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幻想乡部落住宅区不大,可占领的土地面积并不小,以第一住宅区划分,沿着外层还能规划出更多的房屋用地,招纳更多兽人,可见酋长有着怎样的野心。
青云领着族人离开,满腹憋闷。
他们一行族人,按幻想乡的数字计算方法,约莫七十几个,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堪堪走出幻想乡的领地界限外。
鹫手执木茅,盘在空中旋转,一双鹰目冷酷地巡视。
青族老祭司敲了敲骨杖,咽下一声悲愤。
青族什么时候落到这种困境过?居然还遭到外族的碾压驱赶。
青云也不好受,可对于身后那个新起的部落,对方毕竟在他们落难时帮过他们,即使再有不甘,眼下只能忍气吞声。
青云说道:“尽量避开幻想乡的狩猎范围,寻个合适的地方休息。”
族长弟子焦着急询问:“咱们不回去么?”
青云:“回去?”
他摇摇头,那也得有地方可以回才行。
派出去的勇士天黑以后应该就能赶过来了,如果他没猜错,部落只怕已经……
夜色四合,青族休憩地亮起几簇火光。
他们临时割了树皮围起来做帐篷,吃了点在幻想乡干活时换来的粮食,少了香料,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焦咬了一口烤熟的土瓜:“族长,等找到新地方落脚,我们也能找到那种香料,在地里种上,这样就不愁煮东西没味道了!”
这也是跟幻想乡的兽人们学的,听说用香料煮食的办法,是白巫很早之前就传授过的。
焦瞥了眼老祭司,默默啃肉。
他们的老祭司怎么就不知道这种法子呢?
当夜,青云等到了赶着夜路返回的勇士。
据勇士来报,青族领地果真被黄塬毁了,那场斗争发生之后,黄塬对青族部落能抢就抢,搬不走的就放火烧光。
勇士刚回去时,望着那一片焦黑破败的地方,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园。
青云沉默,良久后才开口:“辛苦你了,先去吃点东西休息吧。”
老祭司从树皮帐子走出,盘起双腿坐在他身侧,脊背佝偻,长叹一声。
“当初选择帮助黄塬作恶,果然遭到了兽神的惩罚。”
青云搓了搓脸:“如今反悔也没用,只能找机会向黄塬报仇。只要您还在,青族就还有希望。”
翌日早,青云不再前行,而是安排勇士到附近查探地势。几日后,他们决定在距离幻想乡三天脚程的一处山坳周围建立新部落。
鹫收到消息,飞回去告诉貅。
貅拿着木炭在板子上写字,道:“和霍大猜的差不多。”
青族还算有自知之明,没在幻想乡盘踞的狩猎区附近落脚,不过幻想乡周围还没几个定居的部落,这儿地方空旷,够青族选的了。
幻想乡既要招纳外族兽人,也需要建立邻居。他们领地占据优势,以领地为关键要点,可以辐射多个而方向,随着越来越多兽族的迁居,他们也会成为幻想乡的外防线。
弱势的兽族加入幻想乡,能壮大他们的劳动力,加速生产,不愿意加入的,便走雇佣的关系,这一点和羱族是一样的。
羱族部落曾经实行过的策略,如今继续沿用,兽人们有了经验,上手比较快。
貅找到负责驯养的阿辛,将一小张卷起来的薄兽皮交给他。
“这个东西想办法交给霍大和白。”
阿辛瘸着腿将水桶放下,擦了擦手上的水,小心翼翼接过兽皮。
“貅领头放心。”
他有些紧张,同时也振奋着。
来到南方不久,兽人在附近的山野发现一种白鸟,准备杀来吃的时候被余白制止了。
阿辛摸着名为“鸽子”的鸟儿,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这种鸟儿果真如白说的一样,可以飞到要去的地方。
当然,训鸟过程的艰辛只有他和身边几名负责养殖的兽人知道。
可一想到这样的鸟儿能给外出的酋长和祭司传送消息,阿辛等几个兽人兴奋难忍,祈祷能顺利完成这个重要的任务。
**
青天白日,余白趴在霍铎尔背上,头戴斗笠,昏昏欲睡。
霍铎尔还有阿森这两天天不亮就沿着盐雾森林四周查探,遗憾的是没有找到穿过林子的办法。
跟来的阿迪惊呼,指着飞来的白鸟:“白巫,那是什么……呀,是来找白巫的吗”
山鸽直直落在余白肩膀上,歪了歪脑袋,咕咕咕。
余白精神一振:“是阿辛养的鸽子。”
没想到当初随口提议驯养鸽子的事情,居然被阿辛他们做到了。
他取下鸽子脚上的兽皮,小心展开,仔细阅读貅写下的文字。
青年透亮温和的嗓音清晰传入每一个兽人耳中。
“部落里居然又发生了矛盾,蛮不在,还好貅越来越有手段了。”
霍铎尔背着他:“借这次机会,正好练练他们。”
每个领头有着相当出色的本事,但仅凭个人能力独当一面还不够,得学会相互合作,才能托起整个部落。
也借这次时机,让来自各兽族的族人愈加团结。
如此,他和白才能获得更多自由,有了自由,便能像今天这样出来寻找物资。
余白点点头,表示赞同。
自从对方担任酋长,他做了祭司,很多时候都要分开忙着。
余白环紧霍铎尔脖子,日近正午,透过草帽檐,他发现霍铎尔居然带着他到了山顶上。
日光下,盐雾浓郁,毫无蒸发的迹象。
望着从高空略过雾林的山鸟,余白喃喃:“能不能打造羽翼,让我们像鸟儿那样飞过去呢?”
阿森精神一震,霍铎尔沉吟,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思考。
但他们在山上待了半天,发现这一带地方很少起风,没有风,想凭借羽翼飞过这么大一片雾林简直异想天开。
下山时,灰鼠族的长老出来寻长生阿迪两兄弟,路上被阿森逮到,拎着矮小的灰鼠兽人放到霍铎尔面前。
灰鼠两兄弟齐齐喊:“长老?!”
长老“哎哟”一声,仰望山一样的兽人,满脸惊悚。
阿迪跑过去扶起浑身颤抖的长老,安慰道:“别怕,这是幻想乡的酋长,那位是白巫,他们不会把兽人当成食物的!”
霍铎尔面无表情,他怀里的余白友善地朝灰鼠小老头儿晃了晃手。
阿迪喊着:“长老,白巫和霍大答应收留我们!”
又巴巴道:“白巫想穿过盐雾去对面的水神领域,长老,您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有办法帮帮白巫么?”
长老不语,没有因为听到有部落接纳他们而高兴,始终抱着几分警惕的心态。
可到了晚上,长老吃过白巫用香料做的烤肉时,眼睛亮了亮,将对方送给他的肉小心藏起来。
长老藏这些肉不是为自己,而是想带回去分给饿着肚子的幼兽和雌兽。
他擦擦眼泪,不敢看向那传说中的巨人族,在灰鼠两兄弟的搀扶下,颤巍巍走到余白面前,仰着头看向他。
“白巫,我……我不知道怎么穿过雾林,但有个法子,或许你知道以后就有了头绪。”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们答应接纳我族兽人的话便不能反悔,可以吗?”
阿迪早就告诉过余白,灰鼠一族现在还有八十多个兽人,因为没有什么战斗力,平时只能吃野菜,捡一些野兽食用过的残骸,很少能食肉腥。
他道:“幻想乡正缺人手,只要你们愿意和我族族人一样勤劳干活,便能用双手换到吃穿用住。”
长老一忖:“跟我来。”
还没走出几步,差点被膝盖高的草丛绊倒。
灰鼠两兄弟连忙扶稳:“长老!”
又道:“天都这么黑了,要去哪里呀……”
长老:……
一时有点兴奋,忘记了!
回头悄悄一瞥,那个模样很好的祭司朝他笑得十分温和,没有嘲讽的意思。
他心定了定,觉得那个巨人族虽然可怕,但能拥有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祭司,新部落想必不会太差吧……
第112章
翌日,在灰鼠长老的带领之下,余白、霍铎尔一行兽人来到盐雾野林的边缘。
天色亮得很早,他们到达时,旭日明亮,日光如同海水一样笼在林子高空。
此时雾气上落着一片柔和的金色光芒,金光滚滚浮动,树群稀疏,近乎无叶,只能从蒙蒙雾海中辨出枝节的影子。
眼前的自然景象很美,却因为少了几分生机,看起来寂寞清幽。
余白轻叹,谁能想到这片奇异美丽的景观之下,居然是个巨大的陷阱,只要迷惑其中,走进去了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霍铎尔瞥了眼灰鼠长老,余白抽出被对方裹在掌心的手,走到对面跟前,微微一笑。
“长老,请您指教。”
长老几时被这样对待过,连忙摆手;“祭司客气!”
说着,摸了摸腰间鼓囊囊的树皮,里面装着好几块比他脑袋还大的烤肉,想着好处,便走到雾林边缘,指了指面前比他整个人还粗壮的树干。
“白巫,这些树可能就是关键。”
余白疑惑,走近了,正准备伸出胳膊往树干上拍一拍,被霍铎尔拦腰捞了回去。
“我来。”
余白:“……”
他碰了碰鼻尖,轻轻“嗯”一声。
霍铎尔上下检查树干,没发现异样。
旁边站得整整齐齐的灰鼠两兄弟连忙开口:“长老不会害白巫的。”
他们灰鼠一族可是最善良最与世无争的兽族了,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余白笑了笑,道:“别紧张。”
长生&阿迪:“嗷……”
因为白巫的一个笑容,兄弟两很快被安抚好了。
长老掏出一把石刀,对准树干外层使劲刮。
刀身嚯口太多,加上力气就那样,长老气喘吁吁地忙了好一会儿,还是阿森看不下去,抽出别在腰间的石刀转了转:“交给我,要怎么做?”
长老老脸一红,喏喏退到旁边,指了指狗啃似的树皮:“割一块树皮出来就好。”
阿森手起刀落,利索地割了块巴掌大的树皮。
“然后?”
长老使劲踮脚,阿森失笑,把树皮放到他手上。
长老捧着树皮走到余白面前,将树皮里的纤维剥了出来,紧接着又迈开几步,停在雾林边缘,把手里紧攥的树皮纤维伸进林子里。
余白微微睁大双眸,霍铎尔沉默,阿森等兽人凑近,满脸疑惑。
约莫十五分钟后,阿森惊奇地喊道:“颜色变了,白,霍大,这块树皮的颜色居然变了。”
灰鼠长老收起抬酸的胳膊,给余白呈上手里的东西。
“白巫,请看。”
余白“啊”了一声,结合眼前的变化,很快联想到其中关系。
“霍铎尔,我大概猜到这些树皮纤维的作用了。”
树皮纤维如果接触到盐雾,达到一定浓度后,颜色就会产生变化,从原色慢慢变成浅红,橘红,深红。
而变化的时间间隔,很可能是十五分钟,也有可能不是,得按浓度来算时间。
他不清楚森林边缘盐雾的浓度是否比里面的更淡,这个过程需要反复做了实验才能得出比较。
阿森问:“白,这块树皮变了颜色之后就会如何呢?跟我们穿过雾林有什么关系?”
余白望向霍铎尔,又看着周围充满求知欲的兽人,轻缓开口。
“做防护口罩。”
他们无法从高空飞过,那么只能走过去。
这种树皮没掏出来前长得好好的,只有接触雾气到一定程度后才会产生变化,不就意味着,可以利用树皮纤维,结合其他材料制作对应的口罩。
如果口罩里面的纤维层颜色变了,那就意味着到了更换新口罩的时候。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一忖,又继续补充:“这只是假设和猜测,不能马上作数,要经过试验对比才行。”
灰鼠兽人满脸钦佩。
口罩,什么叫做口罩?他们从未听过,莫非是兽神降下的传承?
他们虽然不了解,但不妨碍被余白收服。
不了解的东西就是最厉害的。
*
霍铎尔打算按照余白的想法,先制作防护口罩。
阿森等兽人分头去找材料,一部分要找到动物的胆囊膜,这块材质防水性比较好。
一部分跟着余白处理树皮纤维。
最后还需要兽皮,他们启程之前就准备了不少鞣制过的兽皮,稍做整理就能立刻用上。
除此外,还得准备木炭,木炭和纤维充当口罩的过滤材料。
哪怕跟来的雄兽颇具野外生存经验,且手脚麻利,但光是收集材料这项准备工作,就让他们忙碌了一整天。
月光漫下森林,幻想乡的一行兽人又在林子外耽搁了一日。
*
第二天一早,露水打着草丛尖,云幕上还点缀着几许星芒。
天没亮,余白从霍铎尔怀里睁开双眼。
霍铎尔低头,照着他额际碰了碰,亲了几口。
“多睡会儿。”
昨晚余白忙到很晚,如果不是霍铎尔压着他睡,还不情愿休息呢。
余白闭眼,窝在宽厚的胸膛里,几分钟后,重新睁开眼睛。
他抻着脖颈,毛绒绒的发梢贴着对方的肩膀来回蹭。
“起来了。”
霍铎尔揽着余白的腰肢,被他蹭得心软。
肩膀和颈窝痒痒的,余白蹭几下就抬头看他,漆黑的眼眸弯弯,蒙蒙湿湿的。
纵使霍铎尔心里怜惜,也舍不得压着余白继续睡下去了。
他们起来洗漱,见状,周围的兽人陆续起身,先生火准备食物,待吃饱喝足,开始埋头研究如何制作口罩。
余白只简单说明了口罩的特征和作用,他戴过口罩,可具体怎么实践制作,也是第一次。
一行兽人抱着搜集的材料使劲瞪眼,起初干劲满满,不久后抓耳挠腮,最后大眼瞪小眼。
像阿森这群常年负责狩猎的雄兽,手粗心粗,让他们研究怎么制作口罩,比挨一顿打还煎熬。
所以兽人把希望寄托在余白身上,他们的祭司几乎无所不能,肯定能很快做出口罩那个东西!
日过正午,余白捧着不算成功的口罩陷入为难,他琢磨着该如何修改,忽然听见灰鼠老兽人惊呼一声。
靠在霍铎尔怀里的余白闻声望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只见灰鼠老兽人接过长生手上的东西,未敢打量太久,小心翼翼地双手捧到他面前。
灰鼠长老窃窃瞅了眼面色冷淡的巨人族,接着开口:“白巫,你看这个。”
长生和阿迪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余白拿着长老递来的东西反复端量,忽然露出洁白的小齿,笑了。
“比我做的还要好,挺符合口罩的样式的,长生,你很厉害啊。”
得到白巫赞美的长生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
“能、能帮到白巫就好!”
阿迪望着手上做了一半的东西,悄悄打量大哥做的口罩,暗中记住后,决定等会儿也要做出个一模一样,甚至更好的献给白巫看。
时间来到傍晚,幻想乡的兽人没什么收获,余白想尽办法做的口罩比较一般。
倒是灰鼠两兄弟,虽然看着矮小怯弱,但心细手巧,在这方面颇具悟性,连长老也完成的不错,三人一下午做出了六个最为接近现代款式的防护口罩。
队伍里叫做铠的原黑耀族勇士自告奋勇,说要戴上口罩沿着盐雾野林绕一会儿。
铠开了口,霍铎尔又选出另外一名兽人跟他一起戴口罩进去。
余白有些担心,霍铎尔右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发顶,左手牵出许多藤蔓,控制着,分别缠在两名雄兽腰上。
霍铎尔道:“如果遇到不对劲的地方就扯几下树藤。”
铠点点头,按余白的说法戴好口罩,义无反顾地迈入茫茫雾林。
场上最紧张地就属灰鼠兽人了,他们很担心做出来的口罩不管用,从而害死雄兽。
可看见从巨人族手上牵引而出的藤蔓,第一次见识到山神力量的长老备受震动,连连感慨后,又认为林子里的兽人不会出事。
此刻太阳还没落下,过了十五分钟左右。
霍铎尔操控的藤蔓安安静静的,还没等他把里面的兽人拖出来,余白紧盯着林子里走出来的身影,上前询问:“铠,你怎么样了?”
铠和旁边的雄兽站定,他们满头汗水,相互看了一眼,接着解下面罩,深深呼吸几口气。
待吸足空气,他们松了口气,笑了。
“霍大,白,我感觉没什么难受,出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不过吸了几口气就舒服了许多。”
余白先为他们检查身体,没发现什么异常,继而打开面罩最外层的兽皮,透过胆囊层,发现过滤层的树皮纤维已经变成了稍微深一点的橘红色。
灰鼠长老更是不可思议地凑上来,小心往铠的手背戳了戳。
“果真没事……!”
如此,隔天霍铎尔又分别安排兽人入林反复做了几次实验,等待结果的同时,灰鼠兽人加速赶制口罩,手指都快磨秃噜皮咯!
又过四天,霍铎尔领着余白,阿森等兽人,带上足够的口罩走进盐雾森林,同行的还有长生。
至于阿迪,先护送长老回领地去了,他们出来已有十日,再不回去只怕族人要给他们举行葬礼了……
余白头戴斗笠,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露出一双漆黑柔和的眼睛。
他攀在霍铎尔肩膀搂着,时不时观察随行的兽人。
按照短羽鸟给的消息,它们飞行约莫一个小时就能穿过雾林。霍铎尔第一次入林,在确保前方道路安全的情况下,按照速度,大概也是这个时间就能走出林子。
中途,他们换过五次口罩。
日过正午,到了骄阳最浓烈的时刻。
哗——哗——
霍铎尔凝神,好像听到不同以往的水声。
余白拍了拍托在腰臀上的那条手臂:“是海浪,海浪的声音!”
一行兽人走出茫茫雾林,倏地,他们睁大被阳光晒得刺痛的眼睛,异口同声地“哇”了一声,呆在原地没动。
眼前碧空无垠,近岸浪花卷起一道道白墙,落下凉丝丝的水。
蓝色的海域连着天,望不到头,泛出绵延的金色波光。
潮湿清爽的气息扑面袭来,余白有斗笠护着还好,就是兽人们没想着躲开,一个个都被卷来的浪潮打湿了头发。
他们没到过这样的地方,一下子愣了,虽然不明白水神领域是否暗藏危机,但走出林子后亲眼见着这般场景,只觉豁然开朗,恨不得一头往水里扎进去。
余白抿唇一笑,擦了擦沿着霍铎尔发下流淌的水珠。
霍铎尔霎时清醒,握紧他的手,又立刻摘下他的口罩,定睛望着,露出淡淡的笑意。
“白,是你指引我们来到了水神领域。”
长生早就趴了下来。
“白巫……”
阿森等兽人也动容,他们单膝跪下,手握成拳头抵在胸膛。
霍铎尔抱着余白转了两圈,慢慢把他放下。
第113章
进入夏季三月的上旬,气候暑热,人数比较少的部落白日里懒洋洋地,兽人们藏匿在领地内纳凉,挨过傍晚,等稍微凉快了才出去觅食,而幻想乡却愈发忙碌。
这一带的兽人们都在议论这个崛起的奇怪部落。
部落叫做幻想乡,有着独特又高大的东西遮挡,黢黑黢黑的,仿佛是个遮蔽天日的怪物。
至于领地里头是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外,胆子大一些的兽族远远瞧过幻想乡的狩猎队,他们新奇地看着异常高大结实的勇士,看傻眼了,私下传了好些日子,还是比较年长的兽人听过一些,告诉他们那个兽族叫做巨人族,巨人族传承山神之力,不能招惹。
于是各兽族躲得远远的,原本想多招纳一些人手的貅好奇,连着几日,阿力都没在周围寻到别的兽族的影子,想宣传一下部落招收人手的消息都没地说去。
过几日,打听清楚此事缘由后,貅失笑不已。
他喊来大河,吩咐对方白天出去采集时,带上原山狸族的兽人,走远些,放大嗓音“不经意”谈论一下部落的好处,还要着重“告诉”偷窥的兽族,巨人族不把兽人当食物,更不会无缘无故与别族为敌!
山狸族现在可是新加入的部族里最拥护幻想乡的兽族,要让他们说出新部落的好处,可算找对了人!
短短两天,经过他们发自肺腑的真情宣传,藏匿在这一带的兽族陆续知道幻想乡原来是这样一个部落。
他们听说幻想乡里没有奴隶,只要干活就有粮食吃,有能遮挡风雨的房子住。只这两个条件就让不少兽族蠢蠢欲动,但又害怕是陷阱,没敢贸然行动。
隔天,遇到大小河兄弟带着一群山狸族兽人采集野果,灰狸族的小领头没忍住,悄悄找到两兄弟。
灰狸族和山狸族祖先出自同一脉不同的支系,过去,山狸族是规模最大的一族,可惜被黄塬部落吞并,整族都被抓去当奴隶了。
至此,躲躲藏藏的灰狸族很少再见到山狸族,偶尔远远地窥见一眼,都是雄兽被黄塬勇士压着外出做苦力,而这帮做了奴隶的兽人脏兮兮的,身上带着伤,看起来就跟死了没区别。
他们害怕落得跟山狸族同样的下场,藏匿了数年,总之不太好过。
二十几年过去,灰狸族也没什么人了,可他们居然再次见到山狸族,还是面貌完全不同的山狸族。
灰狸族的小领头打量精神焕发,脱胎换骨似的大小河,眼睛微微发直,忐忑不安地靠近了,忍不住问:“那个幻想乡当真那么好么?”
“黄塬会不会欺负到里面去?”
大小河跟身边的族人笑得合不拢嘴:“幻想乡是很好的部落,酋长和白巫,还有各个领头都很好!”
小河有些心酸:“灰狸一族如今还好吗?”
开口的小领头,灰捷摇摇头。
“不太好,这些年躲躲藏藏的,有些被黄塬部落抓走的,有的被野兽咬死了,剩下的没多少了……”
小河:“跟我们回部落吧,白巫是兽神指引的祭司!部落里的族人会接纳大伙儿的,我跟小河现在有房屋住,你看我身上穿的麻衣,好看吗?每天还能吃一顿肉!”
灰捷舔舔嘴巴,不可置信道:“每天一顿肉?!”
大小河点头。
他们还没说完,不止一顿肉,还能吃三顿食物呢。
无论放在哪个部落,只有酋长,祭司才有这种待遇!
不光如此,部落里的雌兽、亚雌兽可以自行选择喜欢的兽人结成兽侣,雌兽不再像过去那样要为雄兽一直繁衍,如果被逼迫了,鹫领头会严惩对方!
山狸族说不完幻想乡的好,说着说着,他们眼睛里淌出热泪,灰捷等灰狸族被感染到,一起留下泪水。
当天,灰捷跟随大小河进入幻想乡领地,他长大嘴巴,心想:原来越过又高又结实的大门以后,里面竟是这样的光景!
翌日早,灰捷带着身边的几个雄兽返回藏匿的领地,把剩下的全部族人接进新部落。
*
比起领地的热闹,海边也热闹了不少。
天刚亮,余白从帐子里钻出来,背后贴着霍铎尔的胸膛,与他十指交口,感受夹着水汽的清风吹拂,远处,海平面连出一道无边无际的金线。
朝阳缓缓升起,海里犹如燃烧起一片燎原大火,波光绚烂,壮阔瑰丽。
余白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目不转睛,紧攥着霍铎尔的手指,遏制不住地喜悦。
霍铎尔还算沉稳,阿森这帮勇士就不太淡定了,没见过世面,满腔热血沸腾,恨不得干点什么发泄一下,于是连连吼叫。
还有跟来的灰鼠兽人长生,他原本内敛安静地抱着柴火准备生火煮食物,看见从水神领域上升起的太阳,情绪难以抑制,捂着嘴巴流下满脸眼泪。
过了一阵,余白侧首,打量神色各异的兽人,和霍铎尔相互对视,噗嗤一下,笑了。
他背回身,与霍铎尔面对面,坐在雄兽腿上胳膊环住脖子搂了起来。
停留在附近的海鸟很多年没见过水域出现过别的兽族了,往年这里清清冷冷,今天却有了兽人的痕迹。
它们也不怕生,歪着脑袋嘀嘀咕咕地打量。
*
早食还没煮完,余白难得缠着霍铎尔回到帐子里。
兽帘落下,许是受到景致影响,他情绪激扬,红着脸,却主动放开了胆子和矜持。
余白兔子似的抱着霍铎尔坐下。
薄薄的麻布衣衫拨至肩侧,肌肤泛出绯红。
霍铎尔固定他的坐姿,在撑起来的地方不住揉搓,肩膀和手臂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剧烈抽颤。
余白僵硬一瞬,盯着被粗糙大掌覆盖着,显得有些夸张的肚皮。
半晌后,
他张开濡湿的唇深深呼吸,继而夹紧膝盖,摇得有些快。
潮水涨落,哗啦啦作响。海风一起,兽皮帐篷里不时晃得更加的快了。
阿森一行雄兽都当做没看到,鼻子喷发着热气,实在挨不住,走到海水里让身体冷却一下。
长生专注盯着锅里的食物,哪都不敢看,更不敢听,
余白在霍铎尔怀里睡一个回笼觉,还做了梦,居然梦到很多金灿灿的大贝壳。
睁眼时,他搓了搓红扑扑的脸。
霍铎尔听到动静,送了点温水进来。
“白,还难受吗?”
说着,帮他擦脸,揉了揉他的肚子。
余白支吾地开口:“没、没事……”
又问:“什么时候了?”
霍铎尔:“刚过正午。”
余白脸红,居然睡了大半天。
他慢吞吞跟着对方走出帐篷,阿森他们不在附近,沿着海域前岸散开查探去了。
长生悄悄往余白身上瞥,没敢抬头。
白巫不愧是白巫,连巨人族都能挨住……!
余白开始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躲到霍铎尔背后,望天。
霍铎尔忽然开口:“有人在看我们。”
余白疑惑,只见霍铎尔几步走进浅摊,左手歘地钻进水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有着坚硬白壳东西。
那东西左右震动,发出“嘤嘤”的声音。
第114章
“贝壳?”
余白凑上前,打量霍铎尔手上拿的东西。
霍铎尔伸手,再次往壳子上戳了一下,它又发出“嘤嘤”的动静。
余白觉得新奇,眸子都睁大了。
“……怎么还会出声,好像在说话?”
“霍铎尔,你能听得懂吗?”
霍铎尔摇头,瞥见兽侣想上手摸一摸贝壳,抬手阻拦。
“这东西古怪,别碰。”
虽然贝壳毫无攻击性,但霍铎尔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心。
余白听对方这样说,“噢”一声,没有非要触碰贝壳,乖乖点头,肚子咕噜一声,饿了。
食物早就煮好,霍铎尔领着他到石灶前。
吃东西的时候,沿着海岸四周巡视的阿森等勇士回来,报告目前的情况。
“霍大,白,没有发现贝族兽人的痕迹,也没找到白说的天然盐坑。”
阿森挠挠头,有些丧气。
“要不等会儿我继续出去找。”
海岸线很长,好似望不到头。
前方,林立高耸嶙峋的海石,但那仅凭肉眼观测到的,具体有多远的距离还未清楚。
海风一起,浪潮冲击巨石,周围并不像能生活的环境。
兽人们围成一圈商议,阿森瞥见白壳,舔舔嘴巴,问:“白,这能吃不?”
不怪他嘴馋,而是河虾河蟹之类的太好吃了。
以前兽人认为这些东西壳硬肉少,又没什么滋味,因而很少食用。
可自从被余白开发出新的煮食办法后,小小的东西在他们嘴里变成了美味的小零食,只要在水里看到带壳的总想着捞起来,下意识馋那一口。
未等余白开口,静置安放在沙堆里的贝壳又一次发出“嘤嘤”的动静。
阿森一帮勇士挠挠耳朵:“什么声音?”
十几双眼睛盯着贝壳;“它还会叫?”
余白也好奇,这贝壳嘤嘤嘤的,似乎被刚才的话吓到了。
他裤腿往膝盖一卷,蹲在沙子上,睨了眼霍铎尔,有对方看着,伸出食指往贝壳轻轻戳了一下。
霍铎尔捧着碗道:“白,先吃东西。”
余白回到对方身边坐下,啃着骨头上的肉时,发现那紧闭的贝壳轻轻抖动,轻轻嘤了一声,忽然打开了一条缝,像张开嘴巴似的。
霍铎尔盯着贝壳,没让余白过去。
到了下午,探查的兽人勇士回来了,依旧没发现任何贝族生活的痕迹。
霍铎尔没打算浪费时间,按余白说的,吩咐大伙儿去搜集材料,挖晾晒的场地,准备提取海盐。
这天之后,连长生都没闲着。
对于长生来说,能跟随白巫做事,得到祭司的指示,那可是天大的幸运!
听白巫说,要把水变成盐……
这些水居然能变成珍贵的盐?!
在场的兽人都不敢相信,霍铎尔同样疑惑。
可余白已经开口了,他照做就是。
白作为兽神宠爱的祭司,跟着做准没错的。
这次提取盐晶用到了两种办法。
一是盐田蒸发的办法,选取好合适的场地,挖出池子,接着引入海水,通过日晒蒸发水分后析出盐晶。
时至暑夏,海边虽然风大浪大,可日照也足够强烈,只要规避妥当不被浪潮冲回海里,耐心等待即可。
另外一种就是煮盐法。
岸上堆砌许多砂石,兽人把这些石头拾取起来,先制作成简单的过滤器,去除比较大的杂质,再用木炭吸附部分杂质和异味。
他们把改善处理过的海水加热,煮到沸腾,待水分完全蒸干,便真的析出了盐晶。
锅里煮出盐晶的时候,一帮强壮的兽人勇士挤着身躯凑到锅前,他们呆愣愣地,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兽神在上,竟然用水煮出了盐!”
“兽神保佑!”
“白什么时候骗过大伙儿?”
长生直接嚎啕大哭,不是伤心的落泪,而是因为太兴奋了。
连续几日的劳作得到那么大的回报,灰鼠一族居然也有被兽神眷顾的一天!
霍铎尔没跟这帮兽人凑,只牵着余白,揽着他的腰在石头上坐下,搅了搅热好的汤,看着他喝。
余白浅啜几口,唇瓣油亮。
沙子上的贝壳又开始“嘤嘤”了,壳打开一条缝,企图能吃到点什么。
余白每次吃饭,它都要张嘴求喂,不给吃的就一直张着缝,连着几日,吃不到任何东西。
虽然就两张壳,但余白从它身上看出了点可怜的感觉。
这个贝壳被扣押在岸上,奇奇怪怪的,也没有同类或者别的兽人来寻它。
余白和霍铎尔商量:“给它吃一点?”
霍铎尔点头。
观察几天,贝壳确实没有威胁,便同意余白跟它“玩耍”片刻。
余白往贝壳缝隙里丢了一条鸡肉丝,壳“嘤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欢快。
喂完一块鸡肉,余白眼睫弯弯地回到霍铎尔身旁坐下:“它好像挺开心的。”
夜色四起,星垂海域。
除了值守的勇士,别的兽人贪凉,光着膀子在浅滩上泡着。
长生哪都没去,负责看火,只要煮出新的盐晶,就会激动得落泪,朝着天地跪拜,嘴里念叨着感谢兽神,感谢白巫什么的,好半晌才勉强平复下来。
余白到时间就睡了。
帐篷里摆着一些捡到的海螺,颜色挺漂亮的,可以带回部落送给兽人做礼物。
贝壳也在帐子里,摆在矮桌上,映着微弱的火光,壳身散发出迷幻莹润的光泽。
余白蜷在霍铎尔怀里,彼此交颈而眠。摆在角落的贝壳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强烈,霍铎尔忽然感到一阵头疼,额头青筋突突跳动,他拥紧怀里的兽侣:“白!”
余白脸上都是汗,竟疼得已经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
霍铎尔盯着帐篷里的光源,正欲将它丢出去,眼前陡然一亮,陷入白茫茫的光圈里,怀里的温软越来越空,他下意识箍紧手臂。
“白!”
**
霍铎尔睁眼,怀里空荡荡的。正当他着急地寻找余白时,一抬头,愣了一下。
眼前草坡青绿,绵延的小路上,跑着一个小小的,背着箩筐的男孩子。
那眉眼瞧去,等比缩小以后,不就是他的白?!
余白也傻眼了。
他居然看到了五岁的自己。
不但如此,霍铎尔也在旁边看着!
他走到对方面前,试图牵起那只大掌。
“霍铎尔!”
没碰到,对方也没听到他说的话。
霍铎尔瞅见小小一团的余白往前跑,想也不想地跟了过去。
乡村僻壤,沿山而建,住户有四十多家。
小余白背着箩筐里的药草回了自家小院子,门前,母亲正在收晒干的衣服,外公拎着锄头翻种在地里药草。
小余白被外公抱到腿上,翻了翻箩筐里的药草,笑呵呵地夸他聪明,母亲凑了过去,也笑,说:“小鱼好厉害啊!”
霍铎尔跟着走进院子,看着被老人抱在膝盖的小余白,结实的手臂穿了过去,想把人抱自己怀里,仍是没碰到。
余白站在他身边,看着难得陷入呆滞的伴侣,再看向母亲和外公,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第115章
风吹稻浪,长长细细的田垄交错伸展,山坳两侧谷地绵延,泛出一片美丽的橙黄。
小学建在村口小卖部里头,学生拢共二十几个。
下午放学比较早,小余白背着母亲手工缝制的单肩书包,走出小卖部没多久,很快沿着狭窄的田垄跑了一路。
几只蜻蜓惊得飞了起来,它们落在远远的谷穗上,两颗宝石般的大眼睛在日照下透着幽光,仿佛在狐疑地盯着跟在小余白身后的奇怪的“人”。
那是什么,怪物吗?!
霍铎尔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但他看见了白很小的模样,白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眼前的环境十分陌生,与白给他说过的信息有些相似,莫非这就是兽神生活的家乡
来不及多想,高大的巨人族紧护在小余白身边,目光舍不得挪开半分。
小时候的白,竟这样鲜活。
余白也跟着霍铎尔跑,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太熟悉了,是他的过往。
*
到了夜晚,院子内的草丛上飞着一簇流萤。
萤火虫钻进房间,只一张床,简单的衣柜,柜子左侧是一桌一椅,正对着方形的窗口。
灰白的墙上了个白炽吊灯,小余白一身蓝色的短裤短袖,身子板正,柔软漆黑的微卷短发垂落,右手攥着笔认认真真写作业。
此刻,霍铎尔半曲着腿坐在地上,低头专注看着怀里小余白,偶尔瞅一瞅小余白写的作业本。
余白这几年教霍铎尔认字,作业本上的字霍铎尔差不多能认全。
直到母亲敲了敲门口:“小鱼,睡觉了。”
小余白这才收起作业本,先到院子里从水龙头下接了杯水刷牙,然后回屋睡觉。
拉了灯,四周漆黑,窗口漏下一束月色,还有几簇晶绿色的萤火。
余白到另外两间屋内,先后看过睡觉的母亲和外公,这才走回自己的小房间。
室内因为多了巨人族而显得逼仄,余白扫了眼小床上的自己,接着,眸光落在蜷起高大身躯、侧躺在地上的兽人身上。
霍铎尔像个忠诚的大野兽,守着小床上的自己。
一觉安然。
*
平和的年少时光很快被打破,刚上初中的小余白有天不舒服,他被送去急诊室,校医叫他到大医院做个检查。
起初,小余白没在意,又过几天,疼得实在难忍,外公带着他到县城里的医院检查,县医院又叫外公带他到省里看。
母亲和外公带他坐着大巴去了一趟省城。
余白“坐在”车内,回顾过去,心里有些难受,但平静居多。
霍铎尔有些无措,手指轻轻往小余白脸上碰了下,见他抿着唇,安静的忍耐着,恨不得帮他做点什么。
来到省城医院,检查结果没多久就出来了,小余白确诊了骨癌,好在发现得还算早。
一瞬间,母亲差点晕倒,觉得天都要塌了。外公忍着面部的抽动,抱着似懂非懂的小余白,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小鱼那么听话聪明,养一养就会好的。”
小余白听了外公的话。
治疗一段时间,他回到学校上课,那会儿他只记得自己生病了,不能像原来那样蹦蹦跳跳,越来越安静了。
太安静的男生有点不合群,小余白有点孤单,干脆自己看书,不知道旁边有个很大的巨人族坐在地上看他。
余白叹气,走到霍铎尔旁边一起坐下,手肘撑着书桌,对着小余白发呆。
*
画面一转,几年过去,刚成年的余白已经在乡下住了很长时间,最开始他还在医院里疗养,但家里没钱了,捐筹的钱维持不到他后续的治疗,只能把他接回来。
母亲跟着一位叔叔白天到县里打零工,到了晚上,叔叔骑着电车载母亲回村里照顾他,两人挣得的钱全部合计着给他攒医疗费用去了。
外公山上山下跑,把采集的药草带到县里卖,到周围的村子里给人看病,收些费用。
小余白长大了,没了年少时滋养出来的圆润鲜活的模样,瘦得很可怜,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骨癌晚期。
霍铎尔看着小余白一点一点虚弱下去,起初无措,痛心,到最后只剩下麻木,剩下的,唯有始终不变的守护的姿态。
霍铎尔跟在余白身后,日复一日,昼夜不分地守着痛得无法阖眼的少年,
而在一旁把所有过往和发展看在眼里的余白默然无言。
他轻抚床上因为疼痛而隐忍颤抖的自己,想给那个自己带来一丝慰藉。
良久,指腹穿过霍铎尔的手掌。放在对方皱起来的眉头上摸了摸。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默,母亲和外公憔悴了许多,有时勉强打起精神和他说话,给他擦身,过程擦着擦着,嗓子一哽,连忙背过身蹲在地上咬牙吞泪。
医生私下和余白来了一场再简单不过的,属于成年人之间的谈话。
对着贫瘠窘困的家,细望付出多年,愈发憔悴的亲人,夜晚,余白忍着浑身的痛,他写下一封信,用笔盒压着。
他悄悄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屋,霍铎尔跟随,直至停在一片静谧的湖泊前。
月色如洗,湖面像一面镜子。
镜子照亮了余白两级反转的过去。
少年余白静静驻足片刻,随即下了决心,抬步往湖水里迈入。
霍铎尔觉察他的意图,跑到面前阻拦。
“白,不要!”
“不要下去,求你,白——!”
霍铎尔奋力拉着余白,想把他抱上岸,可冰冷的水逐渐淹没了他的身子,脖颈。
霍铎尔兽目里含着泪光,低沉吼了几声,紧跟着跳下去!
余白看着少年的他和霍铎尔一起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凉之中。
他呆呆地抬眼,月色刺得他瞳孔一晃。
“不要跳!霍铎尔!!”
“回来,霍铎尔,别跳——!”
这一刻,余白好像听到了心里的另一道声音。
[后悔吗?后悔投湖自尽吗?]
[只要你不想,就不会死,还可以回到过去的日子,想想你的亲人,看,他跳下来救你了。过去做的,你后悔了吗?]
[现在你有选择的机会,只要反悔,就能回到过去……]
余白头痛,仿佛有万千绵细的针刺着,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吟。
后悔吗,他后悔做过的决定吗?
月色更亮了,余白忍着痛抬眼,脑海一闪。
又过了两年。
外公大限已至,病逝了。
乡下一如过往,安安静静地,风里飘荡着田野的气息。
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村口坐着几名留守的老人,他们顶着花白的头发晒太阳,望着远处的谷地、乡道,不知道看些什么,心里想些什么,一看就是一天。
母亲一蹶不振,陪伴了她十多年的陈叔叔始终留在身边给与她关怀和照顾。
余白心里一酸,他知道的。
自从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离开以后,母亲只有他和外公。
对于陈叔叔的陪伴,虽有好感,却因为他的缘故,怕拖累对方,始终不同意再婚。
原来他自尽的两年后外公也离开了……
那么母亲……
余白急急忙忙跟着,母亲在陈叔叔的照顾下能自行活动了,身体也养好了几分。两个人围着桌子吃饭,说几句话,陈叔叔去田里干活,母亲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发呆,接着去余白的房间里坐。
又过半年,母亲精神有了好转,兜兜转转十多年,她跟陈叔叔结婚了。
两人在乡下住了一年,为了方便去医院,陈叔叔拿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前到县城里买了间比较小的二手房,布置干净后,接母亲过去生活,带她去医院看病方便了许多。
时光就这么平稳的,安静地流逝着。
余白看着母亲学习用手机拍摄视频,让陈叔叔教她怎么发到网上,跟附近退休的老姐妹们跳跳舞,聊聊天,不自觉露出浅笑。
那个时不时从他脑海冒出来的声音停止了,他有了答案。
他不后悔过去做的决定,他看到了母亲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平静安稳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没有发生的事,没有走过的路,何必去奢想那条路的好?
“我不后悔!”
余白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
场景破碎,再睁眼,余白困在结实的胸膛里。
顾不上脸上的冷汗,他拍了拍霍铎尔抽搐的面孔。
“霍铎尔,醒醒,别跳,别陷进去!!”
霍铎尔置身在冰冷之中,怎么都触碰不到自尽的白,他的兽侣……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想至此闭上眼睛,白,我会跟着你守着你……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自尽……
霍铎尔脸上一疼,好像被什么用力打了一下。
紧接着,耳朵也有些疼,热乎乎的,似乎听见一道声音。
他心里空空的,白,他的白在哪里?既然结契,就会永远在一起,白怎么能……
结契?
霍铎尔瞬间抓住了空白的,被遗忘的要点。
是啊,白不是在他怀里睡觉吗,怎么会投湖?
怀里,他怀里的白,余白就在他怀里!
那么,这里是……
“白——!”
余白捧起霍铎尔的脸,碰了碰被他打得微微泛红的部位。
“终于醒了……”
他凑上前,搂紧对方的脖子。
“是不是做梦了,别去想那个梦!”
霍铎尔惊疑不定地打量怀里的青年,头脑恢复理智后,兽目一扫,投向散着微光的贝壳身上。
他脸色一冷,一手紧揽余白的腰肢,五指抓起,势必要碾碎它!
“别杀他——!”
帐子外,海风一吹,兽皮帘子掀开。
阿森等兽人都昏睡着,海雾中,几个大蚌浮出水面,蚌壳犹如洁白的平地,壳一开,走出几名雌雄莫辨的兽人。
他们发丝垂地,肤色透露着一股病白,穿着皎蓝的纱衣,头发和肌肤上点缀着莹亮的珍珠。
此刻他们神情紧张,对上巨人族冷酷冷情的脸,再次恳求:“别杀他。”
第116章
“他?”
余白打量霍铎尔手上的贝壳,心里的疑惑再次加深。他往箍在腰上的大掌轻轻一拍,示意对方放松点力道。
掌心的力气缓了几分,却依然把他揽在身侧。
余白打量眼前从海底大蚌里走出来的人:“你们是谁?”
领头的青年盯着霍铎尔捏住的东西。
“贝族。”
余白喃喃:“贝族兽人……我刚才做了个梦,可否与这个贝壳有关?”
又仰头望向兽人:“霍铎尔,你……是不是也做了个梦?”
霍铎尔微眯双目,拇指一捏,仿佛下一瞬就会将贝壳碾碎。
“嘤嘤嘤”~
哎呀呀~
贝壳发出孩童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淘气。
若在前几日,余白还会抱着好奇心观察它,但经历了前不久的那场梦境,此刻不敢小看。
青年咬牙:“别——!”
霍铎尔并不废话:“再不老实交代,它就没命了。”
“你们敢这样对我族族巫,定会遭到诅咒的!”
“梦长老,何必跟这群野蛮的兽人浪费口舌?!他们一过来就想方设法从这里取走圣盐,趁他们来的人不多,该把他们全杀了!”
霍铎尔花臂微抬,五指操控,很快,沿岸周围有了动静。许多藤蔓犹如爬蛇延伸而来,将口出狂言的贝族兽人紧紧捆住。
领头的青年,也就是梦长老一下子变了脸色。
山神之力?!
眼前的人竟是守山一族。
他们可以制造环境迷惑兽人,甚至野兽,但这并不包括木灵一物。
“你、你别伤了他,”梦紧了紧手里的血红色珊瑚骨杖,又扯了一下嘴角,眼中含着愤怒和怨恨。
“你们这些地上来的兽人果然还是那么凶蛮贪婪,占去圣盐不够,还要伤害我族人,比诅咒还可怕!”
霍铎尔直接捏碎了手上的一半贝壳,那贝壳的嘤咛声有些哀痛。
“族巫?”余白没有遗漏刚才听到话,“这个贝壳是兽人,贝族的族巫?”
梦干脆地点头:“没错,族巫最擅长制造幻境,只要你们内心怀有一丝欲望,吸收了它释放的气息后,便会寻着内心引入幻境。”
霍铎尔想起梦中压抑窒息的痛苦,冷声问:“若不醒来会如何?”
梦:“会永久地沉陷在幻境中,直到悄无声息地死去。”
余白脊背一冷:“我们过来只想拿些盐,没有为难过任何兽人,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梦冷哼:“盐……你口中说的盐,就是贝族圣物。那盐雾没能阻挡你们倒是让我小瞧了。地上竟然出现了能破解盐雾的兽人,还想出打制圣物的办法!”
“你们这种来自地上的兽人,心都是黑暗的,过去残害我族人的性命,将水神领域搅得天翻地覆,我杀你们有何不对?!”
说着,梦狠狠地盯向霍铎尔。
“我看你力量强大,为何要为难我族族巫?!”
追溯到许多年前,那时候山神,水神,火神都在一起生活,后来神划分了界限,占据各自的地盘。
时间过去很久,神陆续从兽世大陆上消失,可这些神选中了一支能延续他们力量的种族。
梦说道:“我贝族得水神的传承,与你山神一族本该亲近的,为何要为难我?”
霍铎尔:“你要害我的兽侣,我族祭司。”
梦:“……”
余白方才还有些紧张,这会儿听他们来来回回地交锋了几句,内心无端地不再慌乱,反而添了点安定。
他甚至露出一丝友善的笑意:“我认为我们两方之间有点误会,梦长老是吧,我和霍铎尔带着幻想乡的兽人来到海边,当真没想过伤害任何贝族兽人,你刚才话里指责的那些行为,是别族兽人所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不如先后退一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就当看在水神和山神的面子上,可以么?"
过去几年,负责谈判的工作都交给霍铎尔或者泽来处理。
余白第一次站出来跟别族谈条件,心里微微发憷,但更多的,则是无畏的勇气。
或许受梦境影响,当他亲眼看见霍铎尔面露惧色,毅然决然地下水救他,甚至与他在水底赴死……
余白受到了太大的震动。
他给了对方一个眼神,拍拍腰上的那只手掌,无声地诉说着:我在。
从梦中惊醒后,霍铎尔神思恍惚,唯有抓紧掌心里的人,触摸那份温软,才能确定余白就在自己身边。
直到此时,依然不敢回想,不敢去想梦中的画面。他害怕看到那样瘦弱的白,他的白,竟然被湖水一点一点淹没,而自己无法抓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霍铎尔紧盯余白鲜活的神色,久久,难以回神。
这样纤小的兽侣居然主动挡在他面前和贝族长老交谈。
余白率先盘腿坐下。
他双手抱膝,倾听海浪的声音,遥望银河闪烁的星幕。
“能不能先让阿森他们醒过来?”
梦:“你……”
霍铎尔看穿他的想法,打断道:“白是我族大祭司,穿越烟雾森林,制盐的办法都是白想出来的。”
又道:“贝族不会制造圣物,白会。”
“白是兽神最宠爱的弟子,如果贝族无心与我族合作,那么你们将会失去一个宝贵的机会。”
梦一脸狼狈。
贝族不会制造圣物居然被那么快看出来了……
想起过去那群地上的兽族,为了逼迫他们交出圣物,联合起来残害他的族人,梦咬牙切齿,恨不得剥光那些兽人的皮,拆了他们的骨……
咕噜……
梦:“……”
他摸了摸肚子,脸色讪讪。
同时,昏睡在周围的阿森等兽人接二连三清醒,待看清楚眼前的形势,纷纷拿起木茅,对准贝族兽人。
“霍大,白,你们没事吧?!”
余白摇摇头。
霍铎尔:“把东西放下。”
余白见梦依然巴巴盯着霍铎尔手上的贝壳,道:“霍铎尔说话算话,你愿意跟我们谈判,就不会伤它、”
说完,转头问灰鼠兽人长生:“锅里还有晚上剩下的食物吗?”
长生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有、有的,白巫。”
余白:“都拿过来吧。”
食物有点冷了,霍铎尔从怀里摸出两颗燧石,打了火,锅上的食物慢慢加热,冒出浓郁的香味。
梦和几个贝族兽人眼睛都不看过来了。
一会儿看他们的族巫,一会儿盯着巨人族手上的能打出火光的石头看,此刻,他们不约而同地吞咽嗓子。
这是什么食物,和水神领域里的完全不同,好香……
梦更加饿了。
在霍铎尔掌心,被捏坏了一半壳的贝族族巫也馋,和前几天那样打开一条缝隙。
因为有一半壳坏了,看起来颤巍巍的。
余白始终维持着笑意的嘴角微微一抽。
“……”
都这样了,居然还想着吃。
第117章
夏去秋来,酷热褪去,山峦被秋光镀上一层温和的色彩,空气里夹着果实成熟后的香甜。
南方的土著兽人早就习惯了季节的更替,游散的兽人群开始囤积食物,避免和大部落的狩猎勇士队伍对上。
大部落觅食豪横霸道,小部落和游散的兽族基本分不到丁点儿,所以只能尽早避开,省得粮食都被抢光了。
但今年情况不同。
黄塬部落比往年更早的派出勇士打猎,途中,若遇到游散的兽族,二话不说全都抓了,带回部落充当奴隶。
被抓的兽族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过去,像他们这种没几个兽人的小部族从不被黄塬放在眼里,被吞并的那几个部落,至少都在中型规模以上,今年为什么连他们都不放过了?
没等这几个势单力薄的兽人哭完,刚被压到黄塬的领地,等待他们的,便是日夜不分的苦力活,仅有的雌兽,还被占去了!
听着木屋内传来的哭声,广场上干活的奴隶神情麻木,对这一群被抓来的游散兽族实在分不出多少同情心。
在黄塬部落被奴役了几十年的山狸族,往领头虎居住的木屋远远望去一眼。
杂乱的头发遮去他们枯瘦的面容,没有兽人发现他们眼里燃烧着一把枯火,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自从黄塬的小领头,大头不见之后,听说是被另一个部落抓去了。而山狸族被派出去充当肉盾的勇士,似乎没有回归兽神的怀抱,而是在那个部落里活了下来,
为此,黄塬的首领越来越暴躁,恨不得拿他们发泄火气,山狸族的日子愈发痛苦。
即使如此,每每深夜,当他们回到又脏又破的棚子底下休息时,透过枯草似的头发遥望黑夜,麻木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波动。
他们隐约有些预感,族人在那个部落还活着,并且比过去过得好。
留在黄塬的山狸族死了就死了,只要那个部落的族人好好的,山狸族就没有陨灭,仍有希望延续后代。
黄塬趁着夏秋时分扩大了捕抓奴隶的范围,买来得及跑的兽族全被抓了起来,强壮的雄兽安排到勇士队伍里,充当肉盾防护。
他已经遣部下探查过,幻想乡的酋长和祭司都不在,没有了首领,趁着对方忙于狩猎屯粮的时候动手,说不定能一举把对面整个部落吞灭了。
抱着这份野心,虎清点勇士,准备选个合适的时机偷袭幻想乡。
*
幻想乡内部,一派秋收忙碌的景象。
大小河每天天不亮带着族人下田割稻,累是累了些,可没有谁抱怨,反而充满喜悦和干劲。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栽植,刚入秋,田地便压了漫山遍野的稻穗。
稻子沉甸甸的,耀眼璀璨的颜色在落日的映照下,犹如燃烧在山间的野火。
那几名负责研究栽种的老兽人热泪盈眶,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祭司。
大小河每日也都为祭司祈祷着,希望祭司能顺利到达水神领域,兽神保佑!
酋长和祭司已经离开部落一个多月了,如果不是阿辛传出去的鸽子顺利把信卷交到祭司手上,部落里声望比较高的长老们没一个坐得住的,恨不得马上安排勇士出去接他们的酋长和祭司回来。
幻想乡的每个兽人,无论老少强弱,几乎都分到了工作。
有的下田割稻,有的外出采集,手艺比较巧地加工鞣制皮毛,纺织麻布,经验丰富的负责捕捉猎物。
雄兽加快进度搭建住宅区的房屋,争取在天冷之前让更多的族人能住进比大棚还要好的房子。
通往部落的山道里,蛮跟泽外出三天,这天抓了二十多头彘猪牦羊回来。
他们没有马上杀死这群强壮的猎物,只将它们弄伤腿脚,带回部落后交给阿辛驯养。
能养的就养久一些,有些能生崽子,还有的可以产奶,羊身上的毛割下来可以做保暖的衣物被褥,总之,抓到的猎物不再像过去那样立刻杀死。
反复利用,创造价值,这些都是祭司传授给他们的知识。
哎,他们好想祭司啊,也不知道酋长跟祭司在外面怎么样了?
入夜不久,领地的广场上燃起温暖明亮的火焰。
南方的秋天还没开始冷,兽人吃饱喝足,有的不想那么早休息,这会儿都聚在广场周围便干活边闲聊。
在瞭望塔上值守的雄兽发现关口外飘着几丝烟雾,待他想探查清楚,那烟雾却又不见了踪迹。
两处瞭望塔的雄兽揉了揉眼睛,并未因此大意,先凑到一块做了核对,直觉并非幻象,便去跟鹫领头报告了这件事情。
鹫召集勇士,分成几对把守通往领地的两处关口。
蛮正在泽的屋子里享受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食过半,巡逻的勇士赶来向他们传话。
蛮咬了最后一口大腿子,接过泽递给他的麻布,擦了擦油滋滋的嘴。
“秋天正是吃吃喝喝长瞟的时候,看来有人不安分啊!”
泽洗干净手,淡淡笑了下。
“蛮,你最近不是嫌闷,刚好给你解闷。”
蛮哈哈一笑,长臂揽去,爪子还没碰到泽,“啧”一声,又道:“毛病!”
说是这么说,用湿麻布彻底擦干净手,这才如愿揽住了泽的肩膀。
“走,召集弟兄们跟他们玩玩。”
夜色笼罩整个幻想乡,广场上的篝火按照全部熄灭了。
雌兽跟亚雌兽没有被动等待,他们让幼兽们待在一块,抄出木茅和石刀,目光坚毅,在黑暗中盯着周围的动向。
原羱族部落的这帮兽人经过几年训练,即使是雌兽,有时跟雄兽外出狩猎,如今也有了一战的能力。
大小河这群加入部落不久的雌兽更不说了,在黄塬饱受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如今挺过来,比起过去,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更是顽强了不少。
也许他们目前还无法承担起像雄兽一样在前方奋战的责任,但部落里的兽崽,一切,都会拼尽力量护着!
蛮、泽、阿林、鹫,几个领头带着各自的勇士队伍全部外出,毛毛负责防守部落。
这半年,蛮带着擅长控制泥土和石头的几个巨人族兽人弄出了几条暗道和陷阱,队伍从地下暗道潜伏,准备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时代的兽人还没有设置陷阱的概念,当蛮控制着泥土,让早就布置的大坑塌落时,黄塬负责打先头的勇士纷纷呼叫。
但这次他们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从湿乎乎的黏土里爬出来,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怎么回事?!为什么地下会有那么大一片湿地?!
蛮桀桀一笑:“白说的这种陷阱果然好用。”
说完,吹起嘹亮的一记口哨,已经沿着暗道绕至后方的泽跟毛毛带着队伍浮出草丛,分别从后翼两侧包抄,跟黄塬部落的勇士正面对打起来!
被当做肉盾的奴隶跟先头勇士掉进了湿地里,鹫扑着翅膀盘旋,他夜视能力极强,瞥见谁爬到湿地边缘,手执弓箭,咻地一下射过去。
“这里可有山狸族的兽人?!酋长和祭司发话,不伤山狸族!你们的族人在幻想乡过得很好,不想死的话就别挣扎——”
渐渐的,湿地里响起低低的,不可置信地回应。
“我、我是山狸族的……”
“我也是……”
“大河呢,他真的还活着吗?”
……
泽与毛毛带着勇士与黄塬的队伍缠斗,蛮瞥见鹫处理的差不多了,催动山神之力,借助力量迅速带上所有巨人族兽人赶往黄塬部落。
砰——
黑夜中,黄塬领地的大门被巨石震开。
广场上值守的兽人惊呼,没等他们集合好队伍,只见入口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这帮兽人居然像座小山一样,肌肉遒劲,凶神恶煞,更可怕的是,居然能控制泥土和石头!
一帮巨人族嘿嘿怪笑,会控制山神力量的,纷纷沿着广场和周围的房屋,仓库搞大破坏!
从山上滚落的石头砸坏了黄塬兽人居住的木屋,广场的大地震动,塌陷,储存粮食的仓库歪歪斜斜地倒下,被大土坑埋了!
不会山神力量的巨人族也一样上头了,他们本来就力大无比,随手就能将近身攻击的兽人拎起来,抛向高空,有的直接挂在了树梢上。
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都被派出去了,剩下的面对的可是一群拥有山神之力的巨人族,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蛮吼了一声:“不想死地就蹲下抱紧脑袋,被抓到黄塬当奴隶的兽人别出来,只要不抵抗,幻想乡不会伤害你们——!”
眼看挡不住,黄塬的祭司咬咬牙,带着几名守护勇士逃往一处方向。
他们赶到一口石坑前,祭司下令:“把咸石坑毁了!”
黄塬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个咸石坑,就算离开,也不能让别的部落占到好处!
天微微亮了。
这场斗争居然持续了整宿。
蛮从投降的兽人口中获取到咸石坑的下落,只身赶到时,眼前的场地已经被严重毁坏。
“啧,”他摇头望天,“不知道霍大和白有没有在水神领域找到盐。”
他舔舔嘴,好久没尝过正经的咸味了。
*
海边。
沿岸多了几顶帐子,帐子内外挂着亮晶晶的贝壳珍珠,几名贝族族巫的弟子住在这里,没办法,他们的族巫还在巨人族手里呢!
余白今天煮了鱼汤,长年生活在水里的贝族都是吃生的,哪里见过海鱼有这种吃法?
族巫,也就是那个贝壳,这几天坏掉的壳重新长回了一半。
闻到鱼汤的香味,壳打开了。
“嘤嘤嘤”
哎呀呀
余白摸摸它完好的那边壳,给它吃了一点鱼肉,
梦寻来时,对族巫恨铁不成钢啊……
第118章
哗——哗——
秋日天清,贝族可操控海水,此时风浪还算平静。
霍铎尔搬来一摞劈好煎柴火,望向冒着乳白泡泡的汤锅,冷冰冰地扫了一眼贝族族巫。
这块贝壳差点害了白,如果不是他们心智坚韧,早就沉陷在幻境中死掉,对它,实在给不出任何好脸色。
梦进退两难,有点尴尬。
转念一想,水神领域是他们的地盘,作为主人,何必畏惧外族?
而且他们都谈好合作了。
于是朝霍铎微微颔首:“我族有不少宝物,除了合作时谈的那些,可额外附赠,作为谢礼。”
说着,清了清嗓子:“贝族绝不凭白占这些好处。”
梦本来想阴阳怪气几句,陆地上的兽族贪婪作恶,该骂!
可幻想乡来的这群兽族与那些兽人的确不一样,且霍铎尔身为酋长,得山神传承,贝族站在水神的立场上,不好跟对方闹得太僵硬。
那个幻境……是他们比较霸道,但这个小白巫相处了破除烟雾森林的办法,还贸然闯进来,一来二去的,就算抵消了罢!
梦已经把谈好合作时签下的契约板子送到族长手上,族长看完后沉吟良久,答应了。
接待幻想乡兽人的工作已经交给他全权处理,所以额外送点礼物给余白,不算什么。
族巫依然张着贝壳缝,没吃够。
梦回避霍铎尔冷淡的目光:“白巫,劳烦你给族巫多吃几口吧。”
边说,边转头吩咐不远处的弟子,让他们把蚌壳里的几个箱子抬上来。
箱子也是贝壳样式的,打开了,露出色泽妍丽的某种海草,除了海草,还有贝族的落珠、珊瑚。
这些落珠和珊瑚都能当成药材,余白眼眸一亮,听梦介绍了它们效用后,温声细语地笑道:“是个好宝贝,多谢梦长老。”
他的发梢在海风里轻扬,眉眼柔和,肌肤细腻洁白,好看的面容以及温和的气质十分容易博得兽人好感。
梦对他点点头:“毕竟白巫将不少做菜的法子记录在板子上,我族不会白拿这些兽族的传承,能给的都会尽量给。”
贝族允许幻想乡的兽人制造圣物,也就是盐,但作为交换条件,必须把这个办法告诉他们。
余白都答应了。
梦抬手一指,指向那箱海草。
“花花草可以织成薄软清凉的布,就像我们身上穿的这种,听说陆地上的夏天炎热,拿花花草做成衣袍,穿在身上非常舒服。”
余白眼睛又亮了。
岸上那几个贝族兽人穿的衣袍材质如纱,色泽漂亮,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穿在身上一看就凉凉滑滑的,现在梦送给他一大箱子的海草,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他发自内心的感慨:“梦长老,这次真的很感谢兽族,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只要不违背道义,尽管开口。”
话音刚落,拍了拍从腰后揽到小肚子上的那只大掌,无声示意霍铎尔:不要生气哦。
待梦离开,余白又喂了贝族族巫几口鱼汤,拍拍它的壳,示意停止了。
梦交待过,族巫不能吃太多东西,不然会从壳子里漏出来。
它现在还没长好,能吃的量就更少了。
贝壳磨磨蹭蹭地合起缝隙,嘤。
哎……
喂完贝壳,余白挨入背后紧实温热的胸膛。
“还生气呀?”
又道:“这个贝壳不能化形呀,就一壳,没有打击能力,你都捏碎它一半壳了,就当把仇报了,可以吗?”
“梦长老说过,它心性清澈,只是听了他们的指使才诱惑我们入梦。”
贝族族巫,它拥有全族最厉害的迷幻之术,可也因为无法化形,心智处于年幼状态。
虽然被奉为族巫,但更像贝族的一件器物。
被梦长老带上岸迷惑他们时,它自己都有点懵懵懂懂的,呆了几日,还没行动,就被馋得不行,每天都想讨点吃的。
以致于忘了上岸的使命……
那一晚,如果不是梦长老忽然出现催促它,余白和霍铎尔也不会入了幻境。
在余白看来,族巫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会发起“袭击”,也算事出有因。
好在那个因目前得到了解决。
他们答应把制盐的办法交给贝族,同时教对方做菜,给一部分菜谱。
阿森带着几个兽人出去寻找燧石,海里幽暗,没什么能点火的东西,火对兽族而言十分重要,哪怕是生活在海里的贝族,也同样需要火,在比较落后和弱势的兽族部落里,还没几块像样的,能点的着火的燧石呢。
作为交易,他们留在海边取盐,过程抓些海产什么的也都可以。
除此之外,余白在盐雾森林的另一侧林子里发现某种类似椰树的树木。
树木结出的果实外壳非常坚硬,比现代的西瓜还大,敲碎了,里面冒出乳白微甜的汁水溢出,跟椰子有六七分相似。
据贝族兽人介绍,这种果叫做硬硬果。
霍铎尔用石刀在硬硬果的外壳敲开一道口子:“白,喝。”
余白捧着比脸还大的果喝里面的汁水,七八口灌进肚子,有点撑了。
他把剩下的推给对方,舔了舔唇边残留的湿渍。
霍铎尔兽目微暗,紧盯那两片花瓣一样的唇,唇角沾染白色水痕,很像……
他吞咽喉咙,矮下身躯,迅速攫取那份甜美濡湿。
余白的脸被捧了起来,嘴唇启开,里里外外都让霍铎尔用舌头扫了一圈。
细碎的秋光透过树梢落在身上,他鼻尖紧促翕动,快透不过气了才被松开,脸蛋氤出两抹潮红。
余白白里透红,霍铎尔兽目热烈,简直快把他当成了可口的食物。
在海边呆了一段时间,这帮雄兽晒得比以往黑了些,倒是余白,不经晒,褪了点皮后露出的肌肤粉粉嫩嫩的,看着更显小了。
霍铎尔深呼吸,往他柔软的脸蛋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余白“哎呀”一声。
濡湿的眼眸扑闪扑闪,瞅着兽人麻袍底下撑出来的那一块,别过眼。
大白天的,他不好意思跟霍铎尔做那种……
思绪飘转,兽人才不管那么多。
霍铎尔把余白抄进怀里,直接带回帐篷,将帘子落下。
阿森那帮兽人都去忙了,岸上的贝族弟子也去了附近挖晒盐场。
被遗落在沙堆上的族巫“看见”那顶帐子摇来晃去的,投喂它的两脚兽叫得好像有点难受。
它发出一连串“嘤嘤嘤”,节奏缓和轻快,迎着海浪,带来安抚的力量。
帐子里的动静微微停顿,兽人将腰后的足踝挂得更高了。
余白也叫得更厉害。
躺在沙子上的贝壳:嘤。
咦?
它的声音怎么不管用啦?
*
在海边停留了将近三十日,秋二月,幻想乡的勇士队伍带上粗制的盐,十几个大箱子的海产,硬硬果,踏上回程的道途。
余白趴在霍铎尔背后,左胳膊环搂对方,白皙的腕子上流动着莹莹光泽。
贝族兽人爱美,穿戴在身上的东西漂亮珍贵。
就连霍铎尔这种比较质朴的兽人都有了些审美上的改进,他挑了最好的珍珠,给余白做了条手串。
除这之外,余白还捧了个贝壳。
嘤嘤嘤~
哎呀呀~
听得出,贝壳心情愉悦,发出的声音婉转轻灵,涤荡人心。
这族巫……因为没有具体名字,贝族的兽人一直唤它族巫,为此,余白简单称呼它小巫。
小巫要跟他去陆地上长长见识(凑热闹)。
最开始,梦长老和一群贝族兽人死活不同意。
但小巫难得坚持。
纯真懵懂的小巫第一次闹,朝着贝族兽人嘤嘤嘤,居然让族人全部陷入昏睡。
小巫不知道在幻境里和他们怎么沟通的,等梦长老醒后,尽管脸色难看,却答应让族巫走这一趟。
所以,幻想乡的勇士队伍里,多了四名随行的贝族兽人,他们都是贝族高级弟子。
入了秋季后,直到开春前,贝族兽人可以脱离海域行动,等到春天,就要返回水里,跟着伴生蚌一块生活了。
穿过盐雾森林,队伍多绕了一段路,目的是接灰鼠兽人。
余白和霍铎尔已经同意让灰鼠兽人加入部落了。
跟在余白身边的灰鼠兽人长生,站在树上吹响鼠骨哨子,不久,山坳深处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灰鼠长老和阿迪,带着全部的族人出现。
阿森没忍住,噗嗤笑了。
余白弯弯唇角,笑容温吞。
霍铎尔面无表情,只是眼角有些抽动。
灰鼠兽人实在太矮小了,身高都在一米二三出头左右,灰不拉几,瘦瘦的。
此时拖家带口地迁移,几乎把能带的家当都带上。
家当太重,各个东倒西歪的,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
幻想乡的勇士们个高腿长,身板顶顶的结实,回头打量拼尽全力都跟不上自己的灰鼠兽人,笑得乐不可支。
余白捧在手上的小巫也发出嘤嘤嘤的叫声,听得出来是在笑。
场面看起来相当滑稽。
紧跟在队伍前方的长生看见族人栽倒,脸一红,赶忙跑回去搭把手。
灰鼠兽人们咬咬牙,努力拖起家当继续跟上。
长老说了,接纳他们的幻想乡部落十分强大,勇士领头,那个山一样的雄兽,就是酋长。
酋长可是个巨人族!
酋长身上背的亚雌兽,更不得了,那是得兽神许多传承的白巫!
他们悄悄抬头,仰望那群强壮的勇士,只觉得未来可期,终于抱上大腿了。
为了不让酋长和祭司小瞧,将近十天的路程,无论慢赶紧赶,没有一个吭声抱怨,全部靠着自己,靠着灰鼠族团结的力量走向目的地。
途中,野兽群统统被勇士消灭或者击退,灰鼠一族愈发热泪盈眶。
连贝族也意识到了幻想乡的勇士们有多么威猛无匹。
*
午后,干燥温暖的日光晒得泥土微热,空气里飘来了果香。
幻想乡领地的瞭望塔上,值守的兽人发现酋长和祭司,骨哨都忘了拿,脖子一昂,嗷叫几声。
“霍大和白回来啦——!”
“霍大——!”
“白——!!”
灰鼠兽人一震,他们仰头,呆呆望着巨兽一样的部落大门,疲累的脸陷入了呆滞,旋即露出笑意。
这这这……
眼前的部落从未见过,虽然有点可怕,但看起来安全感十足啊,他们没有抱错大腿!
这一路的坚持,值!
霍铎尔朝倒在领地门外的灰鼠兽人微微点头。
这一路上,他们的坚持都被幻想乡的勇士看在眼底。
尽管没有强壮的身躯,可这群兽人有毅力,肯吃苦,幻想乡欢迎他们加入。
贝族弟子微微合起张大的嘴巴。
这就是陆地上的部落么?
虽然不比水神领域的水宫华丽,可气势浑厚,那群迎出来的兽人……可真强壮啊……
第119章
兽人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一向稳重斯文的貅,这会儿也难忍情绪上的激动。
貅微微热了眼眶,道:“霍大,平安回来就好。”
旁边夹着七嘴八舌的几句话。
“霍大,你交给我们的活儿都干得好好的!”
“你和白不在的时候,黄塬那帮兽族被我们打跑了!”
“……”
闻讯赶来的一帮雌兽,亚雌兽站在最外层,急得上蹿下跳的。
大小河费劲全身力气,总算从缝隙里艰难地钻到前边。
他们目光直直攫向趴在酋长背后的那抹身影上。
“白巫——!”
兄弟异口同声,继而喜极而泣:“您终于回来了!”
余白自高处往下看着周围迎出来的兽人,笑着逐一回应大伙儿的问候。
兽人脸色恍惚,沉浸在祭司弯弯的眉眼之中。
出去一趟,归来的勇士锻炼得愈加结实强壮,但也都肉眼可见的晒黑了一大圈。
唯独白巫,还是那么好看,秋日落在他身上,眉眼流动的光更加柔和,愈发耀眼,兽神真的太宠爱他们的祭司了!
唔,白巫手腕上的那串东西是什么?居然闪烁着莹润美丽的光泽,是圣物么?
余白从霍铎尔背后滑下来,走到大小河面前,打量着:“看起来好像更健康结实了。”
兄弟两嘿嘿傻笑,眼睫毛飞快颤啊颤的。
“白、白巫,您交给我们的活儿,都干得好好的!今年收的稻黍比之前预料的还多一点,前几日收完,翻了田地,这几天都在晒稻,脱谷,我、我跟着长老学会了很多!”
说着,大小河眼眶变得红通通的。
“蛮领头还去了黄塬部落,前些日子打了起来,死了一些兽人。但、但是蛮领头把剩下的族人都救回来啦!他们被安置在大棚里,貅领头让族人好好休息几天,棉姐姐这几天可忙了,在帮他们医治……”
小河断断续续地说完,哭得一张脸湿乎乎的。
“白、白巫,您和部落对我们真的太好了,没想到山狸族还能有重新团聚的一天,呜呜呜呜呜……”
大河忍着眼部的酸胀,望着弟弟哭成这样,深深舒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尽力维持作为兄长的稳重。
“在白巫面前别这么失礼,别哭了。”
小河点头,咬咬牙,朝余白呆呆笑着,道:“白、白巫那么好,反正又不会笑话我,就让我哭一会儿嘛……”
余白跟另外几个挤到身边的雌兽叙旧,这边温情落泪,另外一头,就热闹得多了。
“嗬,霍大,这帮兽族为什么那么矮?小小的,收进部落里有用吗?”
“吃得多吗?这副小身板能干活儿吗连木头都林不起来吧……”
几个比较调皮的巨人族,直接在旁边蹲了下来。
被围观的灰鼠兽人瑟瑟发抖,不敢动!
阿燎好奇地伸手一戳,赶了几乎十天路程的灰鼠兽人本就筋疲力竭,让他这么一戳,直接栽倒在地。
“啊……!”
阿燎看着倒地不起的灰鼠兽人,有点无措地把目光投向酋长。
“霍大,他不会死了吧?”
一旁的长生和阿迪羞愧得脸红,连忙扶起倒地的族人。
“没、没死,就是太累,睡着了……”
兄弟齐齐想着:这里的兽人是他们见过最强壮的一群了,不止酋长,还来了好几个巨人族呐!
看不过眼,眼睛都看花了,这群都是以后的族人呢……
感慨的同时,止不住欣喜。
灰鼠一族总算有救了,新部落看起来真的很威风。
来到霍铎尔面前的貅目光一转,落在几名兽人身上。
“霍大,这几位是?”
霍铎尔:“贝族。”
貅挑眉:“水神领域的贝族?”
双方一脉传自山神,一脉源于水神,彼此打量,默默无语。
貅平日里外交手段不错,几乎与泽不相上下,泽与蛮都外出狩猎了,此刻看出霍大的冷淡,接待客人的工作便由他接手。
“我是貅,欢迎你们来幻想乡做客,有什么需求尽管找我。”
随行的贝族弟子都属高阶,地位在族中并不低。
为首的贝族兽人海藻一般的长发散至腰部,耳朵落下两颗珍珠耳坠,脖子修长,戴着贝壳和珍珠串成的链子,衣袍是蓝色的软纱质地,亮晶晶的,十分引人瞩目。
尽管没有巨人族那样的体格和身高,但他气势并不弱,稍微仰头望向貅。
“我叫莫蓝,这几个都是我的族人,莫青,莫水,莫风,我们此行跟来是为了保护族巫,来到贵地,往后一段日子打扰了。”
莫蓝生得俊美高挺,眼长鼻高,竟然有些分辨不出他是雄兽还是雌兽。
幻想乡有不少单身兽,乍一见到那么好看的兽族,眼睛都有点挪不开。
霍铎尔跟余白早就知道贝族兽人有一部分是雌雄同性,莫蓝想必也是如此,但余白被一帮赶来的雌兽和亚雌兽包围着说话,脱不开身,霍铎尔更是不屑于介绍。
他让貅安排好灰鼠族和贝族,从水神领域带回的东西也一并交由对方。
几句商量后,霍铎尔径直走向余白,把青年从包围圈中解救出来。
入了大门,沿着广场的方向前行。
部落比起两个月前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设施建得更加齐全了,移植到广场周围的树木半青半黄,飘着果香。
几个幼兽抱着一小捆木柴帮大人干活,看见被簇拥在前方的身影,稚嫩的声音纷纷惊呼。
“白、白巫~!”
“酋长回来了——”
越来越多的兽人停下手里的活儿,几乎全往广场四周赶来。
“白回来了。”
“白,我们好想你啊!”
“霍大黑了些,阿森他们都黑了不少呢。”
“太好了,兽神在上,保佑祭司和酋长平安回来——!”
兽人们热烈地表达着欣喜的情绪,一路跟在霍铎尔和余白身后,直到走到院子大门外,这才稍微忍下亢奋,在门外止住。
余白忍俊不禁。
大伙儿难得这么高兴,霍铎尔没冷着脸驱赶,实属不易。
门口一开,毛绒绒的一道大影子直往余白怀里扑。
霍铎尔眼疾手快地拦着,小狼扑了个空。
它呆了,长长地嗷一声。
怎么这样,不给它扑小两脚兽,想死他啦!
霍铎尔牵起余白的手,让他摸了下狼脑袋,同时警告了盯着小狼。
成年的牦狼体型又大又重,给他的白扑那么一下,很可能把骨头撞坏了。
平日极为高冷的豹猫,金金,这会儿抻长身子,站起来使劲围着余白的腿脚蹭。
被一大一小毛绒绒热情地迎接,余白怀里摸着两个脑袋,笑得嘴都合不起来。
霍铎尔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内外,见两只兽还占着余白不放,银灰色的兽目微眯,过去拎起两只,丢向旁边。
他屈膝蹲下,占完位置,抓起余白的手放在掌心。
“白。”
余白笑吟吟地,唇齿红润。
“还是家里好,回来了整个人都踏实了。”
瞥见霍铎尔有些发沉的面孔,他抽出被大掌包起来的双手,捧起对方坚毅的下颌,凑近了,翘立的鼻尖蹭蹭。
“好啦,小狼和金金两个月不见我,难免激动,你不要胡乱吃醋。”
余白拂开兽人披散至肩膀的褐色落发,摸向两只耳朵,
很快,霍铎尔耳朵被他摸得逐渐红了一片。
第120章
回到家,有了踏实感,余白半倾着身靠在霍铎尔怀里,暖阳晒得他晕乎乎的,贴在脊背后轻缓拍抚的手掌温厚宽大,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未过多久,他在这阵舒适中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稠密的眼睫如同扇子扑了下来。
霍铎尔停下拍抚的动作,半曲着膝盖,目光舍不得挪动半分。
直到此刻,才有了心安的感觉。
那日幻境里所见到的场景,就像骨针似的刺在心口上。前些日子虽然不说,但对于余白,始终寸步不离地的守着,连对方想下水时都被他拦住了。
霍铎尔没有向余白求证,幻境中所见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样的梦他绝不会允许发生在白的身上,若是真的……
他的白,当时有多无助和痛苦?
霍铎尔心绪飘忽,想起余白原来就是在河岸边被老兽人捡回去,不由紧捏手指,平复了几次气息,轻轻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
貅安排兽人定期打扫院子,所以屋内没留什么灰尘。
霍铎尔往床上铺一层薄点的兽皮毯,再把人轻柔放上去。
刚沾枕头,余白恍惚地掀开眼睛,慢吞吞坐了起来。
外出将近两个月,没什么条件洗澡,他低头往胳膊嗅了嗅,笑得软和。
“洗个澡再睡。”
霍铎尔道:“先坐一会儿,我去准备水。”
余白闷闷“嗯”一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狼搭在床头的大脑袋。
等屋内安静,踩着拖鞋下地,从柜子里找了换洗的麻布短袍。
霍铎尔很快烧好热水,装了满满的两大桶,麻布毛巾挂在桶壁,还把猪胰子拿来了。
余白半褪衣袍,瞥见霍铎尔盯着自己,动作一顿,被水汽吹拂的耳朵瞬间弥漫一层绯色。
他和对方明明什么都做过,但依旧容易害羞。
霍铎尔喉结滚了滚,抄起他,放在腿上枕着。
余白瞬间张开胳膊,紧抱住兽人强健的腰身:“唔,干什么?”
“帮你洗头发。”
大掌捧起温热的水打湿他的头发,指腹贴在头皮轻轻按揉。
余白唇一抿,忍不住哼哼,舒服地闭起眼睛,也不抢着非要自己洗了。
门外,火红的落日照亮整个院子,小狼惬意地趴在地板,舔了舔爪子,把金金圈在怀里舔毛。
傍晚已至,余白里里外外都被霍铎尔洗得干净,他微捂唇角,顶着残余少许水珠的头发,从屋内走出,拍了拍热乎乎的脸蛋。
借着陶缸里的清水照影,脖子上有块被吸出来的红痕,像烙印似的,至于裹在麻袍里面的肌肤……
撩开些许,斑红点点,蔓延到腰带以下,甚至……
余白很快松开,回头,瞥见霍铎尔又盯着他,薄唇还留了一些湿润。
“白。”
余白含糊地应了声,疾步跑到菜地面前蹲下。
清面拂面,脸上的热度逐渐褪去。他望着满地瓜果,同手同脚地采收。
刚回家里,屁股都没坐热,霍铎尔不知道遭受什么刺激,帮他洗澡时,那嘴居然……
都要把他……吸得一点不剩了……
余白抓了一把蒜叶,脸蛋红扑扑地出神。
小狼忽然嗷了声,门外,蛮和泽都来了,还有几个巨人族的雄兽。
余白前去开门,泽朝他点头:“白,平安回来就好。”
蛮大咧咧地笑着,语气揶揄:“白,你跟霍大刚才干了什么,脸这么红?”
霍铎尔将余白揽到身后,不给蛮打趣他的机会。
蛮竖起拇指:“护得真紧!”
泽微微一笑:“霍大,白,为了欢迎你们平安归来,族里特意准备了篝火宴,大伙儿都在广场等着。”
霍铎尔和余白的身份不同往日,即使珍惜独处的机会,可此时族人都在广场上,也不好推拒。
简单收拾一番,霍铎尔牵上余白,脚边跟着小狼和金金,往广场去了。
秋夜,一轮圆月高悬,领地火光盛亮。
幻想乡所有的兽人几乎都聚到了广场,沿四周分开盘腿坐下。
山狸族存活的兽人重聚,神色欣喜,尤其是从黄塬部落里解救出来的那一群,来到新部落得到救治后,还分到了干净的大棚,每天至少能吃两顿饭。
大小河简直是余白的超级迷弟,山狸兽人每日听两兄弟念叨祭司的好,说着酋长、部落的好,如今最想见到的就是酋长和祭司。
余白跟霍铎尔来到广场上,大小河使劲摇晃胳膊:“白巫,霍大——”
他们转头,立刻迎上百来双亮晶晶的眼睛。
这帮山狸族兽人在黄塬部落被奴役太久了,瘦巴巴的,身上都落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但他们一扫往日的颓靡和麻木,此刻精神不错,目光热烈,露出的耳朵尖扑扑闪动。
若他们有一条犬族兽人那样的尾巴,只怕会翘起来晃得不行。
蛮坐在火篝前,他身后的巨人族跟着看笑了。
山狸兽人听着巨人族豪迈的笑声,非但没生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蛮带人救了他们,山狸族对巨人族有着非常浓烈的好感。
灰鼠族也坐成一团。
这支兽族个子和胆子都很小,入座以后气大气不敢喘,直到看见白巫和酋长,这才陆续松了口气,没有首领开口,连水都不敢喝。
除了这两个兽族,部落还加入了一些游散兽人,大约一百二十几个,合上从黄塬部落里归顺的,以及灰鼠,山狸族,幻想乡多了将近五百兽人,规模比来时增长几乎一倍。
人多了,吃饭的嘴巴也多了,貅从前些日子就忙得脚不沾地,忙着记录和分配。
貅仰天一叹:“霍大,白,幸好你们回来了,有你们在,我这担子总算能卸下不少。”
蛮幸灾乐祸,泽亦淡笑不语。
貅直言道:“他们只顾着狩猎,说什么都不肯搭把手,部落里大大小小的杂事都由我在管。”
阿燎举手,苦着脸说道:“我和阿林也帮忙,可帮不过来……”
管理一大帮刚合进来的兽人,简直比狩猎还累。
贝族弟子莫蓝,捧着手上的族巫起身,主动向余白、霍铎尔问候,亲眼见到幻想乡的实力,有些傲慢的贝族兽人一改过去的态度,认真对待这次陆地之行。
也许贝族太久没有接触过陆地了,陆地上的兽族和印象中的野蛮、肮脏不同,是时候重新认识。
*
篝火会持续到半夜,余白喝了半罐果酒,风一吹,酒气上涌,眼睛又湿又红。
霍铎尔抱着人回家。
擦拭手脚时,见余白神情微醺,红润濡湿的唇微微张合着吐气,松散的麻袍敞开了,露出红印点点的肌肤。
霍铎尔:“……”
睨眼看了下立刻撑起来地方。
余白也睁大了乌溜的一双眼眸,他慢慢坐起来,抱住兽人精壮的腰身,脸蹭了蹭。
隔着薄薄的麻布袍子,青年嘴里呼出的湿气呼呼喷洒,
眼看着越撑越高,余白身上一重。
霍铎尔想都不想地压了下去,并起他的膝盖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