,可怎么看也不是那回事……
“这里其实很简陋,但胜在原始自然,无顶设计也是为了吃到更加新鲜的鱼,因为水里的生物也是要吸收阳光的。”走在前面的尤老板突然说了一句。
夏稚心里一惊,以为自己的心声被听见了,抬起头就看见西斯和尤老板站在一个平面地图前,正在向大家介绍渔街的内部构造。
原来不是对自己说的……
他距离平面地图比较远,看不清上面粗糙的线条,不过从尤老板的介绍中可以听出,渔街占地面积不大,除了有一扇小门用作运输之外,整个渔街内没有多余的建筑。
中间这处露天的院子叫做渔场,也就是捕鱼的地方,水池不大,但是水底很深,所以如果想要捕鱼的话,必须要用专业的渔船和潜水工具。
“太怪了吧,就那么大点的水池还用渔船……”
夏稚听到后面有人吐槽,于是抬眼朝渔场中央看去,看一眼便愣住了。
这片水池真的很小,大概有有两个泳池叠在一起那么大,四周不规整,整体是椭圆形的。
没进来之前夏稚还以为会有湖泊那么大,结果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尽头……
真的是,这么点地方用什么渔船啊,别说大风大浪了,水面平静的连圈波纹都没有。
“这里真的有鱼吗?”有人轻轻问出声。
“看着是有的。”回话的竟然是玩家队伍里年纪最大的那位老爷爷,他站的位置偏后,视线一直落在渔场中央的池子上,“是神迹还是装神弄鬼,一会就知道了。”
这池子怪,鱼来的也怪。
池子的一侧围了栅栏,似乎是为了防止意外落水。尤老板就带着旅行团的十名游客和一位导游来到有栅栏的那一边,朝小门那边拍了拍手,有两个身穿潜水服的男人走出来,一声不吭地在池边站定。
尤老板说:“今天为了让游客们有更好的体验,所以我们这边暂时放了半天的假,只留下了两个专业的渔夫来为大家展示如何捕鱼。今日水面实在平静,不需要动用渔船,所以只能潜下水去捞鱼。”
看这两个装备齐全的人,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
“潜水捞鱼呢,必须要有两种东西,一是氧气塞,二是鱼饵。”
尤老板说着,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嘴巴形状的小东西,上面有气孔,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拿东西塞进嘴里,有气孔的那一面朝外,从远处看就像他长大了嘴巴,还没有牙齿似的。
“这就是我们的氧气塞。”他把那东西从嘴里拿出来,道:“咬着这个,就能在水下自由呼吸。”
夏稚:!
这局游戏已经不再是有没有逻辑的问题了,而是已经开始走向玄幻。
“就这么简单?”西斯挑眉,好像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问道:“不需要其他装备吗?”
“完全不需要,这是圣主留给我们的好东西,充满了神力。”尤老板说:“大家不用担心,我手里的氧气塞是我自己的,一次性的氧气塞我们有很多,每次用完都会销毁,绝对卫生。”
有人问:“你说这是圣主赐下的,怎么还有这么多呢?”
尤老板笑了:“圣主给的可不是氧气塞,而是拥有氧气塞的办法。”
众人听了,倒是没说什么。
反正这个游戏世界已经这么魔幻了,也不差这点东西,更何况氧气塞是保命的,一会且看那两个NPC是怎么操作的,也能防止之后亲自下水的时候出意外。
两个镇民咬上氧气塞,从池边的桶里捞出来凉快血淋淋的肉块,一人拿着一个,就准备下水了。
夏稚却盯着他们手上的东西倒吸一口冷气。
白红相间,还夹着断了半截的粗骨……这是什么肉?!
“是猪肉。”尤老板随着他们的动作开始讲解起来,“我们没有固定的鱼饵,只要是肉类,什么都可以,所以我们一般会收购肉贩每天卖剩下的肉,冻起来,需要的时候提前解冻。”
“什么鱼吃猪肉啊……”
尤老板看向说话的人,笑容略显诡异,“只要是肉,就行。”
说话间,噗通两声,两个男人已经进入了水中。
游客们更加专注地盯着水面,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那两个人投身进去后只闪过两道影子,然后仿佛跟黑暗融为一体了似的,直到涟漪散去,水面归为平静,他们也没有出来。
夏稚不由得屏住呼吸。
尤老板见状,十分淡定地笑了笑,说:“大家不用担心,只要带着鱼饵下水,就一定会得到鱼。”
西斯紧盯着水面,说:“尤老板见识多了,只是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露出什么反应都是正常的。”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突然冒出几个大水泡,咕嘟咕嘟的,像是沸腾了似的。尤老板眼底控制不住的喜色,激动道:“成了!成了!”
下一秒,两个黑黢黢的全副武装的人从水里冒出来,一边往岸上游,一边高抬胳膊——竟是一人攥着一条成年人手臂那般长的大肥鱼!
西斯:“真不错啊。”
他跟着尤老板走到岸边,帮忙用桶装下两条鱼,转头看了眼在围栏后面神色不明的一群人,眼神中透着打量,半晌,他收回了视线,转头在尤老板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紧接着,就见尤老板眼前一亮,目光毫不客气地在人群中寻找。
夏稚有种自己是一件商品的感觉,正在被赤丨裸丨裸的挑选。
等尤老板和西斯一起走回来后,宣布了一个临时决定的流程:“刚刚西斯先生跟我说了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纳入考虑的范围,那就是在游客正式体验之前,我们可以让一名游客在工作人员的带领□□验一次。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特的捕鱼方式,心里有点担心也在所难免……所以,是否有人愿意做第一个尝试的人?”
夏稚:“……”
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笑容满面的西斯,心想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本来就人心惶惶,听到这番话,游客们脸色都不算好看。
谁知道水下是什么东西?而且从进到渔街再到那两个NPC下水捕鱼,每一步都充斥着诡异。
“没有人愿意吗?”尤老板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就让导游先生来选吧?”
西斯还推辞起来,“这样不太好吧。”
尤老板:“那导游先生也来试试吧?”
西斯沉默几秒,突然道:“那我就选择一名游客跟我一起尝试,怎么样?”
尤老板:“当然可以了!”
游客们:“……”
都摆明了是游戏了也用如此装模作样。
都是老玩家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出现意外是好事,但如果出现了也是逃不掉的,现在能做的只有预防,或许多问一些捕鱼的细节,后面亲自下水的时候就会更顺利。不过既然NPC主动要去尝试,他们也不拦着,只是对方还要挑一个倒霉蛋……
夏稚被叫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面前西斯和尤老板笑意盈盈,后面玩家们神色各异。
少年茫然地走上前,路上回了回头,眼中是一片清澈的光。
“啧。”人群中有人低声道:“玩了没几局的小孩吧,被导游一眼就看出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夏稚看起来呆呆的好拿捏,才被导游叫了出去。
有的玩家不忍,露出了怜惜的表情。
夏稚慢吞吞地走到西斯眼前,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瘪嘴。
一副不想多聊的样子,明明脸上的惊慌都快掩饰不住了。
西斯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道:“看在我们聊过天,比较熟悉的份上,陪我一起下去看看吧?”
夏稚:神特么很熟悉!
深吸一口气,他无视西斯,看向尤老板,闪着水光的眼睛里充满祈求之色:“会不会很危险啊?”
尤老板一噎,漂亮的少年仿佛跟自己撒娇似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西斯眯起眼,意外地插话道:“或许你应该跟我说,毕竟如果真的有危险,我还能救你一下。”
下一秒收到夏稚的一个白眼。
西斯:“……”
见少年还追着尤老板问,后者明显招架不住,直接承诺道:“孩子,你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西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更衣间内,夏稚磨磨蹭蹭地换好了潜水服,这潜水服是贴身的,仿佛按照他的尺寸定制的一般,穿上去箍的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出了更衣室,一眼就对上了坐在长椅上的西斯。
平时披散在脖颈间的黑色卷发此时被他随意扎上,贴身的潜水服紧紧包裹在身体上,凸显出健硕的肌肉轮廓。褪去皮大衣和那略显滑稽的牛仔帽,西斯仿佛释放了天性一般,整个人被野性支配。
夏稚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别开头不敢看他。
“怎么了?”肩宽腰窄的男人倒是淡定得很,站起来朝他走过来,嘴上道:“看见我就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夏稚向后躲,后背直接贴上更衣间的门,他低着头,小声说:“不能说,我很内向。”
男人眼底憋着一股火,闻言直接笑了:“内向啊,之前在餐厅的时候还能跟埃里克搭话呢。”
“那是个小孩子嘛……”夏稚说。
“内向还分人。”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呀。”夏稚委委屈屈地叹息道:“你就不担心一会下水有危险吗?”
闻言,压迫感十足的西斯突然后退一步,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上上下下打量了夏稚一番后,说道:“为什么会认为水下很危险呢?”
本以为如此犀利的问题会让少年露出破绽,却没想到人家轻飘飘地扫了自己一眼,连说话的语气都十分无语。
“你当我是傻的吗?”夏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谁家捕鱼是这样的啊?你也是,还主动要求下水抓鱼,脑子好像也不太灵光哦。”
西斯:“……”
这小孩原来这么伶牙俐齿吗?
…
从后面的小门重新回到渔场内部,其他玩家们已经被安排坐在围栏后面,像水族馆里的观众一样。
当夏稚和西斯一起出现后,众人的视线皆是投落过去,夏稚与几个熟悉的人对视了,从他们的眼睛理不约而同地看出了担心。
夏稚心里打鼓,接过氧气塞的手都是抖的。
“别担心。”尤老板给他们两个人发了氧气塞,道:“希望你们能捕到大鱼。”
大鱼……
谁是鱼都不一定呢。
从桶里捞出来一块鲜红带血的肉,拎起来夏稚才发现这肉块到底有多大,刚才离得远,再加上两个员工拿的很轻松,给了他一种很轻的错觉……然而这肉块不仅重,还滑溜溜的拿不稳。
夏稚用双手抱着,强忍着不低头看这恶心的东西,在尤老板的示意下,踮着脚尖去沾水……
冰凉的感觉瞬间从脚下袭来,宛如极寒冰河,冷气顺着血管直冲头顶。
西斯直接跳下水,也是冷不丁被激了一下,发出嘶的一声,然后抬头看向还在池边磨蹭的夏稚,道:“下来吧,在水面上的时候我还能带你一带。”
等下到里面,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夏稚拿不准他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不过现下也没有其他路子供他选择,只能抱着那块生肉,一鼓作气直挺挺地跳进水里。
噗通一声,声音可比西斯下水的时候响亮多了。
西斯:“……”
这么个跳法,要不是他身强体壮反应快,还真捞不住!
全身上下被冷水包裹时,夏稚差点忍不住张嘴尖叫,幸好嘴里死死咬着氧气塞才避免溺水。紧接着腰上箍着一条有力的手臂把他捞起,头冒出水面后,他皱眉睁开眼,视线被一片水幕遮住,只看到了一张帅脸的轮廓。
“下去了。”
不等他缓过劲,男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之后,直接抱着他潜下水去。
夏稚根本睁不开眼,手里还死死地抱着那块肉,只能凭感觉往西斯那边靠,好在对方一直揽着自己,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他敢确定,如果这个时候西斯把他扔了,那这个破池子的底有多深,他就能沉多深。
呼吸十分顺利,戴着氧气塞,夏稚感觉自己的抠鼻周围好像形成了一个完全独立干燥的空间,不管是用鼻子呼吸还是嘴巴吸气,都感觉不到水的存在……
这东西真的很神奇,无法用科学解释。
夏稚强忍着冷水的侵袭,艰难地在水下睁开眼。
眼前一片浑浊,黑暗的背景中,只有西斯那张离自己很近的脸得以看清。
而不知道为什么,夏稚还能闻到一股潮湿粘稠的腥臭味,这种味道可比在渔街内闻到的臭咸鱼味刺激多了,夏稚差点没忍住干呕出来。
适应间,西斯揽着朝水池更深处游去。
他的手臂有力,对水下貌似很熟悉,两条大长腿顺着水波晃动两下,就如同一条鱼似的,直直朝他想要去的地方游去。
不知道是不是渐渐适应了的缘故,越往下,水里的景色就越清晰,夏稚甚至在池子深处看见了波纹反射的光。
更深处,水草一样的植物成片舞动,夏稚眯了眯眼,竟然发现那些植物中间有鱼群穿梭!
难道这就是他们要捕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