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戒备交换
门内,齐明烟又拿出那张纸,今夜或许就可以收网了。
羊州这边的进度还不错,希望殿下那边也顺遂如意。
腊月初二,大雾漫山,闷雷作响。
暴风雨中,一队人马停在了曹州城的城门下。
“臣温宜,拜见长公主殿下。”温宜撑着伞冲向叶雪尽。
叶雪尽下马,在雨中转身:“于鲁,速带卫队进城休整。”随后,她又吩咐道,“铅华,朱厌,随本宫来。”
而后,她顺手接过伞,含笑走向云池。
温宜在雨中愣了一下,忙叫人把伞分一分,一行人这才朝郡主府赶去。
待到众人沐浴更衣,收拾妥当,温宜也安排好了酒菜。
“温宜,本宫可是来迟了?”叶雪尽想想这一路,本来应该在昨日抵达的,因为羊州那边早早就出了变故,她忧心齐明烟的安危,便派人往陌州吴刺史那边递了个口信,同时又等了等齐明烟的消息。
在得知羊州那边已尘埃落定,才安心赶路。
温宜笑道:“殿下来得一点也不晚,敌军今早才到,今日雨这么大,应该不会攻城,我敬殿下,敬驸马,敬陶军师,敬朱大人,一路辛苦了。”
镇国公周川所率领的五万中州军,就驻扎在城外五里处。(两千多米外)
众人纷纷举杯,叶雪尽见温宜兴致勃勃,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待喝完这杯酒,她才缓缓道:“大韶近年来还算安定,镇国公周川也久未带兵,但他年轻时是一位悍将,不仅以勇著称,且最善利用天时。”
早年时,父皇曾与她分析过朝廷重臣。
说到周川,便提过此人越是遇到不寻常的天气,越是敢于抓住时机。
陶铅华附和道:“微臣对此亦有所耳闻,周川此人最善抓住天时,出其不意。”
温宜怔了怔,忙摆出恭顺的姿态:“殿下可是担心那周川会夜袭?”
叶雪尽微微点头:“此人不可小觑,今夜需提高戒备。”
“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吩咐。”温宜是个急性子,一听到这话,就想赶紧布置下去,以免坏事。
“宜郡主留步,本官初来乍到,久闻曹州卫威名,不知可否去见见世面。”朱厌起身,笑得讨好。
温宜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朝她点点头,温宜这才看向朱厌,“朱大人,请。”
他们一走,客厅里便只剩下叶雪尽和云池,以及陶铅华。
陶铅华心下一叹,举杯拱了拱手,一饮而尽。
“微臣有些疲惫,这便告退了。”
三个人的世界太拥挤,之前多少心有不甘,此刻已然做了取舍,那便多多表明态度吧。
免得再弄巧成拙,惹得殿下和驸马厌弃。
叶雪尽笑笑,没有说什么。
她了解的陶铅华一向是识趣的,也是聪明的。
她并不担心什么,也觉得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叶雪尽看向云池:“驸马。”
云池咽下嘴里的米饭,抬头道:“怎么啦?”
她好饿,这会儿还没吃饱呢。
话说这些人都不饿的吗,一个个的没说几句话就都跑了。
见云池神色平静,叶雪尽不由展眉:“无事,驸马多吃些,喝点热汤。”
是她多虑了,她的驸马从来都不是小心眼的人。
她含笑望着云池,起身添了一碗汤,递了过去。
云池面色一顿,接过来喝了两口,小声道:“别这样看我。”
“什么?”叶雪尽没听清。
云池看她一眼,正色道:“我说,你的眼神太…太灼热了,知道你月事走了,但也别这么看我,至少要等吃完饭吧。”
不管干什么,吃饱才有力气啊。
叶雪尽怔住,脸颊陡然红透,垂眸默默吃饭。
登徒子!
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讲出这种话,听得她哪里都热热地……
因为云池的虎狼之词,两人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时间来到了傍晚,雨也停了。
云池眼底开始闪动起期待,现在换她眼神炽热了。
叶雪尽受不了被她这样看着,清了清嗓子道:“驸马可想去城门走走?”
云池一听这话,便站了起来,“好啊。”
叶雪尽诧异,忍不住打量她一眼。
云池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怎么?我看起来是那么急色的人吗?”
她本就没想在今夜做什么,毕竟大敌当前,方才种种不过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她又不是傻子,陶铅华避嫌的又那么明显……
再者,事有轻重缓急,她还是知晓大局为上的。
叶雪尽扬唇不答,此时无声胜有声。
云池故意挑起眉:“难不成?和安很想?那我们不去了,就寝吧。”
“本宫没想,走吧。”叶雪尽睨她一眼,语气嗔怪。
云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许笑。”
“好,我不笑,哈哈哈。”
叶雪尽甩开了手,大步向前:“登徒子。”
刚下过雨的傍晚,到处都散着潮气,天边隐隐有晚霞扒出了云团,露出浅淡的线条,衬得天色昏黄。
城墙上,云池打眼望去,视线一片昏暗,除了空荡荡的路,就是路边的树木,远处的山。
什么敌军,一点也瞧不见。
她心中一动,握住叶雪尽的手:“拿着。”
叶雪尽意会,从容接过一块压缩饼干。
【送出压缩饼干一块,请选择奖励:高清军工夜视望远镜一个或正规军用望远镜一个】
云池果断选择第一个,高清夜视,听起来就很不错,也适合。
她轻咳一声,佯装往袖中掏了掏,拿出一个包装完好的纸盒子,快速拆开,瞄了眼说明书。
可以看清三千米,应该够了。
把盒子和说明书收起来,云池先自己试了试,待看清两千多米外的一个个帐篷和数不清的士兵后,她心中稍定。
“你用这个看看,这叫望远镜。”
叶雪尽眼底划过一抹好奇,学着云池方才的动作,把望远镜抬到眼前。
下一瞬,她眼中亮了亮。
此物竟能完全看清敌军分布,甚至于清晰到每一个人的站位。
望远镜,果然物如其名。
叶雪尽掩下心中激动,忙转身看向一旁的士兵,平静吩咐道:“去唤温宜和陶军师来,速来。”
随后,她紧紧握住云池的手:“驸马,本宫要多谢你。”
云池扬了扬眉:“能帮上忙就好。”
脑子方面,她是没什么可施展的了。
那就尽量多提供一些别的助力吧。
叶雪尽深深与她对望,嗓音轻柔:“驸马帮了本宫大忙。”
不一会儿,温宜就和陶铅华匆匆跑了上来。
“殿下,雨已经停了,今夜是不是可以不用做什么安排了。”温宜有些茫然,随口问道。
陶铅华则眸光轻闪,殿下这么着急叫她们过来,定然不是为了撤去戒备。
叶雪尽目光灼灼,示意她们靠近一些:“你们且先看看敌情。”
温宜和陶铅华先是不解,而后在叶雪尽的指导下,轮流用望远镜看了看。
“殿下!”温宜震惊,这东西简直犹如天助。
“殿下可是想出其不意?”陶铅华也难掩震惊,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
“正是。”叶雪尽淡然一笑,撤销戒备?
既然已经将敌方的部署收入眼中,那她何不做那个出其不意的人。
该戒备的应该是敌人,而不是她们了。
“殿下心中可是有了打算?”陶铅华又问。
叶雪尽点头,把望远镜递给云池,“我们回去说。”对着舆图好好分析。
一行人匆匆下了城楼,没有再回郡主府,直接进了守备营。
舆图展开,叶雪尽手指落在曹州城门外的那一段上,“此路通畅,两边却多树木,离山不算远也不算近,你们以为,若是偷袭,该从何处着手?”
温宜拧眉陷入沉默,说实话,她虽然武艺好,练兵也得心应手,但在战术上,属实没有天赋。
陶铅华则若有所思,盯着舆图看了会儿,忽而抬眸看向叶雪尽:“既是偷袭,自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大路,若穿林而过,人手上便不能安排太多。”
“继续说。”叶雪尽目露赞赏。
陶铅华便继续说道:“两军交战,若久,需断其供给,若快,必擒其贼首。”话音一顿,她看了眼云池,“神器若无疏漏,我们知己知彼,天然就占了上风,无论是粮草还是敌首,皆可一试。”
至于怎么试,她相信叶雪尽心中已经有数了。
原本在羊州刺史府的那些人,有何所长,又有何物所助,叶雪尽比谁都清楚。
叶雪尽眼底一片幽沉,没错,她只打算让于鲁带上百人亲卫队去试一试,能不能趁乱拿下镇国公周川。
至于曹州卫……
“温宜,你现在便去点兵,子时出城,只奔敌军后方粮草,或劫或烧,事成便退,不可恋战。”
“是。”温宜目光灼灼,她已经用望远镜看清了地方粮草所在,此刻信心十足。
叶雪尽又看向陶铅华,“铅华,你可愿去寻于鲁?”
陶铅华额角跳了跳,一时吃不准叶雪尽意图。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率领亲卫队,去擒周川?”
叶雪尽点头,“你可愿?”此事纵然可以全权吩咐于鲁去做,关键是时机。
一来,陶铅华知晓主帅的军账位置,二来,陶铅华更善于把握时机。
当断则断,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此事交由陶铅华去做,更令人放心。
陶铅华心头微沉,低头应道:“臣必竭尽全力。”
殿下此举,对她有好有坏。
好的是,比起其他人,殿下更信重她的能力,也方便她发挥出能力,借以快速站稳脚跟,毕竟齐明烟任军师时深得人心,她这个新任军师来得太轻易,也需要做出点什么,才能服众。
坏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危。
第132章 我会在的
叶雪尽注视陶铅华片刻,朝云池伸出手:“驸马,望远镜。”
云池微一凝神,仍旧从袖中拿出来。
叶雪尽接过来便递给陶铅华:“方才在城楼上,你应当也注意到了,哪怕是在夜晚,此物也能视若白昼,铅华,本宫希望你以自身、以护卫队的安全为重。”
陶铅华深深看她一眼,伸手接了过来,“臣定不辱使命。”
有此物在手,她的安危便多了保证。
“去吧。”叶雪尽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远去,“铅华应是感觉到了。”
人啊,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但能装傻便无关大碍。
云池面露不解,不由看向她。
叶雪尽眸色微深:“驸马觉得她们能否凯旋?”
云池诚实摇头,她不知道。
叶雪尽也是摇头:“她们很难成功。”
周川有五万精锐,纵使不设防,她们也很难成功的。
毕竟曹州卫只有五千人,而亲卫队才百人。
五千一百人,如何都难与五万人匹敌的。
云池不懂,只握住叶雪尽的手,塞过去两块压缩饼干,又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高清夜视望远镜。
“一起去看看?”
叶雪尽看着她神色如常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驸马不好奇本宫想做什么吗?”
总不能是到了现在,还对她的事情毫无好奇心吧。
云池温声笑笑:“好奇,你想说我就听着,不说也无妨。”
她不需要懂太多,因为她能做的也不多,只管尽好自己的这份力便好。
叶雪尽欲言又止,最终抿唇接过望远镜,“驸马看了便知。”
一看便知,这五万中州军该何去何从。
夜色深沉,大雨过后的南疆,空气里充斥着类似于泥土的味道,新鲜又潮湿。
城楼上,云池与叶雪尽举着望远镜,目光随着曹州卫放远。
寒风阵阵,五千曹州卫行走在大路两旁的树林里,他们动静不大,速度却不慢。
五里多路,对训练有素的军人来说,并不远。
哪怕后面放慢了速度,放轻了脚步,又多绕行一段路,也不远。
黑夜中,曹州卫悄悄摸到敌军后方,看着巡逻的士兵在营外来回两遍。
第三遍的时候,最接近他们的位置那一刻,温宜高高一举手。
曹州卫立时放箭,分工明确,每两人负责一名巡逻的士兵,一箭封喉,再补一箭到心口,力求一击毙命,不给敌人发出声音的机会。
温宜再一举手,曹州卫精锐便鱼贯而出,直奔敌军粮草。
火光起来的那一刻,中州卫大营里立时响起示警的铜锣声,迎敌的战鼓也紧跟着敲响。
温宜谨遵叶雪尽吩咐,得手便退,绝不恋战。
“出了何事?”周川本想借着大雨来个奇兵夜袭,没想到天还没黑,雨就停了。
他料定曹州那边不敢贸然宣战,便早早歇下了。
没想到,曹州竟然敢反过来夜袭他!
周川听到声响,只是穿个衣服的功夫,出来就听副将说,粮草着火了,而敌人不知所踪。
听听,人言否?
这是中州卫的精锐!
他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的散兵游勇呢。
就在这时,隐隐有破空声传来,周川猛地侧身,凭直觉躲了躲,身后登时传来一声惨叫。
方才还在跟他说话的副将,已然倒地,喉间插着一支箭,死不瞑目。
周川眉目一瞪,拔剑退后几步:“全军戒备!”
很快,去探查的斥候快步折返:“禀将军,没有发现任何敌情。”
周川望着远处的树林,望着利箭飞来的方向,不仅不觉得轻松,反而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
又是不知敌人踪迹!
竟然……这些人竟然敢愚弄他。
简直岂有此理!
另一边,于鲁不解地问道:“军师,我们为何不再放几箭?”
虽然第一箭被躲过了,但若是多来几次呢,万一有机会呢。
产生这种念头的不只是于鲁,亲卫队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有这种想法。
陶铅华缓缓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回吧。”
不会成功的,那一箭已是难得,贪多嚼不烂,不然他们这些人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殿下想要的结果,想必也达到了。
城楼上,云池放下望远镜,若有所思道:“你今夜只打算激怒周川吗?”
叶雪尽点头:“古往今来,以少胜多都不是容易做到的事。”
所以,她要先攻心!
一个冷静的主帅是很难对付的,但若是一个被激怒的主帅就好应付了。
云池还是有些不懂,费这么大功夫,就只是为了刺激一下敌方主帅吗。
而且,那个周川既然能担任主帅,就算被激怒了,也不会轻易情绪失控吧。
似是看懂了她的疑惑,叶雪尽眸光凛凛,语气也低,“若是不止一次呢。”
若是两次、三次呢,若是一再戏弄,一再激怒呢。
周川或许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但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的镇国公,会容许自己被一再戏弄吗。
父皇曾说,镇国公周川虽有真本事,但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
这并不稀奇,世人对女子苛刻,对男子却多有宽容。
但凡有点长处的男子,都是自视甚高的。
云池愈发不明白了:“和安?”
她不懂叶雪尽到底想筹划什么,但至少不是为了取周川一个人的性命,有十竹和狙击弩在,只算计一个人的性命,并不算难事。
那么是什么呢?
是什么让叶雪尽眼底沉如幽潭,仿佛晕开了墨团,幽沉的让人心惊。
这样的叶雪尽,让她担心。
叶雪尽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耳边听到城门开启的声音,知道曹州卫和亲卫队都安然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睛,却遮不住眼底的阴霾。
“驸马,本宫若不曾到南疆,若不知大韶的女子这般艰难,兴许就不会做什么。”
可她知道了,她亲眼见到了。
她不仅要做些什么,还要多做一些,哪怕成为千古罪人。
云池看着抬头望天的她,莫名心疼。
“和安,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在。”
叶雪尽闻言,定定地看向云池:“驸马,本宫若是万劫不复,你也在吗?”
她的神明若见她满身浴血,也不会动摇吗。
云池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一瞬不瞬与她对视:“我会在的。”
不管叶雪尽想做什么,她都支持。
她相信叶雪尽,相信她的和安。
第133章 什么情况?
两人执手相望,风声吹来,天上又落起了雨滴。
这场雨并不大,却很长,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晚。
待到天亮时,中州军终于可以看清楚林中的状况了,却只看到满地泥泞,并不能判断昨夜有多少人来过。
快中午时,雨也没有停的意思,周川身披战袍,挥开一旁打着伞的护卫。
“第几日了?”
“回将军,第八日了。”
第八日了啊,周川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沉声道:“点人,去叫阵。”
他在朝堂上立下的军令状,是十五天。
他当时在心里算过,从京城到南境,急行军只需六七日,曹州背靠大山,是连接南疆与中州平原的枢纽,也是撬开南疆的屏障。
这个屏障并不牢靠,不管是守还是攻,都无天险地势之利。
硬碰硬是最简单也最直接有效的。
对于这一点,周川很有信心,朝廷的兵马都是有数的,他又是武将,心里边门清。
就算是把整个南疆三州的兵都聚集到一起,也凑不够五万。
而且,南疆三州刺史皆为文官,行军司马也都是叫不上名的,完全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所以十五天是往多了说的,事实上,他自觉十日就可以班师回朝,那样才体面。
唯有一点……
周川望着远处模糊的城池,和安长公主自幼聪慧非常,才贯京城。
先皇尚武,早年间曾笑言,和安长公主深得他之真传,来日可与他比肩,文韬武略皆不弱于男儿。
可惜了,可惜是个女子。
周川心里轻看,但隐隐又有些不安,先皇是个雄才伟略的,和安长公主真的能比肩先皇吗。
不能吧,女子都是优柔寡断的,都是见不得鲜血和牺牲的。
和安长公主再怎样有脑子,也没有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
这么一想,周川心里的不安淡了下去。
“来人,整装出战。”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战场上见真章。
曹州城下,几百米外的大路上,黑压压的人头密得数不清。
城楼上,温宜蠢蠢欲动:“殿下,今日可要迎战?”
叶雪尽放下望远镜,无奈笑笑,“温宜,你该多向铅华学学。”
只丢下这么一句,她便转身下了楼梯,奔着站在楼梯口、手提食盒的云池去了。
温宜愣愣地看向陶铅华:“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该向军师学什么?
“中州军有五万,且是精锐之师,曹州卫再勇猛,只有五千人,哪怕算上曹州护城军,加一起也才一万五千人,若要硬碰硬,胜负没有任何悬念,郡主是该多学学。”陶铅华慢条斯理地说完,也转身走了。
就算把羊州和陌州的兵都调过来,凑一凑也才四万多人,三州的护城军中还有很多都是凑数的,上了战场根本中不了大用。
所以啊,殿下是不会贸然迎战的。
温宜拧眉,转头看向张参谋:“先生,你说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到底要学什么?”
张参谋是郡主府的幕僚,还是幕僚之首,平常温宜若是有什么要出主意的事都指着他。
张参谋忙低下头,吞吞吐吐道:“殿下和军师的意思是,希望郡主学学算数,这人数上不对等,胜算自然就小了。”
他敢说殿下和军师的意思是让郡主多学学动脑子吗。
当然是不敢的。
谁不知道这位郡主脑子直啊,练兵是没人比,武力也是顶好的,就是冲动好勇,不爱动脑子。
也或许,是脑子没多少,动了没什么用。
这种话,张参谋就更不敢说出口了,只能在心里想想。
哎,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温宜一听这话,掰着手指念念有词:“一万加五千,加一万,再加两万,等于四万五,是没五万多,可那又怎么样,人少就不打了吗?”
张参谋嘴角抽了抽,他就说吧,这位就是个直脑子。
他欲言又止了一瞬,还是委婉提醒道:“属下寻思着,殿下和军师的意思是,要打,但不能这样直面硬碰硬,要用计谋。”
温宜立时追问:“什么计谋?”
张参谋喉头一哽,心说您昨夜都完成计谋中的一环了,竟然还反过来问什么计谋。
但他多少习惯了温宜这脑回路,只能掰开了揉碎了讲:“殿下所用的计谋啊……”
温宜的眼睛越听越亮,听完之后,直接飞奔下了城楼。
“殿下,今夜还去火烧敌军粮草吗?”
天天烧,最好烧的他们一口饭都吃不上,这计谋真棒。
叶雪尽抬眸瞥她一眼:“去,你一个人去。”
温宜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一个人!”
殿下不是开玩笑吧,对面可是有五万大军,一个对五万,这个数可简单得很,她不用脑子都能算清楚。
叶雪尽上下打量她几眼:“不敢?”
昨夜那一遭必然会引起敌人警觉,也是时候现现真身了。
温宜瞪眼,而后仰起头:“谁说不敢,不就是烧个粮草吗,我一个人足矣。”
叶雪尽不由笑了:“那我们无所不能的宜郡主,现在就去吧。”
温宜这一下是真的愣住了:“现在!”
现在才正午,她连午饭都没吃呢?
而且,万一那周川今日攻城怎么办,她不在的话……有殿下坐镇,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叶雪尽正了正色,“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拉弓。”
“拉弓,好的。”温宜立马答应下来,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单枪匹马杀过去呢。
只是射箭的话,没什么难度。
半个时辰后,温宜背着长弓,怀揣着望远镜朝自己的战马跑去。
殿下把望远镜这等神物都交给她了呢,她一定看清楚粮草的位置再动手,得手后便策马奔逃,绝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不一会儿,一匹快马从曹州后城门跑了出去。
叶雪尽也在敌军叫阵半天后,登上了城楼。
五万中州军,确实给人一种压境的感觉。
她先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才吩咐负责答阵的士兵:“问,镇国公敢不敢一人来战。”
这么一句话喊出去,对面难得消停了一会儿。
“对面说,镇国公想与殿下单独对阵……谈一谈。”
换言之,周川愿意一个人前来,条件是,叶雪尽也要一个人出城。
叶雪尽缓缓勾唇:“回他们,本宫要梳妆一番,劳烦镇国公等候片刻。”
对面,周川听到这样的答话,诧异地望向城楼,梳妆打扮?
和安长公主竟是这种性子的人吗?
他莫名有种玩过家家的感觉,总体感觉就像在胡闹。
没错,就是胡闹。
不对,他虽没与长公主府打过交道,可不管是传闻还是先皇口中,叶雪尽都不是这样胡闹的性子。
难道有诈?
周川敛眉,这样一想就合理了,必然有诈。
可是,诈在哪里呢?
是叶雪尽不会出来,还是城楼上列了箭阵等着他,又或者是还有别的暗招?
没来由的,周川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去,催一催。”
“是。”叫阵的士兵很快折返,“禀将军,对面说让您再等等。”
周川深深皱眉,凭直觉,他觉得很不对劲!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报,禀将军,粮草被烧了,粮草又着火了。”
周川回身,就看到营帐那边升起的浓烟。
他陡然又看向城楼,脸部肌肉不受控地抽了几下,“人呢?放火的人呢。”
“人…人就一个,骑快马跑了。”
周川忍不住咬牙,这些人怎敢!
他又被愚弄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
周川反手一刀,割了传信士兵的头。
“众将士听令,攻城!”
霎时,战鼓隆隆,喊杀声一片。
此刻的城门下,方才说要去梳妆打扮的叶雪尽就站在门内,身边站着云池。
“驸马。”
云池握紧她的手,笑着点头:“放心,我明白。”
待敌人靠近城门,距离一旦拉近到二十米,便会被卸甲,便会两手空空。
城门外,周川看着城门上的那道女子身影,那不是和安长公主。
如果没有看错,那女子是……贵妃娘娘!
什么情况?
贵妃娘娘怎么在南疆,还站在曹州的城门楼上,一副能发号施令的样子。
陛下知道自己的后宫少了个女人吗!
而且,这位贵妃娘娘怎么还不下令放箭,还带头一起弓下身子躲着。
何等的儿戏!
这是在打仗吗?
戎马半生的镇国公,脸上罕见地露出茫然。
愣神间,陶铅华猛地站了起来,冷声道:“放箭!”
城墙下,敌军上一秒还在冲,下一秒身上的铁甲以及手里的兵器便不翼而飞,紧接着迎面就飞来无数利箭。
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后面的人一时不敢再往前,纷纷看向周川。
周川的脸上顿时五彩缤纷,惊愕、不解,各种情绪交错。
这……又是什么情况?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没睡醒,是在梦中。
不然,他的兵为何一到城墙下就跟被扒光了一样,只剩下一层单薄的里衣还挂在身上,任人宰割。
这是什么战术!
他竟闻所未闻!
“将军?”
周川回神,沉沉盯着曹州城门,咬牙切齿道:“先退。”
他要缓缓,不,他要回去研究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34章 战书
城门下,叶雪尽眉眼温柔地看着云池,“驸马,谢谢你。”
谢谢你不惧危险,陪我站在这里。
要知道,敌人万一没有被震慑住,使用人海战术强攻城门,她们两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哪怕她算无遗策,可心底里还是怕有差池的。
毕竟人不是神,万事都怕有意外。
云池握住她的手,笑笑道:“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她们本就该不分彼此,安危与共啊。
叶雪尽垂眸,无声收紧手指,她要谢的,谢她的神明……
“驸马,本宫何其有幸……”
却原来,有些感谢太深重,让人觉得言语都不足以表达。
见叶雪尽话说到一半便面色怔怔,云池牵着她的手晃了晃。
“好啦,我收下你的感谢了。”
不必多说,她都懂得。
就像她的心情一样,何其有幸啊。
何其有幸能来到这个世界,遇到想相伴一生的人。
“殿下,敌军退了。”这时,陶铅华走了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原来殿下所说的时机,是如此惊人。
叶雪尽点点头:“先回吧。”
回到郡主府后,叶雪尽又叫住陶铅华:“铅华,本宫有一事不决,想让你拿拿主意。”
陶铅华抬眸看她,看到她眼中的幽沉和凛然,似酝酿着惊人的风暴。
“殿下请讲。”
叶雪尽不自觉地松开了云池的手,背对云池,一双眼都落在陶铅华身上,“你觉得女子能出将才吗?”
陶铅华想也不想道:“殿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女子当然能出将才。
叶雪尽眼眸转深,语气也沉了沉:“可大韶除了开国先祖,便再未出过女将。”
哪怕是女子可为官的制度是近日才被废,几百年来,大韶除了开国女帝曾叱咤战场,便再也没有过女将,甚至连女兵都没有。
世人好像天然地认为,女子是不适合一身戎装的,认为女子是没有能力领兵打仗的。
陶铅华心中一动,“殿下的意思是,想借由这场战役,号召女子从军,进而手握兵权。”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也并非恰当的时机。
殿下完全可以等事成之后,行帝王之令,纵使一时会受到朝臣阻挠,也比现在事半功倍呀。
叶雪尽点头:“正是,可有不妥?”铅华说到关键地方了,只让女子从军是不够的,她希望的是女子也能手握兵权。
兵权,从来都不是男人的专属。
这在开国女帝身上已经证明过了。
陶铅华忍不住蹙了蹙眉,垂眼盯着地面,“殿下此举并无不妥,微臣只是担心会有波折。”
眼下,取胜才是至关重要的。
就算是号召女子从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就这么上战场啊。
可是殿下……并非乱来的性子。
叶雪尽展眉:“无不妥便好,至于波折,本宫自有斟酌。”
陶铅华恍然看向叶雪尽,那眼底里流淌着浅淡的笑意,笑并不达眼底,反而还带着一丝愁绪。
她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殿下早就存了这个心思,来到曹州后的每一步也都是思量过的。
她白日里还生过疑惑,因为十娘并没有对她隐瞒十竹和狙击弩的存在,只取周川一人性命,并不难。
可殿下却没有动那步棋,反而几费周章……
原来是等在这里。
原来殿下想借由这场战役,让天下人知道,女子在战场上并不输男儿,女子有资格也有能力兵权在握。
哪怕今后可以力压群臣行帝王之令,也不及事实胜于雄辩来得直接。
想到这些,陶铅华彻底明白了,殿下并非在与她商量,而是还未行事便已心存歉疚。
这份歉疚让殿下于心难安,所以需要与人说说。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管殿下要如何安排,都势必要有用敌军的人头来做垫脚石,而且是数不清的人头。
陶铅华抿了抿唇,躬身跪下:“殿下,臣也是练过拳脚的,臣愿同往。”
早年间,她还是听闻叶雪尽在学弓箭和骑马,心血来潮也寻了几个师父,学了些防身的招式。
她觉得自己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她想如此,她也该如此。
叶雪尽知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勘破,便直言道:“铅华,敌军也是大韶的兵,他们也是大韶的子民。”
陶铅华抬头,与她对视,重复道:“殿下,臣愿同往。”
这是她的机会,也是天下女子的机会,若是成了,便是一劳永逸。
若不成,不知还要牺牲多少女子,还要努力多少年,才能改变世人的想法。
此刻,她与叶雪尽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们要足够果决,要用鲜血为大韶的女子铺一条快速又有效的大道出来。
叶雪尽定定地注视着陶铅华,陷入沉默。
令人压抑的沉默中 ,云池不安地握住叶雪尽的手,直直望着她。
望着她的脸庞。
明媚的,清减的,坚定的。
“和安,我也愿同往。”这一次,不用解释,云池便听懂了。
她愿意陪着叶雪尽,她要陪着叶雪尽。
叶雪尽仰头,眼底一片虚无,半晌,她握紧云池的手向前两步,另一只手去扶陶铅华的胳膊。
“起来,随本宫去下战书。”
“是。”陶铅华起身,笑着应道。
三人去了书房,叶雪尽口述,陶铅华提笔书写,一纸战书便草拟好了。
一旁,云池起初是听得疑惑,后来仔细看了一遍战书,才确定了。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就问了出来:“和安,为何不带上我?”
战书上的内容可以总结为两点:一是我军可以不借用任何仙法,出城与中州军对战。二是我军只愿一比一与中州军比拼胜负,不限轮次。
周川只要不是傻子,肯定会答应,原因也有二。
一来,周川定然弄不明白城墙下的士兵是如何失去铠甲和武器的,投鼠忌器,这场战事就要拖下去。
二来,中州军足足有五万精锐,用车轮战拖也能拖赢。
可是这样一来,云池就等于失去了辅助作用,偏偏她又没有真刀真枪的本事,也就意味着,叶雪尽不打算带云池出战。
叶雪尽笑笑,漆黑的眸子里清楚地映着云池的脸庞,“驸马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在城内守着,本宫方能安心。”
四目相对,云池眉头紧拧,“可是我不放心。”
她若不跟着,万一那周川不讲武德怎么办。
有她在,至少可以借助储物空间震慑一番,也好全身而退。
第135章 开比
叶雪尽转头看了眼陶铅华:“铅华,把战书交给温宜吧。”
“是,臣这便重新起草一份,请郡主下战书。”陶铅华识趣地转身走了。
门开了又关,有凉风钻进来,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叶雪尽去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火折子,先点了蜡烛。
烛火昏黄,映着叶雪尽纤细的身影,她背着光走回来,轻轻搂住云池的腰。
“驸马,本宫对你,另有打算。”声音闷闷的,又轻轻的,似带着惆怅。
云池收紧怀抱,少有地坚持道:“你怎么安排的,若没有把握,我如何安心。”
她要是不跟着,只能在城楼上看着叶雪尽去与敌人拼杀,万一有什么不测,却有心无力。
她简直不敢想,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想……
叶雪又往她的怀里贴了贴:“驸马,本宫告诉你是怎么打算的,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尾音糯糯的,拖着长调,让人忍不住心软。
云池轻轻一叹,低头凑到她的耳边,亲了亲她的耳朵:“好,你说,我都听你的。”
暮色四合,漱石敲了敲门,送饭菜进来。
同时带回来一个意料中的消息,镇国公周川接下了战书,明日便要应战。
饭后,漱石又来禀报了一回,“殿下,卢裳和一众姐妹也到了。”
说完,她便退下了。
云池听到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你在羊州时就有这个打算了吗?”
叶雪尽摇摇头:“本宫一开始虽有这个想法,但并没想付诸行动,之所以觉得可以实施下去,是因为途中就接到了明烟的消息,想着大约是来得及的……”
所以,她在给齐明烟的回信中,特意补了几句:事情既了,速命卢裳带女眷们奔赴曹州。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
她坐在椅子上,面庞迎着光,眉眼沉静又坚定,似是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说话时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云池往椅背上靠了靠,一边闭上眼睛回想,一边听叶雪尽不紧不慢地讲述着,原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的和安看似淡淡的,实则从未停止过筹划。
像一个冷静又理智的执棋者,心有惊涛而面不改色,运筹帷幄于手中。
智计卓绝,那样令人沉迷。
叶雪尽说完这一路上的心路历程,见云池闭目养神,便起身绕过桌子,站到云池的身后。
她弯腰,胸口贴在云池的发顶上,伸出手轻抚云池的下颌。
手指微凉,肌肤柔软细腻,细细摩挲。
云池不由睁开眼,按住她的手,无意识地呢喃:“和安。”
“驸马。”叶雪尽柔声回应,手背能感受到云池掌中的薄茧,“驸马从前受苦了。”
云池眼中茫然了一瞬,而后笑笑,“我一来就在刑部大牢里,并不觉得苦,从前到现在都是。”
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叶雪尽手往下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云池的脖颈,惹得人有些发痒。
“驸马,本宫有时候会觉得遗憾。”
云池又是茫然:“遗憾什么?”
叶雪尽低头,亲了亲云池的额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遗憾与驸马相识太晚,遗憾不能参与驸马的过去,遗憾从前未能与驸马同处一个世界……
她的遗憾太多了,多到贪心。
没有听到回答,云池也没追问,“其实我也遗憾,遗憾来得晚了,遗憾与你拜堂成亲的那个人不是我。”
提起那场荒唐的大婚,叶雪尽红唇微抿。
她倒是庆幸,庆幸不是别人,才等来她的驸马。
“待回京,我们再拜堂成亲,可好?”
虽然庆幸,但听云池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几分遗憾。
云池眼中闪过笑意,语气幽幽:“好啊,到时候,和安可不要怕了。”
这一次,换叶雪尽不懂了,怕?
“本宫为何要怕?”
云池握着她手的手指用了几分力道,张口,嗓音沙哑:“洞房花烛。”
简短又低沉的四个字,刚一落下,叶雪尽便红了脸颊。
这登徒子……
云池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和安,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洞房是七日不出门的。”
她握着叶雪尽的手,顺势起身,语气低哑,目光灼灼。
叶雪尽立时挣脱她的手,转身就往里间走,脚步仓皇。
方才那只是绕在齿间的话也溢出了红唇,“登徒子。”
云池倏然笑开,大步追了上去。
“和安,不敢奉陪吗~~”
“登徒子!”
笑语中,夜色渐渐沉了下来,院中一片宁静,似风雨欲来。
翌日一早,叶雪尽出门便看到站在外面的女眷们,除了卢裳一十二人,还有七人站在前排。
叶雪尽只认识陶铅华、温宜,十娘和十松,另外三人很是面生。
温宜自觉介绍道:“殿下,她们是我在曹州结识的姐妹,都是能上阵杀敌的。”
这下,算上叶雪尽一起,是二十人。
二十人??
二十人!!!
周川看着几百米外的城门下走出来应战的人,不敢置信地又数了一遍。
他怔愣一瞬,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二十名弱女子,打头的还是长公主与宜郡主,以及那位贵妃娘娘。
见对面如此儿戏,周川回首看向自己的兵,虽然有战书为证,但他莫名又生出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这是在打仗?
他现在直接驱马把长公主给绑回来,是不是就能交差了。
“镇国公愣什么呢,可是不敢一战?”对面,温宜扯着嗓门喊了一声。
随着话音落下,二十人齐齐向前。
门内,云池透过门缝,紧紧盯着她们的背影,一颗心紧张地扑通扑通跳。
在叶雪尽带人又迈出几步后,她用力掐住掌心,才忍住跟上去的冲动。
不要再走了,不要再往前了,再往前,她就无能为力了。
周川听到这话直接笑了,他大手一挥,自信满满地吩咐道:“先锋军,去二十个人,小心着点,别伤着长公主殿下,本将要活的。”
他没有命先锋军下马,也是存了想一举活捉叶雪尽的心思,不管打什么仗,胜才是最终目的。
再者,战书上也没说要他们下马,这叫兵不厌诈。
“是。”二十名先锋军大声一应,便快马冲了过去。
叶雪尽几人见状,纷纷拔刀,默默后退一步。
卢裳十二人却没有去摸刀,而是抬起了胳膊,连弩十连发,先射马,后射人。
动作整齐划一,箭术精准。
顷刻间,二十名先锋军都跌下了马,才刚站起来,身上就插满了箭,倒地不起。
叶雪尽几人连上去补刀的力气都省了,仍站在原地。
气氛骤然一静。
周川呆住,一方面是震惊于那十连发的弩箭,威力之大。
另一个方面是很想说,怎么能用箭呢,不是真刀真枪吗。
可是,他的兵是骑马冲锋,去掰扯这种问题显然很没脸面。
不过,这并不是坏事。
区区二十人,损得起,不限轮次也损得起。
“来人,用箭。”周川沉喝一声。
为了保证准头,二十名士兵下了马,一边向前迈步,一边张弓。
近了,再近一些,距离就只有两百米左右了,就快达到射程以内了。
卢裳十二人也早早抬起了胳膊,正要按下扳机的时候,身后传来叶雪尽的声音。
“再等一等。”
大韶的军用弩箭,射程普遍在两百米内,若是射术一般,则需要距离再近些。
云池提供的这批连弩,射程却能达到三百多米,卢裳等人的射术也早已精进。
若出手太早,周川再自满也不会继续这场赌局了。
所以要留有余地,要让敌人望梅止渴,让周川每次都以为下一回便可获胜。
在敌人差不多距离两百米的时候,在敌人拉满弓弦,马上就要射出的时候。
叶雪尽干脆利落地轻喝一声:“放。”
第136章 落定
周川看着还没来得及把箭射出去,就先倒地的士兵,眉头皱了皱。
这连弩不仅威力大,射程也非比寻常,至少比大韶常用的弩箭射程远上那么十几米,或者几十米也有可能。
长公主的倚仗便是在这儿吗?
那也就意味着,他的兵不管近战还是远战都不占优势了。
天真,真是天真啊。
周川忍不住呵了一声,游刃有余地抬手:“来人,上!”
“继续上。”
“再来!”
“上……”
士兵们前赴后继,一连几十轮过后,还没上阵的士兵脸上隐隐露出些恐慌。
大将军这是让他们拿命去填啊,填到对方的箭射完,填到对方筋疲力尽。
虽然知道战场上不长眼,说不清哪天就马革裹尸了,但这样明明白白地送死,难免让人心有戚戚。
周川回头,也察觉到了士气有点低迷。
但敌方上一轮中,使用连弩的人直接少了一半,只有六人还在用,长公主几人也开始上前补刀了。
这说明车轮战术是奏效的,已经有效果了不是吗。
他心头一定,再次抬手。
又二十名士兵视死如归地冲了上去。
这一次,叶雪尽命卢裳一十二人退后,她们八个擅长近战的则走到了前面,径直与士兵拼杀起来。
虽然她们身上穿了不惧刀剑的防弹衣,也个个悍不畏死,并且轻松取得了胜利,可还是有人身上挂了彩。
“殿下,微臣只是小伤,下次不会了。”陶铅华盯着敌军的尸体,眼神坚定。
她只是没有这么真刀真枪地与人搏命过,接下来她会小心。
叶雪尽微微蹙眉,说了句“小心”,便没再说什么。
周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终于用光了吗。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上,用箭。”
叶雪尽见状,看向卢裳,“还能撑几轮?”
卢裳低声答道:“回殿下,两轮。”
虽然她们带的足够多,可这么消耗下来,也快用光了。
叶雪尽不由回头看了眼城楼,并没有看到云池的影子,她视线下落,看向了城门。
驸马……
叶雪尽忽而一笑,转过头去,“放箭。”
如此,便只剩下一轮了,赌局终于到了关键时刻。
周川登时敛眉,还有箭,但是不多了。
“用箭!”
那就让他看看还剩多少吧。
“再用箭。”
这一次,二十名女子直接列成了一行,只用刀去挡射过来的箭雨。
周川激动地抬手,可是前面的士兵只是射光了箭,还没冲到近前。
他若是再命人射箭,那就是毁了战书上的约定。
可兵不厌诈……
一瞬间,周川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最后深吸一口气。
直到那二十名士兵尽数倒下,他才大喝一声:“用箭,多带些。”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叶雪尽等人有的胳膊被射中,有的腿被射中,但都还站着,并且站着解决完了这一轮敌人。
周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半晌没有发声。
他望着叶雪尽的身影,抬手:“用箭。”
在二十名士兵射出第一轮箭之后,他再也压不住获胜的心,语速极快道:“所有人听令,随本将冲锋。”
他在朝堂上立下的军令状虽是十五日,但给自己的军令状是十日。
如今已是第九日,且折损了一千多名士兵,再拖下去,有损脸面啊。
成王败寇,别的都不重要。
陪着玩到现在,游戏也该开始了,接下来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他要体面地班师回朝,
战鼓声一响,曹州的城门也开了。
五千名曹州卫小心护着云池冲出,叶雪尽等人却没有退的意思。
两方都知道,真正的战役打响了。
周川看着大开的城门,心头一片火热,大吼道:“儿郎们,活捉长公主者赏万金,封千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怕在距离敌人二十米时就失去了铠甲和兵器,中州军也依然一往无前。
周川在距离敌军一百米的位置勒住缰绳,“箭来。”
他找到叶雪尽的身影,盯着那张染血的脸,缓缓拉弓。
利箭破空而出,冲着叶雪尽的面门而去,却又在即将射中时,堪堪消失。
云池猛地舒了一口气,差点没吓得惊叫出来。
周川皱眉,不信邪的又拉弓,再拉弓,利箭却每一次都在紧要关头消失不见,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叶雪尽身前,挡在敌军的二十米范围内。
兵器进不去,人进得去却无甚作用。
一股难言的紧张从心底升起,让他有些慌乱。
若是只能用人头去耗,剩下的中州军耗得起吗,车轮战真的有用吗?
念头才起,周川便咬了咬牙,怒吼一声:“上。”
不能有这种想法,他身为主将,怎能对战胜没有信心。
可……
随着中州军倒下一轮又一轮,二十名女子都还站着,曹州卫也只有冲得靠前的人丢了性命。
粗略一估计,中州军已伤亡上万,敌军却只死了几百人、
不,曹州卫或许只死了几十人。
周川又吐出一口浊气,强自压下心乱,嘴巴张了张,一时却说不出退兵的话来。
曹州的城门大开着,精锐曹州卫都出了城,叶雪尽也还在阵中。
他若是退了,叶雪尽有那种神鬼莫测的手段护着,下次恐怕连城门都摸不到了。
可是,明知这机会千载难逢,明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他却别无选择。
周川死死盯着叶雪尽的身影,到底是不敢再赌下去,“擂鼓,撤。”
脸面是保不住了,若是全军覆没,他也不用回京了。
哪怕不想承认,周川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这场仗,难胜。
再现实一点,这场仗,已经没了胜算。
从头到尾,他都被愚弄其中……
先皇啊,和安殿下何止是能与您并肩,如此手段,说是青出于蓝不为过。
撤退的鼓声一响,叶雪尽便倏然看向周川。
远处的山上,十竹也在听到鼓声的刹那,扣下扳机。
“大将军!”
“镇国公!”
“将军……”
随着几声惊呼声响起,城楼上响起雷鸣一般的鼓声,曹州卫只留下少数人掩护叶雪尽等人有序撤回城中,其余人则奋勇向前。
喊杀声震天,中州军彻底溃不成军……
城门下,叶雪尽几近脱力,整个人都靠在云池的身上。
她久久地沉默着,半晌才歇过劲儿来。
“驸马,本宫的脸是不是很脏?吓人吧。”
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用衣袖擦了擦脸,可衣袖早就被鲜血染透,满手满脸都是刺目的红。
云池眼底闪着泪光,扯着嘴角笑:“和安是我见过的世间最圣洁的女子,我好爱你,和安,任何时候任何境地的你。”
一点也不脏,一点也不吓人,这鲜血是和安的荣光,是和安迷人的灵魂。
叶雪尽怔了怔,无声笑了,下一瞬,她便昏了过去。
“殿下!”
入夜,郡主府书房。
“回驸马,战场已打扫完毕,曹州卫死一百三十人,伤二百四十人,歼敌两万三千五十七人。”
云池点点头:“今夜也不要放松戒备,这些银票拿去多多抚恤死者家眷,伤者也要多加照顾,晚饭多炖些肉,待殿下醒来,再行犒赏,退下吧。”
“是。”
云池随之起身,快步回到卧房,走到床前,握住叶雪尽的手。
随叶雪尽一起出城的女子都还在昏睡着。
大夫说她们是太累了,也有的是失血过多……
毕竟防弹衣不能护住全身,她们都不可避免地伤到了胳膊、腿……
这一夜,格外漫长。
云池几乎没怎么睡着,她握着叶雪尽的手,隔一会儿就睁开眼看看,隔一会儿就看看。
所以,叶雪尽一有意识,刚动了下,云池便醒了。
“和安,感觉怎么样,哪里疼吗,饿不饿,渴不渴……”
第137章 喜欢你的呼吸你的声音
看着云池满眼忧切、关心不已的样子,叶雪尽轻轻扬唇,语气温柔而沙哑:“本宫无碍。”
她只是有些乏力。
云池见她嗓音发哑,忙下床兑了杯温水,“喝点水。”
“嗯。”
“周川死了,敌军已经退了,其余的事我能安排的都安排了,你不要担心。”
叶雪尽小口喝完杯中的水,嗓音轻浅:“有驸马在,本宫自是安心的。”
云池听着,心中又甜又涩。
甜是因叶雪尽的信任,涩是因为心疼。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端过来。”
叶雪尽眼神缱绻,含笑望着她,“驸马,扶本宫起来,去桌前吃吧。”
说着,她借云池的胳膊,顺势坐起,下一瞬又微微顿住。
因为发觉身上很是清爽,也换了套干净的里衣。
“驸马…”她耳垂红了红,欲言又止。
云池茫然,搀着她下床,“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叶雪尽浅浅摇头,抿唇不语。
是驸马,她的驸马,无妨的。
只是心中有些发羞……
云池扶着她坐到桌前,递给她碗筷,又添汤倒茶,动作细致。
叶雪尽心底满满的,暖暖的,安静吃完饭,便自己站了起来。
在云池扶着自己的时候,想说不必了,她感觉有力气了。
可稍一迟疑,又忍住了话头。
因为喜欢。
她好喜欢这种感觉,被驸马放在心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贪心,也她让安心。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下。
叶雪尽怔怔望着云池,柔情脉脉流淌在眼底:“驸马,扶本宫去书房吧。”
云池答得也轻柔:“好。”
两人来到书房,云池又把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包括自己拿出三万两银票做抚恤金的事,而后期待地看着叶雪尽。
叶雪尽牵住她的手,语中带笑:“驸马做得很好,破费了。”
云池眉目轻扬,“不破费,反正我本来就一穷二白。”
那三万两银票,还是朱厌送给她的。
她说得轻巧,叶雪尽却满心动容,如果没有记错,驸马一来就在刑部大牢,流放途中所获银两也都花光了。
所拥有的,就是朱厌赠的那三万两。
想到这里,叶雪尽不由笑了笑,“驸马,本宫的,便是你的。”
她的驸马将仅有的身家都拿了出来,用作安抚伤亡士兵的家眷,怎么能令她不动容呢。
毕竟,驸马最初心心念念的只有金银,如今却眼睛都不眨就花光了积蓄。
云池脱口而出道:“你是说那些黄金?”话落,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故意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当真了啊。”
叶雪尽轻笑一声,眸光满含眷恋,“好,本宫说的,驸马尽管取用便是。”
云池回握她的手,“真放心让我随意取用啊。”
就不担心她携款潜逃吗?那可是三百万两黄金,叶雪尽的全部身家。
叶雪尽深深看她一眼,“本宫若是不放心,又如何?”
把黄金交给云池的那一天起,她就交付了信任。
云池耸耸肩,语气莫名低了低,“那谁知道殿下要如何呢,毕竟殿下那时候是没得选。”
三百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叶雪尽当时是别无他选吧。
叶雪尽闻言,神色肃了肃:“驸马说错了。”
“嗯?”
“本宫有得选的,本宫可以让温宜继续保管。”
说罢,她握紧云池的手指,“驸马,本宫的就是你的,绝无虚言。”
云池愣了愣,心头酸酸又胀胀。
叶雪尽歪头,倚在她的肩膀,“驸马,不要叫本宫殿下。”
她现在更喜欢听“和安”。
那一声声“和安”与从旁人口中听来不同,驸马唤起来,让她感到心安。
云池笑笑,语气纵容地唤了一声:“和安。”
叶雪尽却收起嘴边的笑意,没有就此放过她,“驸马方才是怀疑本宫的心意吗?”
云池想了想,认真道:“也不是怀疑,就是觉得三百万两黄金太多了。”
她在现代只是个刚入职的老师,待遇虽好,工资实在是算不上高。
全副身家,对她来说,这样的信任很重。
叶雪尽若有所思,“是不少,驸马所言极是,本宫该慎重些。”
那些黄金是母后搬空了父皇的私库,是历任皇帝积攒下来的所有黄金。
大韶的国库,一年所收税银也就一百万两黄金左右,只有那些黄金的三分之一。
云池挑眉,“那殿下是要收回成命了吗。”
刚才还说随她取用,一眨眼就该慎重了,女人呵呵。
叶雪尽偏头看她,面无表情道:“驸马,若三百万两黄金能换你的真心,本宫觉得不亏。”
云池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也一本正经道:“我的真心贵着呢,多少黄金都不换。”
叶雪尽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是吗,不知道驸马的真心要怎样才能交换。”
云池呼吸微滞,心跳重了几拍,“和安……”
“嗯,驸马……”
叶雪尽拖慢语调,落在云池耳边,砸在心头,勾得她心底又软又痒。
云池低头,吻住那诱人的红唇。
呼吸陡然炽热,心跳也热烈非常。
吻到深处,云池不自觉地起身,一手托住叶雪尽的后脖颈,一手扶着叶雪尽的腰,压着她往书桌上倒去。
书桌因为晃动,笔架翻倒,纸张散乱。
“唔……”
叶雪尽发出一声轻哼,似夹杂着痛意。
云池忙扶她起来,神情慌乱,“怎么了,是不是伤着你了?”
叶雪尽摇头,眼眶里却噙着泪,“不碍事。”
她声音闷闷的,说罢便紧紧搂住云池的腰,趴在云池胸口,脸颊红透。
只是……只是觉得身体每一处都酥痒,那样后仰着,腰也的确磨得有点痛。
但这点痛,与心里的欢愉相比,无足轻重。
云池呼出一口气,收紧怀抱。
“和安,和安……”
叶雪尽抬眸看她,眼圈湿漉漉的,嗓音也带着颤意,“驸马,再亲亲我。”
话音落下,她便又被压到了桌上,脚跟也离了地。
她紧紧抿唇,压住要溢出嘴角的轻吟,眼眸怔怔。
耳边,下颌,脖颈,锁骨……
密密麻麻的吻,烫得惊人。
衣摆被撩起,腰间的痛意让人忽略,取而代之的是木桌板,冰凉,酥麻……
“唔……”叶雪尽仰头,用力咬住唇角,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声音。
云池恍然抬头,又赶紧扶她起来,拢好她的衣服。
“乖,等我们拜堂,等拜堂……”
她语调不稳,似在安抚怀里的人,又似在劝说自己。
叶雪尽平复着呼吸,半晌抬起头,“驸马,本宫是不是很没用。”
“嗯?”
“本宫总是…总是…”
云池低头捧住她的脸颊:“总是什么?”
叶雪尽垂眸,呢喃道:“本宫总是忍不住想发出声音,打断你……”
她想忍住的,每到忘情,却无意识地启唇,失控……
云池:!!!
脑海中轰然一片,像海面突然惊涛骇浪,恍惚失神。
和安,她的和安好诱人。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不该说什么再拜堂一次的,她想现在就……
“驸马,为何不理本宫。”叶雪尽趴在她怀里,语调低哑。
云池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轻轻亲了亲她的眉:“和安,不要忍着,以后都不要忍着,我…我喜欢,喜欢听…听你的声音,喜欢听…你的呼吸…”
她喜欢,好喜欢,喜欢到只是想想,便觉得要疯掉了。
叶雪尽身子微僵,骤然发烫……
“不要说,不许说了。”这个登徒子,一点也不知羞。
云池笑笑,搂紧她,下颌在她的唇边蹭了蹭,“好,我不说,不说了。”
第138章 她的神明,带她回京了
夜凉如水,有人安眠,有人昼夜奔波。
“八百里加急战报,八百里加急……”
朝堂上,皇帝难掩激动:“快,快把战报呈上来,定是镇国公大胜了,朕就知道镇国公会凯旋。”
等到战报到手,他脸上的喜色却逐渐凝固,沉如死水。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陛下?”富贵公公见皇帝呆滞着,小心提醒了一声。
皇帝僵硬地攥紧手里的战报,胳膊似有千斤重,缓缓抬起,“富贵,你来,给爱卿们念念,念!”
最后一个字,他猛然提高音量,吓得富贵公公哆嗦了一下。
朝臣们心头的石头也彻底被提了起来,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臣,中州军副将刘勇启奏陛下……和安长公主似有仙人庇护,刀枪不入……我军伤亡两万余人,被俘近一万人,镇国公阵亡……”
气氛骤然寂静,针落可闻。
周川死了!五万中州军就回来一万多人,歼敌……直接没有报,想来是一个悬殊极大的数字。
富贵公公念完,当场跪了下去。
满朝文武也齐齐跪地,皆震惊不能言。
“哈!”皇帝突然笑了一声,而后直接起身,拔了护卫的剑冲下高台,“陶爱卿,这战报是假的吧,你说啊,是假的对不对。”
他用剑指着陶丞相的头,怒吼道。
陶丞相低叹一声,声音死气沉沉的,“臣惶恐。”
皇帝登时大笑:“哈哈哈,你惶恐,朕怎么看陶爱卿镇定得紧啊。”
陶丞相抬头看他:“陛下,臣只知贵妃娘娘在宫中。”
当战报上出现“贵妃娘娘”四个字时,他就知道陶家完了。
他的好女儿到底还是撇下了养育她长大的陶家,抛下了一切,只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或许,他当初就不该送那个孽女进宫……
皇帝咬牙:“来人,拖下去,朕要诛陶家满门,诛陶家九族。”
“陛下息怒……”户部尚书才刚开口,就被剑指着了脸,他张了张嘴,叩首不语。
满朝文武,再次鸦雀无声。
皇帝举着剑,阴恻恻盯着群臣,“息怒,爱卿们的意思是,他的女儿在外谋反,诛杀我大韶的子民,朕还要让他高枕无忧,让他继续做这百官之首?”
“说啊,朕的好爱卿们,怎么不说了,啊?”皇帝急促呼吸几下,怒火难平,握着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群臣以头伏地,依旧不作声。
他们还能说什么,他们想说现在的重点不是贵妃娘娘,也不是陶丞相的九族。
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接下来怎么办啊,镇国公阵亡,五万中州军都败了,朝廷还有兵吗,还有谁能接此重任。
这时,皇帝终于丢了手中的剑,他又拿起那份战报,脸上似哭似笑道:“爱妃真是好样的,陶爱卿养了个好女儿啊,朕的好爱妃,不知道杀了多少大韶男儿啊。”
群臣:“…”
不是,能不能别扯什么贵妃娘娘了,关键是接下来该怎么御敌啊!
可皇帝显然是钻进了牛角尖里,满脑子都只有贵妃娘娘,只盯着贵妃娘娘不放。
又或者,是不敢面对,不知该如何面对,借以逃避。
群臣也不想面对,不知该如何面对,尤其皇帝还疯着,他们唯有沉默以对。
问题就这么拖着,荒唐地结束了早朝。
当天,消息便传扬开了。
最让人注意的是,以长公主为首的二十名女子单挑中州军两千人,不仅全胜,还一人未损。
二十名女子,全胜两千中州军精锐,怎么听着像是梦话呢。
可战报不会作假,长公主率曹州卫从南疆一路畅通无阻地杀进中州,直逼京城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比起男人们的不敢置信和无法接受,无数京城女子涌出街,奔走相告,恨不得放声高呼。
看看,她们女子不弱,她们女子什么都能做到,她们女子的归宿不是后宅。
她们本该拥有广阔的天地……
御书房里,皇帝呆坐半晌,看向安静侍立着的富贵公公:“富贵,你说,朕该怎么办?”
“回陛下,朝廷大事,奴才一个阉人,不敢……”
皇帝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朕要你说,说!”
什么朝廷重臣,一群无能之辈,他们若是有办法早就争着抢着说了,还会在朝堂上装哑巴吗。
富贵公公低下头,战战兢兢道:“奴才以为,安抚为重,先撤去女子不可读书不可为官的律令,再派人与长…与逆贼叶雪尽和谈。”
皇帝听完,难得地安静了一会儿,他又问:“派谁去和谈?”
“各位大人……”
“休要再提那群酒囊饭袋!”
富贵公公不由跪下请罪,再不敢吭声了。
一片死寂中,皇帝起身走到他身边,抬脚踢了踢他的肩,“富贵,你去吧,朕现在最倚重、最相信的就是你了。”
富贵公公登时泪如雨下:“陛下啊,奴才一定……一定拼死劝降逆贼。”
他真的会谢,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这种时候,跟赌命有什么区别。
这种倚重,他宁可不要。
不过,也是个机会……
另一边,叶雪尽不再收着,遇守将便命十竹远程狙杀,破城门更是雷霆之势,无人可挡。
这一天来得很快,除夕那日,曹州卫便来到了京城外,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富贵公公高举着圣旨,回头瞄了眼城楼上,扯着嗓子喊道:“尔等听着,我是来劝降…和谈的,别放箭。”
虽然知道皇帝就躲在城楼上看着,他也很想喊一声“逆贼”表表忠心。
可他实在是怕,这是赌命啊!
叶雪尽微微蹙眉,没有命人动手,静静等待富贵公公走近。
富贵公公一步一顿,在距离城门百米外,感觉这个距离城楼上的人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随后他便连滚带爬地凑到叶雪尽的马下,涕泪交流道:“和安殿下,长公主哎,是老奴啊,老奴见到殿下好好的,就放心了,殿下哎……”
富贵公公捂着脸,哭声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若不是怕那马腿会蹬自己,他恨不得搂着马腿哭。
他能活着见到和安长公主,这条命就赌赢了半条啊。
叶雪尽默了默,下马,“起来说话吧。”
富贵公公连连摇头:“老奴没脸起来,老奴答应了先皇,答应了太后,答应了会好好看着陛下,陛下没能善待殿下,是老奴无用啊,老奴没能劝降陛下,老奴心中实在是有愧啊……”
这番话下来,他哭得愈发情真意切起来。
叶雪尽抿抿唇,明知富贵公公是在打感情牌,还是不可避免地垂下了眉眼。
父皇,母后……
“起来回话。”她语气落寞,带着冷意。
“哎,老奴起来,起来。”富贵公公这才起身,期期艾艾地望着叶雪尽,不时用衣袖擦擦眼泪。
他能活下来了吧,是吧。
叶雪尽抬眸,看向高高的城楼,看到不知第几张熟悉的面孔。
城楼上,皇帝终于也站到了前面,与群臣一起,遥遥看向她。
叶雪尽凝望片刻,回头朝云池伸出手:“驸马,带本宫回京吧。”
她的神明,带她回京了。
云池笑笑,眉眼弯弯地牵住她的手:“好。”
“殿下…”陶铅华忍不住出声。
温宜也上前两步,欲言又止。
叶雪尽朝她们摆摆手,从容向前。
无数道目光顿时都落在她们二人身上,望着她们走向城门。
城楼上,皇帝拳头攥紧,嘴唇抖了抖,“来人!”
“陛下,不可啊,传闻长公主有仙人庇护……”户部尚书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忙开口劝阻。
皇帝面上扭曲了一下,用力揉了揉脸,语气发狠道:“这世上没有仙人,纵使有,也该庇护朕,朕乃真龙天子。”
户部尚书闻言,与一众大人交换了个眼神,俱是无言。
密密麻麻的利箭倾射而下,像连绵不断的雨幕罩下。
霎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道身影。
所有人都在祈求,祈求仙人显灵,或祈求仙人庇护只是一个谎言。
下一瞬,利箭在靠近二十米的位置凭空消失。
没来由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继而惊喜莫名。
是真的,长公主得仙人庇护是真的,他们共同见证了奇迹的发生。
只有皇帝脱力一般地晃了晃身子,险些没有站稳,他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仿佛才想起自己是可以呼吸的。
“陛下,小心龙体啊!”
皇帝勉强站稳,怔怔抬头,朕才是真龙天子啊,为何仙人要如此偏爱皇姐……
不多时,叶雪尽与云池已来到城门外。
有士兵走近,却不敢开口询问,是否要开城门,只好去看各位大人。
群臣看了眼还在抬头望天的皇帝,纷纷低头。
城门就像一个透明的泡沫球,阻挡着叶雪尽和云池的脚步,也维护着皇帝最后的自尊。
可这层泡沫也随着雷声劈下,化作齑粉。
仙人竟为长公主降下响雷,只为打开城门。
皇帝怅然回神,看着楼梯上露出的半边身影,看着叶雪尽走上城楼,朝自己走来。
他嗤笑一声,高高扬起头:“皇姐,久违了。”
叶雪尽语调平静,“是啊,久违了。”
众人愣住,个个看着他们,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皇帝面庞抽搐了几下,猛地转身,从士兵手里夺过长刀,直指叶雪尽,“皇姐可敢接朕一刀?”
他神色狰狞,不等叶雪尽反应,便举刀刺了过去。
一旁,云池微微凝神,心思动了动。
眨眼间,皇帝手里的刀不见了,连同身上的龙袍和鞋冠,他陡然感受到了寒风的冷冽,打了个喷嚏,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