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关于羂索的追踪,持续进行着。
他很聪明,几乎没留下自己的痕迹,对于刑侦手段显然未与普通社会接轨的咒术界来说,在一个国家内搜寻一个人的踪迹还是挺难的。
明加心想也是,不然夏油杰怎么还能在杀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还能蹦跶十年。
在国家机器下,一个人的踪迹是很难被抹除的。但咒术界并没有这样的权力,内部传递信息的方式效率又极其地低下。
在这种情况下,抓捕诅咒师的效率低下是显而易见的。
结束和家主的沟通,明加走出走廊,五条悟在门口等他,他坐在走廊上,一条腿耷拉在边缘,撑着脸看向院子。
居然让少爷等她,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听到动静,五条悟回头看她,但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于是明加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明加,”五条悟率先叫了她一声,“新年你也会在这边度过吗?”
这还是夏天,暑假都还没结束呢,这小子怎么就惦记上新年的事了?
对于半年后的去向,明加还没有安排,但她想自己应该是不会离开五条家的,“不会,我会留在少爷身边。”
五条悟说:“那我们去北海道看雪吧!”
明加:“少爷很喜欢雪?”
他在一场大雪中降世,居然还对雪感兴趣?
“明加,你喜欢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了她。
明加思考了一下。
喜欢……是喜欢的。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的时候,她可以不受任何干扰地、安静地思考。
每一朵雪花都有自己独特的样子,就像每一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使命。
于是明加点了点头。
五条悟说,“北海道冬天时下的雪蛮大的,正好寒假可以去。我们叫上杰、硝子,一起去玩吧,他们应该会同意的。”
暑期的尾巴,依旧燥热无比。
升腾的热浪扭曲视线,树上的蝉鸣震耳欲聋。五条悟手边摆着一个托盘,盛着冰水的杯壁沁出细密的水珠。
他们坐在庭院中,偶尔有燥热的风拂面。
背后因为炎热升起的瘙痒之意此刻退却,白色的头发莫名让人感到清凉,明加晃了晃腿,笑眯着点了点头。
至少这一个夏天,他们都很开心。
*
开学了。
五条悟对家里没有什么留念的,在开学报道的日子里和明加一起上了车,前往出发东京咒高。
在学校和众人碰面时,大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不错,商量着见面第一顿聚餐要吃什么。
明加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打扫卫生,毕竟这么久没回来,宿舍落了灰很正常。五条悟见她的聚餐意愿不高,给她发了红包之后就和同期们走了。
明加一个人整理宿舍,整理完少爷的整理自己的。她做这些很熟练,要不了多长时间,大概三个小时就全部弄完,然后美美地躺在自己的宿舍里。
观察报告这东西是一天不落地写的,明加对于水报告已经炉火纯青,洋洋洒洒水完一篇报告,发送给五条家后,五条悟等人还没回来,明加干脆闷头睡觉。
一直到手机传来震动,明加才悠悠转醒。
窗外已经黑下来了,明加看向手机,是五条悟打来电话。
明加清醒过来,接起,五条悟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明加!我们找到一家超好吃的餐厅,晚饭要出来吗!”
五条悟都这么说了,明加不想扫他的兴,坐起身:“可以哦,地址是?”
“有点远。我们几个来接你了,你待会直接在门口等我们吧,坐虹龙就可以了。”
明加揉了揉眼睛,打开衣柜挑选衣服,说了声好的挂断电话。
五条悟对她真是挺不错的,工资福利好,聚餐也带上她。
作为老板来说,不错。
明加很快收拾好了自己,和几人在高专门口汇合。五条悟踩在虹龙上对她伸出了手,明加将手搭上,掌心相贴,五条悟手指收拢,握住她的手。
然后一个用力,轻轻松松将她拉了上去。
五条悟的手臂非常有力,明加上来时下意识地将手搭上,布料下是紧实流畅的肌肉,因为发力而硬邦邦的,在手掌下鼓起。
对于高中生来说,这个肌肉量真的非常罕见了。
明加在虹龙上落脚,五条悟确保她已经站稳后松开手,干燥温暖的掌心离开皮肤,明加将手收回,看向其他人。
“走吧。”
夏油杰说道,虹龙起飞,四个人已经分外习惯地在虹龙上坐下,向目的地前进。
几人找了一家融合菜餐厅,据说融合了中餐与东南亚风味,因为在座的各位薪水都非一般人可以想象,所以在看到那些数字时,几个人想也不想地点了一堆菜,服务员笑眯眯地拿着菜单离开。
家入硝子掏出手机刷最新看点,明加嘬着一杯果汁坐在一旁,夏油杰和五条悟在玩游戏对局。
突兀地,明加坐直了身子。
她向四周看了看,突然摸不准心中这股奇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尽管【因果论】有着【预知】的效果,明加依旧很少主动去使用它。
依赖预知并不算一件好事,比起生活中事无巨细地知晓每一件事的结果,明加更愿意将这份能力用在战斗中,但此刻,她皱了皱眉。
家入硝子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问:“怎么?”
明加闭上眼睛,使用预知,片刻,她睁开眼。
“一个小时后,会有二级咒灵袭击这里。”
二级咒灵,以在座的能力,根本不等引起慌乱就能解决。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对他来说消灭二级咒灵是件小事,但看起来好像影响到明加的心情了,“能知道祂此刻的方位在哪吗?”
直接解决了,免得影响众人的心情。
明加皱了皱眉。
被大雾笼罩的视线,她模模糊糊看清一个画面。
“……不在这附近。它在另一个地方受到攻击,进行逃窜,跑到了这里。”
那个攻击它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明加一时半会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熟悉感还是从她的心头冒了上来。
“OK。”
五条悟直起身,夏油杰也跟着起身,虹龙是他们目前最快的交通方式。
二级咒灵?
顺手的事。
明加想了想,把附近地貌的特征告诉了两人,五条悟朝她比了个OK,和夏油杰走出了餐厅。
把事情交给他们,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能放心的。
明加现在不担心咒灵袭击商场了,她担心dk们袭击咒灵造成的动静引发社会新闻。
不过有明加在身边的时候,几人办事都还算稳妥,应该……没问题的吧?
明加想了想,还是在手机上嘱咐他们记得放帐。
她是直接发在几人的群聊里的,夏油杰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明加算是放心了。
融合菜餐厅的上菜速度并不快,明加叫来了服务员让他们延缓一下上菜时间,这下坐在座位上安心地等待dk们的归来。
她和家入硝子闲聊起最近的新闻,两人聊得有来有回,约莫半个小时,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回来了。
餐厅入口响起欢迎的语音播报,服务员上前将两人领回座位,明加抬起头看他们,刚想说一句辛苦了,然后就愣住了。
……是平安归来了没错。
但是告诉我,你们还带了什么回来?
明加看着跟在二人身后的人,张了张嘴。
来人长着混血面容,五官立体,头发是显眼的金色。
他脸上有些拘谨,外披一件黑色外套,仔细看去,似乎是五条悟的,因为身形的不符袖口还长了一些。
——七海建人。
喂!!你们两个出去打野,怎么把七海建人带回来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服务员多拿了条凳子过来,五条悟和夏油杰拉着七海建人坐下,捂着自己一条手臂的七海建人抿着唇,落座后很有礼貌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明加,是这个小子攻击的咒灵,但是他太弱了,咒灵没有被他击杀,但也没有继续攻击他,而是逃跑了,被我和杰逮住了。”
五条悟大大咧咧地叠起腿,介绍着方才的处境。
明加的嘴角扯了扯,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还是干涩地问,“这位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七海建人。”
国中生版七海建人长相远比同龄人成熟,大概是因为混血的原因。
他生涩地解释,“非常感谢五条先生和夏油先生的帮助,我……打扰你们了。”
其实七海建人也有点茫然。
他和咒灵打架,被击中受伤,然后咒灵逃跑,再接着就是这两个人从天而降。
轻松解决了咒灵之后,就围绕着他端详,问了他的名字和年龄,之后就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咒术师?”
“咒术师。”
“受伤了?”
“受伤了呢。”
“你觉得?”
“唔,我觉得……”
不知道讲了什么,两个人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有点让七海建人莫名其妙。
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他捂住受伤的手臂,估计是骨折了吧,朝两位看起来比他大的高中生道了谢,就准备离开。
再然后——
“你受的伤需要医治吧?跟我们走吧。”
他被拽上了新的咒灵。
黑发的高中生向他介绍说那是他的术式,七海建人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被带到了这里。
衣服已经被打破了,白头发的少年随手解下自己的外套丢给他,七海建人不明所以地穿上。
被领进了餐厅,坐在这里。
明加的心中发出尖锐爆鸣。
——这爆率,金色传说啊!!
第62章
坐在一群不认识的人中间,七海建人在身旁两侧人希冀的目光下,如坐针毡地拿起叉子。
因为右手受伤了,握不住刀。
他是来干嘛的??
右手传来的剧烈疼痛使他脸色发白,为了不引起路过服务员的注意,七海建人强撑着精神,用叉子叉好刚递上来的薯条,塞进口中。
在疼痛的影响下,裹着咸蛋黄的薯条味同嚼蜡。
坐在里座的女性站起,和旁边的人换了一下位置,坐到他的身边。
下一刻,隔着外套,受伤的地方被人握住了。
七海建人的脸颊变得更加惨白,说实话,对于陌生人的靠近他应该是抱有警惕的,但受了伤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再者……
方才轻松解决了咒灵的两个人还坐在他的身边。
要是自己有什么想法,会被第一时间制止吧。
不明底细的情况下,假如对方是坏人的话,自己会死也说不定。
家入硝子捏了捏他的手臂,在他紧张的眼神中探查。
“运气不错,应该没有骨头碎渣,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吧?”
七海建人紧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用咒力探查过相应的地方,咒灵的那一击虽然伤了他,但并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家入硝子略微估计了一下,在七海建人看过来的目光中,白色的咒力从她的掌心亮起。
暖意渗透衣服,朝他碎裂的伤口奔涌而去,七海建人眼神变了——疼痛在减轻。
能够确定不是粗暴地毁掉了他的痛觉神经,内部传来瘙痒的感觉,好像皮肉在撕扯愈合,七海建人对这股生长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片刻之后,黑发的少女收回了手。
七海建人有些惊讶。
先前那股剧烈的疼痛已然消失,咒力涌进身体的暖意依旧残留,七海建人谨慎地动了动手臂,确定没有问题后,眼神变幻,郑重地道了个谢。
家入硝子无所谓地说,“要谢就谢他们两个吧,他们把你带过来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干嘛。”
家入硝子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又引回到五条悟和夏油杰身上。
是啊,明加也很想问。
这爆率太离谱了,出去打个野就把剧情人物带回来了,这也太强大了吧?
五条悟扶了扶墨镜,“因为觉得顺眼。”
七海建人:“……?”
方才建立起的强大靠谱形象突然碎裂。
这个能够秒了二级咒灵的家伙在说什么?
夏油杰点了点头,“就是心里有股感觉,觉得有缘。”
七海建人:“……”
他坐直了身子。
明加心想,【那你们的感觉还真没错。】
【眼前这位术式为十划咒法的丹麦混血,确实是你们的学弟,而且是06届的,就是你们下一届。】
五条悟心想,果然。
在看到七海建人,确定了他的年纪和咒力后,五条悟心中就有这样的猜想。以咒术师的稀缺程度,咒高大概率是不会放过有战绩的苗子的。
想到对方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学弟后,五条悟就想把他带回来,让明加看看。
明加虽然不会直接说出来,但是她会在心里想,五条悟或许能得知一些与七海建人相关的信息。
就像灰原雄那样——
得知他的结局。
五条悟期待地看着明加。
他们这一世代,似乎结局都非常凋零。
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出现?
明加:
【哈哈!太好辣!高专唯一靠谱男性出现辣!】
【又自律又有人夫感的娜娜米我斯哈斯哈斯哈,谁能拒绝他的嗓音?没有人,没有人——】
五条悟:“……?”
五条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夏油杰按住了他的肩膀,安抚似的拍了拍。
安慰效果为零,嘲讽效果拉满。
被明加口头认证的靠谱男性,出现了。
还是他自己带回来的。
五条悟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服务员送上一盘冒着热气的披萨,明加觉得得犒劳一下伤者,虽然已经被治好了,但曾经的疼痛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拿起小铲子分披萨,金黄的芝士拉出诱人的长丝,薄薄的红肠看起来油光发亮,五条悟的视线随着明加手里的食物游走。
它*落在家入硝子盘子里。
然后是夏油杰。
然后是七海建人。
……最后才是他。
准确来说,最后一块是明加。披萨六切,明加拿完之后还剩下最后一片,七海建人说了声谢谢,其余人都自如地开始品尝。
五条悟心情有些闷闷的,他咬了一大口,眼神落在明加身上。
像是没有察觉他的目光,他看到明加时不时地抬起眸,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七海建人身上。
有那么好看吗?
五条悟也跟着偷瞄了七海一眼。
……是挺好看的。
七海: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究竟从何而来。
他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压力压在自己身上。
但是一抬头,这股压力又消失了。
他长长地吸入一口气,觉得这个时候提出要离开非常失礼。实际上,他目前的处境很尴尬,莫名其妙被拉过来治疗,吃饭,就连一开始都是他们救下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而且……
为什么对面的小姐和身旁的那个白发少年老是看他?
七海建人绷紧面部表情,让自己不再出错。
夏油杰在桌子底下的脚轻轻踢了踢五条悟,让他适可而止。
明加此刻的注意力确实都在七海建人的身上。
要说谁的死亡最让人意难平,那七海建人绝对算一个。
因为见证了同伴的死亡而选择离开咒术界,尔后又在帮助了普通人之后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感受,又重新回到了与诅咒战斗的阵营。
行事稳健非常靠谱,各方各面都很让明加尊重。
明加咬了一口披萨。
【唉。】
她在内心叹气。
方才在桌子底下玩踩脚游戏的两个高中生顿时竖起耳朵。
【多好的人啊,长得帅又有责任心,对后辈循循善诱,靠谱的成年人……】
【最后,被由人类诞生的咒灵毁灭,在死前甚至还遭受焚烧,甚至濒死的前一刻,还在警告自己不要诅咒他人。】
【灰飞烟灭的结局,怎么想都太残忍了……】
灰飞烟灭。
这个词的出现,让五条悟的手一顿。
明加的心中预言过许多人的死亡,但好像是第一次对某个人的离去加了个这么严重的形容词。
灰飞烟灭是什么意思?他最后难道连尸体都没有吗?
——死无全尸?
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五条悟的眼神都暗了几分。
观察七海建人的反应,他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表现,应该是没有听见心声。
筛选的范围近一步减小,七海建人和他们的区别是什么?
是后辈,是咒高的学生,同样在未来惨淡死去,要说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实力不同。
所以明加筛选的条件,果然有实力这一项吧?
后面的菜陆续上齐,七海建人诡异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来自他身旁——那位白发少年带有压迫性的目光消失了。
对面女性看他的目光也变少。
是对不认识的人的好奇吧,七海建人告诉自己。
某种情况下,七海建人很愿意理解他人。
这顿饭战线拉得很长,七海建人听他们聊一些平时生活中的话题,什么哪家店好吃,哪个电影好看,确实是普通高中生的话题。
七海建人有话想问,数次问题涌到了嘴边又被他吞下。
直到这场饭接近尾声。
对于他来说过分磨人的饭局终于结束,七海建人始终没有脱下外套,因为他里面的衣服沾上了血,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只能一直穿着不符合自己的外套。
“五条先生,”七海建人说,“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我将衣服洗好后归还您。”
五条悟哦了一声,掏出手机。
吃饱喝足,他的神情看起来很餮足,他将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是联系方式。
他懒洋洋地说,“叫学长啦。”
七海建人:“……?”
他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五条先生,您是东京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学生吗?”
七海建人通过招揽入学。
在自己拥有特殊能力的时候,已经有人造访他家,平静地向他展示了咒术界。
五条悟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几人,“我们都是啦。”
明加说,“我是五条少爷的陪读保姆。”
七海建人的表情变了变,有些复杂。
见到五条悟的第一眼时,七海建人对他的印象是强大狂妄,毕竟击杀那样的咒灵轻而易举。
再之后被拉上虹龙,路上被细心地递了件外套时,七海建人觉得他值得尊敬,是靠谱的前辈。
后来到餐厅里,五条悟随口说出的那句顺眼,让七海建人心中的形象稍有崩塌。
现在——
陪读、保姆?
那位看起来和他们年龄相仿,十分年轻且给他夹菜的好心小姐,是这位前辈的保姆?
他是什么大少爷?
七海建人心绪混杂,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时间,一个性格纨绔生活不能自理,行事嚣张的少爷形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原来五条前辈,是这种人。
第63章
七海建人怀揣着莫名的心情走了。
五条悟丝毫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
毕竟在他心中,带保姆出行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至于那些理解不了的人,他有什么必要要去理会?
吃过饭,几个人出门放风,外面的空气很好,他们在附近的商业圈转了几圈,随后乘坐虹龙返回咒高。
但是明加的心情明朗不起来。
怀玉篇的角色基本都见过了,加上七海和灰原,这一世代的咒高学生也算都认识了。
交流得越多,那股子割裂感就会更加强烈。
他们不是作者笔下按固定行为模式运作的纸片人,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这里真的是经由他人创造出来的二维世界吗?
明明有那么多可能,风有无数个方向,每一片雪花都有各自的形状,没有谁是谁的复制体,所有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明加的心声很嘈杂。
像深夜电视台节目的一片雪花,伴随着滋滋的电流音,听不清她具体在想些什么。
偶尔也有这种情况,似乎明加在思考某些东西的情况下,五条悟和夏油杰是听不见的。
掏了掏耳朵,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沉默。
他们不是第一次从明加这里听到这种情况,在他们能听到心声的条件下,似乎还有新的束缚,屏蔽了他们知晓的某个真相。
具体是什么呢。
虹龙很快到达目的地,几人陆续跳到地面上,夏油杰收回咒灵,几人慢慢悠悠地走向校内。
夏油杰不能随意在校内召唤咒灵,因此大多时候他都是选择到校门口再掏出虹龙。
像是如同往常出行一般,几人在走到分岔口笑着道别,明加将五条悟送回宿舍便也回去休息。
日子就这么一点点过去。
御三家在总监部的势力逐渐站稳脚跟,上层一言堂的趋势有所缓解,在几方势力的操作下,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个学期过得并没有很辛苦。
任务派发强度算是未成年人可以接受的范畴,虽然每次出完任务回来,几人都会奖励自己大大方方地旷课出逃,把夜蛾正道气得够呛。
在这个期间,明加在策划一件新的事。
羂索并非完全没有踪迹,但咒术界的处理速度一向是知道的,导致羂索多次逃跑,迟迟没有追捕到。
值得一提的是,在被目击到的时间里,羂索始终使用着加茂晓的身体。
羂索算是一个比较有雅兴的人。他将自己打理得不错,加茂晓那头利落的短发被他留长,梳得丝滑柔顺,垂落在身后。
明加看到从家主那边发过来的照片时,心中一股无名火。
加茂晓的身体对羂索来说一定是鸡肋的,但他没有换掉,反而隔一段时间就在众人面前曝光,明加只能用一个行为解释。
——挑衅。
明晃晃地向她挑衅。
他试图获得明加的身体失败了,转而用上一个完全无辜的女孩的身体,并且一次次在明加的底线上蹦跶。
加茂晓是不会将头发留得那么长的,她需要战斗,头发会妨碍她。
羂索偏偏将头发蓄长了,还用这幅形象四处游走,简直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加茂晓已经不是原来的加茂晓了。
明加来这里这么久,她知道咒术界的残酷,与咒灵对战死掉是一件并不罕见的事。
每一位咒术师都要参加自己的生前葬,咒高始终有一面墙,一眼看去甚至望不到尽头,排列整齐的盒子里,呈放着一位又一位没来得及下葬的死者的骨灰。
在明加的心中,在于诅咒的争斗中牺牲的人是值得敬佩的。
但加茂晓甚至不是死于于诅咒的争斗。
她是死于明加与羂索的争斗。
死后,连遗体都没能召回,凶手顶着她的壳子为非作歹,不知晓情况的人只会将怨恨施加在她的身体上。
明加由衷地替加茂晓感到不甘。
她在高层中物色目标。
御三家的插入,让明加有更多的机会了解上层。但正因为了解了,她更加意识到——
上面的确实没什么好东西。
制定计划的时候,明加曾反复拷打严问自己。
她有做这一切的勇气吗?有这个决心吗?
说实话,在港口Mafia工作的人,正常的秩序观可以说是非常薄弱的。
尤其是明加这样受到首领“重视”,被不断派发到一些重要事件中的存在。
明加还记得自己的死亡。
那是海上集装箱任务,因为一批重要物资被敌对势力截走,中原干部率领武斗派前去拦截,太宰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明加也派过去了。
在黑暗不透光的办公室,围着红色围巾的青年像一个深黑色的幽灵,坐在办公桌后轻笑着看她。
他随意地翻看一本书,纸张哗啦啦响动,明加看不清他在翻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没有在看那本书的内容。
没有人的翻阅速度能这么快。
明加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静静地站在他的对面,低垂着眸,一声不吭。
青年的脸色过分苍白,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处于黑暗环境的缘故。他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神色之中仿佛带着脆弱,明加觉得自己疯了,她怎么会从首领的身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明加,你也过去吧,协助中原干部,记得记录报告。”
首领看起来很重用她,停下翻书的手,两手交叉放在自己的下巴处,轻轻地歪了下脑袋。
明加麻了。
她一个文职,老是把她派往战场是干什么?
那是海上,发生了什么掉进海里连尸体都没有。
港口Mafia是不是最近的财政不太景气啊,用这种方式裁员?
但明加没有除此之外的经济来源。
从她睁眼起,她就躺在破旧的出租屋里,手边只有一张身份证明。
她出去找工作,因为对自己的过去不明,看起来非常可疑,没有企业愿意要她。
甚至连服务员都不要,因为她实在是对自己一无所知,没有人想要惹上麻烦。
明加一连饿了三天,蹲在路边无聊地和一只三花猫说话,她以为自己要去见太奶了,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停留在了她的面前。
随着黑色衣摆的摇晃,是鲜红的围巾,她顺着这抹艳色向上看,对上一张苍白的脸。
“这位小姐,”他带着悲悯开口,声音很轻,“您是无处可去了吗?”
明加手边的三花猫跑了。
她抬头,麻木地看着青年。
再之后,她就是他的员工了。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明加还算会用电子设备,明加就这样留了下来。
在港口Mafia工作之后,想要辞职出去找普通工作是很难的,因为档案上会有记录。
明加大概在他的手下工作了两年,在二十五岁这年,她突然被太宰治频繁地发难,把她送去各个本不该去的战场。
其实明加对于太宰治想把她赶走这件事,无所谓。
横滨很美,有一片无垠的海,太阳照耀下波光粼粼,浮光跃金,刺得人睁不开眼。
海风咸湿中带着自由的气息,波浪起伏,海鸥盘旋,这里游客很多。
明加站在海边的时候,脑子里能什么都不想。
办公大楼建筑很高,站在窗边时,横滨可以说是尽收眼底。
可是——
明加没有归属感。
她在这里找不到自己的过去,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她只是机械地工作,机械地生活,仿佛一个机器。
明加有些疲惫。
或许这就是“社畜”吧。
所以对于太宰治把她送上各个战场,看起来想用极端手段把她裁掉这件事,明加也是无所谓。
海上集装箱事件,她也跟着去了。
装货的船只上有普通人,明加知道一旦开战,在海上的普通人们存活几率很低。
检票,上船,她伪装成工作人员混入,和她对接的青年很平易近人,他说海上的工作很少有女性来应聘,他佩服明加。
明加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在心中留意时间。
她没有刻意去留意货船行驶了多远,她在等武斗派的动手。
第一声爆炸响起,轮船倾斜,青年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强装镇定安抚明加。
明加此时已经疲于继续伪装了,说实话,她不明白首领一定要弄死她的原因,想要她走不就是动动嘴的事吗?
明加也很倔,虽然她平时一副社畜躺平样透露着死感,但当有人摁着她的头想让她接受命运的话,明加是不会做的。
她一次次靠着危险预知在战场中倔强地活下来,写出无懈可击的报告,让首领无法挑刺。
第二次爆炸声响起。
轮船倾斜得更厉害了,和她一起装货的青年有些压抑不住情绪,面色惨白,但还是对明加说:不要害怕。
明加没有害怕。
但她觉得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她在青年惊讶的目光下摘下手套,敷衍地说了句要离开这里,青年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决定跟上她的行动。
他似乎有一堆顾虑,脱掉手套后又想着在哪里安置好,总之扯东扯西,明加没有看他,自顾自地向货仓门口走去。
然后是第三次爆炸。
轮船剧烈摇晃,叠放好的货物轰然倒塌,将青年通往门口的路隔绝,明加和青年被隔开。
她这时候才有些惊讶,回头看向他,似乎在思考怎么帮助他。
突兀的,不知道是哪里破了,冰冷的海水从哪里涌了进来,一瞬间,仓库发出警报,红色的灯光充斥着空间。
青年大叫起来,试图攀上货物向明加所在的高处爬来,但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货物尽数倒塌,沉重的箱子将他压住,他朝明加的方向伸出手。
海水快速地涌了上来,伴随着船身的摇晃,内里的海水像是有生命般起伏,她看到青年的身影被黑色的浪潮吞没。
仿佛无情的命运的浪涌,青年置身其中,被裹挟着向远处荡去,离生机越来越远。
他没救了。
明加收回视线,紧紧抿着唇,打开了货仓门口,不带迟疑地向上跑去。
第64章
青年的声音连同生命,都淹没在被关上门的货仓之中。
明加一路向上奔跑,她遇到慌乱的人群,在一片嘈杂的环境中,她看起来分外冷静与格格不入。
她遵循着先前记好的路线往甲板处跑,上面是两方人员交战的声音,子弹声、异能攻击,听起来令人胆寒。
身后是瑟缩在一起,因为恐惧而眼角噙着泪的普通人,他们抱着头崩溃地靠在墙壁上,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这艘船上的普通人,或许没有见到明天的机会了。
这就是港口Mafia的工作,是一个使人秩序混乱的地方。
你的工作随时可能会导致他人的死去,不管是敌人还是普通人。哪怕你只是个文员,没有上到前线,经由你手的文件也很可能决定了某些人的生死。
明加在打开通往甲板的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的人。
他们抱着头痛哭,似乎也意识到这是一场无法阻止的海难,在没有信号的地方,连联络家人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也没有。
明加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在海浪打来时,所有人都会化为一滴毫无反抗之力的水珠,融入大海。
有人拽住了她的衣角,那人涕泗横流,告诉她外面有危险,不要去。
明加无法明说,那危险正是他们带来的。
她沉默片刻,抽回衣角。
她拉开了厚重的门一角,外面激烈的交战声传了进来。被她甩开手的人捂住了嘴,惶恐地哭泣着。
明加观察了一下,寻找合适的掩体。太宰治交给她的工作是记录,明加要完成,堵住他的嘴,让他无计可施。
“等等——”
在明加即将要出去时,刚才那人又一次拉住了她。
因为恐惧,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
瞳孔微微放大,仿佛外面的不是人,而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他们手里有枪,有很多人,应该是什么黑手党之类的……你真的,要出去吗?”
明加的神色平常却又坚定,离去的背影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仿佛,是要去对抗些什么。
对抗外面那些拿枪的家伙吗?赤手空拳?
他们没有那样的决心与勇气,只能等待救援船只的到来。
明加看向他,面色平静,莫名得让人的内心平稳下来。
抓住她的人慢慢松开了手,无声地流着泪。
尽管求救信号已经第一时间发送了出去,但听着外面激烈的交战声,在座的人几乎认命了——
他们也许,没有再回到岸上的机会了。
明加拉开了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厚重的门拉开又合上,方才透过罅隙穿进来的交战声很快又被隔绝在外。
剩下的人在门后安静地等死。
门外,明加迅速闪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掩体后面。
她辗转几番,艰难地到达自己预设好的最好的位置,然后开始记录。
没有看到中原干部的身影,货船很大,他应该在远离自己的地方战斗。
明加身边的甲板上不断擦过弹壳,它们留下或深或浅的印子,明加蹲在掩体后面,运用手上的设备飞快地记录着。
要尽快移动到中原干部的身边。
明加一边想着一边移动,她的预感很准,数次帮助她死里逃生。
中原干部出手,港口Mafia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轮船倾斜角度逐渐变大,来支援的船只应该很快就会到达。
明加狼狈地躲过攻击,她穿着和西装搭配的皮鞋,鞋跟落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加找到中原干部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自己手头的事。
结束战斗的褚发男子擦着脸上的鲜血,将敌人踩在脚下,他一只手扶稳了自己头上的帽子,明加的到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文职他有印象,首领总是派她跟随武斗派上场记录,说实话,有点可怜。
中原中也看向她,随手一指堆在一隅的集装箱。
“那里是货物,你清点一下。”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顺着地板纹路流得到处都是,明加扫了一眼,飞速估计出死亡人数,说了声事,移动到集装箱旁边。
她并不清楚这次的货物是什么,他看到中原中也蜷起手指,用手背擦拭了下下巴,将自己脚下软绵绵的尸体踢到一旁,锐利的眼神扫向还在继续的战场。
她绕着集装箱走了一圈,确保没有幸存下来的敌人,说实话,提心吊胆这么久,不疲惫是不可能的。
频繁依靠预知走到这里,她的大脑刺痛无比,很难再进行什么深度的思考,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
明加靠着集装箱滑坐到地板上,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她一路从底下的货仓跑到这里,大多数普通人的脸都被她记录在心中,此次事件后能有多少人幸存下来,明加做了个不太乐观的估计。
被黑色浪潮淹没的青年面孔还浮现在眼前,明加沉默了一下,将手头上的东西收好。
突兀的,她听到了嘀的一声。
走动很快,像是什么东西被开启,指针迅速拨动,像是有一只手掌捏住了明加的心脏,她的心跳随着倒计时一起跳动。
明加的身体僵住。
太宰治派她出任务的时候,从来没跟她说过任务的具体细节,什么资料都不给,像是笃定她不会活下来,仿佛看笑话一样。
集装箱里装的是什么?
那真的是港口Mafia要的货物吗?
明加竭尽全力地起身,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她向前迈出脚步——
“轰!”
中原中也听到动静,回头看向来时的地方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黑色浓烟升起,比以往几次爆炸规模都更加宏大,船只从集装箱的位置硬生生被炸开两截,海浪起伏,巨高的浪潮打向后半截轮船,终于将它彻底掀翻。
中原中也的脚下晃了晃,他下意识跑去的动作又停住,片刻,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啧了一声。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他不知道。
炽热的火焰与冰冷刺骨的潮水互相拉扯挤压,浓浓的黑烟仿佛遮天蔽日,在这样的爆炸下,被波及到的人无幸存可能。
中原中也眼睁睁地看着轮船倒塌。
而在横滨,漆黑一片的办公室中。
面色苍白羸弱的男性翻着一本无字之书,眼底似乎有破碎的浪潮涌动。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乱糟糟的头发垂在他的脸颊上,青年向后靠了一步,几乎整个人陷进椅子里。
良久,青年用非常轻微的声音说。
“再会,明加。”
*
青年被刺骨的冰冷海水淹没,明加也在一瞬间被爆炸腾起的火光吞噬。
或者说,在意识到那是炸弹的下一刻,明加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刚在五条家恢复意识的时候,对于自己穿越之前的处境,没有什么意外的。
明加在港口Mafia处理过的文件,不知道间接地夺走过多少人的性命。
在场地为森林的狩猎中,她拿起了枪,站在后方对准猎物。
可同时,她自己的身影也被清晰地呈现在他人的准心之下。
所以对于夺走他人生命这件事,明加并没有什么罪恶感。
如果因为夺走了他人生命而被杀死的话,明加不会诅咒任何人,她会接受这一切。
她要杀死高层。
这并非意味着她有谋逆之心,明加没想过要把手伸那么远,她只是想将高层的死,嫁祸给羂索而已。
刀子不落在自己的头上,人不会有危机感。
一直高高在上的管理层被威胁到性命,相信他们会比任何人都更积极地去排查危险。
至于将目标放在谁的身上,确实是个问题。
因为有家主的帮助,明加获取高层的信息并没有很困难。
在经过决策之后,明加已经定好了目标。
说实话,在明加眼中,高层这种没有司法权的机构任性地给人判定死刑,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但是,真的有人因为这一纸荒谬的判决死去了。
明加想到的是未来的夜蛾正道。
那个热血的校长,创造了数个咒骸的肌肉脑袋,竟然因为荒谬的决定而死去。
普通社会判定死刑尚且需要漫长的过程与博弈,没有一定量的罪行很难达到,但夜蛾被判处死刑的原因荒谬到令人发笑……恕明加直言,在她眼中,那和“连坐”没什么区别。
其实从上帝视角来说,不能以一个人还没有去做的事情去定他的罪,但一定要挑个人的话,明加会毫不犹豫地将苗头对准上头。
能够引起足够的仇恨的方法,在这个落后封建的咒术界里,明加能想到的激进办法就是这个。
怠慢是吧?效率低是吧?
杀到你家门口了看你还急不急?
策划一场谋杀,在普通社会可以说是自不量力的事情,毕竟以现代刑侦手段来说,凶手是很容易留下线索的。
但这是咒术界。
是被鼓励自相残杀、自我消化的咒术界。
明加认为这么做是可以的。
她个人的力量有限,逼迫起上面动员咒术界的力量,哪怕是羂索也会觉得麻烦和棘手吧。
不就是恶心人吗,谁不会。
第65章
暑期过后,时间变得很快。
只不过高专学生一如既往地穿着外观上来看没有变化的校服,像是感觉不到温度变化,春夏秋冬,一件外套搞定。
明加在尽职完成自己的任务,根据温度变化适时采购物品,确保五条悟的生活能过得很舒心。
上学,任务,和同学一起玩耍,是一个高中生该做的事。
“悟,你觉不觉得,影山小姐最近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在一次出完任务的午后,买完伴手礼的夏油杰随手将明加那份塞到他的手上,顿了顿,略带迟疑地说。
表面上来看,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天气冷了,影山小姐会提醒他们注意保暖措施,预防流感,和过去好像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个细心的影山小姐。
但夏油杰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互动明显变少了。
连夏油杰都能反应过来,更别说五条悟了。
他翻看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将明加的那份小心翼翼地放好,那是他专门按照明加的口味买的,希望带回去她会喜欢。
五条悟看着手里的东西,只不痛不痒道:“是吗。”
明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和他的接触逐渐变少,止于工作,偶尔面对他的时候也会心不在焉,五条悟能从她的心声中听到些许。
好像是在规划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明加在面对他的时候其实还是比较专注的,看起来他的优先级还算高,但五条悟不太开心的一点就是。
明加有事情瞒着他。
明明四个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升温了不是吗,大家都是互帮互助的关系不是吗?
是不够信任吗,还是因为他们都是未成年,所以明加不向他们求助。
五条悟无法干涉明加的行为。
或许他任性的话可以,刚和明加相处的时候五条悟曾因为任性和自大罔顾过许多次明加的意愿,但现在不行。
虽然明加看起来对他的折腾不是很在意,甚至生气的迹象都不怎么有,完全一副被老板折磨习惯了的社畜模样。
见五条悟这副模样,夏油杰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提醒,“影山小姐的术式很特殊,羂索更是视她为眼中钉,悟,你要多留意。”
五条悟整理好手上的东西,明加的伴手礼被他用右手单独拿着,其他人的通通摞在左手,他嗯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很大的反应。
夏油杰不再言语,两人踏上返回的路程。
*
为了执行心中的计划,明加做了很多的准备。
她提前将大部分事物都安排好,因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明加特意选在晚上出行,这样第二天还能回来上班。
对于杀人这件事,明加有一定的把握,只是看如何去执行。
说实话,杀烂橘子而已,其实也没有很沉重的心理负担。
毕竟明加知道,那都是一群该死之人。
但她还是止不住地心焦,这种焦躁一直持续到她临行前。
晚饭时,明加将五条悟送回宿舍,临走前对方突然叫住了她。
那头白色的头发翘起几根倔强的杂毛,五条悟进房间拿东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将一袋伴手礼塞到她的手里。
那是咖啡味的和果子,以五条悟的口味他很少买这类点心,显而易见,这是专门买给明加的。
明加拿在手中,五条悟一手撑在门框上,肩膀处因为这个动作隆起肌肉,将他身上的衬衣拉扯,贴在他的皮肤上。
少年的青春感扑面而来,五条悟扶了扶墨镜,“这是买给你的,明加。”
不用说明加也知道,她笑了一下,焦躁的心情像是被对方天空般的眼眸安抚,“谢谢少爷。”
五条悟用手摸了一下头发,他说,“明加,你最近遇到麻烦了吗?”
他稍微凑近了一点,虽然年龄小,但他的体格确实能给人带来些许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微凉的气息仿佛也飘了过来,明加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她向后撤了一步。
五条悟垂下眸,认真地看她,“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说出来,什么都可以帮你。”
明加双手拿着伴手礼,她垂下眸思考了一会儿,五条悟看到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再抬起眼时,女性依旧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少爷,我很好。您早点休息。”
明加勾起唇角,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五条悟直回身子,收回视线,摆摆手,向屋内走去。
“晚安,明加。”
寝室门合上,明加拿着伴手礼,轻轻转身,坚定地向外走去。
*
夜深。
翻找垃圾桶的野猫跳上墙头,深色的阴影之下,一双绿瞳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暧昧昏暗的灯光射在一小块空地上,逼仄的巷内,一家深夜营业的小酒馆放着上世纪的歌曲。
或紫或红的灯光从屋内照射出,酒馆并不大,看起来是像是为了节省成本而开在这样的地方,进出的客户年龄不小,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野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醉汉们喜欢将手上的东西随手丢在路边,这给周边流浪的小动物留下了生机。
一只冒着热气的包子被丢了出来,野猫从墙头跳下,横摆着尾巴,一边警惕地靠近包子一边观察四周。
突然,野猫顿住了,它看向一个方向,警惕地停在原地。
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之中,站着一名女性。
野猫绿色的瞳孔里,女性身穿着轻盈的便衣,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她看向小动物的眼神中没有敌意,野猫看见她朝自己的方向歪了歪头,似乎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野猫的尾巴扫了两下,它咬住包子,飞快地逃走了。
明加走了几步,靠住墙。
小酒馆内播放着古早的歌曲,在被年轻人主导的东京,为老年人开设的娱乐场所似乎并不多。
凌晨一点。
明加感慨,虽然人老了,但精力还挺旺盛的,就不怕自己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吗。
而且*,大伙不都是以封建保守出名的吗,怎么还上酒吧蹦迪了,难道你也是乐岩寺,是个热血摇滚老头?
你们老年人玩得真花。
她靠在墙上,无聊地点着脚尖。
约莫凌晨三点,酒吧内的人陆续走出,没有人注意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她。
掌握了目标的活动时间,明加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在数到预料的那个数的时候,一道身影步履踉跄,从酒馆门口出来。
他应该喝了不少,走路晃晃悠悠,隔着老远仿佛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明加双手插兜,轻轻地跟上。
目标一路哼着歌,苍老沙哑的声线挤出难以分辨的歌词,他选了一条并不大众的路,光线晦暗,路灯在很远的一段距离,只有一小段光能辐射到这里,时隐时灭。
黑暗之中仿佛还蛰伏着数双眼眸,它们静静地躲在暗处,无声地注视这一幕。
老头的步履逐渐稳妥了起来,他们走向的地方倒是越来越深,远离了喧闹的街区,明加极有耐心地跟着,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拐进一个漆黑的巷子,老头的步履停下了。
他冷哼一声,站稳身子,因为酒精刺激而分外沙哑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很难听,“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啊,臭老鼠。”
他的声音透露着自大与傲慢,虽位居高层,平时贪生得恨不得出行都带着保安,此刻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鼓励,他居然狂妄地先发了难。
明加在事先就了解过,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战斗能力,不如说,能混上高层的老头其实都蛮棘手的。
就连他的行程,明加都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搞到。
老头见身后的人迟迟不说话,冷哼一声,转过身子。
身后空无一人。一只野猫快速地从眼前蹿过,奔跑途中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弄虚作假。”
老头对此情景见怪不怪,“能弄到我的行程,很辛苦吧?但老夫也不是吃醋的,你知道过去有多少诅咒师想要刺杀老夫都失败了吗?”
对于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他见怪不怪。
反正都是些不入流的垃圾罢了,他不照样好好地活到现在了?
一阵轻柔的风从他的身后传来,随即是脚步声,有人走到他的身后站定。
清浅的香味伴随着风钻入他的鼻腔,他皱了皱眉。
“神庭先生。”
那是一道平和的女声,仔细听去叫人分辨不出她的情绪与性格。
女性站在他的身后,仿佛此行并不是为了取他性命,她相当礼貌地先介绍了自己。
“我叫影山明加,是【因果论】术式拥有者。”
*
五条悟没有睡觉。
入秋,凌晨的空气微微发凉,夜风撩起他的头发,五条悟百无聊赖地自上而下俯视着。
夜景对他来说并不吸引人,这样的风景,他在高处的时候看过无数次。
或许第一次看到这幅景象的人会感到欣喜吧,五条悟实在是提不起兴致,他在找人。
至于是在找谁不用明说,从明加的心声中他大致了解了情况。
六眼搜寻的效率很高,能够高速处理信息的大脑此刻也是五条悟的助力,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五条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落在远处,像一只黄雀,看着在售货机前的螳螂。
明加似乎在纠结喝什么,她肢体有些僵硬地划过售货机的玻璃,最后在盐汽水的按钮上停下,她轻轻地摁了下去。
哐啷一声响,水瓶掉落在下方的取货口,明加蹲下身子拿出,五条悟看到她拧瓶盖,大概是因为紧张,她打滑了好几次,最后用牙齿咬开。
她一口气喝了半瓶水,从嘴角溢出的水珠滑落至她的下巴,对方稍微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然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更远处,五条悟看见一具失了声息的躯体静静躺着。
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方式杀了他,五条悟在地上没有见到任何一丝血迹,尸体的死状也很平和,甚至现场收拾得也很完美。
五条悟放眼望去,几乎检索不到什么咒力残秽。
明加喝完了水,将瓶子丢进垃圾桶里,投入的瞬间一阵窸窸窣窣,似乎什么东西被她惊扰,然后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折射出诡异的光。
——一群老鼠。
不久前,被叫做老鼠的明加公开了自己的术式,并利用自己的术式,杀掉了高层。
虽然废了一番劲,此刻脑子像是针扎一般疼,但以明加的术式级别程度来说,杀掉他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明加用手捂了捂头,突然,她的身体僵住。
一道不加掩饰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居然有第三个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明加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冷意一瞬间爬上她的脊背,汗珠从额头沁出。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骨节发出咯嘣的响声。
眼前的尸体,自己,与身后的人。
还有躲在暗处的动物。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高度紧张的心情令明加紧绷到了极点,她的脚尖转了个方向,蓄势待发。
“明加。”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氛围,一只手落在了明加的肩上。
那一瞬间,明加的耳边轰鸣,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过了许久,她反应过来。
……欸?
披了一件常服外套的高中生站在她的身边,夸张地倾了倾身子,他另一只手抬起墨镜,看向地上的尸体。
“欸——是这个家伙啊。”
明加:“???”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少爷直击自己杀人现场,这是什么事?
搭在肩上的手像是安抚似的捏了捏,她听到少年懒洋洋的声音,“很不错嘛,现场很干净没什么痕迹,把尸体转移了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呜哇,明加好了不起!”
明加有点听不清自己声音了:“少、少、少爷……?”
明加差点腿都软了。
“安啦。家里那个老头跟我打了声招呼,不放心明加一个人我才出来看看,没吓到你吧?”
明加获取信息需要从家主那边过,猜到她做什么或许不难,告诉五条悟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明加感觉怪怪的。
但仔细一想,又好像想不出什么很大的纰漏。
此刻她很疲惫,大脑深处的疼痛让她有些站不稳脚,但比起过度使用术式带来的亏空,明加此刻更头疼的果然是——你怎么在这啊!
让未成年看到自己杀人现场怎么想都不行吧?!
而且,她杀的还是高层,是最终拍案下达死刑命令的那个人,五条悟会怎么想?
至少此刻,五条悟与这个人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明加沉默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至于五条悟怎么追踪到她在这里的,明加根本不觉得他做不到,毕竟那是五条悟。
“别紧张。”
五条悟捏了捏她的肩,然后侧过身,正面看向她。
“比起这个,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他凑近了明加,近距离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明加微微泛红的眼眶,与明显上升的体温都逃不出他的感知。
视线一瞬间被五条悟侵占,明加失去了对现场的把控,她被逼着直视五条悟,遁入那片无垠的海。
五条悟的身后,有什么混沌的东西正在慢慢成型。
少年清冽的松香气息笼罩了明加,再退一步后背就要抵上售货机,明加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呼吸,她的睫毛颤了颤,不知道该不该规避对方看起来过于炽热的目光。
在五条悟的逼迫下,她竟然有些无处可躲。
路灯斜切进一小点灯光,五条悟的脸有些模糊,明加看到他的嘴唇因为那一点光线而显得水润晶莹,像是涂了唇釉一般好看。
这个时候,五条悟居然给她一种特级教师的感觉。
“你先休息吧,咒力很不稳定,要是没恢复好明天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五条悟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平心而论,以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做出这个动作有些僭越,但是明加来不及思考这动作背后的含义,她有些紧张。
“后面我帮你处理就好了。”
少年眯起了眼。
一瞬间,身后的黑影膨胀,像是挤满了整个路面。
又在下一刻,苍蓝色的咒力一闪,所有混沌又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咒术师的尸体不经过特殊处理,外溢的咒力很容易形成新的咒灵。
他像得逞的猫,明加仿佛幻视到他头上毛茸茸的兽耳,和身后高高竖起的、蓬松的白色大尾巴。
“这样,我们就是共犯啦。”
五条悟的声音轻快,听起来很愉悦。
第66章
如果说是为了拉近和明加的距离的话,这样的方式有些太简单粗暴了。
但……很有效。
升起的咒灵被五条悟一击就散,笼罩在明加身上的阴影因为这个动作移动了些许,五条悟慢慢拉开距离。
几乎整个后背都已经贴上售货机的明加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
心脏还狂跳不止,不知道是因为险些以为自己干坏事被抓包还是怎么,总之它在胸腔间猛烈地跳动着,似乎要突破皮肉的桎梏冲出来。
五条悟转头去处理自己的咒力残秽去了。
明加的杀人手法非常特别,几乎没有破坏尸体,五条悟查看尸体。他的面部呈现青紫色,五条悟翻动了一下他的身体,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
明加慢慢走到他的身后,“严格来说,他不是被咒力杀死的。”
明加不想留下自己的咒力残秽,她没有直接造成目标的死亡,而是——
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呼吸。
能紊乱认知的存在,明加是第一次将这种能力运用于杀人上。
【因果论】是非常扎眼的术式,在能力范围内可以说是无所不能。
羂索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冒险夺走她的身体,要不是自己明面上并不招摇,加上有五条家的保护,明加此刻的处境实在是很难说。
五条悟喔了一声,他摸了一下下巴,“接下来要干什么?”
……丝毫不觉得明加这么做有什么好意外的。
非常平常地、仿佛他们两个只是晚上出来觅食而已,五条悟对明加做的一切都保持了包容态度。
喂,你这未成年未免有些太恐怖了吧?!
难道这就是御三家出来的小孩吗,你们都把三好青年荼毒成什么样了!
明加此刻很想吐槽。
但是她在心里憋住了。
还问她接下来要干什么,接下来她要伪造羂索行凶现场啊,那是真的要见血了,难道小孩子还要看?
她委婉道:“少爷,您明天还有课吧?”
快回去睡觉啊!
五条悟温馨提醒:“已经快四点了哦,再不快点就要天亮了。”
“明加,你也不想自己做的事情被他们知道吧?”
明加:“……”
怎么还会用这个句式了!
明加深呼吸一口气。
*
五条悟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讲课的夜蛾正道忍无可忍,一计白粉笔击出,正中他头顶那一小小的发旋。
五条悟似有所感,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
对上夜蛾正道铁青的脸,他打了个哈欠,说了声早上好,然后脑袋换了另一侧压在手臂上,继续睡觉。
夏油杰:“……”
悟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课上困得跟狗似的。
一节课很快结束,夜蛾正道抱着教案走了,夏油杰挪到五条悟的桌边,戳了戳他。
“悟,下课了。”
五条悟毫无反应。
“悟,夜蛾生气了哦。”
五条悟毫无反应。
“悟,马上要开饭了。”
五条悟的呼吸声似乎变轻了一点。
夏油杰看向窗外,“悟,影山小姐来了。”
五条悟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揉了揉眼,“哪呢?”
夏油杰摇了摇头,把凳子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五条悟:“?”
莫名其妙。
五条悟继续倒头呼呼大睡,下节课是国文课,还要再上一节课才到吃饭时间,夏油杰有点饿,决定去小卖部觅食一下。
问了一下硝子需不需要带什么,他就出发了。
五条悟在课上呼呼大睡的事也不算少见,但困成这个样子,上次和他通宵打游戏都没这样。
他昨晚干什么去了?
夏油杰进商店挑选了炒面面包和硝子要的小甜水,在小卖部无聊地逛了一圈,走到角落时,他脚步顿住。
“影山小姐?”
在这里看到明加,夏油杰有些惊讶。
明加在挑选一些高热量的零食,听到声音向后看去,然后打了声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夏油杰的错觉,他总觉得……影山小姐的精神状态好像不是很好。
看起来有些疲惫。
出于关心,夏油杰随口询问道:“影山小姐,您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明加:“有点。”
【这么明显?看来真给五条悟说对了,恢复不好确实容易让人看出来,唉。】
关悟什么事?
夏油杰耳根一动,直觉告诉他有瓜吃,明加拿着东西去结账,他跟在身后,从小卖部出来后跟上明加的脚步。
“悟今天上午一直在睡觉呢,都把夜蛾老师弄生气了。”
夏油杰状似无意地提起。
明加啊了一声。
她手上买的东西正是要拿去送给五条悟的,毕竟五条悟也一晚没睡,昨晚帮了她许多。
【想也是吧……毕竟昨天和我折腾了一整晚,很辛苦呢。】
夏油杰:“。?”
原来五条悟这个家伙昨晚真的和影山小姐待在一起啊!
明加看向手中的零食。
【明明委婉提醒过他不需要了的,结果非常固执,这就是高中生吗……】
【其实我今天累得都不想动了。但是不行,还要工作,我的工资!】
影山小姐,真是出奇得敬业。
但是夏油杰还是很好奇,昨天晚上两个人干什么去了,为什么都这么累?
两个人都是咒术师,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容易消耗吧,这么一想的话应该是一起做了什么很费力的事情,至于是什么……
夏油杰猜测,应该是五条悟先前从没有做过的事情。
毕竟以这个家伙的悟性,上手过一次的事情应该不会再难住他。
夏油杰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他若有若无地试探,“问悟昨晚去干嘛了他也不说,作为同学其实还是蛮担心他这个状态的。”
【!】
明加的内心小小感动,【这才对啊,同伴之间就是要互相关心互相关爱啊!有这份羁绊你们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她面上敷衍答道,“少爷是比较贪玩呢。”
【昨晚干了什么这哪能说啊,他和我都折腾到天亮了,要不是我催促他快点,恐怕今天都不能正常赶回来上课吧。】
夏油杰:“……???”
不是,他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唉,要不然说高中生精力好呢,确实见识到了。昨晚自己一个人结束的时候就很累了,他突然出现还被吓一跳,说起来,他昨晚那是什么意思?】
【啧,小屁孩上哪看的霸总文学,跟成年人学坏了。】
夏油杰如遭雷击,他的手微微颤抖。
是他的问题吗?
他怎么感觉自己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还威胁我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什么的,我当然不想被知道啊,不然我要怎么活下去……】
夏油杰:五条悟甚至还威胁影山小姐?!
【唉。以后夜间活动什么的,还是少叫上五条悟吧,折腾死了,虽然最终结果是很不错啦。】
明加砸吧砸吧嘴。
夏油杰一瞬间,觉得自己汗如雨下。
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他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炒面面包在他的手中捏到变形,夏油杰加快脚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那个什么,夜蛾老师好像要生了,我去教室看看他。”
明加:“?”
夏油杰在说什么胡话?
但得知他是要返回教室,明加赶紧将手中买给五条悟的东西塞给他,拜托他一起转交。
夏油杰答应得很快,视线飘忽落就是不落在她的身上,接过东西后快速地跑走了。
明加:“……”
高中生,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啊。
*
教室。
睡到颈椎发痛的五条悟美美苏醒过来,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
百米冲刺回教室门口的夏油杰猛地停了下来,鞋底与木质地板仿佛擦出了火花。
五条悟补觉得差不多了,他双脚搭在桌子上,一个用力,椅子后倾,前面两条凳腿悬在空中,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摔倒。
五条悟向他招了招手,“哟,杰。”
夏油杰的手上拿着一个教室三个人的战利品进来,面色扭曲。
五条悟:“哈哈你的表情好好笑啊,怎么了,是出门被鸟屎淋到头上了吗?”
夏油杰看向他,窄小但锐利的眼神划过一道锋芒,似乎在说:你做的一切都在我的眼下无所遁形。
五条悟顿了顿,他收了力,凳腿慢慢落回地上,他有些摸不清头脑,“……杰?”
夏油杰缓缓走进来,将硝子的东西递给她,然后就这么看着五条悟。
五条悟被他看得有些诡异,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骂骂咧咧:“干嘛?”
“悟,”夏油杰声音低沉,“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就,在卧室里打游戏通宵啊。说起来我把荒野大*客通关了,你要不要来玩玩看?还行吧,不开心了能屠村什么的……当然,我没有这么干。”
五条悟面不改色地撒谎。
听到挚友的隐瞒,夏油杰的心更痛了。
他们三个人之间,出现了背叛者。
夏油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色沉重。
他说,“悟,你太过分了。”
五条悟:“?”
他皱起眉,“你在说什么啊,打游戏而已,你要是想打的话随时来我卧室啊!”
夏油杰摇了摇头。
“你……怎么能……唉!”
他痛心疾首,“在做了糟糕的事情之后,怎么能理所当然地威胁影山小姐呢,太过分了!”
五条悟:“???”
他腾的一下坐直身体。
你这家伙,从明加那里听到了什么啊!
第67章
两人在教室里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家入硝子已经熟练地架起手机进行拍摄。
虽然听不懂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有黑历史一定要录下来。
五分钟不是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极限,而是五分钟后,授课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
五条悟脸上挂了彩,夏油杰腿上受了伤,两个人互相拉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上课的老师:习惯了。
他将东西放好,熟练地开始授课。
“各位同学,请把课本翻到……”
*
明加伺候完五条悟吃完午饭,第一件事是去补觉。
之所以折腾那么晚,首先他俩收尸的时候就已经将近四点了,把尸体带回住处,伪造成羂索入室行凶的场景废了不少力气。
中途不乏剖开尸体脑子等等听了会坐牢的项目。
又要小心翼翼地处理掉属于自己的痕迹,将现场线索布置得完全指向于同一人,确实是个力气活。
总之,因为五条悟的六眼,两个人做这些事情都还算顺利,至少比明加预期中自己一个人做要顺利。
从伪装的案发现场出来时外面已经泛起鱼肚白了,五条悟看着看着,突然朝她伸出一只手。
明加当时扣了个问号。
“还要赶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吧?好啦,这种时候明显是我的速度更快吧?”
……话虽这么说。
她要,把手搭在五条悟的上面,和他如此近距离地贴着,再藉由对方的能力一起回去吗?
漫游城市上空?
这对吗?
明加的心里觉得怪怪的。
对方比她小,还是个未成年,自己当然不会多想,只是……
“少爷,这不好吧……”
哪有霸总这么对待保姆的!
像是印证她内心所想,下一刻,五条悟三十七度的嘴冷冰冰地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明加:“……”
很好,有那个味了。
这才是她熟悉的上司。
她还是上前一步,靠了过去。
五条悟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拉向自己,彼此的体温仿佛都隔着衣服透了过来。
五条悟的身上暖暖的,大概是高中生的体温都比较高,明加紧紧地贴住了她,五条悟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再僭越一点,就会握住她的手掌,但对方止于这一步,只是用力拉住了她,然后下一刻,他们腾空而起。
清晨的安静在他们脚下,潮湿微凉的空气拂过面庞。
城市群尚且在沉睡之中,明加向下望去,心里还来不及生出些许对高处的恐惧,这样的浪漫很快又烟消云散了。
……五条悟向咒高的方向高速移动。
风在哐哐扇她大嘴巴子。
明加很快反应过来用咒力保护自己,但是被狂扇几个巴掌的感觉是那么明显,一直到落地,五条悟伸手撩了撩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转头问明加你没事吧。
明加微笑。
好消息:安全回到目的地了。
坏消息:再过一个小时就上课了。
连片刻的休息也没有,两人回去宿舍各自洗漱,五条悟就这么去上课了。
而明加保持人设,更不可能就这么休息。
约莫过了三天,五条家主发来讯息。
那位高层的死,经过层层鉴定,终于被扣在了羂索的头上。
至此,明加松了一口气。
在因果论与六眼的掩饰下,谁还能发现事情的真相。
或者,就算有心里有疑的人,也无法通过现场的痕迹查出真正的追凶。
羂索对高层的渗透难以想象,但面对如此地位的人的被杀,想要掩饰过去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
要么就自爆被揪出来,要么就不得不忍痛追缉自己的老板。
如果处理不好,咒术界高层任人宰割的事情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明加对这结果是满意的,至于其中有多少势力在互相拉扯,这都不是她该细想的事。
她的存在,更像是对一堆柴火泼油点火,逼迫幕后的人不得不走到台前,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收到消息的那几天,明加的心情都非常明朗,伺候五条悟的时候更有劲了。
经过五条悟解释已经接触误会的夏油杰总觉得这个势头不太对,影山小姐,您面对五条悟的时候笑得未免太开心了吧?
【看来之前是我有偏见,DK时期的五条悟也是很靠谱的嘛……】
如果不是五条悟的六眼辅助她,明加想要嫁祸羂索这事估计还得费点力气。
至少那完美的案发现场,没有五条悟绝对完不成。
听到心声的夏油杰:“???”
影山小姐,您是否清醒?
但具体做了什么,夏油杰又无法从五条悟的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
只记得那天五条悟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去,“我和明加现在是共犯哦,杰,你被单独抛下来其实也很不甘心吧?”
夏油杰无话可说。
就连影山小姐似乎都下意识地避开这件事,内心也极少提及。如果有一件事让一个人下意识地忽略的话,说明它的冲击真的很大。
夏油杰认命了,看来他是真的吃不到这个瓜。
这件事就这么成了五条悟和明加之间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能够知晓。
天气一点点转冷,天气冷下来的时候,仿佛人们的情绪也跟着微微冻结,没有夏天时的情绪高涨,羞耻、愤怒之类的情绪随着温度一同下降,派发下来的任务肉眼可见得少了许多。
期间他们甚至接到了收集宿傩手指的任务,比以往任务的优先级都高,明加平时是不愿意跟着他们出短期任务的,除了需要到外地出差的任务外,只有收集宿傩手指时会主动跟上。
毕竟明加说过,未来有个孩子使宿傩受肉,成了宿傩的容器,重视起来也是必然的。
第二学期也很快结束,从校园告别的时候,温度已经很低了。
早晨起来时,学校的植物会挂上一层白白的霜,如果天气潮湿一点,不多时便会下雪。
在假期来临之前,五条悟提议一起去北海道玩。
新年将至的时间里,守在五条家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和同学一起玩。
夏油杰对此没有异议,但是家入硝子没有加入,她似乎更愿意待在家里——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新年时期不和家人一起过的。
确定了人数之后,明加着手准备计划。
去北海道要干什么?
当然是要泡温泉啦!
试想一下,你置身在高处的温泉中,将雪景尽收眼底,此时没有纷扰来打扰你,这简直爽死。
明加做起计划来非常有动力,毕竟她和少爷出行开销全包,这和员工福利没有区别,安排完美的计划就是在犒劳自己!
明加预订了非常有名的温泉酒店,然后又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定了很贵的餐食,还好在座的各位都是对钱没有什么概念的人,安排好一切后,三人乘坐上航班,向目的地前进。
“说起来,下学期就是高一的最后一个学期了,悟对下一届的学生们有什么期待吗?”
“啊,那些学弟不是早就见过了吗,没什么好好奇的啦。”
头等舱内,夏油杰放平座位舒服地躺下,随口向一旁的五条悟问道。
五条悟换上了拖鞋,享受着空乘送上的餐食,眯了眯眼。
夏油杰说,“灰原那个孩子,给我发消息了。”
收集宿傩手指那次,离开时夏油杰和灰原雄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他们很少聊天,一般都是遇到节日互相祝福几句,但这个假期开始的时候,夏油杰收到了节日祝福以外的内容。
灰原告诉他说,他确定自己会来咒术高专了。
因为想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价值,也想多赚点钱,最终还是决定通过招揽入学。
他人的决定夏油杰无法干预,但是夏油杰记得,影山小姐曾在心中盖章过他的死亡。
五条悟很快反应过来夏油杰的顾虑所在,他换了个腿翘,道:“既然是他决定的,那就没什么好指点的。”
“我知道。”
“而且——你和我都有自信吧?”
因为明加就在他们后排的位置,所以五条悟将话说得很隐晦。
你和我都有自信改变那样的未来的吧?因为,我们是最强不是吗?
“当然。”
夏油杰笑了笑,他的身体陷进整洁舒适的被褥中。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管是他们,还是明加口中的,走向毁灭命运的其他人。
后排的明加很安静,这个距离还没超出心声的距离限制,但两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应该是睡着了吧。
五条悟想。
未来是一条隐藏在雾里的道路,即使是最强,也无法从时光的罅隙中窥见些许。
五条悟突然觉得很神奇。
恰好他们的未来惨淡无比,恰好明加出现在他们身边,恰好他们能够知晓自己的未来而做出改变。
于是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像是曾有人亲眼见证那样的世界,然后倾尽所有返回这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所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能够这样带着秘密,带着因果走到他们面前,她一定做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
五条悟的睡意突然消散了。
那么,见证了这一切的明加,是怎么来到他们的身边的呢?
时光倒流?
不,这是不可能的。
那么——
做到这一切的代价,又是什么?
第68章
五条悟想不出要依靠什么办法,明加才能够穿越时光来到这里。
……向过去传递记忆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毕竟明加的术式就是从某一时间点切入改变状态从而影响当下。
只是这时间跨度太大,最少也有十年,修改十年的因果,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五条悟想不明白。
身边看着手机的夏油杰突然啊了一声。
五条悟看过去,见他脸色很莫名,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之前在追的漫画完结后居然还有售后,有点想不到。”
他的眉拧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五条悟说:“这不挺好的嘛?”
“……不。”
夏油杰有口难言,“倒不如说,完结之后还能继续作妖的作者也是蛮少见的,我倒是挺希望他就此封笔不要再画了。”
五条悟来了兴致,“他画了什么啊,让你有这评价?”
夏油杰闭上眼。
“昔日纯爱沦为笑话,发誓要娶发小的男主转头和自己的同学结伴,繁育了后代。”
五条悟:“呃,人都要走出来的,也算正常?”
夏油杰:“那位同学,在漫画中说过自己的心被另一个家伙带走了,还接吻过。”
五条悟:“……纯爱的双向奔赴吗?”
夏油杰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活了的气息,“然后,男主把和青梅的定情信物传给了和新同学的后代。”
五条悟:“……”
他面色复杂:“你说得对,有些作者就该在画完一部作品后就此封闭,回家开澡堂不失为一种选择。”
夏油杰难以置信:“那反派吃的那一记纯爱大炮算什么?”
五条悟:“算他贪吃。”
追漫画的夏油杰破防了。
他放下手机沉默不语,将头倾到另一边不说话了。
*
几个小时的飞机航程之后,明加等人落地。
明加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此时感觉精力满满。
只是看向DK的时候,一个躲躲闪闪不与她直接接触目光,另一个眼神沧桑,似乎在刚才遭受了什么毁灭性打击。
明加心想自己只是在飞机上睡了一下,这俩人不至于遭遇了什么难以明说的事情吧。
到酒店办理好入住,晚饭就在酒店解决,几人定了个窗边的位置。
北海道的气温很低,落地的时候就已经下起了雪,三个人穿着厚度适中的衣服,站在雪景中也不觉得冷。
明加觉得,要是罗列当咒术师的好处的话,不怕冷不怕热也算其中一项了。
酒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五条悟坐在座位上扯动了一下衣服,服务员替他将衣服收好,明加也觉得热,她多看了五条悟几眼。
五条悟外面穿着黑色卡其色长款风衣,外套脱掉后,内里是一件高领白色羊绒毛衣,看起来*非常贵气优雅。
明加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坐了只举手投足之间都分外从容不迫的波斯猫,小猫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干净。
感受到明加的视线,五条悟的动作更装了。
【是我的错觉吗,这个样子的五条悟看起来……好吸引人。】
五条悟的嘴角上扬一个像素点。
夏油杰:我不该在这里,我该在桌底。
点的餐陆陆续续递上,明加收回视线,专心享用美食。
五条悟这才停止散发他的魅力,眼睛快瞎了的夏油杰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光明。
夏油杰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心中摇头。
影山小姐对五条悟的抗性未免点得太高了。
或者说,年龄是天然的沟壑,在五条悟成年之前,影山小姐恐怕都不会产生那样的想法吧。
这么说,五条悟岂不是至少还要挣扎四年?
爽了。
夏油杰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晚饭结束后,三人在酒店自带的庭院中散步了一会儿,五条悟突然提议要拍照。
东京并非不会下雪,对于五条悟来说,这样的风景随时都可以看到。
但无论怎样,提出想要记录当下的想法总是宝贵的,明加二话不说拿起手机。
五条悟和夏油杰合照。
然后是两个人各自的照片。
因为是露天景观,拍完这一系列照片时明加的头顶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她习惯性站在记录者角度。
翻看了一下相册里的照片,该说不说这两个人都非常上镜,哪怕是随手一拍都非常好看……
要是把这组图片发到ins上的话,五条悟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明加将照片传给两人。
就在她以为泡温泉前的活动已经结束的时候,五条悟突然开口,“明加,我也给你拍一些吧。”
“……欸?”
明加有些意外。
五条悟用镜头记录她?
五条悟很随意地说道,“毕竟你也来了嘛,反正接下来要做的也不急……好了,快点吧?”
明加面对镜头有些不自在,并不是她不自信畏惧被记录,而是觉得,记录她的人是五条悟,就觉得怪怪的。
夏油杰拍了拍五条悟的肩。
大概拍了四五张之后,夏油杰从他的手里接过手机,“影山小姐,给您和悟拍一张合影吧?”
用这种借口来留下和影山小姐的合影……悟意外得挺纯情的。
五条悟在夏油杰说话的时候走到明加的身边,只是这么站着,肢体僵硬,几乎和明加没有什么互动。
夏油杰一直在试图挽救:“悟,笑一下,别太僵硬……啊,这样子太吓人了。”
支棱起来啊悟!
【和我拍照真的这么勉强吗?我没有惹任何人!】
明加已经保持微笑保持得脸都僵了。
五条悟手放在脑后,揪起自己的头发又放下。
他余光看向明加。
她换下了那一身家袍,平时盘起的头发此刻只是温柔地披在肩上,五条悟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她的发质看起来很好,丝滑柔亮,像绸缎一样引人注目。
……可恶。
要怎么样才能和她留下一张完美的合照呢?
五条悟正在思考。
明加突兀地抬起了头,和他对视。
原来感受到的视线是真的,五条悟真的在看她。
轻盈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落在五条悟的头发上,很快与白色融为一体。
五条悟就这么看着她,被发现后干脆地低下了脑袋,面对着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呼出的暖意化为肉眼可见的白气,氤氲而上,视线仿佛都因此模糊。
有一片雪花落在了明加的睫毛上,融化成水,明加眨了一下眼。
“咔嚓。”
夏油杰按下拍照键,闪光灯过后,五条悟回过神来。
他收回视线,双手插进兜里,若无其事地问:“杰,怎么样了?”
夏油杰拧着的眉终于松开,“拍到还不错的了。”
他看向手机屏幕。
雪色中,闪光灯下的两人互相对视着,气氛莫名,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对情侣留下的照片。
五条悟哦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向夏油杰的方向走去,脑袋凑到手机前,一本正经地打量起来。
明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手放到嘴前哈了一口气。
刚才五条悟是想说什么呢?
她看到他张了张嘴,视线有点复杂,看起来是有问题想问。
【唉,要是我有读心就好了,就能知道五条悟想说什么了……这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行为到底是谁交的啊?!】
明加一边在内心吐槽,一边表面平静地走了过去。
夏油杰向她展示了一下照片,明加只是大概扫了一眼,注意到五条悟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便不当一回事。
合影什么的,五条悟开心就好。
接下来的泡温泉就是个人活动,明加不和他们一起,大致交代了注意事项之后,明加把两人送回房间,便先离开了。
明加走后的十分钟,夏油杰敲响了五条悟房间的门,窜了进去。
“悟,这下你开心了吧?”
房间内有着巨大落地窗,五条悟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酒店环境比较偏僻,毕竟他们是奔着度假来的,远离市中心。
屋外零星灯火,寂寥的大雪簌簌下着,五条悟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干净玻璃床上自己映上去的身影。
夏油杰坐到他的身边,暖气使人身体放松,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揶揄道。
五条悟哦了一声,不说话。
夏油杰:“?”
夏油杰:“你在想影山小姐的事吗?”
五条悟转回身,放下手。
他呈大字型瘫在沙发上,完全每个正形。
“算是吧。”
夏油杰:“怎么?”
五条悟:“只是觉得,她的出现太恰巧了,这点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夏油杰嗯了一声,意识到他是要说正事,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五条悟思索了一下,掏出手机。
他先发了个红包,表扬对方这次出行安排得很好,明加秒收并发回来一个鞠躬的表情包,五条悟问她。
【明加,你过年要回家吗?】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少爷,我将留在五条家。】
【留在您的身边,继续照顾您,履行我的职责。】
五条悟放下手机,仰头看着天花板。
夏油杰问:“知道什么了吗?”
“只是在想,明加虽然一直在告诉我们有关我们未来的信息,但从来没有说过他自己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我觉得这部分不用特别担心,人都是有主观能动性的。即使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影山小姐那样能力的人也不会按部就班地体验同一种生活吧,相当于知悉的未来已经是被她抛弃的状态,不提起也很正常。”
“但是,”五条悟说,“我也从未听她提起过她以前的事。”
“家里好像也没有她这方面的资料……”
夏油杰坐起来,用一种你居然调查过影山小姐的眼神看他,五条悟挥了挥手,把他摁回位置。
“总而言之,她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查不到过去,也从来没有描述过自己的未来。”
夏油杰大概听出五条悟的烦恼了。
“关于调查之类的,我想你可以拜托那位吧,毕竟你不缺钱,不是吗?”
五条悟若有所思。
*
明加收到信息后,先是愣了一下。
确实,大部分人的新年都是和家人一起过的,明加这样过年还留在公司打工的确实很少。
特殊工种嘛,能理解能理解。
不过明加确实也没有去的地方,她思索了一下回复五条悟。
感动不感动?
泡在温热的水里,明加的身体放松无比。
她游到汤池的边缘,两手撑住,看向远处。
星星点点的灯光,城市群离这里很远。大雪窸窸窣窣地落下,仿佛她被搁置在另一片空间里。
明加继续泡了一会,等时间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回到了房间。
她在书桌前坐下,一同带过来的办公电脑早就摆好,明加穿好睡衣,打开电脑开始写每日的例行报告。
不知不觉,她在五条家竟然工作了这么久了,还差几个月就满一年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她几乎无休地围着五条悟在转,观察报告一日不落,试问打工人能做到这份上的有多少人?
明加一直念叨着她的年薪。
还有各种评奖什么的……
毕竟,钱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大概花了半个小时明加就磨出了一篇无懈可击的报告,她点击发送后又美美地拉出办公软件,规划接下来的行程。
家主回信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明加收到一封邮件,点进去后,明加放在鼠标上的手顿住了。
【加茂晓的遗体已经找到,三天后举行吊唁仪式。】
只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而已。
明加的手顿住,紧紧地盯住那句话。
……加茂晓的身体被放弃了。
也许是出于被追缉的压力,羂索放弃了对他来说过于鸡肋的身体。
不失为一种从视线中脱离的方式,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具身体是谁。
加茂晓算得上是被羂索戕害的无辜者,因为这件事的关注度,加茂家算是破例为她展开一次悼唁会。
明加立刻翻出了航班信息,一目十行地浏览着。
他们原本计划在北海道玩一个星期左右,明加思索要怎么向五条悟开口自己要请假提前回东京的事。
不等她纠结太久,五条悟的信息再度传了过来。
【老头跟我说了,你要回东京吗?把我的行程也规划一下。】
【哦对了,杰说他也要去,那就拜托你了。】
【红包】
明加犹豫了一下。
她回复:【少爷,我已经把行程规划好了,按照那份计划游玩下去也是可以的。】
明加以为他只是不想身边没人照顾。
【哈,不是这个的问题啦。】
五条悟在另一边的房间里打字,隔着屏幕,他仿佛都能看见明加纠结的神情。
打字的手停顿了一下,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发出什么,他抿了一下嘴唇,觉得脸上的温度变高了些。
“怎么这个表情,你干什么了。”
夏油杰察觉出不对劲,想要凑过来看他发了什么,五条悟侧过身把手机护好,不让他看。
夏油杰摇了摇头,打开门离开了。
五条悟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几乎是过了十分钟,明加才收到来自他的讯息。
【因为明加你要回去对吧?我当然要和你一起了。】
【你姑且可以认为,我这次的行动准则,是你。】
五条悟发完这条讯息之后光速把屏幕息屏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哈……好热啊。”
他拿手徒劳地给自己扇了扇风,第一次同异性说出这种话,使他心跳加速,体温攀升。
明明窗外正下着一望无际的雪。
屋内的暖气先前也是适宜的温度,但他怎么就感觉热得慌呢?
五条悟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进了卫生间。
在五条悟逃避明加回复的时间里,明加对着那条讯息愣了愣。
该怎么说。
五条悟真是好上司啊。
给钱大方,又有薛定谔的人文关怀,作为他的员工,明加其实过得还是舒服的。
但是……
明加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想了好一会儿要怎么回复上司这么具有人情味的信息。
那可是五条悟啊。在剧情里把自己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调成什么样了都,居然在自己车见车爆胎的鸡掰猫时期能说出这么具有人文关怀的话。
感动。
所以孩子好好引导,也是能不走上歪路的。
明加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控制在一个不会刷屏的字数,末尾还表示自己来年会更努力地工作。
洗漱完出来的五条悟,拿起手机一看:?
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
三天后,几人返回东京。
一落地,夏油杰也跟着去往了加茂家,毕竟他们都算是加茂晓遇害的见证人。
到达的时候,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
应该是加茂晓交友圈的缘故,在场的年轻人并不多。
明加在这里看到了和田栗。
对方全身都穿着黑色,沉默地站在灵棺之前,见到明加等人的到来之后,他才有点动静。
“影山小姐……”
对方看过来的眼睛红彤彤的。
明加走过去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明加实在是没有安慰他的立场,她在和田栗面前站立,然后两方人都陷入沉默。
“……加茂前辈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过了一会儿,和田栗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开口。
从姐妹校交流赛结束后,和田栗曾经和她一起合作出过任务。
在高层眼里,和田栗的价值来源于他的术式,没有术式,他什么都不是。
和田栗因为这个受过许多优待,也受过不少嘲笑,仿佛在他的身上,不是人支配术式,而是术式支配了他。
但是在加茂晓的眼中,和田栗就是他本身而已。
虽然出身于御三家,但这位前辈在和自己出任务的过程中,从来没有展现出鄙夷或奉承的态度。
在她心中,术式只是术式,一切以人为本。
加茂晓是一只即将振翅的鸟,然而飞鸟死在了自由的前夜,她被人折断羽翼,零落尘泥中。
受环境影响,比起东京,京都咒高是一个更为传统封建的地方。
和田栗接触过的人中,加茂晓是这个学校中为数不多正常的人。
他的嘴唇动了动,更多的话没有说出来。
明加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影山小姐。”
另一道声音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身穿黑色西装的松下晴子从另一边走过来。
她的神色看起来也很沉重,在这个场面,仍然承担起招待者的身份,不免让人觉得讽刺。
究竟是对逝者轻视到了何种程度,才需要一个外来者主持起这场会议。
加茂晓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除了加茂家以外就是和她共事过的同伴了,松下晴子看不下去这场吊唁会过于散漫,主动站了出来。
她的神色看起来有点疲倦,和明加他们寒暄了几句话,便又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
明加走到装着加茂晓遗体的灵棺前。
大片的鲜花将冰冷的尸体包裹,长长的头发被打理过后安静地散在肩上。
额头上的缝合线伤疤分外显眼,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被羂索使用的原因,明明加茂晓的死讯一早就知晓了,可她的尸体看起来仿佛逝去不过是最近的事。
灵堂最中间,白花簇拥中,加茂晓的证件照就这么摆着。
她不怎么记录自己的生活,似乎生前将重心都放在如何提升自己这件事上,因此遗照用的还是咒高入学照。
照片中的她倒是短头发,看起来是个利落不爱说话的模样,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镜头。
明加和五条悟等人在这里待了几天,一直等到遗体下葬。
在低声的歌谣中,灵棺封好,送入墓地。
按照加茂家的说法,加茂晓的死换来了羂索的献身,一位极恶诅咒师因为她的缘故暴露在大众视线中,加茂晓于情于理都有功,所以破例葬入家族墓地中。
白雪飞舞,枯枝上坠着沉甸甸的雪,几乎掠夺视线的雪风中,加茂晓的尸体被安葬完毕。
明加站在墓前,手捧一束白花。
即使肉身困于此地,但明加知晓,飞鸟的灵魂早已撞破南墙,驶向她向往的天边,一路向北。
她将白花安放在墓前,大风裹挟着白雪将她的眼前迷蒙住,五条悟站在她的身后,热源从他的方向传递,似乎在告诉她: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白花从手上离开,迅速覆上一层白雪。
随同人员走的走散的散,明加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墓碑,转头离去。
第69章
年关将至,即使是五条家也热闹了起来。
小部分外姓家仆回家过年,一些人员撤离后,五条悟在五条家待得反而稍微舒心一点。
管家忙前忙后地置办过年需要的东西,明加心安理得地放下自己的职务,五条悟要的东西不需要她来操办。
问就是第一次在这过年,不习惯没经验,所以一切丢给管家。
明加的年终奖已经发放下来了,数了数那一串的零,明加的眼泪都要流下来。
不枉她当牛做马这么久,出门在外简直成了五条悟另一个妈。
红白歌会名单提前一个月公布了,但五条悟今天才想起来翻看一下,大部分都是熟悉的面孔,少部分初次登场,五条悟翻了一下资料,然后选择拿起游戏机。
从东京咒高回来自然没忘记带上它,五条悟大咧咧地躺在自己屋子里的沙发上,没个正形。
虽然置办物资的活没落在明加身上,但一些额外的活还是要做的。
在本家,明加俨然一副眼里有活的勤奋模样,忙前忙后就没停下来过。
她端着橘子敲开五条悟的房门,对方正懒洋洋地横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完美复刻了动漫里的姿势。
明加端着橘子放到他的面前,五条悟睫毛都没抬:“你来了。”
明加嗯了一声,五条悟的视线落在橘子上,明加便熟练地拿起橘子拨开,将上面的白线都挑掉后,撕下一瓣送到五条悟的嘴边。
五条悟张嘴,分外从容地将送到嘴边的果肉吃了下去。
路过的管家:?
明加进来后留了条不大不小的缝,路过的管家只是这么恰巧地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愣住了。
影山……在干什么?
少爷,又在干什么?
“好吃吗?”
充盈的汁水从饱满的果肉中迸发出来,五条悟嚼了几口将橘子吞下,向跪坐在他身旁的明加投去视线。
家宅里很暖和,统一发放的服装也改为了冬装,明加看起来似乎有点被热到,脸颊有点红扑扑的,在这样的环境里看起来分外有人情味。
五条悟看着她,“好吃。”
明加笑了,她又拿起一个橘子。
“还吃吗?”
五条悟敷衍地点了点头,视线飘向门口,和偷瞄着里面的管家对视。
管家身体一震,快速后撤移开视线。
五条悟收回目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真是的……不要来打扰他们的相处时光啊。
*
明加接到电话。
“喂,是影山小姐吗?”
接到电话的时候,明加看了一眼手机备注。是东京一名经常和五条合作的辅助监督,不知道为什么会打给她,明加问了一句怎么了。
对方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说。
“这个节日还来叨扰您真的很抱歉,是这样的……”
明加概括了一下对方的来意。
大概是手头上有一个比较紧急的任务,优先派发给了东京咒高的学生,辅助监督有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联系方式,但是思索之后,还是拨通了明加的电话。
新年时期还剥削未成年听起来实在是太可恶,小朋友就应该好好在家里吃红豆年糕跨年,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还是交给大人。
辅助监督想到明加是特别一级咒术师,又有过任务经验,还是五条悟的保姆。在特殊节日里的特殊请求还是联络她更合适,他将消息传达,至于后续是哪个咒术师来解决这个案件,就要看明加是怎么决定的了。
明加看了一眼还在打电动的五条悟。
天边已经暗了下来,红白歌会马上开播。
明加知道那里面有五条悟喜欢的歌手,孩子一年到头能这样静下来在电视机前守节目也不容易,明加很快便有了答案。
“请您将任务相关资料发到我的邮箱上,谢谢。”
明加压低声音,在手机这头说。
“太感谢了,影山小姐。我这就出发去接您,我们在哪里见面?”
两个成年人达成一致,这种节日小孩就应该待在家里开开心心跨年,工作什么的还是交给他们。
明加就近报了个地址,她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身便服,又向管家报备,没有跟五条悟说明。
她并不希望这样令人不开心的事情给他造成困扰。
今年的生日也没有给他好好过,明加那时被羂索和加茂晓的事情困扰,五条悟看出来她兴致不高,反正也对生日不感兴趣,和夏油杰在北海道买了块小蛋糕就敷衍地过去了。
简单准备之后,明加出发了。
*
东京市区,夏油杰家。
家庭氛围其乐融融,夏油杰在厨房帮忙做着晚宴,客厅里的电视打开,等待着红白歌会的到来。
“太好了,今年又有石川。”
夏油夫人坐在沙发上,她是石川的歌迷,对于今年的名单她很满意。
一道道菜肴传递到餐桌上,空气中飘荡着香气,在被暖气充斥的房间里,窗檐上的雪都在慢慢融化着。
夏油杰脱掉围裙,和父亲一起将最后一道菜呈到桌上,招呼母亲过来享用晚餐。
在父母动辄加班的情况下,这样相聚的时日总是特别少的。夏油杰的内心像是被温水包裹,无声浸润,暖意流至全身上下。
在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可观的薪水,有温馨陪伴的家人。
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
“小杰,新年有什么愿望吗?”
用餐间,夏油夫人抬起头看向他,母亲温润的眼眸注视着他。
夏油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不会在新年许愿了。”
夏油先生摇摇头,“这只是一种期望而已,而且……你不论多大,在我们心中永远都是小孩子。”
夏油杰张了张嘴,夏油夫人接着说,“小杰,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夫人的筷子压过金黄酥脆的炸物,她的眉眼微垂,在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女性显露出温情。
“我们是你永远的后盾。”
父亲将杯子里的果汁喝尽,“你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很高兴。”
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接受亲情暴击,夏油杰的筷子收紧,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适时的开场白传来,夏油杰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应付这样的场合他并不习惯,毕竟先前为了达到父母的期望,他常常戴着面具。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适当的交流是如此重要。
误会或者是别的什么,总要宣泄出来,沟通然后解决,远比自己一个人封闭思考来得好。
也许一时半会并不能适应,但一切只会越来越好。
*
家入硝子举起相机,给桌上的食物拍了张照。
对面的父母抬起头,“怎么了?”
“有笨蛋在炫耀自己家的饭菜,顺手拍一下给他们看了。”
家入硝子捣鼓手机,回答。
对面的女性弯起眉眼,“哎呀,硝子也加入他们分享了呢,那不也成笨蛋了吗?”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
“无所谓。”
她放下手机,“偶尔和笨蛋一起玩,也挺开心的。”
“看来你很满意在学校交到的朋友呢。”
“一开始觉得他们只是单纯的笨蛋而已,现在看来还不赖吧。”
“要好好珍惜哦。”
“……会的啦。”
*
各家温情陆续上演。
街边的餐馆早早关闭,站在路边的青年接起电话,在寒风中向没来得及回去团聚的家人报平安。
“在这边一切都很顺利,好了好了,我会回去的,不用担心……咦?”
青年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身后一阵疾风刮过,他回头看去,除了寂静的街道,好像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刮风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肩,好像一直以来的沉重与酸痛都消失了。
这是什么,新年的好运吗?
歌声从路过的电器店里飘荡到大街上。
台下观众整齐划一的应援,为新年的到来增添气势。
明加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幸好是二级咒灵的任务,明加一人也能解决。
资料已经掌握,明加的心中有底,在路过一家已经关上的店铺时,她停了下来。
粘稠的物质在空气中涌动,屋外的空气已经是零度以下,这个地方却还要冷上几分,连呼吸入的空气都会在肺里刺痛。
找到了。
明加将一直联络着的手机放回兜里,走入粘稠的空间之中。
歌曲来到高/朝。
万家灯火亮起。
在或激昂或缓和的歌声中,新年即将到来。
笑声、酒杯碰撞的声音、儿童稚嫩的许愿。
在被欢喜充斥的时间里,负面情绪有如被挤压,周遭亮如白昼。
“爸爸,我想要这个!”
父亲抱着孩子走上阳台,幼童一指天边,对着明亮的月亮大声说道。
身旁的母亲捂嘴偷笑,拱火:“孩子爸爸,小嘉想要月亮,怎么办呢?”
幼童用手笔画,“我想要月亮!就像爸爸以前一样!”
“欸?!爸爸以前可没有说过想要这个……”
“哼,奶奶都跟我说了,爸爸以前不仅要月亮,还要星星!”
新年。
集合过去、当下、未来。
每一个用双脚丈量土地的生命,都有着自己的过去、当下、未来。
你可以在这样的时间里回忆着自己的曾经,感叹实时迁移,时间飞速流转。
也可以总结当下,活在此时。
更可以展望未来,许下无尽期许。
雪花落在大地,接连不断的雪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度造访。
红组悦耳的歌声中,万般情绪降临此地。
欢唱吧,庆祝吧,为生命,为时间。为可被寄予希望的未来,为能被回忆追溯的过去。
明加的身影在这样被期盼的时间里,再度降临。
粘稠物质如影消散,明加背靠墙壁,冰冷刺骨从身后传导而来,明加打了一个冷颤。
右手捂住的地方,鲜血滴滴嗒嗒地落着。明加抬起头,看向落向自己的雪。
拨通电话简要说明了情况,明加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药品,处理了一下并不严重的伤口,站在大雪之中。
“影山小姐,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辅助监督略显疲惫的声音。
明加说:“新年快乐。”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年。
新年要做什么?
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追溯的过去,明加只能在心中默默许愿,期待明年能高薪高薪更高薪。
时钟的指针即将指向新的一年,热闹的市区,年轻人聚集在大楼之下等待钟声的降临。
偏远地区,家人围坐炉前,笑着讨论彼此之间的笑料。
在风裹挟起的大雪中,明加独步行走着。
该回去了。
坚定的背影仿佛随时要被大雪吞没,脚步丈量之下,或深或浅的脚印浮现。
“明加。”
一道声音穿透雪而来。
明加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咚——”
指针归位,钟声传荡开来,仿佛荡起声声不息的浪潮,传递全世界。
明加回头。
一个人影踏过雪,缓缓来到她的面前。
五条悟的头发、眼睫、肩上,都落着白茫。
这个在她设想中应该待在温暖的家里度过新年的小孩,此刻倔强地跟上了她,在一片蒙蔽视线的白色中和她对视。
呼出的白气在下一刻变得冰冷,五条悟靠近了她一点,低下头,不容她逃离自己的视线。
“新年快乐。”
他下一刻,双手张开,轻轻地抱了明加一下。
第70章
这是一个冰冷的拥抱。
浸润在雪中,靠近彼此的时候带着冷意。
五条悟双手拥住她,在她身体僵硬的时候双手下移,轻轻握住她的手肘,然后往前带了一下。
血腥气息涌了出来,五条悟低头看她,“你受伤了。”
他说,“这本来是我的任务。”
因为想要他安安心心过年,于是自顾自地接过这个梁子,一直在和诅咒战斗,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
但是五条悟又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明加的动作,想要避过他悄悄地完成任务,是不可能的事情。
捂着伤口的手被人摘下,明加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手机震动一下,最新接收的消息是辅助监督发来的邮件。
【五条问了我这次任务情况,影山小姐您……注意安全。】
她哈哈笑了两声,“那什么,新年快乐。”
本意是想让对方摒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在家里一边看着红白歌会一边跨年,没想到弄巧成拙,对方不仅跑了出来还因为自己受伤而有些不开心了。
五条悟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伤口经过处理,血已经止住,只是残余的血腥味始终缭绕着挥之不去。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回复那一句明显是转移话题的新年祝福,看得明加心里毛毛的。
【别搞,刚发年终奖呢,不要这样啊!】
明加在内心大喊。
五条悟走到她的身旁,突然蹲下身子,扭过头看她。
“上来。”
明加:“?”
五条悟:“你受伤了吧,硝子又不在这里,当然要快点回去接受治疗啊。”
明加:“……我自己走。”
五条悟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上来。”
“我的速度明显更快吧,你不回去了吗?”
五条悟说话的语气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明加这才想起,虽然对待自己的时候还挺和颜悦色,但五条悟确实是个可以凭借心情屏蔽他人话语的家伙。
认定什么就是什么,不听解释,不听理由,想做便做。
因为他有承担后果的自信。
跟他继续犟下去是没有后果的,明加意识到。
她上前一步,倾下身子,慢慢地趴在了五条悟的背上。
伤口因为动作的扯动传来痛楚,五条悟轻松地站了起来,双手握拳托住她的膝盖,没有什么多余的皮肤接触,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好轻。”
五条悟随口嘟囔道。
明加就是正常女性的体重,她没有很刻意地进行力量训练,没有结实的肌肉,对于咒术大猩猩来说,承担起她的重量确实很轻松。
明加在他身后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声:“谢谢少爷。”
虽然有点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五条悟为什么执意要背她,但是该有的道谢还是要有。
五条悟动身了。
迎雪而上,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五条悟的头发随风鼓动,发尾戳在明加的脸上,一阵瘙痒。
【上次还是搂肩膀,这次是背人,下次不会就要变成公主抱了吧?】
明加回想了一下自己被五条悟抓包后的事情。
【笑死,自己吓自己*。怎么会呢,少爷要是公主抱我我不得被他的手烫出俩大泡啊,还是别想了。】
明加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在脑后。
五条悟公主抱她?
被咒灵打死前的幻想罢了。
跨过新年,五条家宅似乎只是短暂地热闹了一下,很快又安静下来。
暖黄的灯光照亮二人过来的路,明加在离五条家还有一段距离时挣扎着跳下,说什么也不肯再趴在他的背上进本家。
被人看到她还活不活了?
可恶……好奇怪啊。明明他们是纯洁的上下司关系,被五条悟这么一整明加居然有种心虚的感觉,要是被家主知道自己擅自出任务受伤还让五条悟背自己回来,她会被炒鱿鱼的吧……
因为事先报备过,所以管家还是安排人来接应她,只是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五条悟时来人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明明应该在卧室里休息的少爷会出现在这里。
但佣人不会多说什么,打工人不关心工作之外的事情,她照例将两人接引进门,明加被安排去治疗,五条悟就跟在明加身后,完全无视周遭的视线,直到家庭医疗室的门关上,五条悟才停下来。
收到消息的管家赶来,撞见五条悟后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垂下眼眸后,管家思考影山是哪里惹了大少爷。
打工人最能共情打工人,上司一刻不离地盯着自己,挺毛骨悚然的。
“少爷,时候不早了,您先休息吧。”
管家试图做些什么。
五条悟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管家硬着头皮,“影山小姐正在接受治疗,应该需要一至两个小时,少爷,您看……”
“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她,你去忙吧。”
五条悟打断她。
管家愣住。
然后心里大喊。
少爷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心里喊出来后,管家觉得舒服了,果然有钱人家的管家就是要说这些台词的啊!
少爷都开口了,管家也没再坚持,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后,管家离开了。
明加在接受家庭医生的治疗。
有钱人配备家庭医生倒也正常,更何况这是咒术御三家,平时做训练的咒术师受伤后也会来治疗。
明加在指示下做检查,处理伤口,前后大概花了一个小时半左右,等她出来的时候,五条悟依旧站在门口等她。
他靠在墙上,双手抱臂,低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加出来,他便抬眼看他,嘴角绷得平平的,似乎不太开心。
【还在生气?】
明加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只是背着他出了一下任务而已吧,虽然很没面子地受伤了,但也是顺利解决了呀……是觉得我打扰他过年了吗,嘶,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明加思索了一下。
【还是他觉得我僭越了,越过他擅自做了决定?这个倒有点可能,直径我确实是他的下属。好吧,那滑跪一下。】
明加快速在心里组织语言。
五条悟站直身体,打断明加的施法前摇,“伤口还痛吗?”
明加:“不痛了。”
五条悟:“哦。”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明加跟上了他。
明加想起自己刚到五条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跟在少爷的身后,少爷大步流星地走着,对她的存在感到厌烦,明加只能踩着木屐在他身后健步如飞花了很长时间五条悟才习惯她的存在。
现在她依然跟在五条悟的身后,但五条悟的脚步没有像之前那样难以跟上,像是照顾了她的步伐,控制在明加能够跟上的速度。
明加数次想要滑跪道歉。
直到走到卧室门口,五条悟停了下来,明加站稳看向他。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回头。
他和明加对视了一眼,然后就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明加:好机会!
“少爷,我……”
“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也没有生气。”
五条悟率先开口,他不太习惯向他人解释自己当前的心情,唯我独尊惯了的神子从没想过自己需要得到他人的理解,也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主动理解他人。
明加打出一个问号。
五条悟:“你是不想打扰我过年,所以才替我接取了这个任务吗?”
明加:“……辅助监督联系的时候已经处在一个比较紧急的阶段,当时确实不想打扰到您。”
五条悟:“然后,因为这个任务,你受伤了?”
明加低头:“突破新年大关时人们的情绪比较高涨,那个咒灵大概是与此有关的诅咒,他突然增强了,所以……”
“明加,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情。”
五条悟面向了她。
六眼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温和的话语,他将某些事情直白地剖析,“新年对我来说不是什么特别有意义的日子,节日的意义是由人赋予的,单纯地跨过时间节点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明加:“那……?”
什么才是重要的呢?
“你之前说的,留在我身边。”
五条悟紧紧看着她。
“你在身边和我一起,新年才有意义。”
五条悟打了直球。
见到明加微微睁大的双眼,五条悟耳朵泛红,又补充道:“……杰和硝子也一样。有些节日,需要和值得的人一起过。”
明加方才高高悬起的心此刻又落了回去。
……原来想表达的是,【和朋友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不开玩笑,刚刚差点吓死她。
心跳如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稳住心态的明加表示了了解。
“嘛……你能明白就好。”
五条悟双手盘在胸前,故作镇定地说。
藏在胸腔间的脏器剧烈跳动着,差点把不住关说出些无法挽回的东西,五条悟紧急刹车。
都说,喜欢是藏不住的。
但五条悟知道,以他此刻的身份要是在明加面前表露出一点苗头,对方就会立刻远离他,他会毫无疑问地被判死刑。
还不想这么无奈地获得结果,五条悟只能将这份心情守住。
然后让情绪日积月累,在胸腔间延伸出枝杈,待它开花,澎湃的情意注满心间,结出饱满的果实。
那果实饱含汁水,用手轻轻一捏,液体会在胸腔间迸溅,香甜的气息伴随着令人舌头发麻的酸涩,将他的喉头都染上无法忽视的气息。
这就是暗恋啊。
五条悟心想。
不能戳破、需要等待、放任它自由生长的感情,即使被枝杈戳破胸膛,也无法宣之于口。
……是诅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