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或有情 > 70-80
    第71章 爱人,爱的人 我还跟我的爱人在一起,……


    71.爱人, 爱的人


    “我跟你有什么可敞开谈的。”杨沧下意识反驳,说完对上他真诚目光又懊恼自己嘴快,烦躁慌张地躲开他炽热眼神, 丢了句“让开,绑架犯”就往前走了。


    周轩瞧着她快走步伐,嘴角的笑勾起。


    到五t?金店门口, 杨沧看到里面狭窄逼仄漆黑的环境拒绝进去, 她已经闻到了浓浓的灰尘味, 周轩:“就站这里等我。”


    她点头,瞥见他往里面走跟老板沟通,立马东撇西看, 瞧见路对面的房子前坐着一个老奶奶, 偷看了眼周轩的身影,小心往那边去。


    “你好,麻烦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老人上了年龄, 头发花白, 闻言偏着耳朵向她靠近,说话带着地道口音:“你说什么?”


    好在这句她听得懂, 又重复了一下。


    老人手比划着,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加上说话含糊, 她根本一句也没听懂,着急地往店方向看了眼,又比划着动作, “手机,手机,借我用一下好吗?”


    老人又是说了一长串。


    杨沧两眼一黑, 左右看想找下一家,结果这村子基本都是留守老人,又遇见一个也是说着纯正方言,手舞足蹈的她一个也听不明白。


    杨沧:“……”


    “她是说,她的老年机掉在家里面,问你要不要跟她回去。”身后传来慢慢悠悠的笑声,她转身,周轩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需要翻译吗?”


    杨沧白了他一眼,绕开他回去,被他拉住了手腕,“跟我去趟菜地。”


    “去哪?”她怀疑自己听错


    “菜地。”


    “你家还有地?”不对,她惊愕,“你?要我跟你下地!”


    “……”周轩失笑,无奈地看她:“只是去大棚里摘一棵白菜。不是我家菜地,隔壁邻居种了许多,刚才碰见喊我去摘一些,都是一个姓的,不讲究那么多。”


    “我不去。”杨沧扭头,有谁会穿着Jimmy Choo下地,不得不说他买东西的品味是提升了很多。


    五分钟后,杨沧凶神恶煞地盯着周轩的后背跟他走在田间地头,运动鞋早被土灰染脏,到了大棚前,里面闷热空气扑面而来。


    不用她说,他已经道:“里面空气不流通,你不用进去了,我去摘点菜很快出来。”


    她冷冷地偏着脑袋不搭理他,周围不是菜地就是麦地,根本看不到个人影。她无聊地等了会,最后目光从远处的榕树落向了身前的大棚。


    透过白色薄膜,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穿过一片白菜停下,俯身细致认真地挑选。他做事的时候,眉眼总是平静从容,好似把所有的耐心都倾注到了手头的事上。


    大棚深处,有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看样子是女主人,隔着薄膜都能听见她和周轩说话时的激动笑声,两人不知聊了什么,她只听得到模糊的方言,他们说的都很快,她什么也没听明白,只是见女人最后往她这里看了一眼,拍手笑的更灿烂。


    杨沧垂睫,片刻又抬头,不自然地往那处看了眼,女人已经又往大棚深处走了,周轩拎着两棵白菜几根葱和好些绿叶菜出来了。


    两手拎的满满当当,她说:“你怎么弄这么多?”


    他轻笑:“周婶热情,实在推不了,晚上圣诞夜也冷,我们涮火锅刚好吃了。”


    她斜了他一眼,瞧他都要堆到下巴的菜,伸手道:“白菜给我,帮你拿着。”


    “拿那几根葱吧,我怕一会掉了。”


    “……好。”


    她手上懒洋洋地拿着半腿高的大葱跟他往家回,过会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跟那个大婶说我什么呢?”


    “嗯?”


    “就最后,她看了我好长一眼。”


    “哦。”


    “说啊。”她不耐烦问。


    “周婶问我,外面站的是村里谁家的人啊,看着面生。”


    她偏头,他的侧脸在午后的暖阳下线条利落分明,黑睫轻垂,看样子心情还算不错,“你怎么说的?”


    “我说……”他笑容意味不明,同她黑眸对视,勾唇道:“不认识,问路的吧。”


    “……无耻!”杨沧恼怒,啪地把葱丢回他身前,“自己拿着吧,绑架犯。”


    骂骂咧咧回到家,修热水器的人刚好也来了,杨沧上楼睡觉,周轩留在楼下处理晚上吃火锅的菜。


    推门进屋,卧室里干干净净,杯子床褥显然是刚铺好的,她回想了下,周轩是什么时候上来搞得,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吃完饭他逼着自己洗碗那时候,她还手滑打烂了三个碗。


    烦躁的情绪歇了些,躺倒在松软的床上,呆呆望着头顶天花板,耳边是一楼周轩和师傅闲聊的声音,他说起方言的时候,那张脸上的情绪会更明显一些,可能因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村里人,那股子清冷的劲也会变浅,不再是冷漠高傲的研究员,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辈。


    她心情乱糟糟地听着他说话的声音,盖着被子渐睡着了,等她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整个房子黑漆漆的,她快步下楼,看到厨房的光亮松了口气。


    拉开帘子,周轩正在摆碗碟,“正好,刚打算上楼喊你。”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不叫我。”她很少这么放纵的久睡。


    “六点多吧。”他忙的也没顾上看时间,师傅走后他把浴室又清洗了一遍,然后修晾衣杆,备菜。“你也没什么事,困就多睡会。”


    杨沧懒得跟他计较自己是没什么事还是有事不能做,抬脚要进去,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


    “轩子,开下门。”还是方言,好在简单的她能听懂。


    “你去开下。”他说。


    “上着锁呢,我怎么开。”她嘲讽。


    “没上,去吧。”


    她眨眨眼,过去,果然是没有那把另加的大锁,门拉开借着旁边的路灯,她看见是下午大棚里那个女人,见到她笑的灿烂,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


    她干笑:“你说什么?”


    周婶愣了下,拍手,“诶呦,我都忘了,你城里来的,可听不懂我们这家乡话,不妨事,婶子会普通话。”


    她这么说着,拐着音的话里还带着方言的味,但好在她已经能听明白。


    周婶细细打量她,“城里的女孩长得就是漂亮,跟轩子一样,他打小就白净,都不像咱村里的黑土小子。”


    杨沧不太能习惯这样纯朴的热情,对她不带奉承的赞美只能笑了笑表示回应。


    “听轩子说你俩晚上吃火锅,那可得摘点我家的上海青,又绿又嫩,特别爽口,下午都没想起来让他拿。”她说着,把手上的一大兜子猜都塞到了她手里。


    “太多了,我们吃不完。”这就是纯吃菜也得好几顿。


    “没事,这天冷,能放着呢,你们拿着吃吧。”周婶摆摆手,“轩她媳妇,你就别跟俺客气了,轩子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命苦,小时候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但他听话也勤快,全靠自己努力到现在也算是走出来了,能有你这样的媳妇和他做个伴,我真是替他开心。”


    “周婶你误会了……”她几乎要说她和周轩早就离婚了,周婶笑嘻嘻,吃到瓜的开心,“我能误会啥,下午他瞧着你跟我说,外面那个女人是我的爱人,我就算听岔劈了,那他眼里藏不住的情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


    关上门,杨沧慢吞吞地走回厨房。


    拉开厚帘子,案板前周轩正在准备料碟,黄色暖光下,穿着罩衣掩盖不了他的宽肩窄腰,笔挺身姿,似乎即便身在庖厨,也要有实验室的严谨认真,眉眼依旧温和,她莫名想起了上一年分别时的那个夜晚,她拿着画追出去,他茕茕孑立,孤身行走在黑暗的小路边,背影萧瑟落寞。


    “进来啊,想什么呢?”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放下帘子走进,把小白菜递给他。


    “好,我一会洗一盆,牛羊肉吃腻了我们涮青菜。”


    她没说什么,在他拉出来的方桌前坐下,“饿了?你先吃,我把上海青洗完就过去。”


    杨沧没说话,等他洗完了菜在对面坐下,抬头静静看他。


    他好笑,“周婶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把那把锁去了。”她以为他要把她锁好久。


    “你提醒我了,师傅走后我忘了。”说着,他还真起身又去外面把锁加上了。


    杨沧:“……”


    他坐下,拿起筷子,涮了牛肉,递过来被她端着碗碟躲开。


    “那你自己夹。”


    热腾腾的白气缓缓往顶上飘,温暖安静的小厨房里,两人面对面吃火锅。


    “要酒吗?”她爱喝他就买了几瓶,说着拆开两瓶,“果酒,度数不高,你可以多喝点。”


    冰冰凉的清爽口感激得她抖了下,才有些实感,圣诞节的夜晚,她和周轩在他农村老家的厨房里吃火锅。


    过往人生,这时候她可能在苏黎世参加晚宴,也可能在北极圈内滑雪t?,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在她的别墅书房里看资料。


    “想什么呢?”他问。


    隔着白雾,他的眼神似乎都氤氲了热。


    “你为什么不跟别人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她问。


    他顿了下,并不觉得难以回答地笑着看她,“在不让别人尴尬的前提下,我更倾向于回答一些我想说的实话。”


    杨沧像是踏空了一脚,心跳的节拍瞬间被打乱,漆黑的眼眸睁大,惶惑又懊恼地看他:“周轩,这不好笑。”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歪头,欣赏着她眼底闪过的慌乱,轻轻笑了,举起杯悬到火锅上方,“干个杯?”


    “理由。”攥着啤酒瓶的手指捏紧。


    “庆祝……圣诞夜,我还跟我的爱人在一起,这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很好运的人。”


    “她是你绑来的。而且……不是爱人!”


    他耸肩,“结果都一样。对,不是爱人,是爱的人。”


    懒得跟他抠字眼,杨沧迟疑着,干涩地问他:“周婶为什么说……你命苦。”


    他决不是个清贫等于命苦的人。


    “她这样认为吗?”他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可能是因为我爱的人,不相信我爱她,从始至终。这样听起来,是不是还挺可悲。”


    最后那半句,他带着满脸笑的调侃,却在她的心口重重揉了一把。


    她干笑了声,“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都是些卖惨的故事。”他露出无聊的表情,幼年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是非对错他也都不想评判。


    “我们也没有其他可以聊的了,不是吗?”她举杯同他干酒,又在心里奇怪,为什么结婚那么久她都没有问过他和他的父母,问他的曾经。想到这,入喉的酒又变得涩然。


    “好吧……”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敞开谈,她看出他即便不想聊,也提了个话头,说起了他那狼狈的小时候。


    院子外的小村安静寂寥,陷落在大地的漆黑中,偶有几声狗吠,又很快恢复寂静。


    吃完火锅,杨沧步伐沉沉的上楼洗澡,周轩在厨房收拾碗筷。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箱子,找他买给自己的衣服,脑袋里浑浑噩噩的都是小时候挨打、孤僻、阴森的周轩,泛白的指尖忍不住发抖。


    他嘴里的他太陌生,如果山腰最初相遇的是曾经的他,她一定会敬而远之。


    啪的行李箱的夹层跌出一个东西,她看去,眼睛猛地睁大。


    地上正躺着她被夺走的手机。


    几乎是立马,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的紧张,长按开机。


    她能走了!


    第72章 囿于虚假梦境 “我拿它跟你做交易,砝……


    72.囿于虚假梦境


    “咚咚咚。”


    门敲了三声, 屋内还未回应,周轩半推开了门,正看见地板敞开的行李箱前拿着手机的杨沧, 四目相对,她说:“电话我打完了,不出三个小时接我的人就会来。”


    他按着旋转把手看了她几秒, 笑道:“那也得洗个澡吧, 不是嫌吃的满身火锅味吗?”


    他推门进来, 把浴巾,棉绒睡衣递给她。


    看了他手上的东西几秒,她起身拿了往浴室去。


    出来时, 整间房只墙头亮着一盏壁灯, 昏昏沉沉,周轩已经换上睡衣,头发微湿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拿着本书在看。


    她脚步顿了下, 斜着走到床对面的椅子坐下, 擦着头发问他:“在哪洗的澡?”


    “楼下。”


    “哦。”


    一时无话,房间陷入彻底的安静, 纱帘轻飘,只有极浅的毛巾擦过湿润头发的摩挲声。


    他放下书走过来,在她身前投下暗影, 她抬头,“干什么?”


    “我帮你,家里没有吹风机。”新房只有基本家具, 村子里一时半会也买不到这东西。


    “不用。”她躲开的手被他按住,拿过毛巾在她头发上缓慢擦拭,柔软的触感掠过, 让她感到一阵陌生,曾经怀孕的时候他也喜欢这样做。


    “比我想象的快。”他说。


    “什么?”杨沧信马由缰的思绪被打乱。


    “时间,我想着费尽周折把你绑出来,应该能多待个几天。”


    “度日如年,也不算短了。”她忍不住刺他,头上的手顿了下又如常擦起来,耳边只落下极轻的叹息,“是吗?跟我在一起,你是这样想?”


    杨沧手不自然地蜷起来,想说那当然,话在嘴边滚来滚去,最后房间里只余一室安静。


    他擦完头发收了毛巾又坐回床上,“还有两个多小时,不上来睡会?”


    “不困。”


    “怎么办,我困了。”他无辜地说着,抬手就把旁边的壁灯关掉了,整个房间陷入了黑黢黢。


    杨沧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黑暗里身影都僵了。


    唔的响起一声乐不可支的笑,躺下的人又走了过来,黑暗里只看得到他影烁的轮廓,俯下身靠过来。


    “你干嘛?”她睁大眼,“我不睡,睡了一下午了你自己睡……”


    话没说完,他的胳膊穿过她的腰肢,直接将人以坐着的姿势端起来抱到床上放下。


    杨沧:“……”


    她咬牙,羞恼道:“周轩!”


    “嗯。”他掀起被子面色如常的在她身边躺下,手压住她要起的手腕,“睡。”


    杨沧磨着后槽牙瞪着一本正经装睡的男人,半晌拗不过他无奈躺下。空荡安静的房间里,平躺的两人保持着半臂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呼吸声的房间氛围逐渐开始微妙。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此时的静谧、平和、尴尬、闷燥又无限拉长时间。


    她干瞪着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偏僻的村落里屋外连风声都很模糊,只有旁边人的呼吸清晰真实,体温在寒冷的夜里也显得那么滚烫,连带着她觉得被子热的让人出汗,磨磨蹭蹭挪身子想往冰凉处躲。


    “热?”抓着她手腕的地方两人都有些出汗。


    “放开我。”


    手指从善如流地离开,她的脉搏终于恢复正常跳动,连带着身上要冒出的薄汗也消了些。


    一番折腾,时间只过去了5分钟。


    她眼睛睁的圆滚滚,哪里是有睡意的样子,旁边的人呼吸也很轻,显然跟睡着没有半毛钱关系。


    “是谁来接你?”他打破微妙诡异的沉默。


    “你觉得呢?”


    “应元岭?”


    杨沧没说话。


    “嗯?”


    “这应该不关你的事,你要担心的是接下来你怎么办?”她坏笑起来,偏头看他,漆黑里根本看不清他侧脸表情,“害怕吗?一连串麻烦都在等你呢。”


    “怕啊。”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梦一样的生活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被打碎了。”


    他的话让她的笑僵硬。


    “一会我不下楼送你了……我不想再目送着你走向他。”


    杨沧涩然,强笑道:“曾经我也是这么绝望地看着你走向傅一璇的。”


    “没事,我这不是在替你出气么。”他也应和她的笑,在无限安静的环境里极近地落在耳边,烫得她心跳抖了下,“嫌不够的话,还有后半辈子呢。”


    她的睫毛轻颤,竟不知如何回应他满含浓烈凄怆、悲伤、自嘲的声音,房间里就又静了下来。


    “没事,睡吧,醒来就回到你有序的生活了。”


    “……电话我没打。”挣扎了几秒,她突兀道。


    话音落下,长久的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好奇地偏头去看,只见黑影覆了过来。


    “你干什……”


    他圈着她的腰埋头将脑袋贴在了她的耳廓边,无措、挣扎、喜悦,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细腻的锁骨,最后是叹了口气:“吓死了。”


    她似是挽尊,连忙补充,“是没来得及。”


    电话一开机就是纷至沓来的消息,她快速翻到杨家保镖的电话,手却在屏幕上方迟疑了。她想起刚刚周轩说“今夜他觉得幸运”,鬼使神差的她愣在了那里,就在她思考徘徊的间隙,周轩敲门打断了她。


    “嗯。”怀里的人闷笑,听不出来丝毫歉疚地道:“都怪我来的太快了。幸好家里穷,当时盖新房也只盖了两层,要是在你的半山春水,应元岭现在估计都到了。”


    杨沧嘴抽了抽:“……”


    她不知道他还能这么贫,嫌弃地推他肩膀,“你给我起开。”


    身上人摇头,“不。”


    他完全地贴上她,更紧的拥抱,夜色将两人紧密包裹,沐浴后的温热湿气纠缠,与她肌肤相触的身体变得更加灼热了。他气喘的热流徐徐烧过的耳垂,发梢被吹拂掠过下巴,空旷的房间变得狭窄模糊,只有干燥的被子、紧扣的手臂和身上的人是那么清晰深刻,摄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喉咙跟着发干。


    “周轩……”才出口,她发现自己的嗓音低哑迷离t?,脸发热,动作也僵硬了。


    “别动。”他缴械投降般的坦诚,“你知道,我都有一年没抱过你了。”


    话音落下,他灼热的呼吸从她的发梢游走到脖颈,嘴唇顿了下,跟着低头,虔诚的在那里触了下,吻如蜻蜓点水,却勾起了丝线般暧昧屡屡浮动,将她密密麻麻的包裹拉入虚幻氛围里,眼神浸透了水一般迷蒙。


    她脖颈往床深处缩,他立即追了过来,攻城略地,唇又吻上她的锁骨,扣住她去推的手,十指交缠狠狠按回了床单里将她钳制。她错开纠缠滚烫的呼吸,喘息与心跳却在两人紧紧相贴中无限放大,震着耳膜一声高过一声,她躲闪的动作抵不过他黏热的唇,湿热缠绵地吻在了更多的地方。


    酥麻电流激得她蝴蝶骨轻抬,像是投怀送抱被他更紧抱住。黑暗里两人无声对视,呼吸声溶于同一个月光下的旋律里,头发凌乱纠缠,身上都染上了他清淡、潮湿、滚烫的气息,勾得她红唇湿润微张。


    夜色里头顶的目光望着她,片刻覆下来,凌冽的欲|望与滚烫的气息,她偏头躲开,那吻就落在了泛着红晕的脸颊上。


    相拥的身体都顿住,无声喘息,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滞涩,吻几乎要短暂交汇又分开。


    他带着侵略意味的怀抱收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搅溺在他热烈、贪婪、渴求的怀抱里,而她偏着头,呆呆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杨沧……”喑哑声线带着火星,烫得人心口发乱。


    她不语,他抱着将她面朝向他。


    “就陪我做这几天的梦好吗?结束后,我把你还给从前。”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周轩,你不是个囿于虚假梦境的人。”她问,被啄湿吮咬的是胸前,她的声音却也覆盖了一层湿漉漉,氤氲的闷热如潮骚起起伏伏。


    “我是。”周轩说,此时此刻抱着怀里真实、滚烫的她,没有人能松得开手。


    “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自私的贪婪。”


    “……”他沉默了许久。


    就在漫长的黑暗几乎要吞噬掉满屋的暧昧气喘,迷离心跳时,他说:“我拥有的你都看不上,包括我,我没有跟你交易的砝码。”


    “是啊,所以别想我答应你这不切实际的……”


    “求你。”他突然道,杨沧闻言愣住,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喘息都在跟着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垂,湿热舌尖轻轻舔舐、吮咬,细密的热意直侵她的心房。


    他又问:“对我的驯服还值钱吗?”


    杨沧感到一片慌乱,整个房间的气流都被抽走般无法呼吸。


    “我拿它跟你做交易,砝码太轻,你别看不上。”


    第73章 狗尾巴草与回头草 “周轩,我不想再喜……


    73.狗尾巴草与回头草


    后半夜太寂静了。


    杨沧浮沉在朦胧梦里, 迷迷糊糊都是周轩低沉压抑的恳求,睡的不那么踏实,腰间紧紧圈着的手臂把她拽入一声又一声的“求你”。


    第二日醒来, 冬日的暖阳在眼皮跳动,她惺忪醒来未睁眼,便感觉到了炽热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她睁眼, 周轩一动不动地撑着脑袋在看她, 两人目光相交, 他笑道:“早安。”


    温润、轻声。


    昨晚的暧昧、迷离、缱绻、哀求在脑海里飞快闪过,她猛地起身被子脱落腰间,带起一阵凉风的同时袭向胸前, 她面无表情地低头系着昨日纠缠拥抱时被撕扯拽开的扣子。


    周轩下床, “我去做早餐,你先洗漱。”


    他推门出去后,她忙碌的手停下, 瞪着半开的门, 才觉这座封闭了漫长黑夜的屋子终于有缺口,滞涩的空气开始缓慢流动, 她低头长吐了一口气。


    腊月的太阳在早晨光线格外的暖,厨房里饭菜的味道慢慢地飘了出来,切菜的声音伴随着咕嘟咕嘟水开的响声将这个安静的小院变得忙碌, 他低着头炒菜的动作娴熟又安静,她擦着湿润的脸进来,他说:“水开了, 你的嗓子有些干,最近这段时间天气干燥容易上火,炖了点冰糖雪梨, 你先盛一碗喝着。”


    他忙的头也没回,杨沧擦脸的手顿了下,如常道:“我不渴。”


    说完,便感觉到嗓子干哑,咽喉发疼,局促地咳了一声。


    他回身,走过来把她洗脸挽得老高的袖子放下,“注意点,别感冒了”,一边取出柜里的碗,“不渴也喝了吧,已经煮了,冰糖是我刚才出去买的,放心,没过期。”


    碗递到她眼前,他扬声嗯了下,摆明要等着她把碗接过去。


    她垂睫,瞧了眼冒着热气的雪梨汤,抬手拿过。


    他又去切蒜黄,“蒸了碗鸡蛋羹,早餐你不爱吃太油腻了,只炒了盘青菜,没做太麻烦,中午你想吃什么,我们再去村口买菜。”


    杨沧没什么可说的,两人安闲静谧地用完了早餐,她擦了嘴起身,周轩去洗碗,她去看电视,这里空空荡荡也没放几本书,娱乐台新闻台来回换,电视剧兴致缺缺地看了半小时,周轩忙碌完过来,见她表情不耐,说:“我买了几本你可能喜欢的书在楼上,要是无聊,你拿下来看看。”


    她瞥了他一眼,上楼去拿书了。


    尽管他们一个重利商人,一个清高研究员,但选书的品味上却是不谋而合,她拿了本在二楼的阳台晒着暖融融的太阳看书,他回房间把昨天两人盖的被子拿出来,搭在晾衣架上晒。


    她只瞟了眼,就被他抓到解释说:“晒了松软些,你不是不喜欢太硬的。”


    她收回目光并未搭理他,视线只落在书面上,他看着轻轻笑了下,也不说什么,过会拉了个板凳坐到了她身旁。


    她蹙眉看过去,周轩问:“中午想吃什么?”


    杨沧:“……”


    她是猪吗刚吃完饭又问,这么复杂的问题她选择漠视。


    他笑了声,好似目的达到,两人相安无事的坐在同一片太阳光下,冬天的阳光穿过灰冷薄雾和寂寥大地,带着强有力的生命力驱赶了寒冷空气温暖拂过。


    两人很少说话,不温不火地看书,偶尔看到喜欢的内容,眉眼放松愉悦,撇到旁边的人,顿了顿,继续低头看回自己的书。


    宁静的早晨柔软度过。


    杨沧觉得自己漂到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往日没有精神懈怠与喘息的时刻在这里变得缓慢、平和、细水长流,身体里每一根紧绷的神经都被迫的放松,从肩头流淌过的时间变得黏稠,唯有眼前的书、身旁的人、头顶免费的太阳那么真实而深刻。


    她震惊于自己开始适应这样放松的步调,又产生了一丝警觉和危机,同细腻的松弛作斗争。


    周轩好似不曾察觉她的烦恼,中午带着她出去在村子里逛了逛,做了菜,两人享受了一个绵软的午睡后,被拍门声惊醒。


    原来是刚才买菜遇见的大爷老周,他和周轩本家喊三叔。


    对方央求他帮忙出白菜,因为之前上冻家里没人,没顾得上把白菜都拔了囤回家里,下了霜后地头冻死了很多,还剩一些不舍得浪费,让他来搭把手。


    村里本来就没什么年轻劳动力,又是亲戚关系,他自然不好推脱,况且老周刚才硬是塞了好多菜让两人提回来了。


    周轩换了套衣服带了副干活的白手套打算出去,杨沧看着他不知哪里翻出来的蓝色工装,忍不住一乐,“工人周师傅。”


    周师傅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菜地里吹西北风冷,你在家看书吧,我弄完了就回来。”


    “不要。”看了一上午够无聊了,哪有看周师傅下地拔白菜有意思。


    周轩看她眼里只有看戏的打趣,无奈又好笑地摘下手套,回屋把她的羽绒服拿了出来,“套上这个再出去。”


    杨沧撇撇嘴,想说再穿她都要挤成狗熊了,见他寸步不让的姿态,不情不愿地穿上。


    来到田间地头,兜头寒风立马教她做人,上次好歹有大棚,周三叔家的菜地望过去都是大平地,风直直地就卷过来了。周三叔还在倒腾家里空出地方放白菜,周轩先开着三轮车把她带了过来。


    杨沧这辈子哪坐过这种交通工具,缩着脑袋哈白雾,后悔看戏的成本太高。


    下车路过的周轩顺手把她帽子提上,“别进地里,脏,你在这看着,要是三叔来了喊你搭把手不用管,我过来就行,有的白菜上落了霜还可能结了冰,不知道里面还能不能吃,但手碰一下冻出冻疮是有可能的。”


    他交代着,她视线不由瞥向了他白手套,瞧他吃苦的看戏心情变得微妙,想到他细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犹豫道:“你就戴这可以吗?”


    他笑了声,“不妨事t?。”


    杨沧看着他往菜地里走,低着头往外拔着白菜哈着热气,动作不太熟练明显也没怎么干过这种活,但沉静的脸上依旧是认真与专注,她看了会便觉得无趣,他下力气干活的动作并不笨拙狼狈,反而有股执拗又纯粹的板正与干净。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做了,总要无愧于心的做好。


    她的目光慢慢移开,心口莫名的涩然涌起,低头百无聊赖地拽了根发黄的狗尾巴草。


    他把菜往地头送,发觉她无聊走过来,“冷的话你先回去吧。”


    他摘了手套拿门钥匙。


    “不怕我跑吗?”


    他掏钥匙的手当真顿了下,抬头看过来,“你会吗?”


    与他幽黑的目光对视了三秒,一把抢过钥匙,“给我,废话那么多。”


    他笑,把她要扔的狗尾巴草拿过。


    她顿了下,“干嘛?”


    他飞快又熟练地用那根草编出了一个小狗,递给她,摇动着小狗的尾巴,讨好又谄媚的样子。


    她抱臂不接:“廉价。”


    “做个金子打的送给你?”他笑道。


    “庸俗。”


    他耸了耸肩,把狗尾巴草拆了,简单两下,交叠成了一个心,然后慢吞吞表情不太自然地递给她。


    她瞪着眼前发黄的心,心里漏了拍,扬手打掉,“我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那狗尾巴草编的心落在地上,一阵风吹过很快飘走。


    周轩表情僵了下,抿了抿唇,强笑道:“没事,逗你玩呢,不开心就丢了,回去吹空调吧,记得把雪梨水加热喝完了,嗓子哑了都不知道。”


    杨沧抓着刺痛掌心的冰冷钥匙,紧绷着下颌看他,然后转身往外走。


    几步后又冲回来,“在章睿豪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猫狗。”


    他愣了下,“没什么喜欢不喜欢,遇见了就喂点吃的,毕竟小时候,一个人总对着村里一条小黄猫絮叨。”


    “为什么跟猫说话?”


    “……我妈的名声有点差,同龄人看到我就跑了。”即便是现在,他说起这件事依旧不那么自然。


    “后来呢,为什么不跟猫聊天了?”


    “上初中了,每天都是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就不需要说话了。”


    她呼吸被抓了一把,怎么可能,上学怎么可能不需要交流。视线垂下,睫毛在眼边落下暗影,目光看见了他身上蹭的灰土,她点了点,“脏了。”


    “嗯,穿这个就是干活方便的,没事,你快回……”


    她的脸被风吹的已经有点白了,他想让她回去,话未说完,她的手拍打起他衣服上的泥土,灰尘四扬,他的衣服被拍打干净,她的手染脏了也没停,继续拍打在他的胸前,一下又一下。


    “……杨沧。”他出口的声音在冷风里变得喑哑。


    她执拗地瞪着他的胸口一次重过一次地拍打,最后越快越密地捶起来,打得她拳头都发红了。


    “杨沧。”


    他喊她未停,反而让她的动作愈发的暴戾,咬牙切齿,捶打声在四野阒静的田野里响亮、利落、尖锐。


    密密麻麻,直到她情绪失控,他再忍不住心痛地把她搂进怀里,紧紧按住了她挣扎愤怒动作。


    “杨沧,别打了,你的手都红了。”


    她歇斯底里地推开他,怒目训斥:“周轩!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想驯服一个对我冷漠,总是无动于衷的人,周轩,你的低头、恳求、卑微、温驯通通都不值钱!你不配跟我做交易,你知道我从你带给我的伤害里走出来有多难吗?”


    她的眼眶发红,愤恨痛苦地看着他:“周轩,我绝不会往回看的。”


    “好。”他脸色发白,无力地望着她。


    “你没钱没势力,只不过是个清贫的研究员,是我曾经太天真愚蠢,玩一玩把自己给玩进去了,现在看看身边优秀的人,见过圈子里门当户对的人后我怎么可能再看上你。”


    “……我知道。”


    “应元岭很好,书香世界出身,家族氛围极好,传媒龙头企业,家大业大,他自己又温和善良,绅士有礼,嫁给他可以堵上万齐枝的嘴,继续做我杨家最优秀的女儿,可以轻松拥有更多的财富,我疯了吗?为什么不做他的老婆,别人会羡慕我到两眼发红。”


    “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杨沧……”他能怎么办,他根本说不出放手。


    “他能坦荡的说爱我,能在我需要人陪的时候出现,不冷漠、不阴戾、没有惨痛过往、没有刻薄的讥讽和可怜的自卑,我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你知道你跟他相比,完全就是相反。”


    “别说了,我求你。”周轩的声音发抖,“你说的对,我不配。”


    “我就算是不跟他结婚,也不会吃回头草的。”她捡起不知何时又被风吹过来的那根心形狗尾巴草,颤抖着手攥着点给他看,然后一把揉碎,扬向风里,“你的心太廉价了,我的心被你踩到地上践踏过,所以你再编一百、一千、一万个!打了金子捧在手心给我我都不会要的!”


    周轩的脸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的惨白,他无措地伸手想要去抓风里的心与草,又颤抖着想要去碰她的脸却在寒风里缩回,“就几天,就几天好吗?你说的都对,就这几天,不要把一切都打碎……”


    “你以为给我做饭、煮梨水我就会感动吗?你以为卑微乞求和乖顺对我我就会被你迷惑再爱上你吗?你觉得跟我夜夜睡在一起抱着我我就会把心再弄乱了丢给你吗?周轩,不会的!我不要再喜欢你,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我不会眷恋这里的每一天!回去我会继续我的生活,你永远只能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知道我知道。”周轩失控,绝望地看着她:“我说我知道了,别说了行吗?”


    “周轩,我不会回头,决不……”她说着,湿红眼眶里的泪水滚落,流过她颤抖嘴角。


    “求你,杨沧,别说了。”周轩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卑微痛苦地哀求,“别说了……”


    杨沧的眼泪滴在他的后脖颈,决堤的情绪在此刻变为浑身的颤抖,语气低沉沙哑。


    “周轩,我不想再喜欢你,真的,好疼。”


    可她本来,不是个怕疼的人。


    第74章 光影沉醉的夜晚 我喜欢你,你就不普通……


    74.光影沉醉的夜晚


    周轩抱着怀里哭泣的女人, 如同审判他过往罪恶。


    “杨沧,你怕疼,我小心护着, 我不怕疼,你尽管来刺痛,只是……不要推开我好吗?”


    他喑哑的声音在凄清的冷风里微微颤栗, 透露出心中的惶惑与不安。


    身前纤瘦的肩膀耸动, 退开一步抬头看他, 双眼湿红,鼻头也湿润了,偏头擦了下眼, 侧脸黑睫如羽翼扇动, 也在他苦涩的心口掀起风暴。


    “周轩……”


    “嗯?”他的眼神紧追着她。


    “你离开研究院的原因,有我吗?”最后三个字,她终于回头, 跟他目光对视。


    周轩愣了下。


    她说:“我想我至少该告诉你, 虽然我应该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对你说过……你喜欢做科研我是支持的,我因为你的清贫板正喜欢你, 自然也不会因为你的清贫板正嫌弃你。”


    话音落下,周轩耳边震得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她湿红眼眶里的虔诚认真,他的心好似被周围的风密密麻麻包裹进了封闭空间,动弹不得, 脑子像断了发条的钟,因她湿润了的眼睛而停止运转。


    在他和杨沧的关系走到太阳下后,他遭受过太多异样的目光和揣测,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由爱意结合的婚姻,背负着数不清的嘲笑、讽刺、谩骂,他原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在杨沧说出这样的话时,他的灵魂都在为之震颤。


    从始至终,曾因贫穷、枯乏而让他想要躲闪的,只有她!


    呼吸一滞,周轩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眼前的人紧紧抱进了怀里,呼吸炽热滚烫,激动的情绪似乎要把她勒进自己骨头的缝隙中去。


    她感受到后背颤抖的手臂,想要疯狂嘶吼又压抑在喉咙间只能不断激烈喘息的燥热呼吸,心口熨烫,“周轩……”


    “杨沧。”埋在她脖颈间的声音激动颤抖,“告诉我,我怎么能放得开你。”


    她的心脏被撞了下,挣扎着又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他捧起她的脸,漆黑沾染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像森林深处走出来的凶猛野兽,杨沧感觉到某种被吞噬的危险,心口发慌,“周……”


    他视线紧逼,压着她后脑勺的五指格外用力,天罗地网,她没有藏身地方。


    灼热滚烫的气流朝她扑来,他几乎要吻上来。


    “周轩,干t?嘛呢?”


    忽然,三叔的声音老远地飘过来,带着方言味调侃。


    抱在一起的二人瞬间分开,三叔笑悠悠地走过来瞧瞧他们,“结婚一年多了吧?”


    似是平常寒暄,话里话外都透着打趣。


    杨沧咳了声,转身往旁边走了,周轩已经面色如常,那张沉静如水的脸上哪里看得出刚才情绪的失控与欲|望,“嗯。”


    两人往菜地里走,隔了老远,杨沧还能听到三叔坏笑的声音,意有所指地往东看了眼,“还是年轻感情浓,在村子里怎么好搂搂抱抱,村头前边那小树林多好的地……”


    杨沧没再听下去,拿着钥匙回家了。


    两个多小时后,周轩收了白菜回来,手里又提着好多菜,蓝色工装又蹭好多的灰,刻意的在她面前转了好几圈,她忍无可忍,放下书斜着眼看他,“不去洗澡瞎晃什么呢?”


    “衣服上好多土。”看她一脸茫然,他咳了咳,表情不太自然地说:“你不帮我拍一下?”


    “……”瞪了他好几秒,她点着门后扫帚,“拿过来,看我今天不给你拍干净到衣服都不用洗了。”


    周轩:“……”


    人乖乖走了。


    她低头看了会书,眼盯的直直的,几秒后,噗嗤笑出了声。


    冬日白天短,很快天就黑了,照旧是杨沧打下手,周轩炒菜做饭,简单几个家常小炒,没往客厅去,两人暖暖和和的在厨房围着小方桌吃完了饭。


    夜晚村子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僻静寂寥的只能偶尔听见几声狗吠,洗完澡两人坐回床上,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身后两盏壁灯亮着昏黄的光,都低头看着书谁也没说话。房间里静悄悄,应该说周轩回来后两人就很少说话,连眼神接触时间也很短,对话了实在需要就抬头瞥一眼,又很快离开。


    年轻人的七点钟哪有睡觉的,只是安静的床上半天也听不见翻书的声音。


    “看电影吗?”他突然问。


    “什么电影?”微妙尴尬的氛围里插出一个话头,杨沧很快接上,顺便咳了声清清嗓子里的闷痒。


    “不知道,你想看什么?”床对面就挂着一个电视机,“我投屏,有什么想看的吗?”


    “不太吵的吧,随便选一个。”


    “嗯。”她的视线牢牢地落向他这里,周轩被盯的心口发热,有些手忙脚乱,顾不上多挑就点了个文艺片里评分高的。


    床头的壁灯也被关掉,房间一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电视机的光影在两人的脸上投射光怪陆离的变幻,床边的拖鞋、地毯的书、角落的纱帘都变得遥远,身旁的存在变得真实而唯一。


    光线照着他们目不转睛的眼睛,好似格外认真,灯光勾勒着周轩耸动的喉结,同样描摹着杨沧紧绷的身形线条。


    长久无声里,电影里的人缓慢而忧伤的往前走着,这是个潮湿、离奇、节奏极慢的电影,他们好似投入又抽离,因为周轩的手握上了她,被子下她往外抽,他紧紧抓住,将她的手心朝上,与他掌心贴着掌心,好似两人手掌纹路都在这一刻吻合了,脉搏也渐趋一个节奏。


    她偏头看他,荧幕上火车轰隆往前进入了隧道,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幽深寂静的视线让她知道他也在看着她,火车驶出,晦暗的天空下她的脸落了层清冷暗蓝的光。


    他忽然按着床单靠近,吻上她的唇。


    就在呼吸已经落在嘴角时,她侧身躲开了,闷热的呼吸失落地喷洒在了她的脸颊,电影里变亮的光照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周轩,你是个坏男人。”


    “我是。”他低语,食指抵着她的下颌要拉回她的脸,她按住,回头看他,隔着半指的距离,彼此灼热压抑的呼吸交缠,眼神微醺,她又说:“我是个坏女人。”


    “你不是。”他眼眸变暗,又靠的更近,额边的碎发拂过了她的眉心,他甚至可以借着光影看到她脸上细致粉嫩的绒毛,闻到她身上属于他给的淡香柠檬浴露的味道,那是两人相同的气味,也交换着他们几乎贴合在一处的呼吸。


    他的嗓音柔软又轻,害怕打碎了这个静悄悄偷来的夜晚,“我才是那个坏人,偷窃、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杨沧,从前我总是担心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很普通,所以常常把自己的普通挂在嘴边,现在我发现我真的很坏。”


    “因为那句的暗语是,即便你发现我普通、无聊、贫乏了,也不能丢开我。”


    “你看,我多小心眼。”


    杨沧承认她在这样的迷离、虚幻的光影里,虚荣又不可避免的沦陷在了这样一个虔诚卑微的男人对她阴私、贪婪的渴求中。


    “周轩,喜欢并不需要你独一无二。”


    “我喜欢你,你就不普通。”


    周轩吻上了她。


    并不激烈、歇斯底里、凶猛,奔涌如洪水的情绪都变为了小心翼翼的轻吻,唇瓣轻轻触碰,似乎怕一个不小心就打破了迷离的梦境,暗夜出逃。


    他的吻不知为何给她第一个反应是温暖,渐又在相贴的真实柔软里觉得温暖,心脏湿漉漉的蒙了层春雨,冬日的寒潮变得遥远陌生。她愣了下想退,便退开了,他睁开眼看他,迷离眼神渐清明,那双漆黑眸底翻滚的澎湃情意让她手指发抖。


    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屋外万籁俱静,电影里人物还在絮絮说着贵州方言,忧伤的歌声飘荡。


    他又慢慢向她靠近,半跪着挪过来把她完全抱进了他怀里,温柔缱绻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呼吸,呼吸……”


    低低的,慢慢的。


    “嗯?”她疑惑看他,眨了眨征然的睫毛,他脸上浮出浅笑,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头。


    她顿了下,像是被打通筋脉,猛地大口呼吸然后要把他推开,被他转身按进了柔软蓬松的被窝里,鼻翼似乎还有白日柔软阳光的味道。


    她的唇又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跪着捧起她的脸,几乎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同她亲吻,漆黑里她只透过身上他的肩膀看到后面电影变幻的光晕,她的心开始一阵乱跳,又错觉是他咚咚一声高过一声的心跳。


    “你在怕什么?”


    在寂静中跳的那么吵闹。


    他没回答,只是把温柔缱绻的吻彻底加深了,灼热的触感细密的落在唇角,在她呆呆地看着眼前闭着眼的男人时他趁虚而入,撬开唇缝长驱直入地钻了进去,肩膀后的视野被彻底缩小为眼前他动情的面容,在火热的舌尖舔过时激起她后背电流窜起。


    攥在肩头的手指不知何时垂落到了床上,眼睛闭上时整个世界都只有唇上火热滚烫的存在,他的吻愈发凶猛热烈,铺天盖地的热浪随时要将她彻底掀翻。


    她的理智在这个静谧暧昧的夜晚被吞噬。


    第75章 最后偷窃的日子 “是不太好看,杨沧你……


    75.最后偷窃的日子


    冬日田野地的小麦绿油油笼着稀薄白雾, 仿若流动的云烟缥缈,晨曦初露,明媚的阳光静静照耀村庄, 寒冷的风被阻隔在玻璃窗外,哈着湿气的窗户上有水蜿蜒往下流。


    太阳越来越高,松软的柠檬黄被子洒着一床跳跃光影。


    杨沧惺忪睁眼, 摸到床边的手机, 看到时间后愣了几秒, 又眨了眨眼才确信她一觉睡到了11点34,她很少有这么嗜睡的时候,昨夜黏腻灼热的吻滑过心头,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冷嗖嗖的风袭过来打乱她突兀思绪。


    洗漱完她穿着睡衣下楼,脚步慢吞吞,抿着唇表情微妙, 楼梯拐角渐意外地听到小孩的声音, 七嘴八舌,还不止一个, 她诧异地推开楼梯间的门,只见客厅的长桌边伏案坐着5个小孩,男男女女, 都不大,看上去应该还在读小学。


    听到门的响动,本来背对着她在给一群小孩讲题的周轩转头, 那群小孩也跟着看了过来。


    “哇,好漂亮的小姐姐!”


    小女孩说话压着声音自以为放低,结果还是响亮的回荡在房间。


    “我知道我知道, 俺妈说这是轩叔的老婆,是城里来的婶婶,哇,真是超级无敌宇宙绝绝子的大美女。”


    “铭铭,你婶婶长得好美啊,像大明星。”又有其他小朋友应话,交头接耳七嘴八舌,一点没注意俩大人暗流涌动的微妙情绪。


    杨沧站在那摸了摸鼻子,周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耳边是小朋友欢闹的声音。


    回过神来他咳了声,走过来轻声问:“饿吗?早餐还t?在锅上放着,你先喝口水,我去给你热下饭。”


    “……不用,我来就行。”她往她肩后瞥了眼,正对上一个扎着麻花辫,两眼圆滚滚的泛着光看她的小女孩,目光对视后女孩疯狂朝她眨眼,她好笑地又看回他:“在干什么呢?”


    周轩无奈地笑:“今天周六,他们都没去学,再过十几天又要期末考试,隔壁周婶就让我帮她教教孩子,说是孩子学习太差了,小孩人缘好,又带了几个小伙伴来。”


    杨沧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圈,调侃道:“这就开始辅导小孩作业了啊。”


    “看好戏的兴奋能压一压吗?”他悄声道。


    “清大博士,清科院研究员辅导他们,那还不是大材小用嘛。”


    他捏了捏眉心,往她走进了一步,靠近她耳边小声哭诉:“太吵了,脑仁有点疼。”


    热流滑过耳边,昨日暧昧黏连亲吻的触感又窜过脑海,后背电流激起,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瞪着他失语。


    眼前的男人摆明了在装可怜,满脸无辜地看着她。


    疯了疯了。


    她心脏砰砰乱跳起来,乜了他一眼,“祖国的花朵都交你手上了,脑仁就是炸了也得迎难而上啊,别废话,教书去。”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


    周轩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唔的笑出了声。


    走过来,周婶家儿子铭铭咬着笔头斜着脑袋偷偷溜着眼看他,可怜兮兮地说:“轩叔,你会笑啊。”


    天知道,轩叔一早上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样子有多吓人,比他爸拿着扫帚满院子追他还可怕,原本带着小伙伴来凑热闹看传说中的婶婶,现在一个个都被浑身煞气的轩叔教育的比看到班主任还乖巧。


    “嗯?”轩叔眯眼看过来,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刚教你的题会做了?”


    “……”


    铭铭表情一苦,抿着嘴几乎要落泪,刚才和颜悦色的轩叔一定是幻觉!


    杨沧吃完早餐没事后,又回了二楼阳台晒太阳看书,周轩在下面教小朋友,偶尔他严厉的声音从一楼窗户飘上来,她闭上眼想象着他说话的样子,严峻冷肃,沉稳矜持,即便是教小朋友加减乘除也那么一丝不苟,认真古板,是个死木头。


    没想到木头的嘴细腻吻起来的时候那么软,舌头在她滚烫的口腔里游走,抽离她的呼吸把她更紧的压进怀里……


    她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抬手一挡,睫毛在暗影里轻颤,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荒唐和无奈,半晌咬唇忿忿,她瞎想什么呢!


    十二点多小学生走了后,周轩去做饭,两人又隔着距离极近的小方桌吃饭,他的目光总是灼热地落在她身上,她吃的好似格外认真,始终没有抬头回视。


    下午敲门,结果进来了更大一群人。


    “轩子,我是后面你三爷家的二儿媳妇,这是我大儿子,今年就要高考了,你是清大的,可得帮我辅导辅导他……”话没说完,推着半车子的菜就要往里拉。


    周轩赶紧拒绝,“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教一下,婶这菜就算了,家里的菜真的多的吃不完了。”


    说着给她往院子廊檐下指了指,那里堆着白菜、萝卜、茼蒿、蘑菇、腊肠、熏猪蹄……全是早上的孩子家长带过来的。


    过一会,又一个敲门的,“轩子,我家女儿今年中考……”


    很快,周轩的教学场地从客厅转移到了二楼阳台,东边一直坐到西边,二十多个人,从小学生到高中生,他教课范围从小学钟表怎么认到初中英语再到高中物理化。


    那群孩子做着题,他一个个看着帮忙答疑解惑。


    杨沧没事,依旧是拿着书坐在阳台,看他走过那些人,无论谁举手提出问题,他拿起卷子看不到三分钟,就能利落的、条理清晰、语气沉稳缓地教起来,一丝不苟,循序渐进。


    她按着书页的手很久没动,视线不由地落在他的背影上,这些学生里,有是他的亲戚,有是完全陌生只听了他名气就来的,是个桀骜不驯的高中生,上来就是:“你都毕业这么久了,能教得了我吗?我可是咱县里前十名,听村子里人说你是当年的状元,但你们当年的题可比我们简单多了。”


    现在,那个男孩臊眉耷眼地低着头听周轩讲化学,表情透着点心虚,眼里的佩服和听他讲完后被打通任督二脉而显露的佩服那是藏都藏不住。


    她渐渐勾起唇角,望着那个眉眼认真,心无旁骛的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种如玉的沉静和温柔,似乎不管周遭如何喧嚣、浮躁、吵闹,他都始终专注而真诚,那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品质。


    杨沧的视线停留了许久,大概是他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窥探,开始时不时不经意的在她眼前晃,教题的声音变大了许多,像一个花蝴蝶展示着自己。


    中考女孩听他说完一道题的第四种做法后,终于忍不住说:“轩叔,你、你教我刚才那种简单快速的思路就行,我不用学太多技巧的,还有最后那个方法,那都得是研究生才会的解题思路吧。”


    “噗。”杨沧乐出声来,起身往屋走,路过时拍了拍他肩膀,“悠着点,别给孩子整迷糊了。”


    说完,她翘着唇角扬长而去。


    周轩表情局促,咳了声,“……难了吗,那,我们继续第一种解法。”


    “好好。”


    女孩连应,最后一排的铭铭咬着笔头,盯着他叔泛红的耳垂,心酸酸地想,轩叔啥时候能对俺也这么温柔啊,要命,乘法好难,少年宫都没去过,凭啥让俺给李明计算过去要多长时间,啊,俺好想逃,想放假过年。


    到了晚饭时间,孩子们都散了,高中生走在最后一个,长得又细又高,比本来就高的周轩还高了半头,像根电线杆子,从他面前走过时呐呐说:“俺明天还来。”


    周轩扬眉,耸了下肩,“来,不过我要是你,这点成绩都能考县里前十,是不好意思到处说的。”


    高中生:“……”


    人灰溜溜走了,杨沧在旁边闷笑,终于忍不住道:“你嘴怎么这么损。”


    他无辜地锁门走向她,“真的,那时候要考成这样,我可能会思考是不是该跳河淹死自己。”


    她嘴边的笑缓了些,渐变成严肃,胸口压了块石头,“真的?”


    对上她复杂的目光,赶快补充道:“开玩笑的,真考不好了熬夜更凶地学就行了……”


    他揽着她往房里回,杨沧却僵着笑不出来。


    她确信,某些时刻,那或许是他真实存在过的想法,只是幸好,她看到的已经是千锤百炼站在她身前的周轩了。


    吃完饭,两人在家里待了一天也不是办法,穿上厚羽绒去村口遛弯。


    六点多天已大黑,好在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溶溶月光静谧地洒在田野间,远处干枯树枝攲斜,黑影摇曳在冷风中,整个世界都变得遥远,只有身边的脚步声陪伴着响起又落下。


    两人话不多,说村子里的庄稼地,聊今天来的那群孩子,温和默契地闲谈着,往日的剑拔弩张和昨日的粘稠暧昧都翻了篇,絮絮轻语,肩头披着同一片清冷月晖,倒也安闲静谧,只偶尔一个眼神对视,又很快移开。


    燥热拂过心头,又很快被压下。


    两人在村子里晃悠了一大圈,消食差不多后往家回,身后一道明黄的车灯穿破黑暗,照亮两人的身影,从他们旁边开过,是一辆白色SUV。


    周轩走在路外,护着她往里去了些,车走后又松开她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杨沧抿抿唇,没说什么。


    那辆开了几米远的车又往回倒,停在了他们身边,副驾驶车窗落下来,扎着头发的女人惊讶地看他:“周轩?真是你,我还以为刚看错了。”


    周轩也愣了下,“文医生?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来人正是文叶飞,他的老乡,往里面看了眼,昏暗中开车的男人向他点了下头,应该便是文叶飞的丈夫。


    上年除夕出意外后,他便没再去过她的心理诊疗室,两人也许久未见。


    文叶飞也往他身旁看了眼,借着车灯的光,很深的一眼落在了杨沧的脸上,她自然也察觉到她的异样,挑眉似笑非笑地朝她看,女人朝她点了下头,她也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


    不过,这个小插曲杨沧没太放在心上。


    文叶飞解释说:“这不马上要过年了,我俩工作都忙,尤其是过年那阵根本回不来,就趁这几天休假回来看t?看,到时候就不赶回来了。”


    “嗯,这也是个办法。”周轩自然明白她们做医生的不容易,天气冷,双方也没多说,打声招呼就结束了。


    第二天两人去村里的小超市买淀粉,杨沧突发奇想想吃些油炸的东西,都得淀粉来裹一层,小超市没什么可逛的,她让周轩进去,自己在看隔壁廊檐下挂着的一排腊肠,下面卧着一条黄色小土狗,摇着尾巴对腊肠流口水。


    她正看热闹,旁边走过来一道人影,“……杨沧?”


    她看过去,对上女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细眉轻佻,“你认识我?”


    尽管夜色漆黑,她也认出是昨晚车上的女人。


    文叶飞复杂地看了她几秒,说:“应该算是认识吧。”


    这样的回答让杨沧心里生了几分兴趣,身体往后面瞥了下,看了眼超市里的周轩,问道:“你找我?”


    她也随她的视线看了眼周轩,然后确信回答:“对,我找你。”


    周轩已经走到柜台去结账。


    文叶飞快速道:“方便找个时间聊一聊吗?”


    杨沧眯着眼将她打量了一遍,并没有回答,周轩已经走了出来,看到文叶飞点了点头,村子小又遇见不奇怪。


    他们并未多说什么,吃完饭后那群孩子又来找周轩辅导功课,杨沧伸了伸懒腰道:“我出去转一圈再回来午睡。”


    “嗯。”他并未多想,也没有拦她。


    杨沧随手从一个小学生的手里夺走了橘子,“听课,别吃了。”


    说着,把橘子皮扬手丢进门口垃圾桶,掰着橘子往嘴里丢着就离开了。


    小学生:“……”


    他巴巴地看周轩,“周老师,你老婆是土匪吗?”


    难怪连这么可怕的周老师都敢嫁。


    周轩抬手给了他脑门一脑瓜崩。


    “哇。”小学生苦着脸捂着眉心,“周老师你干嘛打我。”


    他一本正经道:“水太多,帮你晃晃。”


    小学生:“……”


    绝对不是因为这样,因为今天测试他可是考了29分!


    周轩倒是没料到,杨沧会出去逛了一个多小时,回来后总有些心不在焉。


    吃饭时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嗯。”她看了他两秒,强笑道:“无事。”


    “……嗯。”他不愿说,他也没再勉强,因为晚上的电话打乱了他所有思绪。


    杨沧再起床,没听到窗外温和朗朗的教书声,这才两天,她竟都有些不习惯了。下楼后,厨房客厅都空荡荡,她喊了声,“周轩?”


    过了会,他从一楼厕所出来,笑问:“醒了,先吃早餐吧,总这么晚吃饭肠胃受不住。”


    他没走近,杨沧还是闻到了浓烈的烟草味,推开他走进厕所,垃圾桶里丢了十几根烟蒂,烟灰都落了厚厚一层。


    她走出去,对上他灰暗的脸色,直白问:“找我的人要来了?”


    他身形僵了下,还是回答她:“可能,不过应该也没这么快,你要是着急,晚上我帮你先收拾下行李。”


    杨沧盯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说什么,好,赶快帮我收拾,还是可能我也没那么急着走。


    客厅里一室安静,他先动了脚,沉静无声地去厨房给她热饭了。


    晚上,放了学的那群孩子又来了,即便迟钝如小学生,也感受到了周老师情绪的低靡,埋着脑袋做题,时不时偷瞥远处面无表情看书的杨沧。


    土匪沧沧姐好像一直在走神……


    一晚上的课上的都严肃紧绷,好像明天考试就要来了似的压抑恐怖,快结束时,铭铭去端刚烧开的热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壶有点重,杨沧见状走过去帮他拿。


    一个上厕所回来的小孩火急火燎从屋外往阳台跑,没注意到两人在干什么,风风火火就撞了过来,旁边正低头教题的周轩,见状飞快抱住了杨沧,那原本被撞到的开水壶直接都泼出来洒在了他身前。


    “嘶……”


    杨沧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颤抖:“周轩!”


    她虽躲过一劫,开水却全都泼在了他身上,那可是热腾腾刚烧开的水!


    她心脏发颤,小孩见状已经吓哭,一时间混乱一片,周轩红着脸,额头青筋都蹦了出来,显然痛到极点,咬着牙下颌紧绷勉强安慰道:“没事……”


    “废什么话!赶紧和我去医院!”


    小村子哪有什么医院,两人飞快地赶到了村卫生室,等医生掀开他的衣服,肚子上烫红了一大片,早冒出了许多触目惊心的水疱。


    医生也倒吸了一口气,“怎么烫成这样?”


    他让人把衣服全脱了,周轩却先瞥了下杨沧,“别担心,抹了药就好,你先出去吧。”


    “你磨叽什么呢?!”她急的手心全是汗,大冬天的额头碎发尽数汗湿,腿弯还在打颤,忍不住上前直接拽了他衣摆帮他脱。


    衣服脱下,杨沧视线落到他赤|裸身前,看清他皮肤惨不忍睹的伤,脸色瞬间惨白,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声音颤抖瑟缩,死死盯着他腰腹的目光在害怕地抖。


    “周,周轩……你身上,怎么那么多伤口!”


    她声音打飘,咬着牙才说完。


    只见周轩曾经白皙,肌理分明的腹肌,此时遍布着细密且长的疤痕,在那令人害怕的紫红色开水烫伤下,除了那已经冒起的各种白色小水疱,他的胸口、腰间还有好几道伤痕,那显然不是轻微的划伤,更像是曾有人凶猛残酷的在他身上狠狠捅刀落下的刀伤。


    他抬头看她,安抚的笑略显苍白,轻道:“是不太好看,杨沧你别看,先出去好吗?”


    第76章 暴于白日天光的吻 “杨沧,你还喜欢我……


    76.暴于白日天光的吻


    “周轩!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杨沧急促地呼吸, 垂在裤边的手指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掐出了红印还一无所觉。


    医生看到他身上的伤也震惊, 指着他腰腹侧边的伤讶异道:“这条刀伤看样子是致命的啊,你还能活下来命可太大了,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周轩见杨沧的脸色更难看了, 赶紧绕过话头, 咬牙忍着疼说:“医生, 我身上的水疱好像更多了。”


    医生顾不上好奇,紧急处理他的烫伤。


    杨沧站他身旁,医生挡在前面小心治疗, 刚才那如鲠在喉的一目却挥之不去, 周轩脸色惨白,额头冒出冷汗,强笑道:“别看了, 没事的, 出去先歇歇吧,跑这么远……”


    “闭嘴!”


    一句话, 他断断续续,吸着冷气忍着疼的给她交代,杨沧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冰冷倒流, 颤抖着呵斥住他。


    “……”周轩乖乖闭上嘴,忍受烧伤的剧痛让医生处理。


    杨沧一动不动地看着,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 那双眉眼风情的眸子此时迸发出的激荡情绪,让他几乎不敢对视。


    结束后,周轩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 她回去给他拿衣服,来回折腾,等出发往家走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路上静悄悄,只有两人轻声的呼吸在寂静的村子里交织,落针可闻。


    过了路口,亮着光的院子就在不前方,出来的匆忙灯没关门没锁。


    杨沧望着二楼卧室幽黄的灯光,视线缥缈,像深海里航行的船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望见了灯塔,她问:“是什么时候?”


    身边的肩僵住,静静的没有回答。


    “说啊。”她问,偏头看向他,长长的睫毛掩盖不住她眸底丝丝缕缕的悲戚和黯淡,“这是你一年未出现的理由吗?”


    不用他说明缘由,聪明如杨沧已经猜出他受伤来自于什么,那是耳边闪过的除夕夜他激愤悲痛向她诉说的他的无奈和不得已,她只觉身心疲倦和痛苦,恨他为什么要在事情已经走到这种地步的时候来跟她说这些。然而,当曾经白皙干净的皮肤遍布斑驳丑陋的伤痕,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遭受过的威胁和压抑。


    周轩垂睫,望着月光洒在地面的小石子上,踢了一脚,一直看它滑溜溜滚到黑暗墙角,声音消失,他才说:“只要还能出现在你身边,就行了。”


    那个小石子好像滚进了杨沧心底平静的湖面,起初砸起的涟漪很小,她一无所觉,当她对视上他幽黑的眸子,看清他眼底的执拗、疯狂和认真,那波澜逐渐向周遭撞击,狠狠冲击着她的胸口,眼睛毫无原因的发涩,鼻头酸的让她想要伸手去揉,又只能很快躲开他深沉又带着t?浓烈爱意的目光。


    “周轩……”


    话音刚落下,一束明亮的车灯从家门口的方向直直照过来。


    两人眼前一刺,抬手挡着光去看,只见院门前停了三辆黑车,尖锐的光划破狭窄老旧的小道,照亮打头那辆奢华、大气的宾利慕尚以及后面两辆顶级商务车。


    周轩脸色糟糕,下意识朝杨沧看过去。


    她面无表情地挡着光,借着指缝与车里下来的人对视,应元岭干净亮滑的皮鞋踩在石子路面,脚步清脆作响,直到停在她身前。


    “沧沧,我来接你回去。”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羽绒服,往后偏头,过来杨家的保姆王玉莲,“杨小姐……”


    她快速递上她的大衣。


    杨沧眼尾扫过,没接,目光和应元岭对视,又看向周轩,“伤,明天你再找医生看看。”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朝应元岭走过去,“动作挺快。”


    他笑了,“沧沧,你这么说是在怪我吗?”


    杨沧:“字面意思。”


    周轩看着两人往车上走,从始至终,杨沧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应元岭保镖过来,“周先生,我家少爷让我送你一句话。”


    他的视线并没有移开,穿过刺眼的车灯往车里看,什么也看不见,他眼睛逆着光酸涩肿胀,“说。”


    “周先生,应家需要你为这点事吃些教训。”


    周轩往他脸上看去,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涌动情绪,“回去告诉你家少爷,麻烦我不怕,人我还是要抢。”


    保镖冰冷看了他两眼,转身走了。


    鸣笛声对着周轩响了两声,他看了车几秒,往后退了一步,三辆车从他身边缓缓开过,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好似这个落后贫穷的村子里从未出现过这么一帮富贵的人。


    岑寂的街道变得只有周轩一人的脚步声,回到家,扑面而来的冷气吹得他忍不住发抖,二层小院子忽然变得格外空旷,楼上小灯亮着,他却在厨房收拾着东西不愿上去。


    房子建成后他从未回来过,和父母感情相对淡薄,自然对这里并无多大牵挂,然而只这么五天的时间,他好似从这里寻取到了归宿感和安定,然而望着厨房里的小方桌,他又发现这份心安原来只系在一人身上。


    拖拖拉拉上楼,盖着被子望着头顶黑暗的天花板,宽大的床变得冷硬,他似乎在冬日寒冷里吹了一夜,第二日醒来便感冒了。


    收拾行李回到清城,东西刚放下门就被敲响了。


    “周先生,有人报案说你涉嫌绑架,先跟我们走一趟吧。”打开门,两个警察严肃道。


    周轩颔首,没说什么。


    另一边,回到清城的杨沧,第一个面对的不是应家,而是万齐枝的嘶吼怒骂,她不知来龙去脉,只当她临到头反悔了,“不知好歹”、“丢人现眼”、“活该单身一辈子”等车轱辘话在耳边转来转去。


    杨沧看她发泄差不多了,把人赶走。


    下午,应元岭的电话不意外的来了,两人在一家餐厅见面,只隔了近一周时间,杨沧看着他却觉得恍惚和陌生。


    他静静喝着茶,也没有主动说话。


    她先道:“对不起。”


    “沧沧,你是受害者,该感到抱歉的该是其他人。”他无奈地看着她,流露出一种期望的情绪,而杨沧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她递出一份文件,推向他:“元岭,放过他。”


    应元岭没去看,也知是两人当初想合作开发的一个项目,他有一片地愿意低价让给她,他不清楚这个合作对他们的婚姻起到了多少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显然没有它,当初杨沧不会愿意。他只是没想到,她会为了不让他教训那个男人而放弃这些,甚至更多。


    他失望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们已经离婚了。”


    “是,我们确实离婚了。”


    “那你就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沧沧,你是个聪明飒爽的女人。”这也是他当初一眼看中她的原因之一。


    杨沧靠回沙发,没有回应他这个评价,“你的那些负面新闻处理的怎么样了?”


    回来处理了很多公司的事,还没来得及上网。


    应元岭:“我联系到前女友了,她出面澄清了一些,所以……”


    他耸耸肩,没说完,但显然他的形象和公司危机已经解除。


    “但我们的婚姻还……”他以为她是要聊这个,想要表达继续的意愿,杨沧截断说:“你还喜欢她吗?”


    应元岭愣了下,非常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


    她也感觉到了不对,舔了下唇,尴尬地补充:“我的意思是,毕竟听起来……你们曾经也那么相爱。”


    他眉心闪了闪,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看着她,那是绅士、温和的他罕见露出的锋芒情绪,“杨沧,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多少会总是停留在原地。”


    曾经那份爱情让他愿意抛弃应家儿子的身份,现在他会觉得家庭的阻拦和插手充满智慧。


    “是嘛。”她喝了口咖啡,咽下喉咙里的干涩。“婚礼的事,明天我会亲自上门去应家道歉。”


    应元岭猜出她的意思,眉蹙得更高,“沧沧,你没必要为了这点意外情况就终止了我们的婚姻,无论是合作还是结婚后我们相敬如宾的做朋友,这都该是一桩很好的合作。”


    她问:“可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在婚姻里和我做朋友?”


    他愣了下,苦笑:“得不到便不勉强吧,我想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有的时候,应元岭这样被规训教育出来的克制温和也会让她感到害怕,也或许是她太强势尖锐了,凡事只有得到和毁灭两种答案。


    她摇了摇头,“你有什么诉求,或者应家想我怎么赔礼道歉,我都可以,但是抱歉这场婚事……我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你还爱他吗?那个穷小子。”他问。


    杨沧汤匙搅着咖啡没有回答。


    应元岭叹气:“你想我放过他,可能有点晚了。”


    她眉心一跳,拧眉犀利目光射向他,“什么意思?”


    他无辜地看着她,“婚礼当天绑架我快要成婚的老婆,我想让他在局子里待几天也不过分吧。”


    杨沧抿唇,紧绷着脸。


    应元岭看她冰冷的情绪,意味深长地问:“杨沧,你这么护着他,我想问你这么久都没见过你前夫了,你确定你还了解他?”


    “什么意思?”


    温润的应元岭露出了他这个阶层的人再温和也会有的不屑与冷笑,“原本我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该让他为那天的鲁莽付出代价的,但是……可惜在你之前,已经有人来找过我了。”


    “不,是朝应家施压,让放人。”


    ……


    被抓第三天,阴沉沉的午后,周轩从派出所出来,那张冷峭英俊的脸上挂着伤,嘴角青肿一片,衣服懒洋洋松垮地穿着,露出他鲜少有过的凌乱不羁,一手提着袋子心不在焉往外走,停在路边,朝左右看了看。


    路对面一辆黑色保时捷驾驶位伸出半个身子,一个烫着深灰锡纸烫的男人朝他摆手。


    “周轩。”


    等了半个多小时的邰明旭朝他摆手,黑着脸:“我在这呢,你他妈往哪看呢!”


    瞎啊,就隔着四车道就看老半天。


    周轩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又往左右看了眼,不多的几辆车过去,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影子,他慢腾腾走过去,刚上车,邰明旭就吆喝了起来,“我靠你还能更猛点吗?我告诉你这次你闯这么大祸老爷子可气的不轻!”


    “老师……”


    他目光一顿,还没系上的安全带啪地弹开,“晚上我回去向老师道歉,你先走吧。”


    话没说完,人就利落下车,大步往前走了。


    邰明旭眼都直了,身子又伸玻璃外开始喊:“搞什么啊,周轩枉我这么巴巴跑来接你你就走了?!”


    然而人已经头也不回的上了前面拐角处的车。


    啪。


    车门重重关闭,按着方向盘的杨沧收手,抱臂一脸淡定地朝右看过去,“你跑过来干什……”


    话音未完,看到周轩脸上的伤,她语气陡然一冷,脸沉下来,“里面有人打你?”


    周轩粗粝呼吸清晰地回荡在封闭车厢里,眼神紧紧摄住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


    杨沧:“绑架我的人锒铛入狱我…t?…”


    他的手大力捧上她的脸,人整个靠了过来,粗重的气息掠夺了她所有的话,空气都变得稀薄。


    “杨沧,你还喜欢我!”


    话音刚落,强烈的占有欲和疯狂汹涌的爱意迸发,他压下来猛烈地吻上她,激动颤抖的情绪宣泄在冰冷的唇咬上温热唇的一瞬间,立即化为凶猛撕扯,澎湃情绪在灼热滚烫的口中舔舐。


    杨沧双手按在他肩膀去推,他强势的让她松口,再没了寂静黑暗的床上那起初柔软、温和、小心翼翼的吻,他所有的思念霸道的变为了凶猛吮咬,带着电流紧紧覆于她的唇,手撑在她的后脑勺把人更紧地压向自己,椅子顺势往下放,滚烫至极的气息将她彻底包裹,铺天盖地都是他热烈疯狂的失控情绪。


    暴风雨般热烈的吻归于白日天光。


    远处那阴沉了许久的乌云,渐渐开始消散。


    第77章 并肩同行 将你绑走困起的欲|望又在膨……


    77.


    在椅子彻底放平前, 杨沧的理智开始回笼。


    暧昧热意消失,周轩睁开眼无奈地看着她,怀里人的眼中已没有缱绻, 稍倾只能起身,帮她敛了下衣领坐回去。


    杨沧发动车驶在药房停下,一声不吭地下了车。


    他想跟上去, 她啪地关上车门。


    便利店的落地窗前, 杨沧低着眉眼, 食指顶着下巴给他脸上的伤口抹药。


    周轩静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粉色,嘴唇红艳妩媚, 眼尾朝他轻描淡写掠了一眼, 好似狐狸上钩着眼睛挠了他心口一下,接着拧上盖子把药水丢给了他。


    “我身上还有很多。”他透着些无辜可怜地说。


    杨沧斜了他一眼,他接过盖子, “不过我也能上。”


    她没什么表情, 周轩笑意浅了些,窗户前就陷入了微妙安静, 当两人脱离那个遥远偏僻的小村子,关系似乎就又恢复了僵硬与陌生。


    静了几秒,杨沧起身往外走, 垂在裤边的手被他握住。


    “还有什么事?”她偏头目光落向他。


    他坐在高椅上直直寻着她的脸,“你呢,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收回手, “没有,我还要赶回公司处理业务,毕竟某人一声不吭地把我掠走可是给我留下了一大摊子事。”


    说罢, 她大步离开,驾车呼啸而去。


    坐在落地窗边的周轩透过玻璃看那辆红色法拉利消失在干枯树枝尽头,视线又落回到手里的碘伏,“走这么快……”


    杨沧真就是回了公司,年关将近,她有很多的事要处理,尤其是明年光紫公司和世界芯片巨头Infineon的合作即将展开,这涉及到公司未来核心战略的调整。


    从生产到销售部门,会议一个接一个,结束后她又在办公室看了许久的文件,直到深夜才赶回家里,匆匆看了眼已经香甜入睡的杨雾便上楼洗漱了。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内里穿着米黄色长裙外搭风格柔软的白色大衣,踩着一双低调典雅的黑色高跟鞋,既不出挑,又周到的带着礼物去应家登门道歉,任谁也看不出面容明艳的她只睡了四个多小时。


    应家讲究礼节,应元岭的母亲温和慈祥,即便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保持着基本的风度和礼仪,不过轻蹙的眉还是能看出对她的不满。


    杨沧无话可说,道歉认错,虚心接受批评,小心体贴地递上她精心挑选的玉壶春瓶瓷器。


    应母看了她几秒,还是接了过来,叹气:“算了,你不是我家的人,也不必勉强了。”


    杨沧心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下,发自内心的附和她,“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应母只当她说场面话,并未放在心上。


    两人简单又寒暄了一会,她便自觉告辞了,从应家大宅出来,路过停车场,视线不经意地从一排豪华车里瞥见了一辆车牌熟悉的星瑞。


    她愣了下,脚步定住。


    引他出来的应元岭看出她的诧异,“你不知道吗?他正在我父亲的书房赔礼呢。沧沧,你和前夫还这么有默契,是让我有些不开心了。”


    “你父亲愿意见他?”


    应元岭:“有人带着他亲自登门拜访,我想我爸还是要给对方一个面子的。”


    杨沧点点头,没继续问下去,抬步往外走了。


    应元岭看着她潇洒的背影,视线又看回那辆老旧的车,叹了口气,抬步跟上她。


    解决完这桩麻烦事,杨沧把周轩从混乱的脑海里摇出去,让自己又回到了往日疯狂、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中去。而周轩也像以前那样消失了,十多天都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这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回过神来,她已经对着文件上的同一页发了很久的呆,汇报业务的下属埋着脑袋站在办公桌后面不敢打断。


    她好笑地抿唇,这不是很好吗?如她所愿,生活又恢复秩序、平稳、忙碌。中断那些胡思乱想,跟下属交代完事宜,起身去开高层会议。


    结束后,赵学峰送来会议纪要,她交代:“我们和Infineon定在后天上午十点半的会议相关文件都准备好了吗?”


    赵学峰:“杨总放心,一切准备就绪。”


    “嗯,这次的合作很重要,向各部门领导都传达清楚,务必郑重对待这次我们光紫和Infineon的合作,每个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好的杨总。”


    会议当天,杨沧提前两个小时又看了一遍和Infineon半导体合作计划相关内容,誓要成功拿下这家世界级芯片公司在国内的首次芯片合作开发。


    门敲响,赵学峰示意:“杨总,人来了。”


    “嗯。”


    杨沧下楼接人。


    这次主要和她洽谈的是Infineon公司中国区微控制器、数字 IC 与射频产品部及数字营销副总裁邰安,这个男人能力卓绝,在业界名号非常响亮,在他的带领下曾成功孵化出第三代半导体芯达这样的优秀公司。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下属,也都是这次项目合作中的重要人员,可见Infineon对这次合作是同样的看重,杨沧视线只简单掠过,很快回到了走在首位的男人身上。邰安气质斐然,高鼻薄唇,应是有俄罗斯的血统,明润的眼眸摄人,端正严谨的英式衬衫透出极强的精英气质。


    两人握手寒暄。


    杨沧笑:“邰总,百闻不如一见,很期待我们此次的合作。”


    邰安的视线在她脸上意味深长地转了圈,笑容让人看不透,“杨总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今日终于有机会见一次了。”


    “嗯?”她愣了下,对方不似吹捧,笑容微妙好似别有所指,她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轻描淡写掠过去,“邰总说笑了。”


    在她想要开门见山聊起这次合作具体内容时,邰安显然没想放过这个话题,往身后带过来的一群人里看了眼,又说:“不慌,还没来得及向杨总介绍我们这次合作的另一个负责人,也是我们芯片开发的总设计师。”


    她随他笑着的视线往后看,黑西装白衬衫的人群往两边退,露出了走在最后的沉稳男人。


    “周轩。”她目光落入他漆黑眸里时,邰安玩味的声音落下,“走那么后面干嘛?过来跟杨总打个招呼。”


    杨沧游刃有余的笑定在了他身上。


    周轩同样穿着穿黑色西装,不过质感显然和那群人不同,笔挺得体,斯文俊朗的脸因为没什么表情反而显出几分骄矜,克制沉稳的黑色在他一丝不苟的凌厉气质中透着禁欲感。


    脸上的伤还未完全消,扣子严谨系到了最上方,偏偏嘴角挂着一道青紫的伤,在这样严肃庄重的场合多了些疏离清冷的散漫。


    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杨总,我是这次项目总设计师,接下来的合作,请多多指教。”


    杨沧看他空中的手几秒,并未立马回握,看回邰安,“邰总,为什么这位总设计师我在之前的人员名单里并未看到。”


    “周轩是Infineon在中国区的首席设计师,在开发电阻器和SoC和系统架构方面有巨大成就,之前就喜欢在公司实验室里泡着,这次他主动申请加入这个项目,是突然了些,但我想杨小姐应该不会拒绝,毕竟周设计师会帮我们此次合作锦上添花的。”


    “你说呢?设计师?”他笑着朝周轩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杨沧开始对邰安不t?苟言笑、为人严厉的调查持保留意见。


    周轩始终看着杨沧,滞在空中的手还没有收回,轻笑着答:“我会尽全力开发这个项目,至于能否有幸加入,一切都看杨总的意思。”


    杨沧面无表情地握上,四平八稳,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欢迎。”


    周轩笑得灿烂,“谢谢。”


    接下来的会议,主要汇报人变成了周轩,杨沧坐在首位,看着投影旁侃侃而谈、提起芯片从容又自豪的男人,视线逐渐有些恍惚,眼前是他晃动的身影,耳边是某个黑夜里他激动的笑。


    又一个很深的夜晚回来的周轩激动地抱着她:“杨沧,我的电阻器研究有巨大进展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杨沧恹恹地看着他,等他许久的不满让她格外烦躁,“呵,你不再被人瞧不起?”


    研发成功那天,钱、事业、地位他都会有,傲慢如万齐枝或许都不得不承认他个人能力的卓绝。


    “是我们国家的芯片不再会被瞧不起!”隔着厚厚的睡衣,她都感受到了他的激动,这个回答也让意外地愣住,怔怔望着他。


    同是做智能开发与集成电路,杨沧自然明白国内芯片被卡脖子问题的严重性,这也让她的公司受损不少,而他眼里绽放的激动光茫让她哑然,那等待许久的不耐渐被他的真挚热爱与纯粹情怀所打动。


    她发笑:“……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激动啊。”


    她这么说,心却变得湿软。


    “当然有!”周轩蹲到她跟前,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杨沧,到了那一天,我就能站在你的身边了,那时候,我们可以并肩同行。”


    杨沧看着投影光线里的人,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和他对业务的娴熟尽显他的才华,她从不怀疑他曾经说的话,只是没想到他会提前这么多步朝她走来。


    垂睫,望着桌上的文件,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在颤。


    喜悦之外,是不易察觉的心疼。


    晚上,杨沧终于有时间应付卢平妙的连番轰炸式提问。


    “杨沧你、你、你!真从小到大我就服你!谁能想到你敢逃婚啊!”


    “你不是想跟应元岭结婚来着,怎么就变卦了?”


    “这些天你都逃去哪了?也太不把我当姐妹了,还是从小长到大的发小吗?你说你逃婚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还能拦着你吗?你前脚有这想法我能立刻给你出十几个方案……”


    餐厅包厢,卢平妙围着杨沧大倒苦水,只恨她这么刺激的计划没有告诉自己没给她参与的机会。


    杨沧:“……”


    趁她口干舌燥,杨沧终于能插上话:“我没有逃婚。”


    “没逃婚你人不见了?”卢平妙扯着嗓子,冒烟的喉咙又快着火了。


    杨沧看了眼旁边吃菜看戏的两人,要笑不笑地说:“我怎么不见了,你不如问问傅一璇。”


    被瞿修臣强喂了一勺汤还没来得及下咽的傅一璇身体一僵,先看向身边的男人,他靠着椅子搭话:“她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傅一璇:“……”


    他什么都知道还装什么装。


    一无所知的卢平妙傻傻看傅一璇,“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沧:“我被绑架了,她是从犯。”


    “什么?!绑架!”尖锐声音几乎要刺穿天花板,杨沧都忍不住捂住耳朵,“这么说你不是逃婚?”


    “哝,问她。”


    傅一璇心虚地回视杨沧,“……你的结婚请柬,是我给周轩的。”


    “周轩!怎么还有他的事!”卢平妙嗓彻底喊劈叉了。


    众人:“……”


    太吵了。


    杨沧忍不住问:“怎么没约酒吧?”


    这包厢隔音再好都禁不住她这么喊的。


    卢平妙无辜地朝瞿修臣撇撇嘴,“问他,说什么我总把傅一璇往酒吧喊会把人带坏。”


    杨沧噎了下,朝瞿修臣翻了个白眼。


    傅一璇:“你结婚前,周轩来找我帮忙,想要在你结婚那天进酒店,我……”


    “你知道他想做什么?”杨沧直接问。


    “具体不太清楚,但是……”傅一璇的表情有些涩然,为难地看着杨沧,这一年多相处两人已成朋友,但这件事她不能不帮周轩,她歉疚说:“杨沧,破坏了你的婚礼我很抱歉,如果你的选择依旧是应元岭,再来一次我绝不会这么做了,但是如果你知道周轩这一年都经历了什么,我想你会明白,那天他能把你顺利带出去而不被发现,或许连老天爷都想帮帮他。”


    卢平妙抖了抖身子,“噫,不管怎么说都是绑架犯,管他遭遇了什么。”


    杨沧忽地朝她看过来。


    “干什么?”猝不及防冷厉的视线吓她一跳。


    “别那么喊他。”


    那三个字,她分明说过很多次,从别人口中听来却觉得刺耳。


    “什么?”卢平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喊,绑架……啊?”


    在杨沧冷冷眯着眼瞧她的视线中默默打住,心里疯狂怒吼:我靠!杨沧我看你也是个从犯!


    聚会结束后,杨沧喊住了要离开的傅一璇,包厢只留下她两人。


    傅一璇坐立不安小心看她,又低头喝起面前的茶。


    “你打算装鸵鸟到什么时候?”


    “你……怪我吗?”


    杨沧看她脸上的愧疚,“你不后悔帮他?”


    她摇了摇头,“我帮他,不是因为他曾帮过我,而是我觉得,命运也该偏爱他一回。”


    杨沧与她对视了几秒,喝了身前已经凉掉的茶,才终于问:“他是什么时候被人报复的?”


    傅一璇愕然,“你知道了?”


    “看到了他身上的伤。”


    “这样……”她语气滞了一下,“杨沧,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


    手指点了点桌面,杨沧颔首,“好,我知道了。”


    未再多说,两人离开。


    回到半山春水,久违的人站在院子里,看到她的车后视线一路跟随。


    她下车从仓库出来,他已经等在台阶下。


    “周大设计师突然上门,请问是有什么要指示的吗?”


    这高帽戴的周轩的脸都快拧成一团了,悻悻道:“这哪有什么设计师,只有一个可能永远都等不到爱人一通电话便只能冒昧来打扰的前夫。”


    眉心轻跳,她撇头不再看他,目光落在了亮着溶溶暖光的玻璃花房。


    “你又在干什么?”


    他往前一步,上了层台阶与她视线对上,眼神笔直地撞进他幽黑的眸子里,侵略和危险的意味袭来。


    “杨沧,怎么办,将你绑走困起的欲|望又在膨胀,一定是伤疤太久没疼过了。”


    “要不……”


    他拉起她的手放到青肿嘴角,“戳烂它,压制我的贪念。”


    第78章 等我来攀 “杨沧,仰视你,我不再视作……


    78.等我来攀


    杨沧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按在周轩嘴角的手指。


    他回望着她。


    她用力, 加重了指尖捻磨力度,他温和浅笑,直到嘴边的青紫变色, 周围肤色都开始变白,他依旧静静看着她。


    她垂下手,眼里戾气消失, “为什么站院子里?”


    周轩:“我怕你又从车库直接溜上楼了。”


    黑睫扫过他, “这是我家。”


    她绕开他往一楼大厅去, 周轩从后面拉住她,把她往花房带,架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排水仙,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 都开的灿黄绚烂,淡淡的花香萦绕鼻翼。


    “……看到花,会开心些吗?”他觑着她, 在没有她的这些日子里, 他养了好久的花,反反复复的枯萎凋谢, 或温度不够,或水土原因。


    “我这张脸写了不开心吗?”她垂眸看着身前的花,哼道:“小把戏。”


    “这些花是我在老家小仓库里偷偷养的, 原本想着等花彻底盛开的时候就摆到我们卧室窗户上,这样你一醒来就能看到,只是没想到……”


    她离开的那么快。


    她抬睫看他, 眉眼平静,周轩被盯到心里开始发慌,“我们在老家的生活……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


    她没回他, 转身去了大厅,一岁多的杨雾已经能摇摇晃晃走路,此时在软和毯子上,她正摇晃着身体去勾王玉莲拿着的小黄鸭。


    “杨小姐。”她打了招呼,颔首退下。


    客厅就只剩他们三人。


    杨沧走到杨雾的身前,隔着半步的距离坐下,周轩在杨雾的身后坐下,父母俩将她围在了身前小范围内,她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搂着小黄鸭,走到周轩跟前时,握住爸爸的手,在他身上蹭了蹭口水,转回到妈妈身前时,抓住妈妈的头发就要往嘴里送。


    静谧温馨的台灯下,三人笼在一团柔和的黄色光t?晕中。


    杨沧看着和杨雾玩闹,拿着粉白色摇铃逗她的周轩,紧绷和防备逐渐卸下。


    “周轩。”


    她很轻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纯粹的,不再是往日爱恨交织、疯狂尖锐又歇斯底里的那种叫法,褪去了疲倦,只是很简单的呼唤他。


    周轩晃动的手顿住,铃铛的回音在空旷的大厅戛然而止,温润眉眼望向她。


    安静里,夹杂着杨雾稚嫩含糊的呓语“唔唔……”


    她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再在一起,会是怎样?”


    周轩从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怯懦的害怕,这让他的心狠狠拧了下。


    “那些隔阂依旧没有消弭,造成的伤害却已经无法挽回。”她失神望着怀里的小奶团子,“……我们真的还能在一起吗?”


    “可以的。”他飞快说,膝行挪到她身前,两人中间抱着个一无所知快乐啃牙胶的杨雾,“有隔阂是因为缺乏沟通,我们之间确实存在问题,但这不代表不能解决。我知道曾经我们的婚姻千疮百孔,但杨沧,求你相信我,放弃不是唯一的答案,它可能相对轻松,但是我们两个明明相爱,能不能再尝试一次,不要首先想分开的理由。”


    他虔诚灼热地望着她,喑哑地重复她的名字,“杨沧,花养坏了我愿意再种,婚姻分崩离析了我们找出问题一一攻克,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只要你还有万分之一的意愿去回看这段婚姻,就别让这团火熄灭,好吗?”


    她问:“你觉得,是什么让我们的婚姻走向了终结。”


    “自以为是。”杨沧以为他要思考,会犹豫,没想到他立马给了答案,“在婚姻的琐碎、庞大、复杂面前,我们都太缺少谦卑了。”


    “我想当然的以为我的上进、努力、放弃都是在为你着想,我盲目的把自己困在了对你的偏见和仇恨中,更糟糕的,我竟然愚蠢的以为,我不爱你,你想要的我永远也给不了你。可是杨沧……”


    他颤抖地摸出手机,那张威胁的短信在他手机里放了那么久,他始终不敢再次点开。他点出那张照片,在她酸楚、艳羡、几乎绝望的看着窗外那对老夫妻,被她无望的爱淹没时,他说:“我可以给的,早在我发现前,已经远比我想象的多了。”


    杨沧征然地望着那张照片,原以为早就遗忘的记忆刻骨深切的从脑海里翻涌出来,细密的哀伤像釉面瓷器上的冰裂纹一般,将她痛苦包裹。


    照片里的女人是如此的苍白、萧条,也让她直观感受到了他遭受的威胁,再忍不住问:“刀伤,到底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薄红的指腹捻在她湿润的眼角,苦涩席卷喉咙,他喑哑玩笑道:“说了能给我机会吗?”


    “说。”


    “给我机会我就说。”


    她哭笑不得,抹掉眼角湿意抬手打他,“这就是你说的沟通?”


    他无言看她,在她一瞬不瞬的目光里叹了口气,“上一年除夕……分开的时候。”


    杨沧呼吸陡然一停,张了张嘴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有细黑睫翼如阴雨天湖面低飞的蜻蜓不断颤抖,脑袋木木发胀。


    冰冷的寒风在向她汹涌倒灌,杨沧迈步往前走,脚步声空荡荡回响在阴黑寂静的路上。


    结束了,不回头。


    她一遍遍说着,就让所有的一切彻底结束在这个灿烂的除夕。


    忽然,轰的一声撞车声响起,她的心脏却跟着猛的一缩,像是那辆车直直撞向的是她,抽筋剥骨的疼痛让血液似乎在倒流,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心悸的如此厉害,好似遍体鳞伤的灵魂被撞了出来往后飞。


    她听到了混乱的尖叫声、喧闹的烟花声、身旁猎猎风声,唯独没有背后传来追上的熟悉脚步声。


    她按住颤抖的身体,让自己头也不回,一往无前的走。


    “就是撞车那时候,是不是?”她声音发飘,杨雾的小手轻轻拍在她身上玩着,都无法缓解她的恐惧和慌张,她分明察觉到了什么,可她没有去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杨沧……”他心疼地看着脸色发白的她,把人和孩子都抱紧了怀里,“我还在。”


    他的手轻轻抚拍着她发抖的后背,像夜深人静的时候哄杨雾睡觉一般,很低又轻柔地说:“我却在庆幸那是个很好的除夕夜,因为……”


    “我的祝福,来年你都收到了。”


    ……


    杨沧最终也没有给周轩的请求一个明确的答案,眼泪泅湿的黑夜,发昏的怀抱是灌下的酒精,任他怎样软语轻哄,她都不再是从前那如此放纵无畏的她了。


    白日,两人见面的机会却多了起来,Infineon总设计师三天两头的出现在她的公司里,尤其是在应元岭出现时,不超过十分钟就能出现在她方圆五米内。


    “你在我身上装摄像头了?”她蹙眉,拒绝了应元岭邀约,抱臂冷冷看他。


    “我想,可以吗?”


    “……”她转身去开车,他跟了上来。


    “我拒绝他不是为了跟你吃饭。”今天从早忙到晚,她只想沾床躺下。


    他抓住车门飞快坐上,“我想去看看女儿。”


    “这周第八次,你烦不烦。”


    “杨雾那么乖,可爱又软乎乎,我怎么会烦?”


    她白了他一眼,“我是说,相同的借口用了这么多回,你就不能换一个?”


    “那我说是去给你浇花?”


    杨沧:“……”


    “看,借口不用多,管用就行。”他摊手说。


    “周轩,你怎么成无赖了。”


    “嫉妒教我做人吧。”他系着安全带,低头好似漫不经心,“你跟他走,我真的会喘不上来气,这不是一个夸张手法。”


    抓在方向盘的手攥紧,她呵斥:“去开你自己的车。”


    “先放公司吧,明天我还要来,你捎我就行。”最近,他已经厚着脸皮在二楼的客房住下了,杨沧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只为了讥讽他而发出的邀请,现在倒给了他可乘之机。


    杨沧做不出停车场赶人的纠缠举动,只能发动了车,阴阳怪气道:“好歹Infineon首席芯片设计师,还开你的二手星瑞呢。”


    “说到这,刚好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嗯?”他认真的态度让她也严肃了一些。


    “要是换下一辆车,你想开什么?”


    她撇了他一眼,又看回前面川流不息的霓虹街道,随口道:“刚上市的库里南吧。”


    那基本是开着一辆郊区小别墅在跑了。


    “哦。”他点点头,像是已经在思考什么时候去买了。


    “嚓。”


    猛地停到路边的尖锐刹车声响起,杨沧拧眉瞪向他:“不准买!”


    周轩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杨沧,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是薪资涨了不少,但要立马拿下库里南还是有点难,我只是在想,这个项目完成了的话明年年底能不能把车拿下来。”


    一旦这个项目干成,年薪、分红、股票还有他的身价也都将水涨船高,不久的将来一辆库里南对他来说绝不再是个难事。


    “我再说一遍,不准买!”她粗粝命令。


    他轻笑的目光变得柔软,“杨沧,你在心疼我吗?”


    她凝视着他不语。


    “买车其实不意味着什么,即便是有朝一日我能买得起半山春水,我们的身价与阶层差距依旧存在,杨家几代财富的积累不是我轻易就能跨越的,只不过我这次有足够的信心来爱你。”


    “杨沧,仰视你,我不再视作耻辱。”


    “……因为第一次遇见,我就是站在人群的后面远远地偷看你啊。”


    “那个女人好飒。”


    “淋雨更酷更美了,我要是去问她要联系方式,太冒昧了吧。”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同伴说她开的跑车很贵很贵……”


    “她快被狗咬了,我要过去。”


    “她好像不开心。”


    “该死的周轩你怎么嘴这么笨做题的时候不这样啊!快问她的名字呀!”


    “啊。”


    “她走了。”


    他摊开手,好似很无所谓的和她说着自己曾经就那么错过了的青涩初恋,湿红的眼眶却暴露了所有。


    “杨沧,我会看着你,一直、一直、一直往上走。”


    “你尽管高高在上,等我来攀。”


    “好吗?”


    第79章 是歧途是归属 “杨沧,所有的歧途都把……


    79.是歧途是归属


    杨沧看了周轩许久, 起身将“唔唔”唆指头的杨雾放到他怀里。


    “早点睡吧。”


    她上楼离开,怀里的小家伙动来动去轻拍他的下巴,他轻笑问:“是在帮妈妈打我吗?”


    他抓住她肉乎乎的粉嫩小手在他脸上拍了几下, 孩子看着他傻乐,圆溜溜眼睛望着他,小嘴咧着灿烂的笑。


    周轩俯身, 眉心贴着她的脸汲取柔软。


    他在这几天, 杨雾都跟他睡。


    她已经开始学着断t?奶, 冲了奶粉后哄了她许久,哭唧唧的小家伙不愿意咬奶嘴,哭的脸都湿哒哒的, 周轩的心也被揉乱, 抱着她和她身上的阿贝贝在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手轻轻拍打,哼着低软的儿歌, 许久后怀里的人逐渐安分。


    他小心把她放回婴儿床, 在她眉心轻吻后,静悄悄走进洗漱间。


    杨沧工作忙碌, 并未过多关注那父女俩的相处,和Infineon的合作顺利进行着,公司上上下下都很关注。


    这日, 她从外面回来路过茶水亭,听见员工闲聊。


    “Infineon那个设计师好强,研发那边的副经理那么难搞, 听说被他教训的言听计从。”


    “还有还有,他们之前不是架构走进死胡同了嘛,结果这才几天, 周设计师就给他们想出了一个新思路。”


    “哈哈哈哈哈张总脸都绿了,再崩不出一个屁,不服不行。”


    “他好牛啊,长得还那么好看。”


    “我前几天电梯还碰见了,我拿着一堆东西走得慢,他拦着电梯门等我,好温柔。”


    “……”


    里面哄闹打趣,热闹讨论着,原本打算顺道接个热水的她没再往里面拐,慢吞吞回了办公室。


    这不是第一次她听到公司里的人讨论周轩,他好似完全脱离了曾经的青涩、贫穷,变得愈发成熟、稳重、有了独当一面的优秀,他被那么多人认可,而不再是她以前总是听到的“凤凰男、软饭男、小白脸……”


    杨沧垂睫,转移思绪回到工作。


    元旦将近,公司里迎接新年的气氛愈发浓烈,她对节假日向来没什么太浓厚的情感,只打算跨年那晚抽空陪杨雾多待一会。


    晚上,周轩厚着脸皮又坐上她的车,问:“再有两天就元旦了,想怎么过?”


    “不怎么过。”


    “我们一家三口出去逛一逛?”


    她眼尾扫过他,“你峰千区的房子呢?打算在我那赖到什么时候?”


    “……房子半年前我卖了。”


    她蹙眉,“为什么?”


    虽然她没打算在那里住,但那毕竟是他曾设想过的家。


    他的表情意味不明,“不住就卖了。”


    “随你。”她说。


    “元旦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在家里吃也行。”他又绕回这个话题。


    “到时候再说。”


    杨沧不懂他的执念,利落终结这场谈话。


    31号早上,原本打算去园区视察的她收到万齐枝打来的电话,蹙眉瞪着,头疼地想她大概率是喊她晚上回杨家吃饭。


    甫一接通,谁料那边传来的是她惊慌失措的声音,“杨沧,你、你现在赶快回家!出大事了!”


    闻言,她放下手边的事立即赶了回去。


    沙发上,万齐枝面容颓败地陷在沙发里,像是被人抽离了支撑灵魂的骨头,肉眼可见的疲倦,见到她两眼才焕发一点微弱光茫。


    “……出什么事了?”


    “杨沧!”她着急地抓住她的手,说话都在哆嗦:“怎么办,你说这可怎么办?”


    “你先冷静一下,事再严重也得先说清楚。”


    她咬牙,面露愤恨:“杨玉龙,杨玉龙那个混账!他有私生子了!”


    杨沧征住,“你确定?”


    杨玉龙想要儿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现实情况证明,他可能生不了儿子。


    “谁告诉的你这消息?”


    “无法无天!他外面养的女人都找上家门来了!”厚厚的信封啪地扔在桌上,里面照片洒落出来,是一个年轻男孩的偷拍照,看样子都要有十八了。


    她蹙眉看着。


    万齐枝青着脸抖着手指,“你看看你看看,就是这个,那个女人给我打电话,让咱们给她母子俩腾位置,说杨玉龙要把儿子认回来了!没门!我就是死了也不可能让外面的脏东西进来的!”


    杨沧没什么表情地翻看这些照片,“你怎么就确定,这是杨玉龙的亲生儿子?”


    如果说两三岁还有可能,照片上的青年如果真是杨玉龙的孩子,不该忍到现在又贸贸然说要认祖归宗。


    万齐枝铁青着脸喘着。


    “嗯?”


    “你爸……杨玉龙亲口承认的。”


    这个回答让杨沧拧起眉来,开始去思考她说的这件事的可能性。


    杨玉龙求子心切,这么多年来,自己撒过多少种可能早都记不清了,但他不可能糊涂到弄不清楚照片上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万齐枝捂着嘴,白着脸就开始哭。


    “杨沧,你才是杨家第一继承人,绝对不能让这么一个小杂种抢了你的东西。”


    她冷笑:“妈,你也别太激动了,这件事,未必就有你想的这么可怕。”


    就算这男人真是杨玉龙的私生子又如何,公司她掌管这么多年,不是随便跳出来一个人仗着他男性身份就能夺走的。


    下午,杨玉龙把她叫进了书房。


    万齐枝一阵啐骂,被杨玉龙的人带到了楼下。


    书房里死气沉沉,杨玉龙靠着椅背背对着她,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长久没出声。


    杨沧没耐心陪他感受中年有子的喜悦,“你确定那是你的……”


    后面的话,两人心知肚明。


    杨玉龙转过身,眼角带着细密皱纹,眼神却依旧是乌黑坚定的锐利,整个人散发着凌冽的气场。


    “他即便是,不影响你集团继承人的地位。”


    他们都对彼此在盘算什么一清二楚,杨玉龙这个回答显然在免去她的顾虑,而这么做的理由大概是为了让她不要对那对母子出手,也给万齐枝的那些不必要担忧一个确切答案。


    杨沧不自觉心里松了口气,幸好杨玉龙还不算糊涂,知道即便那人是他亲生儿子,她也不可能腾位置。


    两人久不见面,只冷冷谈了几句便结束了。


    万齐枝赶上来不停追问,“你爸怎么说?他不会真想让那女人的儿子回家吧?”


    “放心,不会。”她拿了东西想走。


    万齐枝拦住,“这么急急忙忙干什么,晚上就是跨年了,让王嫂把孩子带过来,我们晚上一起吃饭,趁这个机会,尽快把这糟心事解决了。”


    “公司还有会。”


    “什么会这么重要这都火烧眉毛了……”


    在这时杨沧接到电话,国外的一个项目资金链出了问题,她必须立马赶过去。


    根本来不及应付万齐枝,杨沧联系赵学峰订机票,顺道回公司拿了些重要文件就带着人往机场赶了。


    飞机是晚上七点半的,机场她忙着处理电话,等到终于在飞机上就坐,放下电话靠上椅背,才发觉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饭,肠胃开始不舒服。


    对旁边服务的空姐说,“其他不用了,给我来杯热水。”


    事多她就没胃口,只想打发了人好好歇一会,旁边传来温润声音,“再来份白粥和蘑菇蛋饼。”


    她愕然抬头,周轩含笑道:“事情多更要好好吃饭打起精神,晚上不用吃太多,至少喝点粥。”


    她忌口的多,最多再哄着她吃个蛋饼,其他的菜就都不符合她的口味了。


    “你为什么在这?”


    “看到你急匆匆从公司离开,想你可能有什么事,没想到你来了机场。”


    “我不是问你怎么发现的,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上来!”他不在家跟女儿跨年,跑来飞机上遭什么罪。


    她这趟要飞五个小时,基本上他说的跨年和元旦都因这一趟毁了。


    周轩:“看到你就跟过来了。”


    简单直给的回答,让杨沧一时都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Infineon知道贵公司的总设计师这么玩忽职守吗?就这么放下手头的活不管,这让我很怀疑和贵公司合作的决策啊。”


    “出发前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算我消失一周,项目进度也不会有任何的滞,杨总请放心。”他游刃有余又自信,杨沧只能哼哼,撇开头不再搭理他。


    飞机已经起飞,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空姐把饭端过来,周轩歪着脑袋看她。


    她照旧只是喝了口热水,铺开毯子按了旁边小灯就要躺下,周轩拦住她的动作,“喝一点粥吧,养胃。”


    “别废话。”她拍开他的手。


    他纹丝不动。


    “周轩!”


    后排有人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示意,她压低声音,“手拿开。”


    他端起碗,小勺搅了搅,舀了一勺递过来,以平常她见过的哄杨雾的方式轻声对她说:“只喝一点,好不好。”


    刚才杨沧按着肚子在揉,他猜出她已经很不舒服了。


    杨沧牙酸地瞪着他,不是跟他置气,而是事情多的时候她确实吃不下东西,但周轩显然不会这么放过她。


    两人僵持了片刻,他t?端着粥都不见胳膊酸,她败下阵来,敷衍着喝了几口。


    “饼……”


    “周轩,再废话跳下去。”


    “哦。”


    递过去的饼又放回盘子里。


    稍倾,“真的不吃?”


    她眯眼用一种死亡的眼神看着他。


    “……”周轩默默收了东西让空姐拿走。


    这里安静下来后,杨沧戴着眼罩却睡不着,今天冒出来的事太多了,纷繁的在脑子里窜来窜去,让她愈发焦躁,索性起来看文件。


    按亮小灯,撇头猝不及防的正对上了周轩幽黑的目光,刚才阒静的黑暗里,他不知这样无声无息地看了她多久。


    她动作慢了下,极轻的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过年。”


    昏暗里,他极浅地说,她几乎没听见声音,只见到了他的口型。


    “嗯?”她一时没明白。


    他贴过来,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颈边。


    “跨年。”他说。


    杨沧睫毛眨了下,她刚才听见的似乎是过年……


    没再纠结这细小的差别,她把他往后推,低头去看她的资料,旁边的视线如影随形的落在她身上,撑着下颌,一动不动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逼着自己看进去,直到脖子酸了抬头活动,跟着后脖颈就落上了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按捏了起来,力道适中,极富耐心。


    她没动,继续低头看文件,而后脖颈的手没再离开过。


    等她看完密密麻麻的外文资料,才发现脖子上的手还在轻轻捏着。


    “好了……”她拽下他的手,戾气的语调终于缓了些,“别管我了你睡吧,不早了。”


    “嗯,还有十分钟今年就结束了。”


    “哦。”


    她不轻不重地应,依旧觉得跨年是个没什么必要的事,也纳罕他还在意这些东西。


    “今年是……”他停顿下来,似乎有太多的情绪淤堵在了匮乏的字眼里。


    她心口漏了一拍,抬眼朝他看去。


    他朝她笑了下,从来都表情淡然的他,露出了极其苦涩的一个勉强笑容,接了下半句话,“好糟糕的一年啊。”


    用词克制,不善表达感情的他,向她传达了一个非常浓烈的情绪,以至于她颤然不知所措。


    “……差点死掉,确实是件可怕的事情。”


    她听到了自己木然又冷静的回答,心口的一根弦却紧紧绷着,似乎随时要一脚踏空。


    周轩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意味不明,静静望了她许久,最后移目从她的肩膀落向身后的小窗户,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起飞前曾看到了斑驳灯光迷离闪烁,星星点点慢慢变小,无数的烟花绽放直至消失。


    穹宇之下,欢呼雀跃,跨年的钟声即将到来。


    手机亮起的微弱光茫倒数着剩下的六十秒,杨沧从窗外漆黑中抽离视线,看向他特意调出来的时间。


    “周轩……”


    他俯身过来,汗湿的手掌捧起了她的下颌,杨沧才发觉他掌心滚烫,薄薄的眼皮下浮着青黑暗影,想起昨夜都没有看到他,在公司遇见她时他应该是通宵忙碌才结束。


    清浅的呼吸交错,狭窄静谧的空间里对方的气息黏稠中浮着热意。


    “杨沧,所有的歧途都把我引向你身边。”


    幼年的他便已看清自己的命运是荒唐腐朽的婚姻造就的悲剧,是窘迫、寒酸、可笑的挣扎与反抗,他臣服与既定命运,不相信未来的偏爱,然而所有的暴力、打压将他引到了此时此刻。


    他寂静的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的脸,掌心的温度是那样真实,他的心跳呼吸和脉搏都牵连在眼前,丝丝缕缕,严丝合缝的与他人生的轨道衔接。


    他不再谈论命运,只有眼前的人才是他想要臣服的归属。


    狭窄的对视里,他于旧年的最后一秒吻上她,迫切的想要给来年赋予重生的温度,唇畔缱绻温热,呼吸纠缠交错,浅流滑过心口。


    他幸运的,和她接了一年的吻。


    又轻又浅的一个吻,在并不是那么私密的空间里默默相碰,离开。


    她按着他的肩膀,看了他很久。


    突兀道:“文叶飞寄给了我一个信件。”


    “嗯……”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大概能猜到。”他欲言又止的,“你拆开了?”


    她摇头。


    意料中的答案,他还是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里面会是什么?”对方已经告诉她,她是周轩的心理医生,除此之外没有透露太多。


    他沉默了。


    “不能聊吗?”


    “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因为……”杨沧摸向他发烫的额头,八竿子打不着地说:“你发烧了。”


    他笑了笑,疲倦终于不再能藏得住,“希望是因为刚才那个吻让你发现的。”


    “有什么区别吗?”


    “这么烫,应该吻起来会更有意思些。”


    “传染我你就完蛋了。”


    “我可以帮你解决工作上的麻烦,要再来一会吗?”


    “滚。”


    他笑了,私密空间变得放松轻快。


    “周轩。”


    “嗯?”他眉眼温柔,病恹恹的一个人还能看出些春风拂面。


    “那信件里……是一封你写给我的遗书吗?”


    周轩的笑瞬间消失。


    第80章 纷争 “你爸爸,真是活该啊……”……


    80.纷争


    “你怎么会这么想?”周轩问的很快。


    “是吗?”杨沧又问。


    “……不是。”他反驳。


    “哦。”她没再追问, 像兴之所至的一个问题,说出口也就翻篇了,“身上带有药吗?”


    “只是受了点风寒, 还不至于吃药。”昏昏沉沉的一会下飞机了拖她后腿。


    她也没勉强,两人都安静下来。


    “睡吧。”他探身帮她关灯,静谧空间终于陷入了宁静的漆黑。


    下了飞机后, 杨沧坐上车直接去公司, 眼尾瞥向身旁跟着她上车的人, “你来干什么?去酒店休息。”


    “我和这边的相关部门打过交道,对这的经济政策还算熟悉,这次光紫分公司的这个项目资金链断可以适当借助当地贴息贷款和税收减免等措施来减轻负担, 还能寻求合作伙伴, 在这方面我可以帮你。”


    杨沧眯眼审视他,“你怎么会懂这些?”


    “邰安可不需要一个只会在实验室待着的设计师,Infineon里这样的人也出不了头。”他耸肩, “我被他使唤处理过的事可不止这一个。”


    “周轩, 你只是消失了一年。”他成长的速度让即便对他能力深信不疑的杨沧都感到惊讶。


    他强牵嘴角笑了笑,那眼里却看不到愉悦, “转变不需要太久。”


    两人沉默地望着对方。


    她看回了文件,“不嫌累你就来。”


    而事实证明,周轩的存在, 确实能帮她减轻一部分处理麻烦的压力,问题处理的比想象中还顺利。


    三天后,两人就坐上了回清城的飞机。


    来去匆匆, 再无其他闲话,像并肩工作了许久的同事,到了公司两人分开, 各自去自己的事业上开拓一片天。日子一天天往前走,杨沧逐渐地习惯了在下班的时候看到停车场门口等着的身影,在她没意识到时,已经停下了车。


    他拉开车门,跟她聊起今天工作上的事,反应过来自己的自觉,想把人赶下车的杨沧因为他聊的是与Infineon合作上的事,就把话顿在了嘴边。说起工作她恢复严肃态度,两人一路畅谈,车窗上的热气渐渐泅了一层湿雾。


    窗外,今年姗姗来迟的雪下了起来。


    到家后,周轩就抱着杨沧在落地窗边看绒绒初雪。


    她樱桃小脸蛋红扑扑的,笑的很甜,激动地拍打着窗户看着外面,周轩笑着望怀里的小人,杨沧换了衣服下楼,看到的就是皑皑白雪前父女温馨相处的画面。


    脚步变得慢了些,直到窗边的人看过来。


    “杨沧,吃完饭我们带孩子出去散步吧。”他说。


    “好。”


    她应的很快,周轩都愣了下。


    吃完饭后,俩人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小团子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冰激凌似的尖尖小帽,三个人往外走了。


    雪已经暂停一小会了,干枯树枝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还有些大杨树的叶子没有完全落干净,随着风的吹拂,细密的雪粒落下来,扬起一片白沙美景。


    他们沿着别墅外的小路走着,安安静静,夜灯下只有两人倾斜的身影和脚步声。


    “你还记得上年第一场雪是什么时候吗?”他先打破了寂静。


    “圣诞节前后吧。”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应元岭带她去了游乐场,在梦幻光影和旋转木马前的童话音乐里向她告白,冷情如她也不免为他的真挚打动,只是……


    “过两t?天,我们带孩子也去游乐场吧。”


    她簌地抬头看他,脚踩雪花的咯吱摩挲声消失。


    “我想覆盖掉他给你的痕迹。”他直白地说。


    杨沧冷呵了一声,转而说:“周轩,明天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了。”


    怀里的孩子贴着他暖暖和和的,心口却没有温度。


    “好。”他应的爽快,杨沧答应出来散步,他就已经想到她有话要说了,只不过还是没把笑撑到最后。


    “那游乐场……”


    “你想去吗”四个字还没说完,杨沧白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了。


    两个人静静散了会步,周轩感慨:“我们三个好久没有这样走在一起了。”


    上一次,似乎还是单位楼旁的河边小路,远不如这里的景色清幽精致,怀里的小团子还在她肚子里,拍着天空的手还在拍她的肚皮,而他的手还在扶着她的胳膊,扶着他的家。


    “是我做错了。”认错已经没有意义,他还是停下看向她,“错了太多步了,是不是?”


    她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不管怎样,先搬出去吧。”


    他愣了下,脸上渐涌出喜悦,似乎从这摸不出深意的话里听出某种诡谲的希望来,这次答应的开心许多,“好,我今晚就走。”


    她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两人已经遛到了小公园,想到之前除夕夜分开的场景,她撇头看向他,借着昏暗的路灯,才发现他额边薄薄的细汗。


    “你热?”


    她问完便觉出了不对劲,寒冬凌冽的晚上走这么一段路他还不至于出汗。她瞧着他紧绷的下颌和微微发白的脸色,蹙起眉狐疑地盯着他。


    周轩强笑,“是有点,我们回去吧。”


    他的腿筋已经在打颤,细细密密的疼痛开始沿着四肢百骸漫延,一种犹如幻肢痛的疼意折磨着他。


    “周轩你在害怕!”


    杨沧陡然明白过来,拉着他大步远离了公园,直到他额边的虚汗浅了些,才愤怒急切地说:“你怎么不说?”


    那个公园风景不错,刚才她习惯性就往那走了,可是他的反应都在告诉她,那里曾发生的血腥伤害还在折磨着他,而他不自觉的瑟缩也让她更真切的感受到了他那晚经历了什么。


    两人迅速回了家,温暖舒适的客厅里,他发白的脸色逐渐缓和。


    “一直都有,是不是?”每次下班回来的路上,快要经过公园时他都会变得安静,而她竟然都没发现,“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完全可以走另一条路,也不会绕多远。


    “一点点头疼,不碍事。”


    “周轩,你在卖惨给谁看,吃这样没必要的苦,我一点都不会心疼你!”她气恼道。


    “只是不想专门说出来,我怕看到你心疼……”默了默,他苦笑:“又怕看到你不心疼。”


    杨沧:“……”


    胸膛气鼓鼓的起伏,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周轩却笑了起来,把孩子放到垫子上玩,走上前抱住她,埋头在她肩膀蹭来蹭去,疲倦却愉悦地吁了一口气,“看到了。”


    杨沧的心脏揪了下,拍开他的脑袋,走出他的怀抱,“你可以回去了。”


    “好吧。”


    他也乖顺,又抱了抱杨雾后,打车离开。


    杨沧在客厅里站了会,僵硬的身体扭向脚边抱过来的小人,弯腰将她抱起来,点着她的小圆鼻头,“你爸爸,真是活该啊……”


    后半夜又下起了大雪,杨沧在温热房间睡的舒适,不到早起的点却被吵闹的电话烦醒了。


    “杨总,网上有一些关于你的不好传闻,公关部想询问你的处理意见。”


    “嗯?”


    她缓慢从被窝里坐起来,拿起手机搜索,很快就看到了他所说的不好传闻。


    “杨氏集团老总为爱徇私,把前夫安排进Infineon管理层。”


    “瓜田李下,应家儿媳和旧情人藕断丝连。”


    “酒店门前私会男人,女强人的私生活到底有多糜|乱。”


    “……”


    网上有个叫“菜菜”的网友,发布了一系列关于她的偷拍照,多数是她和周轩在一起的偷拍,标题一个个起的都很有引导性,极能吸引流量,熬夜的网友们在评论里纷纷高呼今晚太值了,很快这些照片热度飙升。


    杨沧冷着脸往下滑,电话那边赵学峰噤若寒蝉。


    “杨总……”


    “这个发布人的IP你们查到了吗?能偷拍到那么多我在公司的照片,一定是内部的人。”


    “网络中心那边还在找,只不过现在我们要先发布声明,不然对杨总你的声誉会有影响。”


    杨沧滑动的手顿住,看着博文里的的照片,那是酒店门前,周轩站在门外静静看她。


    那是他在说:“杨沧,问题都会解决,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她忙的两天只睡了四个小时,他无奈地拦着们,不准她出去开会。


    她冷斥:“我睡觉公司的事谁来解决,别总装的关心我理解我,手给我撒开。”


    “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小部分资金,我知道我的能力跟你比还远远不够,剩下的仍旧需要你来处理,但是我希望我的那一小点努力,可以换你一个小时的睡眠,够吗?或者……半个小时。”


    她攥着门板看他。


    他才是那个熬了两天把小感冒拖的越来越严重却顾不上停歇还在忙前忙后跑的人。


    她依旧忍不住轻嘲,想要他的温柔用到别出去,她渐无力招架,“周轩,你这么卖力,Infineon的副总也指日可待,别把殷勤献错了地方。”


    他叹气,抓住她的手从门板上拉开,顺势去关门。


    随着缓缓闭合的门缝,她只听到他沙哑敷衍的声音:“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不行。”


    门彻底关上,一室昏暗里头疼的杨沧盯着紧闭房门,脑袋嗡嗡的几乎无法运转,也不再坚持转身回了床上。


    后面一张照片,他看着闭上的门,眼神温和极了。


    走廊幽暗的光线里,他高挑的身影长久的立在门边,没有动的迹象。


    怪不得她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刚开门就碰见了他。


    “你不去吃药,怎么老往我这里跑。”


    “刚去吃了过来。”


    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两人又一起去处理问题。


    杨沧往后滑,是昏暗迷离的壁灯下,他靠着她房门旁的墙壁,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朦胧的光晕里如此虔诚温驯。


    她关掉那些照片,吩咐赵学峰如何处理后,起身去洗漱。


    周轩见到她,敏锐关切地问:“最近你有树敌吗?对方身份有哪些猜测?我帮你。”


    “我的敌人可多了。”不过这么拙劣的,她倒是有个猜想。


    果然,下午就收到了消息,“杨总,那些照片是公司里的一个保洁偷拍的,对方说有个男孩给了她一些钱,想让她偷拍一些关于你的照片,至于那个男孩的身份,我们已经调查到,叫曹杨,正在实验一中就读。”


    赵学峰也开始疑惑,一个高中生怎么会来针对杨总。


    杨沧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转着手里的笔,听那边关于曹杨的信息介绍,挂了电话,跟着就拨给了杨玉龙。


    那边显然已经得到消息,她唔的笑出声,调侃道:“爸,这就是你期待许久的儿子吗?”


    她都为杨玉龙感到几分丢人呢。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杨家的继承人,用这么点拙劣的手段就想影响了她,让杨玉龙认他回家,也未免太异想天开,倒是借此给了她由头收拾他。


    “杨沧,你别再管了,我来处理。”杨玉龙勒令。


    “那可不行哦,我不管,你养在外面的阿猫阿狗岂不都觉得我好欺负。”说完不再跟他废话,挂了电话又拨了一通,眼神变得阴鸷,“交给你一个有趣的事。”


    就在杨沧的公关刚出来后的一个小时,国家安全机关发布了一条年度新闻,历数今年发生过的间谍事件,其中一条引起了大众的热议。


    “孙某在窃取、刺探、非法提供国家重要秘密过程中,被同事周某发现并进行揭露,顺利保护国家重要财产,为此惨遭凶手报复,手段极其恶劣。为维护国家利益与安全,周某做出了巨大牺牲与贡献,鉴于对方的突出表现,国家相关部门决定予以表彰和物质奖励。”


    这篇文章刚发布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影响,但它的时机太过巧妙,就在所有人都吃着这位Infineon的大设计的瓜时,渐有人把他和文章里的周某联系到了一起。


    “我靠!我查了他的履历,他是t?半年多前进的Infineon,在此之前就是在清科院的核心部门工作。”


    “这样的人,我不信他有网上说的那么不堪。”


    “我怀疑,这条新闻挑在这个时间节点发,就是在为周说话啊。”


    就在网上议论纷纷时,好几条关于上一年除夕夜偶然拍摄的路边视频发了出来。


    一个路人晃动的手机画面里,只见黑暗的路边冲出来一个人,直直朝男人捅了过去,伴随着画外音拍摄人的惊呼声,看到这个视频的观众很快认出被捅男人就是周轩。


    另一个视频里,很多人从四面涌了过来,录音里一个男人在喊:“卧槽卧槽,这是拍戏还是干嘛呢,好像一群便衣警察,有人还被杀了!”


    视频下架的很快,还有一些零星视频打了码,没有被下架,在混乱的尖叫声和交通事故的吵闹里,当时那处阴暗角落里发生的并未引起太多关注的血腥事件开始在网上不断发酵,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事情经过。


    几乎是一瞬间,周轩的口碑全面翻转,他不再是勾引巴结女人上位的名不副实的Infineon软饭男,而是获得过国家科技奖、清科院研发部的副部长,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差点死掉,一年后又坐上Infineon总设计师的天才与英雄。


    众人的关注焦点已经不在杨沧和周轩的男女之事上,全是在赞叹、敬佩周轩,就在这时,国家安全机关一条点赞关于“周轩如果是英雄不该被遗忘”的评论把这件事的热度推上了巅峰。


    办公室里,杨沧看着视频里的画面,没有知觉似的紧咬着嘴唇,几无血色,很快地想到了前些日子他走进公园时的恐惧与冷汗,他那样的人都会怕。画面里是即便打了马赛克都无法掩饰的血淋淋,这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某一刻,周轩可能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在哪?”


    那边电话响了几秒才接通,她堵着的气疏通,猛地大口呼吸。


    “嗯?怎么了?”在实验室通宵待着的周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里是喜悦,温和地问:“怎么想到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她靠回椅背,后背的冷汗贴上衣服,捏了捏眉心,摇头欷歔,想什么呢都过去那么久了。


    “没事,你忙吧。”她挂了电话。


    网上的事她没再关注,下班后卢平妙电话不断,两人约了酒吧见面。酒喝了几轮下去,卢平妙才带着满身酒味说:“杨沧……你那个前夫真猛啊。”


    杨沧摇着手里的白兰地,并未应她的话。


    卢平妙支吾着看她。


    “想说什么就说。”


    “改天约你前夫一起吃个饭呗,我,咳……其实还有几个人,都想跟他道个歉,以前……是有点不太看的上他。”


    酒瓶里的液体差点晃出来,停下,杨沧抬头审视她:“现在呢?就因为那么一条新闻?”


    卢平妙摇头,“你也知道,咱们这圈子里,最讨厌的就是巴结讨好贪得无厌的人,以前,我们都觉得他跟你好,只是为了你的钱。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我确信,如果周轩是那样的人,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街头被人捅。他可以向上爬的门路,实在太多了。”


    Infineon的总设计师名头固然大,但有杨沧这样的梯子,他完全可以爬的更高的。


    “他答应跟你结婚,一定不是想吃软饭。”卢平妙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说:“替我捎声道歉也行,之前不该把他当卖的。日久见人心,他……做到了。”


    暗影里杨沧呵了声。


    “嗯?”卢平妙眨眨眼。


    “要道歉,自己去。”


    “……”


    过了两日,网上关于杨沧的议论已经消失,而阮嘉沣动作迅速,不入流的手段不过折腾了那男孩三天,那女人求饶的电话就打给了万齐枝。


    “沧沧,你可太让我骄傲了!”


    万齐枝出了口恶气,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私生子被打得住院,杨玉龙去看结果发现两人的血型不对,他根本生不出这样血型的人,很快的发现自己被骗了。


    盼子心切被有心人利用耍了,杨玉龙即便早就不管事,但也从来没人敢这么玩弄他,雷霆之怒发作。


    万齐枝一想到那不要脸的母子那凄惨下场,笑容就再没了克制的礼节,放声大笑,客厅回荡的声音吵得杨沧脑门都嗡嗡的。


    笑着笑着万齐枝又跟她说起周轩来,“你俩现在正合作呢?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告诉你干什么?”


    “杨沧……说破天他也只是个设计师,你可别又迷了心智啊。”英雄和天才,在她这也不过是个农民工的儿子,泥腿子出身。


    她拉着女儿的手就想循循善诱劝导,杨沧:“没什么事了吧。”


    她起身,利落走了。


    “欸……”


    万齐枝眼看着人开车头也不回走了,骂了两声,想到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又喜上眉梢,自去开心去了。


    夜晚,开车回到公司,原想加班的杨沧停在了大门口,视线忽然看向了身后。


    马路对面,是一家高档酒店,二十层以上是私人公寓。


    她寻着门牌按响。


    三分钟后,门从里面打开,刚洗完澡擦着头发,准备去做饭的周轩看到她,湿润着凌乱头发愣在了门里,水珠顺着衣袍流过锁骨漫延入深处。


    杨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总能在公司门口逮到我的原因?”


    他哑然。


    杨沧抱臂,细眉轻佻,要笑不笑地问:“周轩,说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