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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白蛇◎


    一次的退让, 就注定了往后的次次退让。


    许纤领略了其中的妙处,就时常央求林玉京露出人身蛇尾的样子来,林玉京不允诺, 她就等白涉在时趁机提出要求。


    在白涉那边,次次都能让她得逞。


    几次过后,林玉京也看出点苗头,回过来一点味。奈何那时许纤已经不会求他了, 林玉京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怒骂白涉是个妖精, 净出些下作花样勾许纤, 全然忘了自己才是花样最多的那个。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得很快。


    自那晚之后,在许纤这边,不仅林玉京,连带着阿青的原形也暴露了。


    看过好几次白蛇的蛇尾,许纤突发奇想想看看青蛇的,一想到这一点, 就立马去找阿青了。


    入冬之后,青蛇就窝在房间里昏昏欲睡,门被许纤拉开的时候他正裹着毯子躺在生了地龙的地面打瞌睡。


    寒风随着许纤进来,青蛇一激灵,身体醒了,脑子还半醒不醒的,看着许纤发愣。


    直到她凑到自己面前, 兴冲冲地道,“阿青,我想看看你的蛇尾!”


    青蛇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彻底清醒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原形的?”青蛇见许纤不像害怕自己的模样,心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问,“林玉京告诉你的?”


    “不是,是我猜的,毕竟这里只有我看过白蛇传。”


    “什么白蛇传?”


    “没什么,”许纤不想多解释,视线落到他下身,手已经隔着毯子放到了他小腿上,“你到底给不给看嘛?”


    青蛇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嗔怪道,“哪有你这样的,强盗似的。”


    “对对对,我是强盗,给我看一眼好不好?”


    她的手又蹭了过去,撒娇道,“就一眼嘛。”


    “你不是怕蛇么?吓到你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怕蛇,可我又不怕阿青,阿青不一样。”


    大概是怕冷,青蛇瑟缩了一下,许纤见状,一拍自己脑袋,转头关上了门,又把自己带的手炉塞到他怀里,“怪我,忘了蛇冬天要睡觉的。”


    她冬天穿得多,整个人毛茸茸的,头发梳了个双髻,坠了红玉,缠着长长的丝带,垂在肩头,在外头走了一趟,被风吹的脸蛋红扑扑,映着雪景,生机勃勃的,教人一看就欢喜。


    软声求人时,不论提出什么要求都让人不忍心拒绝。


    青蛇被那手炉暖得心头一热,慢吞吞道,“只给你看一会儿……”


    话音刚落,许纤已经动了手,将盖在上头的毯子掀开了一半,于是那半截不许摸就咽下了喉咙。


    青色的蛇尾犹如沉碧,漂亮的墨绿色,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一般。


    许纤惊叹了一声。


    跟林玉京相比,又是另外一种不同风情。


    青蛇轻轻叹了口气,任由她仔仔细细地把自己蛇尾摸了个遍,每一片鳞片都沾染了她的体温。


    好半天后,她才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又替他拉上毯子,“真好看!”


    许纤问青蛇冬天的时候,她什么时候过来玩才不会打扰到他


    青蛇说午后傍晚那会可以,其他时间他要睡觉。


    问好这一项,她就又兴冲冲地走了,青蛇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出门,又盯着紧闭的房门半天,他原先不明白为何白涉为着那所谓的恩情付出这么多,现下倒是有些理解他了。


    自许纤来后,他倒也习惯了热闹的氛围。


    若是白涉仍旧想让许纤成仙,青蛇琢磨着,这一次自己可以去帮他一帮。


    总不能让许纤忍受生老病死的苦痛。


    青蛇还想让这小姑娘多来打扰自己几个冬天。


    ……


    回到房间的时候,林玉京正坐在桌前等她,不,应该是假装做正事,实际上等她。


    他一身皂缘素色深衣,上头绣了雾青色的藤蔓,即使是在室内也打扮得规整,跪坐于一桌棋局之前,实在是清雅俊秀至极。


    跪坐的姿势板正,恰好勾勒出窄腰宽肩,实在赏心悦目。


    许纤凑过去看了一眼棋局,兴趣缺缺,她连五子棋都不大爱玩。视线又落到林玉京身上。


    屋里热,她脱了厚厚的外衣,只剩薄薄一层小衣,一身轻松地躺在了林玉京身边。


    “又去骚扰阿青了么?”


    “是去探望。”许纤纠正。


    林玉京看也不看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好似一心扑在这盘棋局之上,指尖落下一枚棋子,他垂眸道,“如此懒散,像什么话。”


    许纤哼哼两声,“冬天又不上课,懒散一些又怎么了。”


    林玉京又道,“往后就算是李青城同你提起我真身的事情,你也只当不知道。”


    林玉京跟白涉这几天还是不死心,时常提起让她装作不知他是妖怪的事情。


    许纤次次都不耐烦听,她不想听,又没有办法,就凑过去亲他。


    她支起上半身,将身体的重量都压过去,一心一意只在那个吻上。亲了好长时间,将将离开一会儿,林玉京又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许纤猜八成不是自己想听的话,就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薄红的唇,又继续亲他,如此反复几次,林玉京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无声地用那双水色潋滟的眼控诉她。


    许纤这才停止,她想到什么似的,狡黠地笑,“你这么经常提这个,是不是想让我多亲亲你呀?”


    “这都怪我,冷落了玉奴,让玉奴想亲亲都只能这么委婉地说。”


    说着,她稍一用力,将林玉京扑倒在了榻上,压着他,不叫他起身。


    林玉京涨红了脸,“我何至于拿这个来亲近你……”


    许纤自然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嘱咐她的,但她实在不想再提这个,他一片真心为着她,她也是为着他而已。


    “那玉奴要是想亲近我,要拿着什么来?”


    林玉京没作声,没一会儿,许纤看到他眼中漫涨的梅红色,随后整个人就被蛇尾整个缠住,蛇尾最末端灵活地在她身上寻索着什么。


    他看出她是真心喜爱自己人身蛇尾的样子,而不是为了顾忌他的心情说的假话。


    既然纤纤想要,林玉京自然不会推三阻四,只是后悔太晚瞧出这一点,教白涉那厮钻了空子,自许纤这里攫取去不少关注。


    ……


    金山寺的法海禅师生了心魔。


    这事只有关在金钵之中的婉娘隐约感觉到一点,因着那和尚问她关于许纤的次数是过于多了。


    白涉给她下了禁制,婉娘一句都不能透露,法海由此发现了她身上的禁制。


    但言语禁制这种东西,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避过的,人的话术万般千样,发现有了禁制之后,模糊着暗示着问就能问出来。


    只是婉娘到底记着许小娘子给过自己血的恩情,虽不知道法海问她做什么,还是含糊着带过了。


    就给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关于许纤的出身,家人之类的,血这回事婉娘给瞒下来了。


    若是提到白涉,婉娘就一肚子怨气了,若不是有禁制,恨不得跟法海诉个三天三夜的苦。


    但法海不提白涉。


    他只问许纤。


    于是婉娘也就没有机会去诉这个苦,法海问完许纤相关的事情之后就闭关参悟去了,一闭关就是几个月,害得她心里憋屈很久。


    好不容易等到法海出关,想要旁敲侧击向法海告个状,法海又不理她了,从她这边得知关于许纤的一点消息之后,就再也未曾在金钵之中问过任何事情。


    婉娘又不能主动发起对话,只能憋屈地等法海联系自己,好不容易等到法海再次发起对话,她急不可待地想要告状,话都到嘴边了,又猛然想起白涉好像就是那小娘子的夫君。


    婉娘琢磨半天,实在不知道许小娘子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只能一屁股坐在松鼠妖身边,又开始自己憋屈。


    法海瞧出些端倪,但他并没追问,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出身官宦之家,见过富贵至极的场面,但法海过贪欲这一关过得轻松,他并不贪恋那些繁华却虚幻的东西,


    不过过眼烟云而已。


    佛门十戒于他来说实在可有可无,因着他从不犯在这上面。


    法海自修佛以来,无往不胜,从未在任何境界上遭遇过困顿。


    如今却发现自己参不破这一关。


    就连生出心魔的原因也难以向外人启齿,于是也未曾惊动其他人,就只跟主持说要出去云游一趟。


    “心中存有疑虑,无从得知,自然只有亲自去解惑。”


    主持问他,要去何处解惑。


    法海垂眸道,“大约要先去杭州一趟罢。”


    手上佛珠不由停了一停,如今一提起杭州,他就只能想起那个姑娘而已。


    是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姑娘。


    也是在闭关的那些日子,日夜与他相对的那个人。


    或许他只是自顾自地爱上了一个幻象。


    法海想着,心头漫上苦意。


    在她看来,他应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的过客而已,或许就连名字都未曾记住。


    第72章


    ◎白蛇◎


    初春, 距离迎春花开还有好久,昆吾招生的日子也还有好远,李青城就已经提了好几次让许纤早做准备了。


    “虽说每年都招生, 但咱还是最好第一次就能进去。”


    许纤对此颇为忐忑不安,她从小到大碰到考试就紧张。被李青城耳提面命了几次,竟有了种梦回高考的感觉,她灵力控制不大好, 为此起早贪黑地练习。


    捉妖也实践了不知多少次,杭州城没有妖怪,但是绕着杭州城那一圈的地方许纤几乎都踏足过了。


    如今许纤勉强能算是独挡一面了,有了金鹏妖那次的前车之鉴,头几回李青城还提心吊胆,跟着去了几次,后来发现白涉会放出去分身跟着许纤,就不再操这个心了。


    胆子也大了些, 杭州周围的妖物都交给许纤处理。


    “哎呦, 许小娘子!”


    许纤刚进城,就有人拥了上来,眼睛不住地往她背后的箩筐瞧,“这是打哪儿回来呢?可有什么野味特产?”


    一个胖乎乎的女人一屁股把那男子挤到了一边去,“去去去,凑这么近做什么?上回许小娘子拎回来的好东西被你家抢了去,这回可轮到我们轩味坊了!”


    许纤捉妖不怎么收报酬。


    她去的净是些一般捉妖师不会去的偏僻地方,地方偏就不怎么富,那边的百姓手里无甚余钱,偶尔许纤瞧着人家可怜,说不准还得倒贴。


    有句话叫穷乡僻壤出刁民,但依照许纤的经历来看,穷乡僻壤的地方除了刁钻古怪的人家,也有着最淳朴的心,两者就像两极,共同存在。


    她对“刁民”的存在也有着一种包容的态度,日子过得苦,自然要发泄,尤其古代的苦日子是许纤无法想象的那种苦。


    但在最恶劣的地方,仍旧能保持纯粹之心的人,更让人敬佩。


    许纤碰到的大多是不好不坏的人,走的地方多了,除的妖怪多了,慢慢的,她替人除妖的声名也传扬了出去。


    每每出去,回来时手里总被塞一些特产野味之类的东西。


    许纤推脱不过的时候,也只好收下,就是在临走的时候,给人家塞些银钱作回报。


    然后给她送特产跟野味的人就更多了。


    好在杭州城的百姓每日都对她带回来的东西翘首以盼,多少让许纤能收回来点本钱。


    有人眼尖,瞥到许纤手腕上一闪而过的银鳞,“乖乖,这回带回来的是蛇吗?”


    “不是不是,”许纤连连摆手,“这个不卖。”


    那是林玉京用鳞片化成的分身,原本他是非要跟着的,被许纤压制了回去,她去捉妖,后头跟着个大妖算怎么回事?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许纤带着林玉京鳞片化成的小蛇出去。


    “有熊掌啥的吗?”


    “保护动物,不行。”


    周围百姓也不怎么在意,虽说有时听不懂这许小娘子的话,但人家是修道之人,说的话他们听不懂才是对的。


    许纤把背篓取下来,拎出来一个陶罐,“只有两罐牛奶,我还要给我姐姐送一罐。”


    还有只野鸡,但是活的,而且是保护动物,让她半道给放了。


    今日收获并不多,围上来的人慢慢散去,最终牛奶被一个阿叔买走了。


    待人群彻底散去,人群之后的那辆马车显露出来,竹帘在许纤视线投过去的瞬间被拉下。


    许纤叹了口气,朝着马车走过去,马车旁边的木头接过她手中的背篓,低声问,“现在遣人给您姐姐送去么?”


    “嗯。”


    许纤应了一声,扔给木头一块儿银两,嘱咐道,“劳烦再买点其他的一并送去。”


    马车门帘微微掀开一角,似是催促,又仿佛里头的人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却又被强行按捺下来。


    许纤一只手撑着,跳上马车,将那只掀开一角的帘子彻底掀开,露出里头的端坐的如玉郎君。


    林玉京神情平静,并不多看她,待许纤在自己对面坐好,冷冷地朝着外头命令道,“走。”


    “还在生气吗?”许纤挪到他身边,歪到他身上,手放在他肩上,“玉奴不会这么小气的对不对?”


    袖里那条鳞片化成的小白蛇绕着她的手腕爬出来,头探了出来。


    许纤心下暗暗惋惜此时不是白涉出来,白涉要好哄些,轻易就能被她的甜言蜜语带过去,为了维持人设统一,只要白涉松了口,后头林玉京也不会再追究。


    “我出去捉妖,你在后头跟着算什么样子嘛。”


    许纤道,“你本来又不爱出门。”


    何况林玉京做人做久了,对衣食住行都挑剔,许纤可不想出门除个妖大张旗鼓的,累赘死了。


    她自己一个人轻车简行的,正好。


    林玉京偏偏就气她对自己的各项事情都不上心,哼了一声,“我不跟着也行,但我给你收拾的行囊你从不带。”


    “出去在外,穷家富路,你倒好,什么都不带,在外头吃什么穿什么?就算是临时买,也买不到家里那么好的。”


    “我知道玉奴心疼我,但一般出门也就半天,那么多东西都带上还得坐马车出去,这一来一去多耽误时间。”


    她自己一个人出去,一个风咒就解决了。


    许纤哄他,“之后去昆吾都由你安排好不好?”


    林玉京这才矜持地点了头。


    只是在准备启程去昆吾之前,李青城与许纤都接到了冷情的飞音传信。


    “镇江起了瘟疫。”


    “是妖毒造成的瘟疫,根据传出来的消息,据说同先前玉儿中毒的症状一模一样。”


    那只妖怪是昆吾一直在追捕的,冷情带着师妹玉儿与师弟陈心先前就不慎中了那妖怪的算计,玉儿中毒,才不得不寻避水珠,引出这一堆事端。


    冷情在信中说,“想必是那妖怪并不知避水珠已经能供人驱使,见玉儿毒解,这才出来猖狂。”


    许纤与李青城相对而坐,她果断道,“我得去一趟。”


    李青城蹙眉,“昆吾……”


    “昆吾不去了。”


    “救人要紧,错过今年,还有下一年,也不打紧。”


    ……


    “这并非你的责任,”林玉京冷冷道。


    “那妖怪是由昆吾负责追捕,你如今并非昆吾弟子,为什么要替那一群废物善后?”


    虽然李青城先前多次明里暗里跟许纤暗示过如今的林玉京并非善类。偶尔会委婉地说虽然妖怪各有性格,但能成为白涉那般大妖的,无论手上有没有沾过人命,但总归性格底色都是冰冷无情的,对人类的生死也并不在乎。


    一则约莫是天性,二则是大妖通常都孤身一人度过了千百年的岁月,实在是见惯了人类的生死,也见多了离别。


    岁月在那颗心的表面磨了一层厚厚的茧,感触要迟钝得多。


    但许纤很少有林玉京是只千年大妖的感受,因为林玉京在她面前一向都是温柔多情的,从不主动显露身为妖怪残酷冰冷的那一面。


    只有在维护许纤的利益时,他才会无意识地露出阴暗冷酷的性格。


    就像现在,无论是身为林玉京的人格亦或者是身为白涉的人格,都无法理解许纤为何要去镇江。


    他考虑到了许纤对于熟人的感情,“纵使那妖怪棘手了些,但那三个修士应是无事的,昆吾不会放着不管。”


    也考虑到了现实,“何况你才将将入道,那三个修士都奈何不了的妖怪,你也对付不了。”


    许纤:“可只有我能驱使避水珠解毒,镇江百姓已经染了瘟疫……”


    “那又怎样呢?”林玉京侧着头,“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他们只是不幸成为了其中之一而已。”


    “生死总是无法避免的,纤纤心善,但纤纤也救不了世上所有的将死之人。”


    他最擅话术,循循善诱,有理有据。


    许纤却摇摇头,她握住腰侧的避水珠,并没因林玉京的话而动摇半分。 “可至少现在,我能救镇江百姓。”


    “我的力量不大,但是我会做我能做到的事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百姓何辜。”


    林玉京默然半晌,再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梅红色。


    白涉垂下眼帘,低低道,“便是说出来这些话会让纤纤觉得我恶毒,我也要说。”


    “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百姓,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他只在乎纤纤。


    他眼中那梅红色更深了,越发显得妖异。


    应把她留下的,用尽什么方法都好,把她留下,别让她去那个地方。


    许纤摇摇头,“不恶毒。”


    她顿了顿,“只要不去伤害别人,明哲保身没什么错的,放在往常,我肯定会斟酌再三的。”


    她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人,许纤不大好意思地抬手将鬓边碎发挽起来,有些腼腆地开口,“只是,我既然有了避水珠,那毒也只有避水珠能解,我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若是不去的话,好像镇江百姓的死,也有着她的原因似的。


    “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的,不然我这辈子都会后悔,被这件事情折磨。”


    也不知过了多久。


    白涉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我同你一起去。”


    第73章


    ◎白蛇◎


    “还是我自己去吧, ”许纤有些为难,她努力搜寻着原本白蛇传的剧情,找出来个理由说服林玉京, “金山寺就在镇江啊。”


    那可是镇压你的地方,不吉利。


    虽然她把白蛇传的剧情忘了个七七八八,但水漫金山这么经典的还是记着的。


    主要是先前剧情没按许纤记忆里的白蛇传走,让她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虽然已经见过了法海,但是法海也不是她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的白胡子老头,瞧着是个俊俏和尚,人也挺和气的。


    白涉不说话,显然已经铁了心要同去,就算许纤自己一个人上路, 他也有的是法子跟去。


    许纤也只好妥协,“那好吧。”


    她强调道,“千万不要做不好的事情, 不许伤人, 也不许淹了金山寺。”


    “不然的话, 你知道的。”


    许纤做了个威胁的手势,两只手分开,分得远远的,“咱俩就直接完了。”


    白涉抿了抿唇,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又将那分得远远的两只手并了回去。


    “我听你的,只是……”


    他垂下眼帘,神情仿佛一碰就碎,流露出几分令人心动的脆弱情态, “别说这样的话。”


    许纤摸了摸他的头, 改了说辞,“好吧,但是你得清楚,做错了事情我会生气的,是一定会有惩罚的。”


    既然知道已经在白蛇传里了,能避免的坑还是避免掉。


    她可不认为白涉那颗心是什么慈悲心,千年大妖怎么可能没点凶性?虽说阿青同她讲过,白涉修仙,可她瞧着这人除了外表谪仙似的,旁的可沾不上仙气的边。


    这还是在她面前伪装过的,许纤从李青城跟阿青的话里多多少少也会意到了些白涉原本的本性。


    林玉京就更加直白了,对着除了许纤以外的人与物俱都是满满的恶意,偶尔流露出阴森之意令人心惊,尤其在之前提起法海与冷情等人的时候,分神都如此了,本体能良善到哪里去?


    虽说自其他地方得到的消息都是白涉只差半步就能成仙,功德深厚,但许纤毫不怀疑,白涉绝对能干出水漫金山这种事。


    林玉京就更是,既然身为白涉的三尸,想都不用想。


    所以许纤得早点说清楚,打个预防针。


    可千万别来个水漫金山了。


    “若是玉奴做错了什么事情,纤纤杀了我就是。”


    白涉凑过去,半拥着许纤,许纤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头被他用手护住,整个人扑进他怀中,鼻尖闻到一股幽冷的媚香,不腻,带着点甜味。


    还有点懵呢,手中就被塞了个不知什么东西,圆溜溜的。


    她自白涉怀中挣扎着抬起头,张开手,仔细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是个如同红玉般的珠子,里头仿佛盛了红梅色的酒,晃动时有水纹波动,漂亮妖异得很。


    她看着手中的珠子。


    白涉就瞧着她。


    “若是玉奴惹了纤纤生气,纤纤就捏碎这个。”


    许纤微微张着嘴,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虽然每个妖怪的妖丹都不尽相同,但总得来说都殊途同归。


    但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这是妖丹吗?”


    她脑子有点卡,傻乎乎地问,“什么妖怪的?”


    白涉垂下眼看她,梅红色的眼睛头一次瞧不出任何血腥的意味,温纯的葡萄酒一般。


    是他的。


    许纤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猛然将这东西塞回白涉手里,“你拿回去,我不能要。”


    掌控一个人,不,一个妖的生死这也太让人有压力了。


    何况,在许纤这里,她跟他的关系也还没到这种地步。


    万一日后分手,反目成仇,他肯定会后悔的。


    许纤还是想日后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走到那一步,他们能好聚好散。


    “你自己收好,我太粗心了,我不能要。”


    她扔下这句话就匆匆出去了,并没注意到身后大妖的神情。


    好像有人捏碎了他的心。


    身体内另外一个人格几近暴怒,用尽了恶毒的字眼指责他没用,若不是如此,为什么她不接受这个礼物?


    这肯定是他的错,他有哪里没有做好,或许是太着急了,吓到她了。


    林玉京绝不承认,他暴怒是因为这是他被拒绝的第二次。


    许纤拒绝杀死他,将他的命握在手中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他尚且为人之时,第二次,他们仍旧是夫妻,但身份已然对立。


    她是降妖除魔的修士,而他则是将要堕魔的千年大妖。


    他因着这个,不愿承认白涉就是自己,执意要将这次的拒绝分开,归到白涉身上。


    但林玉京无法反驳这个事实。


    ——在许纤那边,没有林玉京与白涉的分别,在她眼中,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因着许纤这样认为,林玉京就理直气壮地将她在白涉耳边说的那些爱语,瞧着白涉时动情的神情,也都贪婪地归为了自己的东西。


    本就是一个妖么,他是白涉的心,是白涉的欲,是白涉的恶,他暗暗想。


    林玉京生怕许纤发现这具身体里的两个人格,他并不敢想许纤知晓一切的后果。


    所以。


    他被拒绝了两次。


    若他想要许纤给白涉的那些爱意,他就得连带着也收下这次的拒绝。


    ……


    许纤上路之时还有些惴惴,她既忧心镇江百姓,又忧虑镇江金山寺里的法海。


    幸而到了镇江之后,冷情同她说法海并不在这里。


    “瘟疫是两天前起的,法海大师那时恰好出门云游了,此时应刚接了消息,在返程路上了。”


    马车停在太和药店门前。


    之前冷情第一次传音的时候,许纤就把自己能记起来的防治瘟疫的法子都跟她说了个遍。


    虽然这是妖毒,许纤摸不大准同瘟疫有什么区别,这些法子有没有用,但有个章程照着做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太和药店以及周围的店铺就被冷情作为隔离病人的地点。


    许纤到的时候,冷情正带着口罩,领着几个人用稀释的烈酒消毒,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冷情同许纤讲,她给的法子有用,隔离防治多少控制住了瘟疫的蔓延,只是彻底根治应还得避水珠。


    林玉京跟在许纤后头下了马车,李青城也一同过来了,只是他乘坐的是另外一辆马车。


    “交给我吧,”许纤道,“但我也只能试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站在冷情身后的玉儿看了好一会儿这传说之中的许姑娘,没瞧出什么非同一般的地方来,不过这许姑娘行止之间确实一*股子灵气,闻言道,“举世之中,只有许姑娘能驱使避水珠,若许姑娘也无法……”


    “那就是他们的命了。”


    林玉京冷冷地截断了玉儿的话,“这些百姓若是死了,只能说明你们昆吾的人没用,与纤纤何干?昆吾的人享用着百姓定期送去的金银用物,纤纤除妖可从未收取过任何报酬。”


    冷情也喝道,“玉儿!看来我们真是将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往后说话注意着些。”


    玉儿瘪瘪嘴,眼见着委屈,尤其是受了两人责难,一人是先前自己瞧上过的如玉郎君,一人是自己尊敬的师姐。


    许纤连忙解围道,“没事没事,童言无忌罢了。”


    那被唤作玉儿的少女瞧着也就十几岁,放在现代初中高中的年纪,说话不过脑子正常的,说来惭愧,她现在二十来岁,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


    玉儿“哼”了一声,在场三人里,许纤替她解围,师姐是她师姐,那股子不满全堆在林玉京身上去了。


    一时间瞧着他那俊秀的五官只觉可憎得很,哪里还有当初半分心动。


    许纤给自己带上口罩,又用襻膊将袖子束起来,“无论如何,我定当竭尽全力的。”


    就算避水珠没有用,她脑子里那么多防疫知识,总能发挥一点作用,她这个人在这里,也能起到一点帮助。


    第74章


    ◎白蛇◎


    避水珠有用。


    这着实让许纤松了口气。


    但病人太多,避水珠却只有一颗。而且玉儿那次是她用灵力护住了心脉,解毒之后人就没什么大事了,恢复得快。但百姓俱都是普通人,即使解完毒,仍旧身体虚弱。


    毒性深一些,身体弱一些的,就撑不过去了。


    死去的人并不能直接下葬, 得火葬。


    许纤提出这一点的时候, 意料之外的, 并未遭到太多阻拦。


    百姓们只是沉默着,半晌后才有人叹息道,“既然是许纤姑娘说的,就如此做吧。”


    仿佛许纤姑娘说的就是什么铁律似的。


    时或有人窃窃私语,小声啜泣,害怕死去之后会遭受被火烧的痛苦, 但并无一人反驳。


    许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仿佛成了这里的主心骨。虽然这只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二天, 但几乎所有人都听从了她的话,按照她的规矩来做事,包括原先主持大局的冷情。


    她顿了顿,又安慰哭泣的人,火葬没有什么可怕的,也不会因此而下地狱。


    现代农村都尚且有执意土葬的老人,她并不认为自己能说服这些百姓,改变他们的观念, 但说了总比不说强, 心里多少有个安慰。


    冷情一行人这两天被拖在这里,没空抽出手来追杀妖怪的事情,金山寺得了消息,派了僧人下了山来,充当人手,多少能轮着班歇一会。


    但许纤的工作没人能替代,她仍是很忙。


    林玉京自来的第一天就恨起那所谓珍惜的避水珠来,当天晚上就派出分身去查到底是什么妖怪在这里捣鬼了。


    只可恨那妖怪藏得严密,只能从毒慢慢查起。


    阿青劝他,“那妖怪既然毒性如此厉害,想来自身力量并不强,妖力弱小也是有的。”


    许纤倒是还记得白蛇传里似乎也有场瘟疫,好像是什么蜈蚣精,再多的就不知道了,还不如冷情他们知道得多。


    但她太忙了,抽不出身去探寻毒性的来源。


    虫类最擅躲藏。


    林玉京神情阴森,“一寸寸搜。”


    便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将那条该死虫子碎尸万段。


    瘟疫仍在蔓延,仿佛漫无止境一般。


    许纤无暇顾及旁的事情,就连法海回来那天,在她身边站了许久,许纤都没察觉到,还是等到解毒结束,法海轻声唤了一句,“许纤姑娘。”


    她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谁才慢慢放松下来,“法海大师?”


    法海一身红色袈裟,恰与她今日穿的红裙相映衬。


    他朝着许纤郑重地行了一礼,“许纤姑娘所作所为,德厚流光,仁爱之心,可昭日月。”


    “大师谬赞。”


    许纤连连摆手,“聊尽微薄之力而已,若避水珠在冷情身上,冷情姑娘也会如此做的。”


    “当务之急是快些找到那蜈蚣精,叫它别再害人了。”


    ……


    虫类最擅躲藏。


    但蛇类最擅搜索。


    无数条白蛇游走于镇江四处。


    最终在一处桥洞之下将那蜈蚣精驱逐了出来。


    在那一刹那,原先隐蔽在各个角落的白蛇俱都停下了动作,抬起了头,无论隔着多远,视线都望向同一个点。


    找到了。


    蜈蚣精行动极快,奈何围攻它的敌人遍布四处。


    不止一个镇江的百姓看见了白蛇,不知何处来的白蛇在白天就爬了出来,俱都朝着一个方向游走而去,甚至毫不顾忌地就在大街上涌动着。


    “奇也怪哉。”


    有人一边关上门一边道,“大师们不是说了这瘟疫是蜈蚣精带来的吗?怎地来了这么多蛇。”


    就算是清明节过了没几天,可这还没到端午呢,怎么这么多蛇?


    在房间闭目养神的林玉京睁开了双眼,梅红色的竖瞳里倒映着的却不是房间内的景象,而是蜈蚣精朝着此处奔逃而来的背影。


    他并没有将蜈蚣精留给冷情等人的打算,修士除妖太过干脆利落,林玉京可不想让这蜈蚣精落得这样好的下场。


    无数白蛇从不同的地方露出头,将那蜈蚣精的路死死堵住。


    嘶嘶声汇聚在一起,竟有些像是回音。


    ……


    许纤一心治病,并没有注意到旁的东西,也没有在意林玉京在做什么,她是在病人的数量逐渐减少之后,才发觉瘟疫莫名其妙停了。


    但一听到有人提起自那日镇江出现许多白蛇之后,许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肯定是林玉京的手笔。


    她这几日几乎都是吃住在药堂的,打理住处,整顿衣裳,准备吃食这些琐碎繁重的事情都是林玉京在做。


    不过这么一想好像以前这些事情也是林玉京替她打理的,至少许纤从未操心过。


    虽然是住在药堂,房间也不大,但林玉京将那间小小的屋子打理得极好,照顾她照顾得极其精细。床帐家具之类都是上好的,一点不将就,许纤这几天疲累是疲累,但在吃穿住行上是一点没委屈到的。


    穿的衣裳也不用自己操心,每日换下来,林玉京就又给备好新的了。


    冷情等人疑心瘟疫可否会再次重来,许纤猜了个七八分,但也不能同他们讲,只是心底一块大石哐当落地了,知道瘟疫不会再来了。


    在将最后一位病人送走之后,许纤可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这才有空想起这几天都没怎么顾得上林玉京。


    光顾着病人了,冷落了他不少。


    有时林玉京备好饭菜,她随便扒几口就走了,连句话都来不及同他讲,晚上回去倒头就睡,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


    她一边睡,林玉京倒是会一边给她按摩,但许纤累到也顾不得什么旖旎的想法了,脑子里就只想单纯睡觉。


    林玉京原本都是跟着她走的,就是像跟屁虫一样,许纤嫌弃他碍手碍脚的,递个东西也递不好,就让他待在房间不许出来。


    自那次后,他白天就自己待在那个小屋子里不出来了。


    大约也是闷了很多天。


    仔细想想,他应也是头一回住这么小的屋子。


    许纤想着,心底隐约生出些愧疚,同冷情寒暄完之后就提着裙摆往回跑,正巧碰上林玉京从屋里出来,见她跑着过来,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


    蹙眉道,“怎么跑得这样快?”


    “你要去做什么?”


    “既然没有病人了,”林玉京道,“今晚怎么也得换个地方住。”


    他格外挑剔,提起来就皱眉,“这屋子太小了,你这几天都睡不好。”


    说着说着语气就沉了下来,俊秀的脸上神情也格外阴森,“都怪那该死的蜈蚣精。”


    第75章


    ◎白蛇◎


    在吃穿用度上,林玉京向来都是给到许纤最好,即使是连夜整治的住处,也像是老早就在这里置好了产业。


    山庄园林,亭台楼阁,映着远处青山寺庙,景色异常的美,与杭州的住处又是不同的风格。


    搁现代这门票起码得卖个八十八块钱。


    许纤很没出息地在园林门口处的瀑布仰着头看了半天,就是这园林的位置偏僻了些,人迹罕至得很,但是一想到白蛇传中白娘子变出的宅院,又了然了。


    园林之中已经有了侍从,低眉顺眼地沿着小路走了过去,许纤瞧着也不大像是人类的模样。


    她稍稍忧虑了一会儿金山寺的法海就放下了,反正他们也只在镇江住几天,应该也没大事的。


    许纤看够了瀑布,悄声问林玉京, “那蜈蚣精你怎么处理掉的?”


    林玉京答非所问, “纤纤不必担心。”


    许纤一琢磨,想来那蜈蚣精怕是下场不会太好。


    “我们在这里再停留几天,等冷情他们走了,我们再回杭州吧。”


    冷情一行人并不知晓蜈蚣精已经被除掉,还要在镇江停留几天,探查一下,确认瘟疫是否会卷土重来,许纤也不好提前走,显得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还是随大流吧。


    林玉京有可无不可, 全凭许纤心意。


    正欲要拥着许纤往前走,木头就来通报,说是冷情等人与法海有事要同许纤讲。


    林玉京脸色唰一下就沉下来了,面色都那么难看了,还要故作大方,同许纤讲挺好的,让人在积雪堂收拾一下,一块儿喝个茶。


    许纤忍不住笑,用手臂捅了林玉京一下,“你好歹也做个样子。”


    她道,“这回你就别跟着一块儿去了。”


    又是修士又是和尚的,白蛇传里法海大师还是白蛇克星,还是少见为妙。


    林玉京瞧许纤的目光就带了些幽怨,手抚上自己的侧脸,“娘子可是认为为夫拿不出手?”


    又忆起许纤同法海站在一起的场景,嫉妒满溢而出,“还是你瞧着那和尚生得比我俊俏?”


    那个光头哪赶得上他一半?


    林玉京思忖半晌,睨了她一眼,“还是你近来口味换了,想换个和尚的戏本子?”


    他倒也不是不能化个僧人模样。


    说着,他的手已经抚上了许纤的腰,神情眼见着潋滟了起来,“先前不懂事时说过些浑话,你还记着呢?”


    许纤一下子就想起来先前他逼婚时说过的那些话,什么佛前成婚的,脸不由得一红,“你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份,人家不是修士就是和尚的,再把你抓了去怎么办?”


    她咬着唇,“你还敢提以前,那时候你那么坏。”


    “是我的罪过,”林玉京柔声赔罪,姿态小意讨好,“那时我性子混账,纤纤怎样罚我都好。”


    许纤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那时混账。”顿了顿,又极小声道,“寻个日子,你扮个得道高僧也好的。”


    说着,心不由得怦怦跳,补了一句,“记得端庄些。”


    林玉京一怔,随即便笑,笑声越来越大。


    许纤脸在这笑声中慢慢红了起来。


    他见许纤开始脸红,知她不好意思,过会儿怕是要恼羞成怒,奈何想忍笑也忍不住,双肩耸动起来,笑声闷闷的。


    许纤果不其然开始羞恼了,“有这么好笑吗?”


    她愤愤道,“不管你乐不乐意,这和尚反正你是扮定了,那时候我可是想过好几次都不原谅你,再不理你的。”


    林玉京敛了笑,见她如此,低声下气道,“我哪次不顺从你的。”


    “先前都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都不为过的,只一点,别不理我,实在气恼,把我当个玩意儿都……”


    “谁这么变态!”


    许纤红着脸截断他的话,“那不是之前想的吗?”


    “是是,”林玉京俯身,贴着她的侧脸,“我只是害怕,那次吵架你那么生气,说的那么真,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能同你在一块儿了,再留不住你的心。”


    “之前你说这辈子绝不可能爱上我,我并不奢求你如何爱我,只求你别推开我。”


    他低低道,“允许玉奴爱着纤纤,好么?”


    纤纤是说过爱他的,只他并不敢也并不想确认是否真心,真心与否有什么区别呢?他只要确认自己的心就够了,即使她是意乱情迷时说出的爱,那也是真的。


    何况,就算是假话又如何呢?林玉京想,她有心骗他,也是用了心在他身上的。


    此生能得一次她说出口的爱,已然知足,旁的再不敢奢求。


    “之前那是之前的事。”


    “我之后不是又说过我爱……又推翻了么?”


    她还是不大好意思说爱这个字眼,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法。


    若林玉京一直是人,在这个时代,她同他,或许会相伴,但绝不会相爱。


    两人的开始就不是很好的开始,在一开始的关系之中,许纤得不到确切的安全感,纵然林玉京再说一千遍一万遍爱,她也绝不信。


    或许只有在两人真的白头偕老之时,在林玉京死去的那一刻,她才会确认这爱意是真切的,而不是假话。


    她不信人的话语,因着舌头会骗人,她要看行动,但行动也未免让她质疑持续性,似乎唯有让时间与死亡来证。


    有时,许纤也会想,她要的爱到底是什么,是只有死亡才能验证的爱么?同死亡一样分量的爱意。


    在确认这份爱的同时失去爱人,好像这辈子与幸福无缘了。


    许纤胆小,一开始的林玉京让她感到害怕,强势又果断,未曾顾及她的意愿。


    虽说就算是那时林玉京的那副皮囊与性子仍能让她产生欲望,但绝不会生出爱意。


    她不会爱上一个能掌控她生死的人,即使爱,那也是虚假的,为了活下去而产生的虚幻的爱意。


    直到林玉京为她死在那场大火里,只为了给她换取那颗镇压噩梦的避水珠。


    他已经用死亡来证过誓言与爱意。


    在确认了这份爱的重量之后,她这才小心翼翼给出自己的。


    许纤有些愧疚地想,她真是个苛刻又吝啬的人。


    她眨了眨眼,决定今日宽容一些,于是踮起脚,林玉京见她的动作,就已经俯身下来了。


    许纤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不会离开的。”


    她保证道,“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林玉京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彻,一只手捂着被许纤亲过的地方,面上神情冷静得很,只那双眼睛却是不受控制地转化成了梅红色的竖瞳。


    妖气暴动了一瞬,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许纤道,“我去见冷情他们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一会。”


    他慢了半拍,似乎脑子并没在转,好半晌后才直起身,故作矜持冷清地点了点头。


    这下是一点意见跟纠缠都没了,也不问许纤是不是厌弃他了,是不是他拿不出手,没了那副怨夫样,乖巧得吓人。


    ……


    许纤同冷情等人在积雪堂坐着。


    林玉京自个儿在积雪堂外的亭子里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外头的流水发呆。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冷情一行人出了来,同许纤辞行。


    林玉京这才站到许纤身边,漫不经心地说一些客套话,礼仪周到。


    直到冷情他们走后,法海仍没动,林玉京这才转过去,客气但疏离道,“大师还有何事?”


    法海并不看他,只看着许纤道,“贫僧欲往杭州去一趟,不知许纤姑娘何日启程……”


    “不启程,”林玉京抢在许纤前面开了口,他一只手搭在许纤的肩上,作出一副亲昵的姿态,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在镇江住一阵子,法海大师有急事的话就自己去吧。”


    【作者有话说】


    二十四万字了!激动


    第76章


    ◎白蛇◎


    “对, 玉奴说得对,我们还得再留些时日。”


    许纤楞了一会儿,才使劲儿点了头,


    她现在对法海有一种莫名的警惕,并非他本人带来的,而是来自幼时看过的白蛇传中铁面无情的法海。


    还是避开些好,反正镇江这个园林住着也挺好,再说了,在水漫金山之前,许纤依稀记得白蛇传里的主角好像是住在钱塘。


    法海默然不语,向她行了个礼,再起身时, 神情就有些犹豫,在许纤面前伸出手。


    张开的手心之中躺着一枚小小的护身符。


    “镇江瘟疫一事能结束得如此顺利还要谢过许纤姑娘,此物虽不值钱, 但还请许纤姑娘收下。”


    许纤接过那护身符,笑道, “之前我就想着去金山寺求个符呢,如今可好,法海大师亲自给送上门来了。”


    “那就……与女檀越就此别过。”


    临到离开之时,法海目光扫过林玉京,顿了顿,却并未再说什么。


    走出园林大门时,随着法海一块来的小僧问,“您还要去杭州做什么?”


    “有件事情须去确认一下。”


    法海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杭州,肯定有什么他未曾察觉到的东西。


    光是怨女身上的秘密就足以令人探究了,许纤的血暂且不谈,法海从怨女支离破碎的话里意识到在这背后,或许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左右着,引导着什么。


    他总得亲自走一趟杭州,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对许纤有没有威胁。


    法海离开了镇江,但昆吾那些人却仍旧留在了镇江,到处搜寻,几天还好,但冷情似乎是个死心眼的人,摆出了要将镇江掘地三尺几遍才肯罢休的架势。


    昆吾有寻妖的法子,冷情这些人之所以留在镇江,就是因为蜈蚣精的妖气在镇江断了踪迹,蜈蚣精又善于躲藏。于是在瘟疫退却之后,昆吾那边又换了其他法子来搜寻那蜈蚣精的妖气。


    令林玉京烦不胜烦,做些什么也束手束脚的,不由得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麻烦,还不如将那蜈蚣精留给昆吾的人处理。


    终于在一个晚上,待许纤睡下之后,他起身,推开了门。


    廊下跪着一个黑衣女子,正是陈茯苓。


    林玉京站在廊上,低声吩咐她,“将昆吾那些人引走。”


    他皱着眉,不大耐烦的模样,“他们要寻的那只蜈蚣精已被我抹杀,你琢磨个法子把他们快点打发走。”


    说着,又将蜈蚣精的妖丹扔给了陈茯苓,“这是蜈蚣精的妖丹。”


    陈茯苓在林玉京手底下已经有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一直没接到什么指示跟任务,揣测不出那位到底是想让她做什么来赎罪。


    被召来时也忐忑不安得很,又怕下达一些诸如让她杀昆吾以前的同门之类令人为难的命令。


    没想到命令只是将昆吾的那些人引走,而且还给了她蜈蚣精的妖丹,不由得安下心来,兴冲冲地抱拳,铿锵有力道,“是!属下……”


    林玉京眼神立刻变得阴森,“小声一些。”


    陈茯苓用气声重回,“是……”


    话音未落,身影便隐没在了黑暗之中。身姿轻巧,动作无声,如同一只雀鸟。


    也不知昆吾弟子是不是她认识的,陈茯苓想。


    只要不是冷情就行,那人死犟,一旦招惹上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普通的阴谋诡计应付不了她,只要察觉出一点不对,就一定不会放过。


    奉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那蜈蚣精不是亲手死在她手上,冷情就绝不会罢休。


    镇江一处茶棚之中,三个少男少女正围着一张桌子喝茶歇脚。


    玉儿趴在桌子上,浑身无力,“谁知道这蜈蚣精到底藏哪儿去了?这虫子本来就是善于躲藏的,化成原形,小小一只,就算是在一个屋子里,找也得找半天呢,它身上妖气又不重,我们这得找到找到天荒地老去。”


    她抱怨道,“也用不着那么着急罢,它总有一天会出来的……”


    这几日,三人已经在镇江走了不知多少遍。


    “等它出来就晚了,”冷情道,“一旦出来,不就是要害人命?我们身为昆吾弟子,自然要防患于未然。”


    说着,将一颗毛茸茸的,蒲公英似的小精怪丢到了茶棚外头的地面上,那毛茸茸的球舒展了一下,随风摇动。


    这是能感知妖气的植物精怪,在外头随处可见,经常被妖怪种在洞穴门口,只修士想要驱使它们就难了,得从头开始培育,花费的药草与财物不少,一颗就价值不菲。


    现下镇江四处已经被他们丢下了不知多少小蒲公英。


    丢的连一向不在乎财物的陈心都心疼了。


    手中镇江地图上随着冷情丢下的小蒲公英浮现出一个白点,陈心扫了一眼冷情手中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白点,估摸着换算了一下,心疼得直抽气,“嘶……”


    那蜈蚣精若是经过,地图上的白点就会被染成绿色。


    陈心正想着,却见冷情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注视着地图最边缘的一个正缓慢变成绿色的白点。


    就在镇江最边缘的区域,似乎欲要逃出镇江。


    “找到了。”


    冷情将地图合上,起身,一手将刀扣上,干脆利落的一声,“走。”


    黑暗之中。


    陈茯苓足踏竹叶,蜻蜓点水一般就跃出数米。


    她哥哥是金鹏妖,她吃了那妖丹,妖身也是金鹏,金鹏擅飞,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引走几个修士也是轻轻松松,只陈茯苓在意识到来人是谁之后就头疼了。


    竟真是冷情。


    就算把冷情引走,冷情遍寻不到,八成会再次回到镇江寻找线索,陈茯苓叹了口气。


    她琢磨着能不能随便找条蜈蚣,让它吃了蜈蚣精的妖丹,让冷情他们亲手斩杀,若非如此,此事怕是没完没了。


    何况,她现在也是妖怪之身,不想被冷情这呆子盯上,一旦被盯上,怕是要纠缠数年的。


    只能盼望冷情等人未曾正面与蜈蚣精交过手,认不出是假的蜈蚣精。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短小,好困今天,明天加油!


    第77章


    ◎白蛇◎


    镇江的日子过得如同世外桃源。


    林玉京有一段时间恍惚以为自己同许纤只是俗世一对普普通通的恩爱夫妻。


    他平日是很少出门的,许纤倒是经常出去替人除妖,但她不乐意同林玉京一块儿,只肯勉强带着他的分身走。


    冷情等人在镇江布下的感应妖气的小蒲公英都还在,这也是为什么林玉京不爱出门的原因之一。


    除掉麻烦,不除掉也是麻烦。


    已是五月下旬,正是梅雨季,天气潮湿黏腻, 时不时就是连天的阴雨连绵。


    不下雨时天气也是漫长沉闷, 潮湿的意味不上不下的。石上的青苔一直都是吸饱了水的暗青色, 木屐踩上去,留下一个浅青色的印。


    还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场,连着下几天。


    刚晴了两天, 许纤出去除了个妖,回去的路上乌云就压了上来。


    出门的时候还是潮湿闷热的天,现在就起了风。但是是难得的冷风, 凉嗖嗖的, 不一会儿雨就开始下了。


    许纤之前被热出了一身汗, 现下不由得有点贪凉,蒙蒙细雨里走得慢吞吞的,袖子里的小蛇探出头,被她一指头摁了回去。


    于是,回家的半道上就见林玉京冷着一张脸,撑着伞在等她。


    许纤抢在他开口之前扑进了他怀里,“就这一次,太热了, 我不想撑伞。”


    说着,她甩了甩头,好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发上的水都甩到了林玉京身上脸上,他也不先替自己抹掉,只阴沉着一张脸伸手替许纤把脸上的雨水都擦干净。


    她的头发都湿透了。


    林玉京替她拧了一回,还是往下滴水,索性给许纤解开了头发。与此同时,她袖中那条小白蛇探出头,顺着她的衣袖往上爬,配合着林玉京的动作,蛇身将那头青丝重新挽了起来。


    若是不仔细看,只以为是什么白玉制成的首饰。


    “你把伞往你那边靠靠,”许纤抬头,目光落在林玉京湿透的后背上,“反正我已经都湿透了。”


    他一身白衣,被沾染湿的地方就分外扎眼。


    而且,林玉京也不大喜欢被淋湿,更讨厌这种黏糊糊的雨天。


    跟许纤正好相反,许纤最喜欢下雨。


    “走吧。”林玉京并没回她之前的话,那把伞仍固执地往她那边倾斜。


    两人并肩走着,林玉京睨她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答她,“我身上不早就湿透了么?”


    他指的是一身湿漉漉的许纤扑进他怀里的事。


    许纤扭过头,装作没听见,她就是故意扑进他怀里的,就是想逗逗他,看他不高兴的模样,谁知道他竟然真的躲也不躲。


    ……


    许纤没得意多久,晚上的时候就不大爱吃饭。半夜的时候晕晕乎乎的,热到呼吸都不大顺畅,只觉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抚过自己的额头,停留半晌又离开。


    有谁轻声,“发烧了。”


    她不舒服,身上热,好不容易有个凉凉的东西凑上来又离开,让许纤有些委屈。


    许纤蹬开被子,强行把那抹冰冷又拽回来,用脸贴着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


    “纤纤,别闹脾气,”林玉京抽不出手,低低叫她,“你发烧了。”


    “没事儿,咳咳……”她眼也不睁,说话的时候嗓子痒痒的,于是边咳边道,“烧一会儿就好了,让我先抱一抱,好热。”


    她贪图那点凉意,只是很快就不满足于那一点了。


    许纤睁开眼,在床上翻了个身,林玉京伸手接住她,将她拥入怀里,许纤的头顺势枕在了他膝上。


    因为发烧,脸红扑扑的,睁开眼时,双眼水色氤氲,泪水凝聚,一副不好受的样子,让林玉京心都快碎了。


    他抬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拂开,“我去替你找……”


    话被许纤的动作打断,她手探到他腰上,因为嗓子哑哑的,声音不大,“尾巴。”


    她挣扎着抬起头,双手环着林玉京的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正逢多雨的季节,连带着许纤眼睛里的湿意也充沛许多。


    林玉京楞了一下。


    许纤眨了眨眼,声音因为生病可怜巴巴的,又一次道,“想抱着尾巴睡觉。”


    冰冰凉凉的蛇尾,手感还超好。


    不知道为什么,林玉京化成人身蛇尾的次数变少了。之前天气热起来,许纤以太热为理由要求抱着蛇尾睡,都被林玉京变出冰块驳回了。


    降暑可以在屋里放冰块。


    现在她发烧了,总不能抱着冰块睡觉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林玉京像是被烫了一下,扭头躲开她的视线,并没给出确切的回复,只是片刻后有什么东西乖顺地钻到了她的怀里。


    许纤立刻就抛弃了他的怀抱,心满意足地抱着蛇尾躺到了另外一边。


    “小没良心的。”林玉京低低叹了一声。


    ……


    “好像没有专门治风寒的灵丹妙药。”


    青蛇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道,“人类的药应就不错。”


    林玉京的神色不大好,“纤纤已经喝了两天药了,还是没好。”


    “只是风寒而已,”青蛇道,“若是再严重些的病症,缺胳膊断腿倒是有药可医,但这个病不上不下的,好似没有专门治这个的。”


    “就连生死人,肉白骨的法子都有,只是风寒的话,也没听说过哪个神仙妖怪研究这个的。”


    青蛇伸手指了指林玉京手中的医书,“人类太脆弱了,能生的病千奇百怪,风寒实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了。”


    虽说风寒有时也会夺人性命,但比起其他的,比如先前镇江的瘟疫,实在是不值一提。


    林玉京的神色更不好了,他显然是想起来了之前瘟疫之中的那些百姓,躺在地上呻吟的,被病症折磨的没有人形的,每个人的痛苦都不一样。


    生老病死,生而为人就逃不掉这四苦。


    他原先对此毫无所感,内心一丝波澜不起,因着林玉京无法感同身受,他也不在乎旁人。


    只是就在这时,他猛然意识到了一点——


    许纤与先前瘟疫之中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会生病,也会死。


    在这里的这些天,如同世外仙境,只与许纤日日相伴,林玉京想,他竟险些忘了这一点。


    纤纤不会经历这些苦痛,这些苦痛是上天给予人的。


    他要她长生久视,自死亡与病痛的阴影之中脱离。


    林玉京将那本医书放下,视线扫过桌上的那一摞书,忽地道,“我要去一趟昆仑。”


    青蛇骇然,“去昆仑做什么?”


    他并未正面回,只道,“我原先只想让许纤成仙,但至今未曾找到让她彻底成仙的法子,想来也得寻个百年,但我并不想让纤纤再历生老病死轮回之苦。”


    青蛇从桌上那摞书中翻出一本,翻了几页,而后在一页停下。


    “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北,有不死树。”


    ——《山海经》


    【作者有话说】


    山海经那句中间略去了几句,中间还有一溜来着,看着太长了,删删减减了一下,在这里说一下,免得造成误导。


    原句是“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开明西有凤皇鸾鸟,皆戴蛇践蛇,膺有赤蛇。开明北有视肉、珠树、文玉树、玗琪树、不死树。”


    第78章


    ◎白蛇◎


    “玉奴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呢?”


    许纤推开书房的门, 探出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接连不断地下雨,就连妖怪都不怎么出门了,许纤已经连着休了几天假了。


    一休假就觉察出林玉京的忙碌来了,总有半天他要独自在书房待着,许纤有些纳闷,何况又不是在杭州,在镇江林玉京没有产业,他到底在忙什么?


    林玉京原本背对着许纤,听得她的动静,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过了身,“练一会字, ”停了停,“给你重新写了本字帖,你这几日闲着在家,也该重新捡起功课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找阿青有事,你先忙着吧。”


    许纤充耳不闻,光速将书房的门给关上,转身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


    她最头疼的就是练字,总是静不下心, 谁能想到大学毕业了还得受这份学习的苦。


    待书房门被关上,* 许纤的气息也远去,林玉京才重又唤出了水镜。


    水镜之中,冷情等人重又回了杭州。


    冷情正推开了林府的门。


    陈茯苓的传音有气无力, “并非我对同门手下留情, 但是冷情那性子您也知道, 加之她先前与蜈蚣精交过手。”


    她本来用蜈蚣精妖丹重又假造了一个蜈蚣精,只是冷情生性谨慎,将其斩杀之后,又用小蒲公英检测了其妖气,每个妖怪的妖气深浅都有所不同,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变化。


    “不过他们现下并没有发觉您的存在,只是,法海大师也在杭州,不多时应会碰面。”


    陈茯苓说得含糊,话里的意思却明白,纸包不住火,既起疑心,终有一日会被揪出来。


    “接下来要阻止他们吗?”陈茯苓问,“林府或许留下了什么踪迹,属下去清理一下么?”


    林玉京淡声道,“这件事你不必多管了。”


    “这怎么成,还是要管的,”陈茯苓低声下气道,“都是属下办事不力,但传递些消息还是可以的。”


    好歹也是同门,若是这件事交给了其他人,陈茯苓得不到消息,心里也着急,还不如她亲自来。


    林玉京冷笑了一声,“那就随你。”


    听出来林玉京的语气不虞,陈茯苓接下来的话语多了几分小心,“那……不知接下来,属下该如何做呢?”


    “任他们查去,若查不到,透露些线索也无妨。”


    陈茯苓惊骇,“属下不明白……”


    “尽管引他们来,”林玉京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甚至连杀气都怠懒掩饰,“我会杀掉他们。”


    接下来,他也不管陈茯苓还有什么话要说,径直断掉了传音通话。


    断掉通话之后好一会儿,陈茯苓还是没从那冰冷彻骨的杀意之中回过神。


    直到脑海之中,她哥哥的声音响起,“我早就同你说了罢,那条白蛇一早就入魔了,都说他修仙我才过去的,没想到他现在对人也起了杀心,咱俩还是早点逃,别在他手底下干了。”


    “你还有脸说,也不知是谁我才落入现下的境遇。”


    “那你说怎么办,”金鹏妖道,“他肯定怀疑你是站在冷情那边的。”


    陈茯苓眉头打成了一个结,“我也不知道,但是咱俩小命还在白涉手里捏着,逃也没用。”


    “何况就算逃,咱俩也得带着救命恩人一块儿逃吧,若白涉入了魔,李道友跟许姑娘怎么办?”


    金鹏妖不大情愿,他一心想要远离白涉,“他俩可比咱俩待遇好得多。”


    “先不提李道长,咱俩欠许姑娘的可不止一星半点的,”陈茯苓提醒道,“你先去招惹人家的。”


    “那你干脆给冷情他们透点消息,他们几个加上那个和尚说不定能打得过那条白蛇。”


    ……


    临近端午,倒是真的忙起来了,因着许纤治瘟疫的功劳,镇江知府以及镇江上有名有户的人家曾上门拜访过几次。


    许纤硬着头皮见了,寒暄过几次,也算是有了点认识的人,所以逢年过节也有人遣人上门送些节礼之类。平日里也有人上门邀约请许纤以及其夫君去踏青,诗会等诸如此类的活动。


    回礼等诸如此类的繁琐事情,都是由林玉京负责的,礼单也是由他拟的。


    这些琐碎规矩许纤实在看了头疼。


    许纤也不大爱跟人寒暄。


    加上来的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话也说不到一处去。还有些老迂腐明明是为着治好瘟疫来感谢的,上门来要见的却是林玉京,将她完全当作了空气,就更令人讨厌了。


    不过还是知趣的人偏多,许纤也是头一回认识到原来形势之下,古代人也是非常能灵活变通的,面对修行之人,无论男女都多几分敬重。毕竟谁也保不准自己往后会不会碰到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


    镇江知府尤其如此,见了许纤先行礼,完全无视一旁的林玉京,一个劲儿地夸许纤,夸得许纤都不好意思了,但谁能不喜欢被人夸呢?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该高兴还是高兴的。


    镇江知府跟个人精似的,第一回 见面就将许纤的性子摸了个透彻,又从旁的地方得知许纤从不答应外头的邀约,知道她不爱与人打交道,也未邀请她做什么。只是在临走时留了张请帖。


    “镇江这几日请了外头有名的戏班子来,许姑娘若是喜欢,可凭请帖去看。”


    言罢就告辞了。


    “我们也去听戏罢,”


    许纤这回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兴趣,“我还没听过戏呢。”


    她趴在书桌的一侧,歪着头看林玉京写回帖,附礼单。这些规矩出嫁之前许娇容同她讲过,只是许纤听了就忘,实在记不住。


    林玉京字写得好看,许纤理直气壮地将这活交给了他。


    “好,”林玉京搁了笔,“明日去么?”


    许纤扒着那张请帖看,上头还贴心地写了戏单子,除了固定剧目之外,到了现场还能现点。


    林玉京见她如此上心,便道,“纤纤若是喜欢,将戏班子请来养着也不错,随时可听。”


    许纤立即拒绝,“不不不,还是不要了,我也欣赏不大来唱戏。”


    养个戏班子也太奢侈了,她又没有多少艺术细胞,也就听个热闹。


    “跟大家一起听热闹。”


    ……


    镇江知府送的这份请帖格外贴心,戏班子应是照着许纤的爱好来的,这个戏班子最出名的一个角儿之一便是个男花旦,扮上之后俊俏得很。


    样貌秀丽,身段风流。


    一出场,许纤的视线就贴在他身上了,开腔之后,更是睁大了眼睛。


    她趴在二楼包厢的栏杆上,目不转睛。


    林玉京就在她身边,看似不动声色,一会儿给她递个点心,一会儿又给她倒杯茶,不过还是没能将许纤的注意力牵引到自己身上。


    他俯身,从背后拥住许纤,“纤纤喜欢么?”


    许纤下意识点头,点到一半觉到不对,“也不是很喜欢。”


    “原来不喜欢么?”


    林玉京状似遗憾道,“原先还想着若是纤纤喜欢,今晚给纤纤扮一回。”


    他轻描淡写带过,弯腰,同许纤贴着脸,耳鬓厮磨的,“既然纤纤不喜欢,便算了。”


    许纤立刻就心动了,说实在话台上那男子的姿色是及不上林玉京一半的,只是瞧着新鲜,林玉京一提起,她就忍不住顺着他说的想。


    若是他扮成这样,应是极好看的。


    但方才她自己说的不喜欢,现下推翻多少有些不好。


    许纤心思完全不在戏台子上唱的什么了,一心只想着林玉京穿戏服戴凤冠的模样。


    犹豫了再犹豫,终还是没忍住,附耳过去,林玉京也从善如流地俯身,好让她轻松够到,“要不,还是扮一回吧。”


    她脸有些红,“你扮上,我肯定喜欢的。”


    林玉京也不说话,只一个嗔怪的眼神,没多少责怪之意,反而是媚意居多。


    他就知道。


    第79章


    ◎白蛇◎


    书房之中。


    青蛇袖手, 靠在门口,道,“先前你让我试探纤纤, 我明里暗里问过几次,她是愿意长生不老的。”


    林玉京怕许纤不愿意,又怕亲自去问,得到的是自己不想要的回答, 就让青蛇去了。


    青蛇与许纤闲谈之间,状似不经意似地提了几回,许纤的态度非常明确地站在了长生不老那边。


    屋内无人回复,青蛇又问:“炼成了么?”


    自林玉京从昆吾取不死树与赤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将其炼制成丹药须七天,其中又有几次炼制失败。


    失败反而才是正常的。


    虽说有那么个传闻,说不死树,食之不死;赤泉,饮之不老,两者合在一起炼制,得出的丹药方能令人不老不死,但是从未听说有人炼制成功过。


    青蛇并不抱什么希望。


    许久之后,林玉京才自屏风后走出,他眉眼间带一点疲意, 双眼却亮得惊人, 那双梅红色的竖瞳在暗处仿佛幽冷的火。


    他道,“好了。”


    “这药你怎么炼成的?”


    青蛇猛地站直了,“据说世间无人炼制成功过。”


    寿数最难凭空增加。


    “加了点其他的东西。”林玉京语焉不详。


    青蛇听了,脑海之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却无从抓住,只能道,“炼成就好。”


    “若是她不愿意呢?”


    青蛇原本想问这么一句的,若是许纤的回答是不愿意呢?但思索再三,还是没问出口。


    在许纤的事情上,他一早就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


    夜里回去,许纤洗漱完,见房间没人,自己坐着擦头发呢,不一会儿就听见珠帘碰撞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戏服,装扮齐整的林玉京正一手撩开珠帘,望去那一眼,恰好垂下眼。


    也不知是哪里寻来的戏服,凤冠云肩各种披挂俱都齐全,只是妆不似戏台上那么夸张,或许是他也知道自己生得漂亮,妆容脂粉只是累赘。


    只一层轻薄的妆,眼尾一抹红,晕染开来,仿佛重瓣牡丹盛开在眼尾。


    都说灯下看美人,比平日更美三分,何况又是描眉上妆,凤冠霞帔盛装而来的美人呢?


    自然是万种风情,不堪言说。


    许纤当即看痴了去,林玉京也就站在那里让她看,好久,才开口,“不若给娘子唱一折长生殿罢?”


    他的唱腔比白日看的那个男旦还好,缠缠绵绵的,肩宽腰窄,行走间身段更是风流得紧。


    “升平早奏,韶华好,行乐何妨。”


    水袖旖旎,落在她手中。


    林玉京靠过去,虚虚坐在许纤腿上,双臂绕上她的颈,垂了眼帘瞧许纤。


    掩盖在柔腻脂粉下的目光仍旧带着十足的侵略性。


    他接着唱,柔和清丽的唱腔,“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最后一个字拖得有些长,带了些颤意,因着许纤的手忽然放在了他的腰上。


    她不大爱主动,平日里这也算极暧昧的暗示了,只林玉京却并未立刻按着许纤的意思走。


    水袖掩唇,看似极端庄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水波潋滟,动作是端庄的,眼神却是截然相反的,勾勾绕绕的。


    许纤正沉浸在这个眼神中呢,下一刻被对方捧着后颈,抬起了头,迎来了一个强硬的吻。


    对方的舌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闯了进去,塞了个满满当当,分明是她的口腔,却被旁人做了主。


    只是除了舌头,似乎还有个什么东西被一起渡了过来。


    许纤试探了一下,那舌将那药丸似的东西送到了深处,她眨了眨眼,乖巧地咽下,舌尖纠缠了许久,才分开。


    她气喘吁吁,却挡不住好奇心问,“这是什么?”


    “药。”林玉京道,他的气息倒是稳,只眼神仍旧死死落在她唇边,话说到一半,又凑上去将她唇边遗留的一点黏腻舔舐了个干净。


    许纤原本还想问什么药,结果忽然来了这么一下,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


    梅红色的竖瞳现了出来,只是没有往常的残忍血腥,而是柔和的,仿佛刚酿出的美酒,令人一看即醉。


    许纤离得那么近,她看了那么久,自然是醉得迷迷糊糊,什么都记不得了。


    林玉京亲吻着她,揽了她的腰,将两人的位置做了个调换。


    他这下终于可以专心吻她了,只是吻就足够让许纤脸红了,林玉京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许多技巧。


    舌强硬地挤进她的口,交.媾一般。


    两人的衣服从外头看着仍齐整,但整齐的遮掩底下却下流得很。


    膝盖强硬地分开她的双腿,裙摆之下,他的手肆意进出着。


    许纤难耐地仰起脖颈,被那欢愉的浪潮淹没,一点声都发不出来了,他反而趁机又细密而贪婪地吻上她的脖颈。


    所过之处,一片媚红。


    因着急切贪心,动作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温柔的啃噬。


    那浪潮越发汹涌起来。


    “我们还差一个拜堂,”


    林玉京停了停,轻喘着道,“今晚就权当作是拜堂罢。”


    先前,无论是林玉京亦或者是白涉,两者都不是多么浓情之人。林玉京爱享乐,他是欲望的化身,却也总是兴致阑珊,看透人心之余不免也与人分外隔阂,不如说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冷心薄情。


    白涉则更是漠然,好似一块冰,无知无觉似的。


    都仿佛隔了一层似的,身在红尘,却只冷眼旁观,所有一切都令人意兴阑珊,感到无趣。


    那些爱欲都沉睡着,令人疑心是不是死在了冰层之下。


    直到许纤的到来。


    一切都被点燃,爱欲之花在火中开放,他终于品尝到了欲望的滋味。


    他开始感到巨大的不满足,好像总有个地方填不满,只有在与许纤相拥时才能暂且缓解。


    烛影摇红,圆月融金。


    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春宵夜,灯花结,盼日日似今朝。


    百年太短,短到陈不尽他的心。


    他谋求的是千年万年,永世永生。


    ……


    蜈蚣精一案事有蹊跷,却总是遍寻不到线索。


    玉儿想的脑袋都痛了,她本来就不是怎么用心的人,老早说了好多遍算了吧,蜈蚣精妖气变就变了,说不准就是它想变呢?有什么好查的。


    奈何冷情太较真,玉儿跟着她走了不知多少路,心早就不在这案子上了,一有空就跟同门传音聊八卦。


    最近传的最广的八卦莫过于那件事了——


    有大妖入昆仑,斩开明,折不死树,又取赤泉。


    玉儿念了一遍,跟陈心道,“幸而开明兽九首,不若这回要遭,据说九个脑袋折进去了三个。”


    “也不知是哪个大妖,”


    她惊叹道,“都能打赢开明兽了,他用得着长生不老的药么?”


    妖怪寿命是跟着修为来的,修为如此高深的妖怪,长生不老的药早就对他不起效用了。


    昆仑不死树与赤泉少有人去就是因为有开明兽守着,能打得过开明兽的人或妖根本用不着去,鸡肋而已。


    而且,那也只是个传说,也有人曾去取过,但从未炼制成功过长生不老之药。


    陈心的注意力则放在另外一点上,“世上何时出了这样厉害的大妖?”


    他忧心忡忡,“昆吾可是从未有过记载。”


    【作者有话说】


    “升平早奏,韶华好,行乐何妨,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长生殿》


    第80章


    ◎白蛇◎


    门被踹开。


    玉儿与陈心停下了闲谈, 望向门口。


    冷情放下腿,脚上的青靴踩在客栈的经久不换的木制地板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让人担忧她如此沉沉地一脚直接踏破地板到楼下。


    尤其她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这是谁?”玉儿好奇地绕到冷情身后看那人的脸。


    陈茯苓捂着脸,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入土为安,仔细算起来,她比这三人还要早入门好几年。


    丢人丢到师妹师弟这儿来了。


    “陈茯苓师姐, ”只可惜冷情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还补了一句, “现在是妖。”


    玉儿张大嘴巴,“啊?”


    陈心也一脸惊异,但冷情没那么多工夫留给他们消化,紧接着又道,“快些收拾行李,我们现在要启程去镇江,许纤姑娘的夫君是妖。”


    陈茯苓也顾不得捂脸了, “不能去,我家主人……啊呸,那妖怪正等着你们过去一网打尽呢。”


    “他肯定已经知道了。”


    冷情无动于衷,“那妖怪手段阴狠,现在想来林府之事也应是他所为, 我们这就折返回镇江, 除妖。”


    “那妖怪修为高深,我兄弟都折在他手中,”陈茯苓苦着脸, “我们打不过他的。”


    “我已给掌门传音,他正往镇江赶, ”冷情不理陈茯苓,只朝着另外两人道,“法海大师在杭州,他从高海处寻得了一件那妖怪的旧物,可用回溯法术来探知他的来历。”


    陈茯苓挣扎着,“冷情!你得听我的话,无论如何我们昔日也是同门。”还要再说什么,冷情却给她下了一个禁言术,“师姐,你现下已然是妖。”


    又将她的双手束缚住扔在地上。


    冷情握紧了手中的刀,看向陈茯苓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声音漠然, “妖的话,便不能信。”


    她抽刀而出,与此同时,陈茯苓脖颈上浮现出一圈黑色的咒文。


    冷情一脚踏上旁边的凳子,一边俯身,刀尖碰上那圈咒文,“师姐,如此情形,教我该如何信你。”


    陈茯苓望着那凛然的刀尖,不由怔然,耳边一声轰鸣。


    她其实一直对自己变成妖怪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担忧,因着她在昆吾碰到的人都是很好的人。陈茯苓对同门一直是手下留情,在她心里,并不认为自己就非同他们成为对立的两面。


    之前的打闹交流让她误以为自己还跟同门是站在一起的,直到冷情握着的那把刀将原本暧昧不清的界限切开,渭泾分明的两边。


    脑海之中,金鹏妖喧闹的声音都小了下去,隐隐约约,却还是让人听得清楚,“那条臭蛇一定是故意的!”


    他早在陈茯苓身上下了咒文,也知晓她会背叛,却并不曾发动咒文。


    为的就是看她与昔日同门反目,将人心算计尽了。


    那咒文也并非是要杀她这个人,而是杀她的这颗心。


    而陈茯苓现在才明白,尽管引他们来的意思。


    并不用她做什么,冷情一行人不会听她的话,他们会自己闯入陷阱。


    她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冷情已经开始计划起来了如何去镇江,半道还接到了一个新入门的小师弟的传音。


    玉儿好奇问是谁。


    冷情回,“大长老的关门弟子,青城观出身。”


    至于名字,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李狗蛋师弟。”


    陈茯苓悄悄转过了头。


    “他传音来做什么?”


    “问我们何时回昆吾。”冷情顿了顿,“他最近问的很勤。”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陈茯苓,声音慢慢低下去,“李师弟先前还说他在镇江,让我们回镇江的时候通知他一声……”


    玉儿嘀咕了一声,“怎么都在镇江。”


    ……


    一番云雨过后。


    许纤趴在林玉京背上,忽地心血来潮,“我想看看玉奴完全变成白蛇的样子。”


    林玉京回身,凑过去亲了亲许纤的脸,同她鼻尖抵着鼻尖,“我到底是人类出身,虽说吃了妖丹,但到底不是妖,化成白蛇并不容易,纤纤莫要为难我。”


    林玉京生怕许纤知晓自己是一颗妖怪的心,把自己的出身说的干干净净,生生编造出了一个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他只是一个人类,在死亡之际吞吃了白蛇的妖丹,由人化妖。


    即便是这样,他对自己妖的身份也是避之不及的,甚至同许纤说话时都从来极少提及妖这类字眼,讳莫如深的模样。


    许纤反倒大大咧咧的,在这方面从不避讳。


    听林玉京再次仿佛非常不经意般地提起自己“清白”的出身,她露出一副有些牙疼的神情。


    他时不时就要这么巩固一下自己是被迫从妖变人的人设。


    若许纤不知道事实还好,知道了之后就难免觉出刻意。


    许纤也不拆穿,就静静地看着他编。


    反正她并不介意这一点,但既然林玉京这么介意,如果她不知道会让他安心一点的话,她就装作不知道算了。


    反正,来日方长。


    也不是非得逼迫他在自己面前袒露一切。


    她胡乱想着,困意袭来,从林玉京背上翻了个身,滚到床的最里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她身边的林玉京起身。


    外头风雨欲来,阴沉沉的,冷得很。


    林玉京推开门的刹那,风雨一下子大了起来,树折弯了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


    他很快关了门,又施加了一个结界,而后往前一步,顷刻之间,空间变换。


    只一步,林玉京就已经置身远处的阁楼之上。


    他没穿常服,仍着了晚上扮给许纤看的戏服。


    云肩凤冠,脂粉勾勒,花旦的模样,只是站在夜里显得格外鬼魅。


    林玉京抬头,梅红色的竖瞳透露出一种血腥的红,那片如血般的红色之中,映入了一行人的身影。


    正是冷情一行人。


    陈茯苓手上被套了遏制妖力的法器,眼睛也被蒙了,在玉儿的引导下战战兢兢地翻过了墙头,因着风雨太大,站稳之后她瑟缩了一下。


    这时,玉儿才给她解开蒙着双眼的绸缎。


    等看清周围之后,陈茯苓直接愣在了原地,颇为崩溃道,“不是说要等一下昆吾掌门跟法海大师吗?”


    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说是要跟另外两人汇合之后,再另外计划,昆吾掌门同法海大师明日才至,这几个人怎么现在就偷偷进来了。


    冷情自墙头跃下,马尾在背后扬起,英气得很,她看了一眼崩溃的陈茯苓,唇角翘了翘,“兵贵神速,先发制人,才能抢占先机。”


    被两个人明里暗里打探计划,她难道不会察觉到吗?


    虽然不知道小师弟为什么也在打探,但冷情有种预感,若是拖到明日,这座园林怕是就不会在了。


    她下巴一扬,冲着陈茯苓道,“带路。”


    陈茯苓装傻,“我又不知道这是哪里……”


    冷情懒得跟她废话,欲要抽刀,陈茯苓连忙改口,“我带我带!”


    陈茯苓唉声叹气,现在的小孩子这么都这么鬼精鬼精的,一肚子心眼子。


    只是无论怎么走,眼前都只有一条路可走,显而易见是入了迷障。


    雨雾蔓延,几乎看不清前方。


    林玉京轻轻笑了一声。


    天地之间,雨滴停滞,无数水刃自前方而至。


    冷情欺身上前,将其一刀斩断。


    玉儿趁着这个时机,释放了随身带着的护身法器,四人周围,金色的结界升腾而起。


    只是随着水刃的增多,那金色越发浅了。


    她惊声道,“只能挡住一会儿,陈心!”


    陈心祭出一面盾来,“得想想办法。”


    陈茯苓面色凄楚,“我早就说了,不要来,你们不听。”


    千年大妖哪里是他们对付得了的。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挣脱了束缚着她双腕的法器,无数金色的羽毛如同龙卷风般环绕着四人,带着四人猛地腾空而起,那些羽毛拼凑成了一条飞舟,“到头来还是得师姐带你们逃命吧。”


    陈茯苓整个人已然是一个妖的模样了,金色的眼影蔓延至鬓角处,那双淡黄色的竖瞳,望向远处的一栋阁楼。


    “师弟师妹们在,看来今日须得殊死一搏了。”


    ……


    青蛇一脚踹开李青城的房门,急急道,“府邸里有人闯进来了。”


    “是昆吾那几个小辈。”


    “怎么可能?”李青城惊诧道,“我让小师弟跟陈茯苓盯着呢,陈茯苓说他们明日才到。”


    明日才到,怎么也得准备一下,最快也得明日才到这里。


    他还在愁明天怎么跟林玉京开口说搬家呢,正在绞尽脑汁想借口,好让两拨人不要碰上。


    “总之,他们就是现在到了。”


    青蛇问,“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玉京犯了禁忌。


    李青城起身,“你先去盯着,我去寻纤纤。”


    就算是青蛇,也阻挡不了多久,还是得许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