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给我一滴血4
陆酒的笑意敛了。
“你到底来找我干嘛?”印临不痛快地说,“昨天见过你后他就没走出过那个房间,你不去找他来找我干什么?”
“……”陆酒默默收紧垂在身侧的双手,“你之前就知道他有一个前世情人?”
“他没明确说过,但从他的话里听得出来,”印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不知道他情人的名字,要知道是你,我昨天才不会去找你!”
“……他之前,沉睡过很久吗?”
“五百年前你死掉后就沉睡了,直到几十年前才醒来,你到底想问什么?”印临开始不耐烦了。
陆酒安静片刻,问:“去年东区的那场事故和他有关吗?”
印临一顿,飞快抬眼,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他。
陆酒并不避讳。
“为什么突然问这件事?”印临慢慢道,“你去见了谁?”
“不回答就算了,”陆酒别开眼,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我来找你是想知道,如果我要向一个人证明我有能力见到岑兰宴,我需要拿出什么信物才能让对方相信我。”
印临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浓了。
“你要向人证明你能见到他?……证明之后呢?”
“无可奉告。”陆酒回答得干脆。
印临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笑了一声,左腿架到右腿上,终于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神色。
似乎有一出挺有意思的戏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就这样打量陆酒半分钟,不再问别的,而是笑眯眯道:“可以啊,我可以给你一件东西,不管是谁,见到那件东西他就懂了。”
*
印临给他的,是一张自由出入那座城堡的门禁卡。
拿到这张卡的时候,陆酒的心情有点微妙。
但这种微妙暂时无法跟旁人诉说……
他寻思赵览会不会不知道这张卡是做什么用的,没想到照片一拍过去,这大叔立刻回复说:“ok,我相信你,这边时间定好了我就联系你。”
——不论如何,终于可以进猎人局去亲眼见一见那位亲王了。
陆酒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起头,迈下酒吧门口的台阶,走入夜色中。
……
后面的这两天,风平浪静。
陆酒每天去学校上课,下课了就回到寝室,打开电脑,泡在“暗夜”论坛上。
最近论坛里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七天后的月圆日,阴历十五,满月。
一年中满月的次数很多,但每年最令血族和尖牙派躁动的,只有这一次。
在这个满月日里,血族的吸血欲望会达到顶峰,尖牙派要想得到转化,这一天是最佳的机会。
但也因为正规初拥需得到猎人局的重重审批,不能擅自进行,所以这一天往往也是违法初拥后被抓起来的年轻人最多的一天。
李漾和淮陆很兴奋,意外的是,阿衫竟然没什么反应。
这家伙从城堡回来后脾气变得意外地好,这两天都没怎么阴阳怪气过,每天按时吃饭,早早睡觉,活得非常健康。
“阿衫,月圆日那天到底去哪里玩啊,你想好没?”淮陆搭在阿衫的椅背上跟他说话。
陆酒照旧开着笔记本刷论坛,时间已经走到七点整,夜幕降下。
他背对着这两人,只听到淮陆的自言自语,和阿衫吃晚饭发出的唏哩呼噜声。
“印临大人好像没说那天会在城堡里开派对……那还是老样子去酒吧?市中心有没有尖牙派搞活动啊?”
“没,”这是李漾的声音,“今年猎人局管得严,不让在公共场合聚集了。”
“好无聊!那还是去酒吧吧!”李漾的语气不满起来,“阿衫你怎么不说话?这饭有这么好吃吗?”
是狼吞虎咽的声音。
李漾有些稀奇:“阿衫你这两天饭量好大,刚刚三点钟的时候看你吃了一个六寸蛋糕,我还以为你晚饭都不会吃了。”
淮陆:“啊?他吃完了一整个六寸蛋糕??”
李漾:“对啊,我看着他吃完的,就用了五分钟!你那时候不在寝室,我都后悔没拍视频下来。”
淮陆:“……我去,这货中午吃了八两米饭。”
李漾:“啊??”
从头到尾,阿衫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话题。
陆酒刚关掉一个帖子,回头看了眼,刚要收回目光,顿了顿,视线倏地挪回去。
……阿衫在狂吃。
他的桌上摆着六七个外卖盒,其中三个已经空了,剩下四个里,一盒是菜,三盒是饭,而其中一盒饭,正被他以非常疯狂的架势扫进嘴里。
饭盒空了,他啪一声放下,立马又端起下一个饭盒。
从陆酒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但能看到他脖子涨红,手臂上青筋浮起,整个人似乎非常亢奋。
“酒酒,他好像不太对劲,”111警惕地说。
淮陆将手从阿衫椅背上挪开,往下一看:“操,你这肚子都得有八个月大了!”
阿衫还是不理他。
淮陆开玩笑伸出手去:“让我来摸摸——”
啪!
清脆的一声响。
他的手被狠狠打开,手背上出现一片红色。
阿衫含糊地吼:“别来烦我,走开!”
“……擦,摸一下会死?”淮陆皱了下眉头,摸摸自己的手,嘀咕道,“你怎么这么暴饮暴食了,想当大胃王啊?我晚饭都还没吃呢,都不知道点啥,要不你分我点,我将就下算了。”
阿衫还是不理他,还是在猛吃。
淮陆开始有些不爽了。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这下他真伸手去拿饭盒了。
“吃吃吃,你就吃成猪吧,看还有哪个吸血鬼愿意转化你!”
阿衫停了下来。
他塞了满嘴的米饭,脸颊鼓得夸张,呼吸也很粗重,死死盯住了淮陆拿起饭盒的那只手。
陆酒望着这一幕,眼皮跳起来。
“淮陆。”他冷静地开口。
淮陆掀开塑料外卖盒的盖子,又要去拿筷子,一副没听到他讲话的模样。
倒是李漾朝陆酒看过来。
“让他把饭放下。”陆酒说。
“关你什么事啊?!”淮陆立刻吼道,“一个两个的,莫名其妙!”
“……淮陆,你、你要不还是听陆酒的,先放下。”李漾也开始有些不安了。
因为阿衫始终死死盯着淮陆的那只手,眼神非常怪异。
“凭什么听他的,有他什么事啊?我还吃不得一盒饭了!”淮陆吼道,“跟你们讲话怎么都这么费劲?!能不能讲人话?!”
陆酒缓缓站起身。
“淮陆,你,”李漾开始后退,他的目光移向了淮陆身后,结巴道,“阿衫,你干嘛这么看淮陆啊……”
淮陆下意识回过头。
对上阿衫血红的眼睛,他愣住了。
“他是第几天这样吃了?”陆酒目光不离阿衫,身体肌肉已经悄悄绷紧起来。
“第、第三天?”李漾不确定地说,“是、是第三天吧?好像从、从城堡回来后就……那天晚上他就吃很多了……”
米饭颗粒从阿衫没有完全闭合的嘴里掉落下来。
他粗重地喘着气,盯着淮陆手中那盒饭的目光完全像是野兽。
淮陆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他嘴上还在逞能。
“你、你有病啊,一盒饭都不让吃了,还、还你总行了吧!”
他想将饭盒放回原位,然而他的手一动,阿衫的目光也跟着一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给瞄准了,他被吓得缩回了手——
“扔给他!”陆酒喝道。
然而不待淮陆做出反应,阿衫就弹射了出去。
眨眼间,他和淮陆已经消失在原地。
一声巨响后,他们齐齐出现在了寝室的右边——淮陆被阿衫撞进墙里,眼球暴突,墙面凹陷!
变故突如其来,李漾发出尖叫。
阿衫听到他的声音,猛地转过头!
陆酒冲上前,在阿衫袭向李漾的中途截断他,扣住他的肩膀和右臂,将他狠狠掼倒在地!
李漾连滚带爬跑到了自己的书桌前,一把抓起手机,哆嗦着问:“我我我要打哪个电话?110还是——”
陆酒:“打猎人局电话和120!”
阿衫被陆酒死死压在地上,他的肌肉不断鼓起,像头牛一样挣扎。
陆酒用尽全力压制他,但能感觉到,压制不了多久——
“你不知道他已经被初拥过了吗?!”陆酒质问七晕八素的淮陆,“那天你不是和他一起回来的?!”
——阿衫这状况,明显是在转化中!
淮陆瘫软在地上,完全已经被吓傻掉了。
李漾刚打完猎人局的电话,结巴地说:“他们一般不一起行动的,我、我也没看出来,那天阿衫只有脖子上有咬痕,这两天我们还正常聊天了……”
异常似乎是在悄无声息中逐渐加剧的。
阿衫的话越来越少。
他的食量越来越大。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察觉到不对。
他们说话时,阿衫的嘴里只发出不成话语的吼声,好像已经完全无法交流,不再具备正常意识。
他的嘴里不断流出口水,这是典型的七宗罪症状之一——暴食。
再下去,他恐怕会吃人。
陆酒咬紧牙关。
阿衫接受的明显不是正规转化。
正规的初拥流程要求血族吸光人类的血液,同时让人类也吸食血族的血液,这两个过程需要交替进行,要保证人类不会在过程中失血过多死亡,也要求血族非常仔细、悉心的呵护。
然而有太多血族不负责任——
他们潦草对待这件事,进行劣质转化,运气好,人类抗得过去,倒是能成为最低等级的血族,运气不好抗不过去,那只有自己暴死或者被猎人局击毙两种结果。
也有太多人类对自己不负责任——
他们明知道劣质转化的后果,却不将其放在心上,总觉得自己能成为那个幸运儿。
前两天,阿衫尚且有个人意识。
他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他明显是自愿的,而且在期待自己能被转化成功。
此刻。
阿衫怒吼起来,奋力挣扎。
淮陆回过神了,嗫嚅道:“猎人局来了会怎么对他?会、会杀了他吗?”
陆酒整个人都被阿衫顶了起来,李漾打完120电话,立刻跑过来帮他一起压住。
“我、我们能不能帮帮他,能不能让猎人局先别来?”淮陆想站起来,却根本动弹不了一下,浑身上下痛得要死,“说不定过了今晚就……”
“谁来帮他?你?”陆酒冷声反问。
淮陆一颤。
“去找那些血族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后果?”陆酒都被气笑了,“你们也知道那些血族不会好好转化你们的吧?明知道肯定是劣质转化还接受了,还闷声不响地跑回寝室来,是一丁点都不考虑自己的死活和其他人的安全吗?”
“要是被学校知道了,他会被送给猎人局逆转化的,阿衫应该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瞒着……”李漾低声说。
“那他现在就不需要被送去逆转化了吗?他现在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陆酒完全不理解这帮人的脑回路,也一点都不打算理解。
阿衫的做法不仅是无视校规,无视法律,更是无视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安全。
淮陆:“陆酒你不要说风凉话……阿衫是因为有癌症基因所以才——”
陆酒打断他。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样的苦衷,但不论什么苦衷都不是你们把其他人牵扯进来的理由,想要反驳我,至少先让他清醒过来再说!”
李漾和淮陆噤声了。
阿衫忽然暴起。
陆酒勉强扣住了他半边身体,李漾却被掀翻在地。
“酒酒,要不要开低级宝箱?”111很急,“他怎么比丧尸还过分啊!!”
劣质转化后失控的人类和一台失控的机器无异,在力量猛增数百倍的情况下,就连陆酒都略显吃力。
陆酒紧抿双唇。
“不开。”
下一秒,阿衫整个人再次弹起。
他骤然爆发出力量,在淮陆和李漾的惊呼声中,陆酒被阿衫顶起来,冲往阳台。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他们俩一起飞出了阳台!
111也尖叫了。
他们寝室在五楼,从五楼掉到一楼地面不过瞬息之间,陆酒的心脏重重跳动,风不断从下方刮上来,他能看到两边的宿舍楼里有不少学生探出脑袋来,而111在疯狂催他开宝箱。
半空中很难调整姿势。
陆酒使力不成功,正犹豫时,忽然感觉到下坠的速度……变缓了。
有一股力反冲了他们。
最后落地时,尽管发出了很重的一道声响,然而陆酒的背是稳稳贴到地面上的,几乎没有痛感。
就好像有一只手,托住了他。
阿衫撑起身体,低吼着张开嘴就要往他的脖子上咬去,陆酒一拳将他揍翻到一旁,翻身过去压在上面,又对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两拳,把他揍得直发懵。
也在这时,鸣笛声进入了宿舍区。
猎人局来得很快,四五辆车停在十米开外,持枪猎人下车跑了过来!
他们将陆酒拉开,将持续疯狂中的阿衫团团围住。
……
阿衫被控制住了。
只要能被控制住,就不至于被当场击毙。
辅导员从学校里赶了出来,一边大汗淋漓接领导电话,一边让保安驱散围观的学生。
淮陆被120接走,李漾和陆酒则上了猎人局的车,去做笔录。
这一通忙完,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
阿衫被留下来观察,猎人局的专家将会对他进行评估,如果觉得还能试着让他转化下去,那就等,如果觉得他的转化势必失败,那就试着进行逆转化。
至于能不能成功,能不能让他重新变回智力正常的人类……没人能保证。
猎人局联系了阿衫的父母,结果得知他的母亲和哥哥早就因病去世,而父亲早就另外组成了家庭,没有家人能来看他。
最后,是李漾留了下来。
他低着头对陆酒说:“阿衫他真的很害怕,因为他哥哥就是二十岁发病走的,走得比他妈妈还快,他做过基因检测,他也有那个基因……猎人局的正规审批流程太麻烦了,要求也卡得很死,他怕自己过不了审,所以很早以前就透露过想要私底下转化的想法……”
李漾还说了他和淮陆想要变成血族的原因。
其实说到最后,都是畏惧死亡。
“怕死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既然害怕死亡,那又为什么不尊重生命?”陆酒平静地问他。
李漾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回答上来。
陆酒转身离开了猎人局。
今天,天终于有些冷了。
深夜,凉风在马路上刮着,卷着落叶,一股萧索之意。
没有公交,附近也没有地铁,陆酒打了一辆车,回学校。
“酒酒,你变了好多。”111说。
犹记得第一个世界里,它的宿主还是那个不在乎生死的男孩。
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那股死意,让它很慌张。
“其实,虽然快穿局现在变得很奇怪,但最开始接到任务,绑定上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的目的好像单纯只是想让你好好生活……”
快穿局每次都只下发两个任务,不做其他任何要求。
一个任务与逃逸玩家有关,他们要回收逃逸玩家的灵魂代码,这无可厚非。
而另一个任务,则是为了让陆酒能与他命中注定的爱人相遇。
快穿局希望他能够扭正回自己的人生轨迹,而人生,就是得好好活下去,才叫人生啊。
陆酒望着窗外飞快褪去的景色,没有说话。
……
宿舍区已经安静下来。
几个小时前的事故势必会令某些社交平台热闹一晚上,但至少此刻,学生们表面上都已经入睡。
辅导员给陆酒打过电话,说明天会让人来修他们寝室碎掉的阳台玻璃门,今晚让陆酒拉好窗帘,先将就一下。
陆酒慢慢走在小路上,路灯光线很暗。
他穿过一片阴影,来到灯光下,又穿过一片阴影,踏入光亮。
明明暗暗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看见,前方路灯下的一张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浅咖色风衣,修长的双腿交叠,坐姿非常优雅。
他的手中捧着一束花,垂眸似在阖目养神。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掀开眼睫,眸光一转,朝陆酒看来。
风吹来,陆酒有些恍惚。
他有些……分不清思念与现实。
“这么久才回来,”男人开口,低沉温柔的嗓音裹在香甜的桂花香中,随风向他卷来,“他们为难你了?”
陆酒沉默了几秒。
“……怎么还没走?”他低声问。
男人歪过脑袋。
“为什么来这里?”他又问。
“这两个问题是同一个答案,”岑兰宴注视他,“因为想见你。”
第102章 给我一滴血5
111小心翼翼地劝:“酒酒,上楼吧……?在结果出来之前,先别和他多谈了……?”
是,理智上来讲,是该这样。
但陆酒挪不动脚步。
岑兰宴对他说:“过来坐一会儿?”
111:“酒酒……”
陆酒长久地沉默着。
片刻后,他挪动脚步,走过去,在岑兰宴身边坐下。
于是,111也沉默了。
男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在他坐下后,那束花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陆酒低头看去。
一束报不出名字的花束,什么颜色都有,粉的,黄的,紫的,虽然不似那些花店里卖出去的花束那么精致华丽,但有一种别样的清丽与可爱。
“……你自己摘的?”
“本来在花店定了一束玫瑰,但是路过这些花朵时觉得你可能会更喜欢它们,”岑兰宴一点都不遮着掩着,“喜欢吗?”
陆酒默默地将花束接过。
或许是在寒风中呆久了,没什么芬芳,但……是末日世界里,收到过的那些花束的模样。
他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路灯下的男人。
“你想起的记忆里……就没掺点别的?”
岑兰宴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你是指什么?”
陆酒闭嘴了。
见他沉默,这个男人又道:“我的记忆始终没有完全恢复,如果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你应该提醒我。”
“……算了,没什么,”陆酒撇开目光,“刚刚我和我室友掉下来的时候,是你接住了我们吧?谢谢你。”
岑兰宴的眼神告诉他,他转移话题的方式非常生硬。
岑兰宴道:“于峰应该不会出面来管你们这件事,是谁拖住了你们?”
“也说不上拖住吧,大学生出了这种事故他们重视一点也正常……于峰是猎人局的那个局长?”陆酒敏锐地问,“你和他很熟?”
“见过一次。”
陆酒探究地看着他。
岑兰宴蓦地抬起手,贴上他的脸颊。
依旧那么冰冷。
陆酒颤了一下。
岑兰宴顿住,收回手,看向自己的手掌,疑惑的模样好像是在想:有这么冷?
陆酒忍不住想笑,然而唇角刚漏出一丝笑意,便被他抿没了。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岑兰宴放下手:“想你。”
“…………我是指正经事。”
“想你很不正经吗?”岑兰宴又疑惑了。
陆酒嘴角一抽。
“……除了想我以外,还干了什么?”
岑兰宴的视线投向远方。
他们坐在路灯下,望向远处,只能看到朦胧模糊的一片黑暗。
“回忆从前。那天之后,又有不少记忆复苏了,”岑兰宴平静地说,“我和你携手度过了你的八辈子,在你的第二世里,我和你同样认识没多久就告诉了你我们的过去,但当时你对我没有那么大的戒心。”
岑兰宴侧过脸,望向他:“这一次,你发生了什么?”
“……”陆酒轻声问,“就一丁点都没想过,你可能认错了人?”
岑兰宴的唇角划开一抹戏谑的笑。
“你会认错你的爱人吗?”
不会。
陆酒在心底做出回答。
“几千年了,在你的下一世还未出现的时候,我也遇到过和你非常相像的人。有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你真的已经转世。但是只要目光对视上一瞬间,身体就会告诉我答案。”
岑兰宴垂下眼。
他覆住了陆酒放在身侧的手。
“让我想要亲吻的只有你,让我想要感受体温的只有你。”
“我只想尝你的血,只需要咬开小小一个口子,饮下你的血液,久违的饥饿感就会回来,让我知道我还活着。而不论那些饥饿感有多重,只要饮下你的一点血液,它们就能被满足。”
岑兰宴兴味打量着他们交握的手。
冰凉的手指一根根嵌进来。
他们缓缓嵌在一起。
男人的嗓音又轻又缓,明明语气听起来那么平稳,然而听起来,又那么令人动荡。
“你总是会被我冷得发抖,但当我推开你时,你又总是不高兴。你经常会来抱我,说不管是什么东西,有多冰冷,抱久了就能变成一样的温度。你也总是能将我变成和你一样的温度。”
陆酒的喉结滚动着。
“你问我这几天还在做什么,我在回想那种好像变成了人类和你做i时的感觉。”
他的手被扣紧了。
岑兰宴的气息缱绻起来。
“我的体温变成了和你一样,心跳变成了和你一样。人人都说吸血鬼与人类在一起时,人类总是会被牵着鼻子走。但和你一起时,被牵着鼻子走的却好像总是我。”
岑兰宴顿住。
他抬起眸,温柔地问:“酒酒,什么时候再来牵走我?”
陆酒的呼吸出现了一丝颤抖。
他的脖颈上浮现了一层鸡皮疙瘩,是被冷与热一同染上时,激起的生理反应。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冰冷得像一件死物,然而同时,又好像是一团汹涌热烈的火焰。
他甚至变得不知道是要远离还是靠近,灵魂好像都在被反复拉扯,这个男人看着他,分明对一切心知肚明,却故意袖手旁观。
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家伙,总是这么坏心眼,这么犯规。
许久,陆酒启唇,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你应该知道,我问印临要了一件东西。”
岑兰宴顿了下,歪了歪脑袋:“嗯。”
轻而随意的一下鼻声。
好像在问:然后呢?
“没想过我去给了谁?”
“想杀死我的人?”岑兰宴漫不经心地问,“你会和他一起将桃木剑刺进我的心脏吗?”
“……你有很多敌人吗?”
“我记得的都已经死了。”
“一个都没了?”
“你要是知道,可以提醒我一下。”
陆酒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答。
几秒种后,又问:“既然都没有死敌了,那你还说什么?”
岑兰宴轻笑:“只是开个玩笑。”
“……”
“酒酒,如果还有困惑的话,就去寻找答案吧。”
岑兰宴伸过另一只手来,或许还是怕他冷,只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
随性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对死亡的无畏,纵容的态度里又似掺杂着一抹煽动——
“不过,希望你能快一点。”
“毕竟,清醒着等你,实在是一件难熬的事。”
——煽动他往前跑,不论结局是张开双臂拥抱他,还是将他狠狠推下悬崖。
陆酒久久挪不开视线。
*
啪一声。
寝室里的灯亮起。
陆酒走到阳台上,往下望去,树木遮挡着楼下的路灯与长椅,隐约可以看到男人静坐在那里的背影。
好像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男人回过头来,深灰色双眸隔着那交错掩映的枝叶,与他对上。
陆酒动了动唇。
“回去吧。”
他无声地说出这三个字。
男人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原地消失。
没有任何声息,就连跳出花坛的野猫都没有被惊动,那家伙已无影无踪。
陆酒又出神地看了那空荡荡的长椅好一会儿,才退回到房间里。
寝室里没有花瓶,他翻出来一个昨天喝完的空饮料瓶,对半剪开,灌了一些水,将花束插进去。
夜已深。
他将花瓶放到了阳台的月光下。
*
李漾、阿衫和淮陆直到第二天都没回来。
辅导员带维修工来他们寝室时说,淮陆受到的撞击比较大,出现了一些骨裂,位置又比较特殊,估计这个学期接下来的课都没法上了。
至于阿衫,猎人局专家评估他的转化是失败的,现在已经开始进行逆转化程序,结果也要明后天才能出来。
“哎,这帮小子,真的太轻视法律,也太轻视生命了!”辅导员摇头叹气,“陆酒你也是惊险,从这么高的地方背着地摔下去竟然都没事!话说你想不想转寝室?你要是想就说出来,没关系的,我想办法调整一下。”
陆酒对此其实无所谓。
“暂时不用,谢谢老师。”
他又在学校和宿舍间按部就班来回两天,李漾回来了,脸色憔悴苍白。
“阿衫逆转化失败了,我没看到他,但猎人局的人说他已经彻底失去思维能力了,”李漾呆呆地说,“因为攻击性太强,所以只能……执行安全清除程序。”
安全清除程序,是“击毙”好听一点的说法。
陆酒滞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问:“他的爸爸……还是没有来?”
李漾摇摇头。
“被执行安全清除程序的尸体也没法被带走,因为会有污染的可能性,所以是统一归猎人局处理的,”李漾木愣愣地说,“只有我送了他最后一程……”
陆酒不知道说什么。
“陆酒,我好矛盾……我害怕死亡,就算只能在黑夜里生活,我也想变成血族那样的永生族,但如果代价是像阿衫这样,我又确实不敢赌……你呢?你想到死亡的时候,不会害怕吗?你不会怕以后老了,被病痛折磨至死?不会怕死亡把你和你爱的人分开吗?”
陆酒刚要张开嘴,脑海中忽然闪电般划过一张画面,一段对话响起在脑海中。
【……为什么你不把我转化成血族?】
【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逼迫你去做。】
陆酒的心脏重重一跳,瞳孔猛地紧缩。
……是什么?
刚刚那是什么?
“酒酒,你怎么了?”111察觉到不对劲,出声问他。
陆酒惊疑不定。
李漾还在说:“……我可能,我可能需要休学一年,我需要想清楚这些问题……”
于是两天后,李漾也消失了。
这间寝室,成为了陆酒的单人寝室。
*
在距离月圆日还有两天的时候,赵览联系了他。
“晚上十一点半,在猎人局门口等。”
终于来了。
陆酒撇开连日来纷乱的思绪,在晚上十点的时候整装出发,提前大半个小时出现在了猎人局的门口。
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坐在花坛边,拉链拉到顶端,竖起的领口遮着他的下半张脸。
双手揣在兜里,他不动声色地注意着猎人局内部的动静——
猎人局不是天天都会加班,今晚,这栋建筑漆黑一片,乍一眼看去似乎一个人都没。
十一点二十分,赵览出现了。
这大叔走得很急,在他面前停下后只喘了一口气,看了眼时间,便道:“差不多了,跟我走。”
他打了一个电话,大概是在联系那位“看门人”,带陆酒绕去了猎人局的后门。
他们刚到,后门就被打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大概只有一米六五高的瘦弱男人。
他戴着一副眼镜,头发很短,脸上长着一些痘,长相平平无奇。
111嘀咕:“这就是看门人?”
最开始还想过那个男人会不会是看门人来着,现在看来,真是差得离谱。
“他叫王已,在这里干了十年了,五年前开始做的看门人,”赵览简单地给他们俩互作介绍,对陆酒的介绍就简单很多,“陆酒,刚上大学。”
王已的视线在陆酒脸上转了一圈,没多问什么,开口道:“跟我走。”
他的嗓音很低哑,好像是天生的。
猎人局里依旧没开大灯,王已打着手电筒。
赵览跟在王已身后,陆酒则跟在赵览后头。
赵览问:“你把监控都关了?”
王已走在前头说:“那肯定。其实不关也没事,只要晚上不发生什么事,没人会闲着无聊去查监控。”
“那还是关着吧,以防万一。”
“你最近在干什么?还想着报复岑兰宴?”
“这你就别管了。”
“让我干事还不让我问。”王已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
赵览不吃这一套:“又不是没给你钱。”
陆酒安静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有出声。
王已刷卡,带他们进入了一块外人不能进入的区域,那里有另一部电梯。
进去后,楼层按键只有一个,负三。
陆酒眸光闪动,问:“秘密楼层只有一层?”
“我们这里是这样,”王已道,“不需要那么多楼层。”
电梯下行很快,就这说话的工夫,负三层就到了。
门叮一声打开,当看见外头幽暗的紧急通道提示灯散发出来的绿光时,陆酒的心跳无声地加快了节奏。
……最终答案会是什么?
见到那位亲王后,一切是会变得清清楚楚,还是会变得更为迷雾重重?
他们走出电梯。
一左一右,走廊向两边延伸,沿路每一个房间都是房门紧闭的状态。
王已提醒:“别乱看,别乱摸,跟我走。”
他转过身,往右边走去。
陆酒注意到,这里每个房间都只以简单的数字作标号,右边走廊的房间从6开始,依次为7、8、9……走到10号房间门口,王已停下,从裤兜里又掏出一张卡来,刷了一下。
滋一声,咔哒,门锁已开。
“转成队长后到现在,我也是第二次来见这位亲王,”赵览回头瞥了陆酒一眼,“我带你来见他了,你也要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知道。”
陆酒冷静地回答。
王已推开门,里头一片黑暗。
他打开灯,没给陆酒留一丁点缓冲的时间。
灯光亮起,房间里的一切清楚展现在他们面前。
……
正中央,有一张手术床。
一个男人笔直躺在上面,两只手放在身侧。
他的身上似乎不着片缕,唯有一条白色被子盖在身上,挡住了他大半的身体,胸口部位被子耸起,显露出十字架的形状。
他的肤色很苍白,令人分不清是死亡的白,还是血族的白。
陆酒的心跳声,他自己都能听见了。
他的呼吸已经屏住,缓慢走进去的每一步都似被本能驱动。
最开始,看不清这人的脸。
距离太远了。
赵览和王已也站在他的前头,遮挡住了他的部分视野。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寒意,陆酒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
赵览和王已知道他才是今晚的主角,简单进行了一两句“他还是这个模样”“废话,他是血族”的对话,两人便回过头来看他,向两旁让开,给他让道。
陆酒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来到这张床的边上,视线落向了床上这人的脸。
……
……
是那个男人的脸。
是他。
第103章 给我一滴血6
“酒酒!是你老攻!真的是你老攻!”111激动地喊。
躺在床上的男人双眸紧闭,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经常挂着笑的嘴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弧度,浑身上下只散发出无边的冷意。
陆酒僵硬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许久,微微往下一挪,亓亓整理挪到那高耸起来的十字架部位,滞住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一旁,王已对赵览小声嘀咕。
赵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也在这时候,陆酒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你们知道吗?”
王已顿了下:“不知道,我们的内部系统里没有录入过他的信息,他的沉睡时间至少在五十年以上。”
“五十年?”陆酒回眸。
王已耸耸肩:“猎人局是五十年前才出现的。”
陆酒又回过头去看床上这个男人,沉默片刻,问:“你们两个背过去一下可以吗,我想看下他的身体。”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回避的?
然而赵览和王已对视一眼,没问出口,配合地转过身去了。
陆酒伸出手,一把将盖在男人身上的被子掀开,111顿时抽气。
一个婴儿手腕粗细的黑色木质十字架嵌在男人的正胸口,看那没入的深度,十字架的尾端就算没有刺穿男人的后背,应该也已经接近皮肤表层。
十字架上有少许凝固的颜色更深的东西,恐怕是不知多少年前喷溅上去的血液。
量并不多,仿佛当年拿着它捅进这具身体的那人动亓亓整理作极为快速,而床上的这个男人也没有多少反抗的机会。
陆酒的呼吸被拉长,视线一点一点缓慢地扫过男人赤裸的身体,从头到脚。
“酒酒,怎么说?”111小心翼翼地问。
这具身体……是那个男人的身体吧?
陆酒没有回答。
是默认了。
111叹了口气。
房间里静了许久。
在陆酒掀开被子后,背过身去的王已和赵览就再没听到任何声音。
等了大概有几分钟,赵览忍不住了:“好了没?”
“……好了,你们转过来吧。”陆酒的嗓音已经变得很沙哑。
两人转过身去,被子已经重新盖在男人身上。
陆酒垂眸看着这个男人,低声问:“把十字架拔出来之后,还得喂一整个吸血鬼的血液量才能让他复活,是吗?”
赵览一愣,立刻皱起眉头:“你想复活他?你没办法把他从这里弄走的,虽然我们现在能进来,但电梯那边有隐秘的扫描装置,扫描到他,警报系统立刻就会通知局里的人。我也不可能再带你进来第二次了,我只是拜托王已帮忙,不可能给他添这么大的麻烦。”
王已咳了一下,道:“你是从网上搜到的这种复活方法吧?其实对普通级别的吸血鬼是这样做就可以了,但对于亲王级别的吸血鬼,他们需要的是一整个亲王级别吸血鬼的血液量。”
陆酒转头看向他:“想让他复活,就必须献祭另一个亲王?”
“是,理论上来讲没别的办法。”
陆酒又问:“一个亲王杀死另一个亲王,可以复制对方的容貌和记忆吗?”
赵览:“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说法?简直闻所未闻。”
王已:“你要说改变容貌,传说中始祖级的吸血鬼倒是能做到这样的事。”
陆酒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
他眸色微动,看着王已问:“说起来,你见过岑兰宴没?”
“当然没见过,这位大部分时候都在城堡里,根本不出门。”
“你们局长呢?”
“应该也没吧,”王已走到手术床边,将盖在男人身上的被子拉得平整了一些,“岑兰宴醒来好久了,他最早不住在我们市,是在他‘老家’注册登记的信息。亲王级吸血鬼情况特殊,不需要在移居后重新去所属地更新信息,在网上刷新一下就行了。所以他从来没来过我们这里。”
赵览不冷不热地笑了声:“对他们倒是优待。”
“因为数量少嘛,就跟珍稀动物一样了。”
陆酒不动声色地瞧了王已好一会儿,在赵览察觉到什么,向他看来时,很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回过头最后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陆酒抿了下唇,道:“我这边ok了,先出去吧。”
……
离开猎人局的时候,王已对赵览说:“你要是想刺杀岑兰宴,两天后的月圆日是个好机会,你知道的。”
月圆日,在血族的吸血欲望达到顶峰的同时,他们的身体也会陷入最虚弱的状态。
“知道。”赵览看向陆酒,意味很明确。
王已也跟着一起看向了陆酒。
陆酒站定脚步,转身面对他:“月圆日我会去找他,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赵览眯起眼:“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等我的电话,”陆酒冷静地回答,“在月圆日结束之前,我会联系你。”
“……行,”赵览道,“那我就等你了。”
*
照旧是坐公交回的学校。
下车后,陆酒走在无人的小路上,111试探地问:“酒酒,你现在怎么想的?”
人也见过了,长相也都看到了。
答案似乎清晰了,但似乎也更模糊了。
陆酒低着头,下半张脸依旧藏在竖起的冲锋衣衣领里,双手也依旧插在衣兜中。
“你怎么看?”他问。
111犹豫了一下,道:“我的系统始终指向刚才猎人局里的那个是你老攻,他也确实是你老攻的模样。不过酒酒你说快穿局可能在混淆我们的视线……所以我也不知道了。你呢,你对他们两个里的哪一个更有感觉?”
陆酒低头迈着步子,没有马上回答。
过了好一阵,才开口。
“我对岑兰宴更有感觉,但或许是因为他能开口说话,而猎人局里的那个不能。”
111松了口气,好像为他还能这么理性地分析问题而感到庆幸。
“酒酒,我在想啊,首先猎人局里那个亲王很可能是被另一个亲王杀死的,而想要让他复活,就必须献祭另一个亲王……好像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和岑兰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111沉默片刻,道:“你……是该在月圆日去找他的。一来那天他攻击力会减弱,二来,不管他是不是你老攻,至少他现在都把你当老婆看待,对你没有防备……你是该去亲口问问他答案了,要是你老攻真的是他下的手……那你,该动手,就动手吧……?”
寒风吹来,陆酒蓦地停下脚步。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分钟,111没敢再出声。
良久,陆酒轻轻呼出一口气。
“嗯,你说得对。”
是到了该决断的时候了。
*
两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
月圆日到来时,不论这个社会上是尖牙派多还是恐牙派多,总归多出了些节日的气氛。
白天上课时就能听到周围学生小声议论晚上出不出去玩,“暗夜”论坛里的氛围也非常高涨。
年轻人在这一天总是兴奋的。
鉴于前几年的这一天总是闹出来很多事,今年猎人局做了规定,公共场合不允许聚集,血族酒吧必须控制流量。
他们在各大平台投放宣传视频,告诫大众警惕“初拥骗局”——小心部分血族借初拥名义骗取血液,也小心部分人类借初拥名义搞仙人跳。
尽管如此,沉浸在兴奋中的那部分人群很难注意到这些声音。
在六点暮色降临时,他们便将一种圆形的银片吊坠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月圆日里的一个潜规则,人类挂上这种银质吊坠,便是发出一个讯号:你可以来吸我的血。
在陆酒从学校回到宿舍区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相携走出宿舍楼,脖子上挂了这种东西。
他只瞥了一眼,便上楼回到寝室。
“酒酒,你要不要准备一些武器?”111已经有些提前紧张起来了,“桃木剑在哪里能买到呀?”
陆酒放下书本,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水果刀。
从刀鞘中将刀拔出,刀刃在灯光下流转过光华,非常锋利。
“你打算拿这个去??可是这种刀……杀不死血族吧??”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一个低级宝箱可以开?”
从两天前做下决定后,陆酒的状态就放松了下来。
此刻,他的语气也还算轻松:“那天你让我开我不想开,就是想到后面可能会有更需要它的时候。”
“是哦!好吧……”
除此之外,陆酒只带上了印临给他的那张门禁卡。
他离开宿舍,打上一辆车,目的地就是那座城堡。
道路非常拥挤,司机师傅放着广播,时不时跟陆酒搭上一两句话。
“……六点钟开始猎人局的车子就开出来了,每个街区一辆车,就那样守着,每年的这一天他们也是忙的哟。”
“我觉得那些年轻人也是有病,被吸血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事吗?失血过多伤身!他们总觉得吸血鬼多吸两口他们的血就会愿意转化他们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哦!太天真了!”
“……小伙子我看你要去的是那座城堡,你不会也是想去和吸血鬼玩的吧?”
“不是,”陆酒说,“我有正经事,过去找人。”
“哦哦哦,那就好,”司机师傅叮嘱,“注意安全啊。”
车子停在了城堡前那片草坪的边缘。
夜色已彻底降下,城堡的窗帘全都被拉开,远远望去,灯光璀璨。
陆酒下车,迎着强劲的晚风走过去。
他越过这一大片草坪,走到城堡门口,将卡拿出来刷了一下,门锁自动打开。
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城堡内部,一片淫靡之景。
印临不见踪影,而已早早陷入到迷幻中的血族和人类只有少许向他投来目光,但此刻他们的神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思考陆酒是怎么进来的。
陆酒照旧双手揣进兜里,脚步一转,目不斜视就往西塔走去。
越过那些躺在地上,缠在沙发上的人。
踩过一件件衣物,和一根根吊坠。
他迈上西塔的阶梯,缓步而上。
二楼、三楼、四楼……
踏上六楼,他丝毫不停顿地往走廊中间走去。
走廊上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一层楼,静得仿佛没有一个活物。
但有一个人等在那里。
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黑暗中。
……
陆酒站定在那个房间的门前。
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酒酒……”
“很紧张?”陆酒在脑海中轻声道,“紧张的话,要不要关机?”
“不,”111立刻回绝了,“我要和你一起的!”
陆酒笑了笑。
“我早就说过,真有什么危险你也帮不上我的忙,宝箱我自己也能开。”
“但我可以陪着你啊,”111反驳,“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我陪在你身边,我希望你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有可以商量和倾诉的对象……”
陆酒敛了笑意。
“……嗯。”
他垂下眸,毫不犹豫地按下门把手,用力一推。
吱呀一声,门缓缓开了。
里头一片黑。
唯有月光从尽头的窗外投射进来,在地上洒下浅浅一片银光。
那道身影依旧如初见时那样,背着月光坐在窗边。
陆酒一步一步走进去。
门失去支撑的力量,自动合上,发出轻轻咔哒一声。
刀悄悄藏在身后的衣服里。
为了方便行事,刀鞘没有被带来,冰冷的刀刃贴在后腰皮肤上,随着走动,二者无声地摩擦。
陆酒迈入月光之下,来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停住。
岑兰宴静静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他。
目光幽深而缱绻。
“你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虚弱。”陆酒望着这张面孔,轻声说。
岑兰宴轻笑一下。
“拥抱你的力气,还是有的,”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倒是你,决定好是否要拥抱我了吗?”
第104章 给我一滴血7
111没有再说话,但陆酒能听到它紧张的呼吸声。
月光将岑兰宴的肤色照得比往日里还要苍白,令他变得像一尊优雅而又令人震撼的雕塑。
陆酒凝望着他,就连呼吸也不由放轻了。
好像呼吸得重一些,便会将这座在岁月中静立太久的雕塑吹散成齑粉,散在自己的面前。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诚实回答我,好么?”
他屈起左腿,跪上椅子,跪在了岑兰宴的腿侧,两人的大腿紧贴在一起。
“你醒来有多久了?”
岑兰宴直勾勾地看着他,启唇,还算配合地回答。
“七十九年?或者八十年。”
“连这都记不清了?”
“遇见你之前,大部分时候我都在放空思绪。思考太多会让时间的流速变慢。”
冰冷的手掌抚上他的腰。
陆酒曲起右腿,同样跪上椅子。
他双腿分开,就这样跨在了岑兰宴的腿上。
“这么长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你把前世的记忆全部回想起来吗?”
“还是那句话,酒酒,思考会让时间的流速变慢。我需要它快一些流动到你出现的时候。”
陆酒的双臂环绕上男人的脖子。
岑兰宴的手掌沿着他的腰往后滑,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服布料,揽住了他的腰。
111的呼吸颤抖了一下。
岑兰宴的手臂似有似无地压到了陆酒后腰衣服下的刀柄,但不论是他还是陆酒,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陆酒的上半身被迫前倾,下半身缓缓坐下去,坐到了岑兰宴的腿上。
男人垂首,鼻尖抵着他的锁骨,好像在轻轻嗅他的气息。
“酒酒……”111弱弱发出声音。
两人的姿势,太亲密了。
陆酒却继续轻声问:“……既然时间流动这么慢,为什么要这么早醒来?你们血族,可以控制自己的沉睡和苏醒吧?”
“因为,”岑兰宴的鼻尖贴着他的脖颈,一路轻轻上滑,嗓音低沉缱绻,“我在沉睡中听到了一声表白。”
“什么表白?”
“有个人对我说,他也爱我。”
“……他是怎么说的?”
岑兰宴的唇一张一合,冰冷的气息喷洒在陆酒的颈窝里。
他将那爱语低声复述。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有什么东西在陆酒的脑海中无声炸响。
他的呼吸一瞬变重,变快,身体发出了一阵颤抖。
岑兰宴感觉到了,问:“冷?”
陆酒摇了摇头,用力抱紧他,心脏跳动得剧烈。
他的脑海中嗡嗡乱成一片。
“酒酒,你是想让他放松警惕吗?小心别过头了呀……”111不明所以,只能弱声提醒。
而岑兰宴顿了顿,便继续说了下去。
“可惜,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起这是哪一世的你对我说的话。”
冰冷的唇贴上了陆酒的脖颈。
“酒酒,你来告诉我答案?”男人呢喃,“你来开启我所有的记忆吧。”
缠绵的吻一路上移,抿着他的皮肤,吮着他的体温。
他们的身体绞在一起,气息交换。
冷意一股一股泛上来,陆酒打着哆嗦,然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又持续不断地散发出热度,近乎发烫。
“酒酒,酒酒……!”111的声音逐渐抓狂起来。
那吻来到了他的下唇。
下唇被吮着,舔着。
陆酒哑声问:“岑兰宴,你……杀过很多人吗?”
“杀过。”
“……你杀过亲王级吸血鬼吗?”
“杀过。”
男人毫不在意地回答着,仿佛就算这些回答被拿去制作成刺向他心口的剑,他也一点都不在乎。
陆酒的下唇像一枚被剥下了外壳的果肉,被困在沙漠中饥饿干渴良久的旅人寻找到了。
旅人珍而重之地捧着它,又克制不住渴求地低头品尝它。
来回往复,不忍咀嚼,也不忍下咽。
“那你……吸过对方的血吗?”
“我从不碰除你以外的人的血。”
陆酒的下唇已经发麻。
他的腰被箍紧到发疼,男人尖锐的獠牙贴上了他的唇,缓缓蹭动。
……为了不让猎物感到疼痛与排斥,血族不仅会在开始吸血前进行蛊惑,当他们开始吸血后,邪恶的造物主设下的嵌在他们身体内部的天然反应程序,亦会分泌出令人类产生快感的因子。
于是,血族踏出去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性。
吸血,如同交融。
陆酒打着颤,一阵又一阵。
岑兰宴不断地用尖牙磨他,好像在催促他张开嘴,一种别样的调情。
陆酒的双唇终于伴随着颤抖的呼吸隙开,那冰冷獠牙的尖端轻轻掠过他的唇面。
在没有刺破他任何一处皮肤的情况下。
他们的双唇完美契合在了一起。
陆酒发出了一阵绵长,颤抖的呼吸。
他本能地做出了一次吞咽。
或许是在吞咽他们交融在一起的唾液,或许是在吞咽他们交汇在一起呼吸——
他的身心好像在这一刹那,一起被满足了。
一阵天旋地转,他被重重抵在了椅子上!
椅子被推挤,椅背撞上墙面,发出哐当一声响,椅脚在地面上摩擦而过,亦发出了一阵刺耳声音。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揉进怀里。
“岑、岑兰宴,再回答我两个问题……去年东区发生的那场事故……你在场吗?”
“嗯。”
夹杂在激烈的吻中的,是男人带着点鼻音的回应。
甚至不用陆酒多加解释,这个男人便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事。
“……是谁做的?”
“谁向你索求的答案?”
“……回答我!”
“告诉你的话,”岑兰宴的舌尖掠过他的上颚,“我今晚可以拥有你吗?”
111要崩溃了:“我、我现在要关机吗??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你老攻吗?酒酒你确定要这么做?!”
陆酒的双腿已经缠上了男人的腰。
岑兰宴顿住,轻轻笑了一下:“好可爱的回答。”
111:“酒酒……”
陆酒的上衣被撩起,冰冷的手掌掠过那把夹在后腰上的刀,沿着他凹陷的背脊线一路上抚至他后颈。
陆酒的上衣皱在了一起,身体反弓,肌肉绷紧挛缩。
“告诉你那不知名的朋友——”
“算了要不我还是关机吧……啊啊啊啊我要疯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陆酒抱紧这个男人,手掌亦伸进了男人的衣摆中,将那衣服缓缓撩起。
“——他的敌人,”岑兰宴嗓音低哑,一字一顿,“当时就在他的面前。”
“酒酒我真的关了,你完事后再叫…………啊,他的后背上有东西,这是什么?!”
陆酒猛地刹住动作。
他的下巴搁在岑兰宴的肩膀上,呼吸急促。
月光照亮着他的整个视野,男人的上衣已经被他完全撩起,一整面背脊暴露在他的视野中。
那肌肉线条起伏的背上,铺着一副巨大的血色图案。
仿佛由鲜血画就,猩红妖冶,繁复华丽的线条构造出诡谲瑰丽的图纹,是荆棘缠绕中的十字架,被玷污的圣洁。
一刹那,曾在网络上看到的文字资料闪现过脑海。
【传闻中,七位始祖级吸血鬼全都带有神打下的印记,那是罪恶的象征,是被荆棘环绕的十字架,永生永世无法被隐藏。】
111反应过来,惊声道:“——他是始祖级吸血鬼,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
忽然,男人抬起头,唇贴在陆酒的耳边,语气非常平静。
“谁在说话?”
陆酒瞳孔一缩,心脏停跳。
下一秒,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印临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进来。
“岑兰宴,你现在醒着没?市区里出事了,需要你出面帮忙!”
*
“……”
陆酒僵在沙发上。
他被紧紧搂着,和岑兰宴亲密地贴合在一起。
他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而111已经被吓得完全噤声。
……岑兰宴,听到了它的声音?
“砰砰砰!”
“岑兰宴你听到没?……难道又睡着了?”
印临隔着一扇门嘀咕着。
房间里,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
陆酒一动都没动,思绪以及大脑仿佛随着身体一起停住了。
在印临第三次敲起门时,岑兰宴松开手,缓缓直起身。
他先是距离极近地与陆酒对视一眼,随后,进而直起身体,嗓音与神色全都恢复了冷静。
“我在,进来。”
敲门声停了一瞬,紧接着,门被打开。
“你既然在那刚才怎么不吱……哈,原来是在忙?”
岑兰宴挡在陆酒的身前。
陆酒看不到印临的身影,只能听到这家伙抱怨过后,瞬间阴阳怪气下来的语气。
“什么事?”岑兰宴的语调没有任何波澜,他在提醒印临尽快说正事。
“……啧,有几个人类围攻了一个吸血鬼,啃了对方的肉,喝了对方的血,现在都开始了畸态转化,猎人局想让你出面逆转化他们。”
陆酒眸光闪动。
畸态转化,与劣质转化不同,是完完全全不按照流程来的转化。
有些人类相信,直接生啖血族血肉也可以使他们变成血族,这也就造成了一种典型的由人类主导的畸态转化。
尽管这么多年来,这类案例中人类的下场往往是痛苦死亡,可依旧有人前仆后继,他们始终觉得,失败的那些人肯定是有哪一步做错了。
而畸态转化,必须要由高等级血族亲自出面才能实现逆转化。
岑兰宴侧过脸。
“几个人?”
“三个。”
“三个?”
岑兰宴的反问,印临听明白了。
——这个社会上每天有多少傻逼在搞畸态转化,这位找不到仅仅为了三个人就出面的理由。
印临抓了把头发,颇有些烦躁地解释:“那三个人猎人局发现得及时,程度也没太严重,他们觉得有很大概率能逆转化成功才来找你的,要是迟上一点他们也懒得来联系我了。”
111这时在陆酒的脑海中小声开口。
“酒酒,岑兰宴是始祖级吸血鬼,他、他是天生的,还是靠升级升上去的……?”
没有任何资料提起过,血族升等级到始祖级后,是否也会出现那罪恶的血纹。
可如果岑兰宴真的是升等级到始祖级的……那他说他从未吸过别人的血,不就是骗人了吗?
当然,不论如何,“始祖级吸血鬼”真的存在更令人震惊。
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吗?
印临知道吗?
陆酒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岑兰宴的脸上。
“酒酒,要不你劝他去吧?至少先离开这里,到人多一点的地方,你先冷静思考一下……”
忽然,岑兰宴回过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111又噤声了。
陆酒与这个男人无声地对视。
印临也不说话了,只发出一声冷哼,好像在对他们俩如此“缠缠绵绵”表示不屑。
片刻后,陆酒动了动唇。
他状若无事一般道:“去看看吧?能救一命是一命。”
岑兰宴看着他,几秒种后,启唇道:“擅长自寻死路的人救回来了也会再一次自寻死路。”
话虽如此,他还是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拉下了衣摆。
衣服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在这里等我?”
“不,”陆酒站起身,别在后腰上的刀刃在这一刻再次恢复了冰冷,他冷静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时间,晚上九点。
时针、分针、秒针,在一同走向血族这一天中最为虚弱的时刻。
这最为盛大的时刻。
第105章 给我一滴血8
听到陆酒的话,岑兰宴顿了一顿。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歪了下脑袋,问:“飞过去,能接受吗?”
陆酒的心跳刚平稳下来,闻言差点呛出来,转动脑袋,望向窗外:“?!”
啊?飞过去??
“怕高?”岑兰宴的眼底泛出一抹戏谑之色。
陆酒:“……”
“……我会怕高?!”
“——我会怕高?”
两道声音狠狠撞在了一起,一个是扬高了嗓音的反问,另一个则是慢悠悠的复述。
陆酒被噎住了,岑兰宴则抬起手,屈指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一下,低沉含笑的语气像是在哄人:“嗯,你不怕。这么多次轮回了,我知道。”
陆酒:“…………”
“忘、了、说、了!”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声音忽然横插进来。
陆酒和岑兰宴同时转过头,只见印临还没离开,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说:“陆酒,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还跟了个尾巴?!”
陆酒愣住。
岑兰宴静静地看着印临。
印临呵笑一声:“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故意打断你们,好心提醒一下罢了!那尾巴多半是跟着他来的,到现在都还偷偷摸摸守在城堡外面,我要是不说,这家伙哪天被人从后面套麻袋了都不知道!”
然而岑兰宴平静的视线太具穿透力,扛不过几秒钟,印临便敛起了阴阳怪气的笑意。
他硬着头皮扔下一句:“……地址发你手机上了,记得看你的老人机!”
语罢便转身匆匆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陆酒收回目光,和岑兰宴一起看向彼此……
“你用老人机?”
“你和他很熟?”
“……”
“……”
陆酒很轻地笑了声:“我和他熟什么?加上今天总共才见过三次面。你用老人机是真的?”
岑兰宴眯起眼:“‘老人机’如何定义?”
“大众都把它叫做‘老人机’,那它就是‘老人机’,不论它真正的产品名字是什么,”陆酒问,“用了老人机但不想被当做老人?”
岑兰宴直勾勾看着他:“在这之前,我似乎并没有什么接触外界的需求。”
“……”
“换什么手机才能配得上我年轻美丽的妻子?”男人轻笑着请教。
“…………”陆酒,“谁是你老婆你去问谁…………”
见岑兰宴张开嘴,还想再说,陆酒打住了这个话题:“快走吧!人家等着呢,地址是哪里?”
于是岑兰宴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台黑色的手机。
陆酒一瞧那品牌,嚯,老人机专用品牌。
再一瞧那屏幕亮起来后显示出来的操作页面,嚯,实打实的老人机。
印临嘴是碎了点,脾气是怪了点,但话是半点都没说错。
这个男人就这么认真地打开短信——没错,是短信,不是微信,也不是企鹅——他就这么打开了短信,迅速浏览完印临发过来的那串地址,将手机息屏,重新放回兜里,伸出手臂揽住了陆酒的腰。
“抱紧我。”
陆酒顿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轻声说:“……让我适应一下,先带我飞到外面的草坪上。”
他感觉到,岑兰宴低头看了他一眼。
但就和之前一样,这个男人没说什么,便带他腾飞——
狂风拂来。
陆酒飞出了窗。
风先是迎面吹乱了他的黑发,紧接着便势头一转,从下方袭上来,往上掀起他的裤脚、衣摆,将他的头发统统往上吹去。
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仿佛闪过了几幅画面,然而还没待他看清楚,那些画面便全都消失了。
短短瞬息,双脚落地,风已平息。
他们已站在城堡外的草坪上,月光再无阻隔地倾撒到他们身上。
陆酒缓缓抬起眼帘,视线越过宽阔的草坪,与几十米外躲在马路边一棵大树后头的一个人对上了目光。
对方冷静地藏入树后。
下一秒,岑兰宴的嗓音便落了下来。
“好了吗?”
“……嗯,”陆酒轻轻应了一声,“飞吧。”
*
地点,市中心某个十字路口。
此时此刻,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路口全都已经被封锁,不再允许车辆通行。
七八辆猎人局的车包围着十字路口中心,车顶上的灯还在不断闪烁旋转。
正在加班中的猎人局工作人员有的穿着黑色制服,腰间别枪,有的穿着常服,打着手电筒。
他们正围着三个人类和一个血族,做着各自的工作。
陆酒和岑兰宴在二十多米开外落地。
他们落脚在一处路灯没有照到的阴影里,不远处的那些人,一时没有注意到他们。
陆酒听到了远远传来的痛苦嘶吼声,那些嗓音凄厉到变了调,是人类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中间还夹杂着猎人们的喊声。
“岑兰宴还没来?!他到底还来不来了?”
“已经跟印临说了,再等等吧!”
“我们等得了,他们可等不了了!”
从这些人的包围圈中,隐隐可以看到那三个人类被按在地上。他们身体抽搐僵直,时不时挥舞手臂挣扎。
而另一个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身影,应该是那个被袭击的血族。
方才短暂的轻松在来这里的一路上已经消散,陆酒望着不远处的场景,轻声道:“他们应该都没见过你吧?”
“大概。”
岑兰宴只回答了这两个字,便迈步往前走去。
陆酒跟上。
111这时才小心翼翼出声:“酒酒,你看那边那个穿咖啡色衣服的,是不是那个王已?”
陆酒定睛望去——前方背对着他们的几人中,有一个身影最矮,穿着一件咖啡色夹克。
或许是察觉到了面前的同事往自己身后投去的目光,那人回过头来,正是王已。
王已见到陆酒和岑兰宴一起走过来,脸上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他们,有一个人跑出来问:“你们是……”
“他是岑兰宴。”陆酒扬了扬下巴。
对方立刻向岑兰宴伸出手去:“你好,我是猎人局02号队的副队长XX,辛苦你过来一趟,我们队长马上就到……”
这人一边和岑兰宴解释情况,一边带他们往前走。
无数目光汇聚到了岑兰宴的身上。
这些目光中有好奇、探究、审视,有惊艳、畏惧、筹谋。
或许在这一刻之前,他们也不敢设想岑兰宴真的会接受他们的请求,出现在这里。
这个英俊的男人就像是一种生活在传闻中的神秘生物,在今晚动手揭开了蒙在自己身上的面纱。
陆酒与王已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怎么连你也出来了?”陆酒轻声问。
“今天太忙了,人手不够,就被叫出来了,”王已的声音也压得很低,“那是岑兰宴?!他怎么……和我们局里那个亲王长得一模一样?!”
或许是情绪太激动,他的尾音还是稍稍扬高了一些。
前方,岑兰宴忽然转过头来,扫了他们一眼。
王已噤声。
等岑兰宴回过头去,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是因为他,才想见我们局里那个亲王的??也太神奇了!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两人长一样的?岑兰宴和你说的?难道那个亲王是他动的——”
“不是他和我说的。”陆酒打断了王已。
岑兰宴在那三个人类面前半跪下来。
02号队的副队长在那语速很快地交代事情经过,力图把这三个人类的情况描述清楚,以便岑兰宴实施逆转化。
然而岑兰宴的手在这三人的额头上轻轻拂过,便有三粒圆滚滚的血珠从他们的眉心里冒出来,漂浮到空中。
这一幕令所有人消了声。
畸态转化的逆转化,要求先将融入人类身体中的血族血液提取出来,再喂以一滴高等级血族的血液。
血族的等级越高,逆转化的成功率便越高。
王已低声解释:“……以前其实都是让印临来出面解决的,我们市里出现过的那些畸态转化案件,人类不是当场死亡,就是挽救回来的成功概率很低,局里觉得没必要特意去麻烦岑兰宴了,就会让印临过来死马当活马医一下。”
“这次难得碰到三个刚刚开始畸态转化的人类,专家评估有很大几率能将他们救回来,才会破例请岑兰宴帮忙,没想到,岑兰宴竟然长这样……”王已喃喃。
陆酒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问:“印临是不是也没见过你们局里的那个亲王?”
“肯定没啊,几乎没人同时见过他们俩!话说你到底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他们俩有关联的?”
恰在此时,又有一辆车开过来,在几米外停下。
车窗降下,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坐在驾驶座,扯着嗓子喊:“这边怎么样了?”
02号队副队长立刻直起身道:“队长,岑兰宴到了!”
他指了指面前的男人。
岑兰宴和这辆车刚好正面相对,但没有抬头。
那车里的队长仔细看了眼岑兰宴,“嚯”了一声,道:“西区那边又有人闹起来了,我先去那边看看,你们要是有问题打我电话!”
“好!”
这辆车又开走了。
陆酒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王已在他耳边嘀咕:“……啧,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岑兰宴虽然是十几年前来的我们市,但局里的老人都说,他应该很早以前就在我们这边定居过一段时间,因为西运河的那座城堡就是他的,是八十年前他找人代买下的。”
“八十年前?”脑海中,111捕捉到这个字眼,“酒酒,岑兰宴是不是说过他是八十年前苏醒的?”
王已还在那儿理着思路:“这么想的话,那时候他就在我们市住过一段时间了,应该是后来又去了别的地方,然后才在十几年前又回来。”
“我们局里的那位亲王当初是在西边郊区被发现的,和他的城堡就差了一公里路……”
111发出一声颤音。
……只差了一公里?!
陆酒眸光转动。
“怪不得当初你会问吸血鬼吸了另一个吸血鬼的血,脸能不能复制成对方的样子……虽然没这个说法,但这两人撞脸撞得太诡异了,总不可能是双胞胎吧?”
不可能。
陆酒在心中给出答案。
“酒酒……”听到这里,111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其实真的很不理解你怎么会这么信任岑兰宴。你也说过,岑兰宴可以说话,但猎人局里的那个不行。你接受到的是来自岑兰宴的单边信息,这对……对你真正的老攻不公平。”
111顿了顿,低声道:“虽然你问了他很多问题,但你至今为止都没有直接问过他,知不知道猎人局里那位亲王的事……酒酒,你是不敢问吗?”
这时,岑兰宴侧过脸,再次向陆酒看过来。
陆酒接收到这道目光,动了动唇:“什么事?”
“转化他们需要十几分钟,等得住吗?”
岑兰宴的问话使不少探究的目光落在了陆酒的身上。
陆酒听到自己冷静回答:“等得住,不急。”
岑兰宴又看了王已一眼,收回目光。
王已的嗓音变得恐惧起来:“他能听到我们的话……他知道我们在聊什么,他知道!”
秋夜的寒风刮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陆酒听到111哆嗦着说。
“……这个男人八十年前就住在这里,猎人局里那个无名亲王就‘死’在了他的城堡外一公里的地方。”
“他们长着同一张脸,岑兰宴的背后有始祖级吸血鬼的血纹……酒酒,你真的还要相信他吗?”
“你刚刚差点就要和他做了……如果他不是你老攻,你、你都做了些什么呀……”
“你必须得让那个无名亲王醒过来……只有对方醒过来了,两边的声音你都听到了,你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现在是九点半,月圆日晚上九点半到十点之间是血族一年里最虚弱的时候,你必须趁这个时候控制住岑兰宴,只有岑兰宴的血才能唤醒那个无名亲王!”
“酒酒,你可以不用把岑兰宴的所有血都喂过去,说不定只需要喂个大半,那个无名亲王就能醒过来了呀!”
寒风旋转着,包裹着这小小的十字路口。
七八辆车围在最外圈。
十几名身穿常服的猎人围在第二圈,各种各样的目光向中心聚集。
配枪猎人则站在最内圈,站在半跪在地上的岑兰宴面前,他们一边交谈,一边似习惯性地曲着一只手,放在腰间的枪上。
脸上都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但视线,却都有意无意地往岑兰宴身上落。
而陆酒和王已,则站在岑兰宴的身后。
那个男人低着头。
其余所有人,包围住了他的四面八方。
王已在耳边说:“陆酒,他什么都知道,我们局里那个亲王的死绝对和他有关系……!”
111在他脑海中说:“酒酒,别犹豫了,超过十点钟你就没有机会了,你再厉害也打不过岑兰宴的!”
王已说:“或许他真的已经升格成了始祖级,偷了那个无名亲王的脸,复制成了对方的模样!他是喝了对方太多血,疯了吗?”
111说:“酒酒你必须狠下心来,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了,你和你老攻走过这么多个世界,难道要在最后一个世界功亏一篑吗?!”
王已说:“陆酒你怎么会和他走得这么近?他接近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111说:“快把你带来的刀拔出来!反正那把刀也杀不死他,酒酒你尽管往他胸口刺!只要能刺进他的心脏里,让他失去力气就行了,那样他就反抗不了了!”
王已:“陆酒?”
111:“酒酒!”
“陆酒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酒酒,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那个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血族,好像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这一刻,陆酒屈肘向后,从后腰拔出了那把锃亮的刀。
他轻轻一抛,反手握住刀柄。
“我听到了。”
王已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我差点以为你傻了!”
111也松了口气:“酒酒,那你快动手——”
刹那间,世界静止下来。
风刮了一半,停住了。
落叶被吹到空中,凝滞在中途。
说话的人张开嘴,定格在这一瞬间的口型。
不动声色瞥向岑兰宴的人,视线凝固在这一刻。
整个世界就像是一部正在播放途中的电影,被忽然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陆酒还在呼吸。
唯有111,在滞了一瞬后,不敢置信地问:“……你开了低级宝箱?!”
【时间静止:可以维持五分钟。这五分钟里可以做任何事,五分钟后,一切恢复如初。】
“酒酒,为什么啊?!”
陆酒在心中默念:“开启111销毁程序。”
111好像僵住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骤然降临此地。
陆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被从自己身上强势剥离。
“酒酒?!酒酒!!”111的声音从震惊到茫然,从茫然到恐慌,“酒酒,到底是为什么啊?!”
意识海中,与他绑定了整整五个世界的弱小存在只挣扎了一小瞬,便颓然地放弃。
它茫然地蜷缩在角落里,好似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走向。
而就在那股强大的力量将它彻底从他身上剥离掉的瞬间,陆酒再次启唇:“销毁停止。”
力量应声而止。
一团莹白色的光球,浮动在了陆酒面前的空气中。
它散发着月亮一样的光,充满了生命力。
这是111曾经亲口告诉过他的剥离手法。
是快穿局的一个bug。
小系统已与他分离,虽然还可以与他对话,但已不具备影响他的力量。
光球发出声音:“酒酒,我、是我犯错了吗……?”
在告诉陆酒这个方法的时候,它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一刻,但它确实没想到,这道程序会被用在这个时候。
陆酒迈步,来到了岑兰宴的身侧。
他用脚尖勾住地上那个血族的身体,将其微微提起。
刚刚,这个所谓的被人类袭击后陷入昏迷的吸血鬼明显动了,而此刻,隐隐有一枚十字架从这人的衣服里头露出来。
111看到这一幕,懵住了。
……为什么一个吸血鬼会带着十字架?
“111,我不是不敢问他答案,而是答案早就已经在那里了——在我见到猎人局里那个亲王的时候。”
陆酒垂着眼,收回脚。
血族重新趴回到地上,而岑兰宴始终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没有动弹。
这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陆酒一人的声音。
“你问过我,对岑兰宴和那个无名亲王哪个更有感觉,我的回答是岑兰宴。那其实就是我真正的答案,是确定下来的最终答案。”
那天晚上,在见到那个无名亲王的一瞬间,心就已经告诉了他:岑兰宴就是那个男人。
他对那个无名亲王,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而那之后他的一系列反应、做法,全都只是为了引蛇出洞。
如今,蛇已全部暴露,是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
“快穿局在这个世界布下了重重迷雾,有人在说谎。”
“猎人局的局长、副局长、所有队长都见过那个无名亲王,然而刚刚赵览在城堡外见到了岑兰宴,你从他的脸上看到震惊了吗?”
光球颤了一下。
此前被忽略的某些细节,忽然清晰浮现在111的脑海中。
它愕然地意识到,刚才陆酒是故意要求岑兰宴在草坪上着陆一次的!
他想让赵览看清楚岑兰宴的脸!
而答案是——没有。
当时,赵览与陆酒对上目光,只收敛地躲到了树后,并没有一丝一毫在意外的地方见到熟悉的面孔时的震惊。
“刚刚02号队的队长开车从岑兰宴的面前经过,你从那个人的脸上看出异样了吗?”
——也没有!
那个队长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岑兰宴一样,只好奇地端详片刻,便开车离开了!
111很茫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兰宴说过,猎人局局长与他见过一次面,那对方势必就该知道他和那个无名亲王长得一模一样。而当我问起王已他们局长是否见过岑兰宴时,王已的答案是否定的。”
111好像还是不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它被浓浓的困惑包裹住了。
“王已当然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这两人见过面,但当时他躲闪了我的目光——”
那一晚,当王已回答这个问题时,一直站在赵览身边没什么大动作的他,忽然上前一步,拉起了无名亲王身上的被子。
非常刻意的,缓解紧张的动作。
111一个激灵。
——王已知道,王已知道他们局长见过岑兰宴,但他撒谎了?!
“其实就算他老实告诉我他们局长见过岑兰宴又会如何?并不会如何,谁又知道他们局长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又能猜到什么?但这个人,一如既往地傻。”
“他的心虚全部表现在脸上,他那些多此一举的顾虑时不时就会冒出来。”
“包括今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明明有这么多人,猎人局真的缺人缺到他一个看门人都必须出外勤了吗?他朝我和岑兰宴看过来时,那惊讶的表情多么做作。”
“他多想让我相信,岑兰宴和那个无名亲王真的共用了一张脸。他多不想令我意识到,我和你看到的,与他们看到的,根本不是同一副画面。”
陆酒扯开唇角。
“这个人,经历过这么多个世界了,还是这么漏洞百出。”
他转过身,举起手臂,将手中这把今晚出发前就准备好的刀,狠狠划向前方的空气,划断了王已的脖子。
血液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王已的头颅软塌塌向后挂去。
光球剧烈地收缩,情绪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而从王已那断掉的脖子里头,很快就有一串黑色的字符串像虫子一样蠕动着钻了出来。
“——王已是逃逸玩家?!”111惊惧地喊了出来。
它喘着气,不敢置信地说:“酒酒,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看到的,跟他们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那个无名亲王,和岑兰宴根本长得不一样?!”
从始至终,有人将一层纸蒙在了他们的眼前,单独给他们两人使了障眼法?!
而王已,他维持着这层假象,目的就是想让陆酒去杀了那个男人?!
陆酒的语气很平静:“今晚这场畸态转化事件是猎人局策划好的鸿门宴,不止快穿局想借我的手杀岑兰宴,猎人局也想杀他。”
所有人定格在原位,以岑兰宴为中心,将这里围成一个铁桶。
这空旷的十字路口,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而陷阱中的捕兽夹,正是岑兰宴面前那个假装昏厥的血族。
“但谁都知道他不会轻易踏出城堡,所以他们怎么确信把陷阱布置在这里是可行的?”
“他们至少得确信有一个人能将岑兰宴引出城堡才行。那个人会是谁?印临?傻子也知道他没这么大的能量。”
“我?可他们又怎么知道我和岑兰宴的关系,怎么知道我今晚会去找他?就算是印临或者赵览通风报信,可又有谁能确保,我会将他劝来这里?谁能来影响我的决断?”
111静了片刻,再出声时,嗓音都在发抖。
“……酒酒,我没有联系过任何人,我没有背叛你。”
“是,你不会,”陆酒缓缓道,“但快穿局好像不仅通过你监测到了我的一举一动,还让王已成为了他们的走狗。我们的所有行动,都掌握在王已的手中。他成了我们、快穿局、猎人局这张大网的中心枢纽。”
“111,你再回想你今晚对我说过的所有的话,你确认,那些真的全都是你真实的所思所想?”
光球静止在了那里。
“抱歉,我暂时不能将你放回到我身体里了,”陆酒低声说着,伸手握住光球,收拢五指,将其收进手心之中,“休息一下吧,111。”
“——关机。”
光球眨眼间收束成一粒光点,就像是被掐灭火焰后余留下的那一抹猩红。
陆酒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然后,他重新回到王已的面前。
五、四、三、二、一——
风恢复流动。
空中的树叶被风卷向前方。
喷溅出来的血液与黑色字符串全部回到了王已脖子的断口里,他的头颅自动归位,血痕消失。
正在说话的人将话继续说了下去,不着痕迹瞥向岑兰宴的人,视线从男人身上一扫而过。
陆酒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再一次划断了王已的脖子。
在浓稠的血液再一次喷溅出来,而周围的猎人被惊呆了的时候,他扔了刀,回头与同样看向他的岑兰宴对上目光。
“带我走。”
第106章 给我一滴血9
岑兰宴定定地看着他,深灰色眸中,光华流转。
“岑先生,他——?!”刚刚一直站在岑兰宴身边的02号队副队长变了脸色,拔出了枪。
王已轰然倒地。
他的脖子差不多全断了,只剩一层皮还连着,头歪倒在一旁,身体在抽搐,眨眼间,血已经淌了满地。
地上的那名血族终于演不下去了,嗅到血味,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悄悄将手挪到了衣襟里。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闷闷的爆炸与一阵惊呼!
这名血族的身体骤然间爆成血雾,碎肉如四溅的水花般散开,周围人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开,被溅了满身!
岑兰宴起身。
他没问什么,只伸出了手。
陆酒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周围人全都被吓傻了,而岑兰宴和陆酒就这样飞向了夜空!
三滴血珠从岑兰宴的身体里飘出来,迅速飘进了那三个还在痛苦挣扎的人类眉心。
紧接着,那血族爆开的血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向这三人,形成了一个半球形血色屏障,将他们罩在了其中。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在底下大声地喊:“开枪!快开枪!”
砰砰砰声接连响起,火光在黑夜中炸开,子弹在岑兰宴的面前却不堪一击。
它们在距离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就全部停了下来,好像空气一下子变得非常粘稠,令它们再也无法前行,随后,它们纷纷掉了下去。
陆酒勾着岑兰宴的脖子,风呼呼刮着他的脸。
他望着底下的这一幕,喃喃道:“……你知道这一切都是猎人局布置好的?”
即使不用他开口,岑兰宴也在离开前完成了逆转化仪式,留下了一个屏障用来保护那三个人类。
这个男人知道那三个人类是这场阴谋的祭品,一旦他们什么都不顾地离开,那三个人的下场会变得非常凄惨。
陆酒回过头,望向岑兰宴近在咫尺的脸:“你明知道……还是来了吗?”
岑兰宴一边往远处飞,一边低头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眯起眼问: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陆酒张了张嘴:“……要是哪天我真要推你下悬崖,你也不躲不闪吗?”
“为什么要躲?”岑兰宴的眉头舒展了,他温柔平静地说,“如果那是你为我准备好的结局,那它就是我的结局。”
陆酒的眼眶一下子发酸。
他收紧手臂,抱紧这个男人,嗓音哑了下来:“……你是傻子吗,如果我真的这么对你,你应该怀疑我是不是疯了,被人控制了!你应该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弄死ta!”
岑兰宴挑起眉梢,低笑着应了一声“嗯”,然后再一次问:
“发生了什么?”
陆酒在他的肩窝里埋了几秒。
“我听说,做i的时候,人类和血族可以共享记忆。”
揽在他腰间的手臂蓦地收紧了。
“岑兰宴……你亲自来看吧。”
*
城堡西塔。
银白的月光静静洒入黑暗的房间里,在墙角投落下一大片银斑。
一抹黑影掠过。
——陆酒的后背撞上了明暗交界下的墙壁!
他们的唇撞在了一起,冰冷与炙热在黑暗中交融。
上衣被撩起、扯掉,扔在了一旁的地上。
他被整个抱起,双手从后背将男人的上衣撕开。
岑兰宴的尖牙在激烈的吻中碰撞着他的唇、舌头、牙齿。
一件足具杀伤力,却被隐忍克制着,迟迟不发作的武器。
“……别忍着,”陆酒呢喃,“咬我。”
他的腰快被勒断了,岑兰宴的呼吸仿佛也变得滚烫起来。
陆酒抚着他冰冷的,喉结滚动的脖颈。
“……我愿意……我愿意的,岑兰宴。”
男人一路吻着他的脖子,俯到他的颈间。
陆酒仰起头,手掌覆上男人的后脑勺,五根手指揉进了那黑发里。
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两颗心脏隔着皮肉紧贴在一起,好像跳动成了一样的节奏。
有什么即将发生的预感令血管里的血液激流起来,整颗大脑仿佛都在沸腾。
——刺痛感降临!
陆酒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口今,肌肉紧绷一瞬,又缓缓放松下来。
他们在月光下紧拥在一起,仿佛嵌合成一体。
男人吞咽着他的血液,尖牙难耐地咬着他的皮肉,手掌用力揉着他的腰。
在欢愉中,克制着抵死的冲动。
烟花砰砰嗙嗙在脑海中绽放,世界发出巨响,陆酒在黑暗中睁大双眼,震颤的瞳孔中,色彩斑斓的画面开始闪现,各种各样的声音开始碰撞。
他们的记忆涌向彼此,汇聚成一条滚滚奔向前方的河流。
……
“酒酒,我没有记忆,所以无法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但是只要见到你,我一定会再次跳入海里。”
“不论下一次,那把剑刺入的是我的腹部,还是胸膛。”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
“你说我们曾经是七辈子的恋人?……不是,那轮回,难道都是真的??”
“岑兰宴……兰花的兰,宴请的宴?”
“岑兰宴,这枚戒指送给你,等到下一次重逢,你把这枚戒指拿出来,说不定我就能想起你了!”
“酒酒,转世后的人类不会保留前世的记忆。”
“别废话,试试看再说!”
“……岑兰宴,为什么你不把我转化成血族?”
“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逼迫你去做。”
……
“天不怕地不怕的1号基地老大无法接受自己和别人生了颗蛋?”
“贺麟……你对金岚说的事,真的就这么好奇吗?”
“我不是对他好奇。”
“不过,听你的。”
……
“你是说,前世的我和你是恋人?我和你这样来过六次了??……你叫什么名字?”
“岑兰宴,我把这朵花做成干花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带着它,直到我下一次轮回。”
“酒酒,你不会记得。”
“不,我会记得!……我会记得你的,岑兰宴。”
……
“沈欲,你找我来是想做什么呢?”
“陆酒,在你面前,我似乎什么都控制不了。”
“你曾经疑惑的我身上的那些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你确定要和我结婚?”
“我爱你,想要与你成为夫妻。”
……
“你认识我?哈……你说我曾经是你的恋人?我们一起走过五个轮回?”
“……岑兰宴,在上一个我死掉后你就一直这样等着吗?你会不会觉得寂寞?”
“这块石头好漂亮,送你吧?你带着它……去见下一世的我。”
“……”
“为什么不说话?怎么,不喜欢这块石头?”
“不,喜欢。”
……
“柏匀为什么要给我安排保镖??”
“我会爱你,直到我死亡为止。”
“你觉得我和你谁会先死?”
“你希望是哪一种?”
“我希望我走在你后面。”
……
“岑兰宴……这个名字好熟悉……你说你陪我走过了四辈子,那你今年已经几岁了?”
“岑兰宴,我变老了,但你还是这个样子……”
“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死去……你转化我吧。”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酒酒,不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但我的每一次轮回都要间隔几百年,那是几百年啊。”
“不要去想,睡一觉醒来,你就会见到我了。”
“岑兰宴,这片叶子你拿着,下一次轮回,你带它来见我吧……?”
……
“岑兰宴?”
“岑兰宴!
“岑兰宴……”
“岑兰宴。”
一幕幕从眼前不断闪过。
他们相拥在月色下。
他们亲吻在黑夜中。
生命如四季,春夏秋冬仿佛只在眨眼之间,然而不论世界如何变化,这个男人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戒指、干花、石头、叶片。
还有羽毛、砂砾、信纸。
他一次又一次地接过信物,一次又一次地来到他的面前,而同样的对话,也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飞速频闪的画面终于放慢了节奏——
它终于来到了一个最久远、最久远的年代。
……
“岑兰宴,这封信给你,你收好,要是真的有轮回,你见到下辈子的我了,把信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就会知道你是我的爱人了。”
男人接过粗糙的信纸,展开一看,见到上面的四个字,挑起了唇角。
“‘我心悦你’?”
“……你为什么要念出来?!”
“为了加深一下记忆?”男人在他身旁坐下,戏谑地说着,倾身吻他的唇角,“以防你下一世不记得了。”
“……我会记得!我自己写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忘记掉?!”他龇牙咧嘴,信誓旦旦地如此说。
而男人只是一脸“行,知道,我相信你”的笑。
片刻后,他垂下了眼。
“……喂,岑兰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男人顿了顿。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是其他人,这个时候应该会选择让自己转化成吸血鬼,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但你不想成为血族。”
“嗯,我不想。但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抵触……我总在想,你从诞生起就从来没有见过太阳,那至少……是不是可以由我把太阳带给你?”
他的心中浮现出些许困惑。
“可是我没法真的把阳光带给你。当我晒太阳的时候,你只能回棺材里睡觉。我给你画太阳,也画不出太阳的半点神韵,画不出被太阳照到的感觉。我在想,我是不是只是给自己的自私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岑兰宴,你觉得呢?”他抬起头,望向男人的双眸,“你……能感受到阳光吗?”
男人注视他片刻,抬起另一只手,轻抚他的脸颊。
“每次你从夕阳落下的地方走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可以闻到你身上太阳的味道。”
他颤了一下。
“……是什么样的味道?”
“干燥的谷子味道。”
“……我是鸟吗?!”
男人轻笑。
“抱住你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
“吻你的时候,看到你闭上眼,睫毛颤动,我会想象自己变成阳光,吻在你的唇上。”
他们呼吸交融,双唇若有若无地相触。
男人的低语钻入他的唇齿中。
“进入你的时候……在你的记忆里,我好像自己变成了太阳。”
“又或者……太阳就是你,而你转化了我?”
他们倒在床上。
缠绵的吻中,他打着颤问:“……岑兰宴,真的有轮回吗?我要是死了,我们真的还能再见面吗?”
……
不知道是从哪里、从什么时候流传开来的。
神创造了这个世界。
七个人类生来背负神降下的罪,自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便是黑夜生物,饮血而生。
他们分别是暴食、贪婪、懒惰、嫉妒、愤怒、淫欲,和骄傲。
世间有轮回,万物都会死去、重生,周而复始。
——这当中有一些似乎是纯粹的谣言,至少“神”这个存在,从未有人见过。
但其中有一些也是事实,比如那七个负罪而生的人类,他们确实从诞生起便是血族,从未见过阳光,他们的天性,似乎也确实围绕那七项罪名而生。
还有一些事,是后来被证实的,比如,生灵确实有轮回。
有那么一个吸血鬼,对于“自己从何而来”“这个世界将从何而去”这种重大议题从不感兴趣,直到他遇到他的爱人。
他们平凡地相遇、平凡地相爱、平凡地相守。
他看着自己的爱人平凡地老去、死亡,再看到爱人平凡地转世——
他从这个过去从不在意的平凡世界里,感受到了一种伟大的不平凡,于是终于开始好奇,这一切究竟是如何诞生的。
这中间的几千年,发生了许多事。
人类不断发起战争,血族与他们的关系不断变化。
七位始祖级吸血鬼成为了传说中的存在,很少再有人见到他们,亦或者他们其实一直在人群中,只是掩藏了身份。
而只有他们内部才知道,他们开始了互相残杀。
只因有人发现,他们还能往上升级——
每杀死一个同伴,他们的力量就会提升一个阶梯。
而始祖级的上面……会是什么?
……
那个吸血鬼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兴趣。
但同伴要来杀他,他只能反杀。
随着力量逐步提升,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和其他那几个同伴不一样。
比如暴食杀了懒惰,愤怒杀了淫欲,这两人的力量都出现了大幅度的强化,然而他们并没有像他一样,曾看到过一幅不同寻常的画面。
——无数色彩斑斓的小球浮动在无边无垠的黑暗虚空中,像是无数个小小的生机勃勃的世界。
这幅画面在他杀死嫉妒和贪婪时,都曾短暂地闪现过他的眼前。
那是什么?
无人知道。
因为除他之外,没人见过。
在爱人轮回间隔的那些岁月里,他行走在人世间,不断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始终往前行进,追寻着心中的那道身影,追寻向世界的尽头。
……
那天,暴食在他面前倒下,奄奄一息,不甘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看到了画面?”
他们追逐力量,追逐升级,无非是想知道……始祖级的上面,会是神级吗?
再往上爬,他们会见到什么样的风景?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他们又是什么,为什么天生带罪,为什么生来就见不到阳光?
万物为何这样运转,世界又如何诞生?
隐藏在庞大世界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而疑似是真理的一角……为什么只被他窥见了?!
风呼呼拂来,将那片羽毛从他的袖子里轻轻卷出,送至地面。
他半跪下去,将羽毛捡起,手指捻动羽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那张不论经历过几次轮回,都始终明艳锐利的面孔。
“或许是因为……我比你们更想知道是什么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他如此说着,转过头,对上暴食猩红的双眼。
“想知道答案吗?”
暴食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不肯作出回答。
他微笑着,伸过手去,扼住了暴食的喉咙。
“我去替你们看一看。”
——
现实中,陆酒的瞳孔紧缩成一粒黑点。
在欢愉达到顶峰的这一刻,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映在天花板上的那一片银白光斑,呼吸停滞,五彩斑斓又壮阔震撼的画面在他的眼中闪过。
岑兰宴在杀了暴食,成为了七个始祖级吸血鬼中最后剩下来的那一个之后,看到的是……
那些是……什么东西?!
第107章 给我一滴血10
然而不待他多看上几眼,那画面就飞速闪去了。
月光遍布的房间里,强大的威压骤然降临!
空气瞬间重若千钧,无形之中仿佛泰山压顶。
岑兰宴的背脊起伏着,汗水晶莹分布。
染上了温度的手指托起陆酒的下巴,唇重重地吻他,男人的身体中有一根根黑线飘散出来,很快就溢满了整个房间。
陆酒耳朵边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喘不上气,也发不出声音,唯有瞳孔不断震颤。
……这是什么?
……来自于始祖级以上神秘等级的力量?
岑兰宴在他的第三世到第四世之间就已经升级了,然而那之后他们的每一次重逢,他都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察觉出异样。
每一次亲昵时,他也没有从这个男人的记忆中看到过这一部分的回忆。
是怕他害怕,所以在他面前刻意收敛了吗?
那现在呢……?
是沉睡后的彻底苏醒,力量的回归?
密集的黑线在整个房间里漂浮,旋转,缓缓下降……它们竟开始钻入他的身体,融进他的骨血,与他合为一体。
陆酒喘息着,指甲掐进了岑兰宴的肩背里,视野中不断凝聚起金色的光。
他昏厥了过去。
……
……
——笃笃笃。
房间里很黑。
窗帘不知何时已经被拉上,但窗外传进来的清脆鸟鸣声昭示着白昼已经降临。
——笃笃笃笃。
寂静之中,唯有敲门声再次响起。
敲门人似乎不太有耐心,这四下敲得比刚才要重,一股催促的味道。
床上,陆酒眼睫一颤,缓缓掀开。
他昏昏沉沉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听到那敲门声第三遍响起了,印临的声音隔着门模模糊糊传进来:“岑兰宴,我知道你昨晚回来了,你出来下。”
“……”
大脑迟迟没能启动。
陆酒发了一会儿呆,才一点一点转动脑袋,看向自己的右边。
男人安静地躺在旁边,身体侧转向他,双眸紧闭。
昨晚爆发般溢了满房间的黑线,除了钻进他身体里的那部分之外,其余似乎已经悉数回到了岑兰宴的身体里。
此刻,这些黑线已经不再似昨夜那么躁动,只剩小部分还在岑兰宴的周身跳跃着。
陆酒启唇:“……岑兰宴?”
声音好哑。
他清了清嗓子,又唤了一遍,男人依旧不作反应。
不像是正常的昏睡。
……是要把剩余这些黑线吸收完毕,才能苏醒?
陆酒伸出手,手指轻轻顺了顺男人的发丝。
这次醒来,应该就是真正的苏醒了吧?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他撑起身体,吻了下男人的眉心,掀开被子下床。
印临在外面接起了电话,话语间多有烦躁,好像确实遇到了麻烦。
陆酒裸着身体走到床角,弯腰将昨晚被扔到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穿上。
他摸了把裤兜,111还在里头,小小的光点被他捏起来没有半点反应,还在关机状态。
叹了口气,把它重新放回到裤兜里。
抬起手摸了下脖颈左侧,那里有一处咬痕,创口面积很小,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吸血鬼的唾液能够帮助他们亲口咬下的伤口尽快恢复,昨晚岑兰宴后来虽然好像失去了意识,全凭本能在做,但没忘记舔他的伤口。
舔了好久,把他这块皮肤都舔麻了。
陆酒走到床边,将被子拉到男人胸口,又凝视了他一会儿,在印临第四次敲起门来时,走了过去。
“岑兰宴,你再不起来我就直接开——”
陆酒将门打开,印临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声音轻点,他还在睡,”陆酒走出去,将门带上,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印临喉结滚动,晦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颈侧。
陆酒双手插兜,清了下还有些不舒服的嗓子,拧起眉问:“到底干嘛?”
“……”印临扯了下唇角,“原来你也跟着回来了,怪不得底下那些人会来这里要人,我还以为他们失心疯了,把你男朋友当你监护人天天带着你。”
“……猎人局?”
“三个队长带队在外头蹲着呢,说你昨晚突然发作,伤了他们的同事,他们现在怀疑你被畸态转化了,要把你带回局里评估。”
“‘伤’?”陆酒眯起眼,“他们是这么说的?”
“重点是这?……算了,所以你动手没?”
“……动确实动了那么‘一点’”陆酒轻哂,“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他转动脚步,刚要走,手臂却被一把扯住,低头看了眼。
印临一僵,松了手,别开眼有些不太自在。
“你单枪匹马下去是想去找死吗?我是不知道昨天有岑兰宴在场你对他们动什么手,但他们不可能会连一个人有没有在进行畸态转化都搞不清楚。”
“他们现在就是要找理由强按你罪名,你要是乖乖跟他们走了,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岑兰宴也在房间里吧,让他代你去出面。”
“他在睡觉。”
“?那叫醒他。”
“别吵他,我自己下去就行,”陆酒冷静地说,“我大概猜得到他们想干什么,刚好我也有事要去找他们。”
印临皱起眉头:“你还有什么事要找他们?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猎人局那么一个庞然大物?”
陆酒扯了一下唇角。
“是‘庞然大物’还是‘海市蜃楼’,要去看了才知道,”话锋一转,他又道,“印临,其实昨晚他们找上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有猫腻了吧?”
印临敛了笑意。
“你知道他们暗地里在做什么事,也知道他们局里的那个亲王是什么情况,但你会知道,也是岑兰宴让你知道的吧?”
“猎人局的打算,你们从头到尾都看在眼中。他们做的事一直到现在应该都没超出你们的预料,既然事态都在掌控之中,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印临的脸黑了下来:“因为岑兰宴给他们设定的结局是自取灭亡,这里面没你的事。不管是昨天还是之前……我看戏是想看你会对岑兰宴做什么,不是想看你和猎人局打起来!”
陆酒笑了一下。
“既然他们会自取灭亡,那又何必担心会伤到我?放心,在他们引爆自己之前,我会退出爆炸中心的。”
印临骂了句脏话,扭头看他背后的门:“——他什么情况,怎么会睡这么沉?!”
“别去打扰他,时间到了,他自己会醒过来的。”
语罢,陆酒转身走向楼梯,拿出了手机。
手机上有一条留言,是昨晚在他发出一条消息后,对方回复他的。
【你妹妹的死与岑兰宴无关,凶手是猎人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
【我现在正要去找他们,要一起来吗?】
*
早晨九点。
城堡的大门缓缓打开,秋日的晨光一丝一缕照射进黑暗中,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的,是姿态轻松,俊逸潇洒的青年。
他双手插着裤兜,一步一迈走出来。
不少人敛容正色,手悄悄放到了腰间的枪上。
他们都还记得昨晚这个青年闪现到王已面前,二话不说拔刀相向的模样,明明看起来那么无害,实则却惊人地狠厉。
昨晚曾出现在十字路口的02号队队长一脸笑呵呵地走过来,拿出了一副银手铐。
“抱歉,畸态转化者容易暴起伤人,为了大家的安全,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小朋友。”
——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可谓自然。
陆酒听到身后的黑暗里传来了印临的一声“啧”。
在这名队长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时,他配合地转过身,双臂被拧到身后,双手被咔哒一声铐住。
只问了一句:“王已还好?”
02号队队长搜查了一下他的身上,只摸出来他的手机,没发现藏在他裤兜里的一粒神秘光点。
将手机收进一只袋子里,交给属下,这名队长把他扯了回来:“你该庆幸他没事。”
脖子几乎整个都断了,只剩一层皮还挂着。
这样要是还能活下来,那可谓逆天。
又或者,真的逆了天?
陆酒笑了声:“看来我不小心失手,倒是给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02号队队长没接他这句话,只瞥了眼他身后,意味深长地问:“岑兰宴放心你跟我们走?”
陆酒挑起眉梢:“印临话可真没说错,岑兰宴是我监护人吗,我走不走还要征求他的意见?”
“……”这名队长笑了一声,“这不是想和平解决这件事,不想闹出什么误会。”
“他在睡觉,我的事自己能解决。”
听到陆酒这句话,这名队长顿时眯了下眼,唇角的笑意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那就好。”他扯了一下陆酒的手铐,示意他跟他走。
陆酒跟他们上了车,被按进车后座。
没人再和他搭话,车队一路驶往市中心。
月圆日的第二天,城市与人们看似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猎人局里乱成一片。
办事大厅里挤满了人,办公区里也到处都是吆喝声。
昨晚闯祸的小青年们全都蹲在角落里,有的鼻青脸肿,明显打过架,有的脖子上还在淌血,显然是跟吸血鬼乱搞过了。
陆酒被前后“簇拥”带进来的时候,引来了不少好奇的注目。
他瞥了办公区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而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裤兜里,一抹光点飘了出来。
……
陆酒被带去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那片需要刷卡才能进入的私密办公区。
02号队队长把其他人全都赶走了,然后便不再演戏,用枪顶住了陆酒的后脑勺,笑眯眯地说:“别乱张望,走,去电梯那里。”
陆酒冷静地走向电梯。
他始终背对着这人,双手背在身后。
这人飞快上前一步,按下下行键,电梯门打开,他们进去,这人又按了负三层键。
门合上,失重感袭来,电梯厢迅速下沉。
叮一声。
负三层到了。
陆酒被推出去,一路被推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门口——10号房间。
02号队队长上前,手臂越过他敲了两下门:“局长,我把人带来了!”
两秒钟后,这扇门被打开。
一个强壮似一座小山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后,双目赤红地盯住了陆酒,眼神阴毒似蛇。
房间里,熟悉的手术床上躺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床边则站着一个人,是脖子上裹着纱布的王已。
在与陆酒对上目光的这一刻,王已很明显地发了一下抖,眼神躲闪。
“局长,这就是陆酒。”
02号队队长往前推了陆酒一下。
“岑兰宴愿意放他来?”
“岑兰宴在睡觉,这家伙自己出来的。”
下一秒,陆酒就被一股巨力扯进房间!
他被重重甩到了地上!
那中年男人站到他的面前,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不仅眼睛是红的,浑身上下的皮肉好像都在肿胀充血。
“来得好,这样事情倒简单了!”中年男人张口命令,“王已,把那家伙的血抽出来!”
王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被走进来关上门的02号队队长扫了一眼,王已立马低下头,拿起一个空注射器,抬起床上那个吸血鬼的手臂,将针刺入对方皮肤,抽取血液。
陆酒眯了下眼,转眸看向面前的人。
“所以这就是这个亲王失血的原因?不是被所谓的袭击他的对手吸了血,他的血是被你们抽掉的?”
昨晚在岑兰宴告诉他,赵览要找的凶手当初就在他面前的时候,陆酒的脑海中就闪过了真相。
——去年东区的那场事故不是岑兰宴或者印临当中任何一个人造成的,那还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件事,且有能量令猎人局按下不追究,甚至帮忙遮掩?
如果那场事故压根不是赵览口中所说的“高等级血族进行的精神控制”,那还有什么能令五个血族发疯,对人类进行畸态转化?
会不会,“令低等级血族发疯”不是那场事件的关键,“畸态转化”才是?
再联想到猎人局违规保存这具来路不明的亲王“尸体”的做法,一个隐隐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直至昨晚这群人暴露真实面孔,陆酒终于确定了答案。
——这群人,在私底下进行畸态转化实验。
这群本该承担起清扫不正之风职责的“猎人”,本该严令禁止所有非正规转化,同时宣传告诫大众保护好自己,尊重生命的“猎人”,恰恰在进行着最邪恶,最罪恶的实验。
陆酒的话一出口,猎人局局长就阴恻恻笑了:“你知道他失血,是王已告诉你的?”
王已被吓得立马抬起头。
“倒还真不是他告诉我的,”陆酒气定神闲,“你们局里离职的队长那么多,想要瞒下消息也没那么简单吧。”
“是,也是——但是,是又如何?你知道了,然后呢?”这中年男人一把抓起陆酒的头发,粗暴地提起了他的头,“我都还没找岑兰宴算账,你这小情人倒审问起我来了?”
王已捏着注射器的手抖了一下。
02号队队长守在几步之外,始终托着枪。
“这场实验本来进行得好好的,去年那八个人虽然死了,但那五个吸血鬼确实在被注射血液后被我们控制住了!只要稍微再改进一下——再往前走那么一小步,我就可以实现转化自由了!”
“再也不用把主动权交到那帮吸血鬼身上,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求他们转化,反倒是他们,该小心自己的小命了!结果——”
中年男人俯下身来,猩红到仿佛要滴出血的双眼近距离对上了陆酒的眼睛,腥臭的气息喷洒过来。
“——岑兰宴非要来坏我的好事!”
他背对着手术台上的那个吸血鬼。
“那家伙的血变了,被注血的吸血鬼不再听话,打了血的人转化效果也不如之前,这一切都是从东区那场事件之后开始的,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岑兰宴!你倒是来告诉我,他怎么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嗯?一个吸血鬼还当起正义使者来了,有任何人感激他吗?!”
陆酒始终非常冷静,即使是被拽着头发如此狼狈,也没有半分慌乱。
他轻笑道:“看来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你已经中招了?可听你这意思,你也只是在臆想岑兰宴干了这事吧,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吸血鬼能隔空改变同类的血液吗?”
中年男人吼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那一定是他搞的鬼,去年在事故现场我和他对上过目光,从他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如果不是已经在私底下动了手脚,那家伙当初怎么可能那么淡定,他被那么多人当做仇人,他坐得住吗?!”
“什么眼不眼神的也都是你现在才想到的吧?”陆酒嘲讽,“当初在把脏水泼到他身上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想的吧?那时候想的一定是,啊,这个亲王也只是力量强了一点,实际上也是个傻子嘛,被栽赃了也不知道反驳一下,不过也挺好——是吧?”
中年男人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更为扭曲狰狞,一对长牙慢慢从他的嘴唇里探出来。
“等到发现不对劲了,找不到原因,就开始怀疑人家,”陆酒似笑非笑,“说到底,当初在公共场合肆无忌惮做人体实验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事情会不会超出你们的控制?”
“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不会遭到报应?还是觉得整个A城都在你们的控制之下,所有人都是傻子,任由你们糊弄、操纵、摆布,没人能掀翻你们的天?”
王已已经抽完血,但根本不敢过来。
02号队队长冷下脸。
而陆酒面前的中年男人,脸已经长成紫红色。
他的牙齿根本不是正常的血族尖齿,长而钝,尾端已经触到了下巴。
他的身体在不断膨胀,像一只充气的气球。
整个人,变成了一种怪异的未知生物。
陆酒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他一字一顿道:“自取灭亡,这四个字确实适合你们。”
——他被狠狠甩向墙面!
“王已,拿过来!”男人咆哮,声音如同滚滚闷雷,“把血给我!”
王已挪动脚步,战战兢兢地把注射器递过来。
在男人一把将东西夺走时,他鼓起勇气,出声道:“局长,如、如果把岑兰宴惹怒了,不好吧……?”
02号队队长呵斥他:“这里有你什么事?要的就是把岑兰宴逼过来!”
王已缩了下脖子,嗫嚅:“但是……”
他不敢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但是快穿局要的不是陆酒死啊!
事情不该变成这样的啊!!
他也是直到上个世界结束,魂魄被召唤到快穿局之后才知道,要想保住性命就不能把陆酒真的弄死,一旦陆酒死了……
王已的后背有一层冷汗沁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昨晚一切看起来还那么顺利,猎人局想杀岑兰宴,快穿局也想借陆酒的刀杀了岑兰宴,他都已经各种利用赵览、利用111给陆酒加以“岑兰宴必须死”的暗示了,那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该在重重包围下逃走,可计划就这么失败了!
他被陆酒划了脖子,用快穿局给他的新珍藏级宝箱里的“起死回生”捡回了一条性命。
醒来后先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同事们相信他们看到的他脖子断掉的景象是幻觉,然后就发现一切开始超出控制。
猎人局局长没耐心再等下去了——大半年前,这个男人自以为实验成功,给自己注射了那支混合了手术床上那个亲王血液的转化液,结果和其余注射了转化液的人一样,身体开始朝不对劲的方向变化。
专家们已经竭尽全力治疗,但结果依旧指向了——如果不能逆转化回去,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而这种情况下的逆转化,想也知道,只有岑兰宴这种级别的吸血鬼才能达成。
这帮人曾考虑过去找其他的亲王级吸血鬼帮忙,可这种等级的吸血鬼现存数量少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基本还都在隐世,要找到他们就得通过当地的猎人局引荐,而那样势必会将事情闹大,争来吵去,最后他们还是把目光放回到了岑兰宴的身上。
——偏偏,这血液里的手脚很可能就是岑兰宴动的!
当初东区出事后,他们曾装模作样把印临叫来审问过。
那个贵族吸血鬼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好像还有点怀疑他们,但审讯途中不知为何突然转变态度,变得配合了起来。
当时他们没有多想,只以为印临懒得多管闲事,还为此暗自庆幸,后来才想明白,那家伙当时一定是隔空感觉到了什么,才会放下心来旁观!
岑兰宴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可要把这个男人抓回来逼他就范,谈何容易?
这大半年来他们想尽了办法,就是抓不到对方一丁点的尾巴。
事到如今,也唯有正面对抗——要么想办法把陆酒这“突然冒出来”的小情人抢过来,要挟岑兰宴出面——早晨他们先是去了陆酒的学校,发现他不在,判断他还和岑兰宴在一起,于是转道去了城堡。
但如果这两人真的还黏在一起,那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极低。
要么直接围剿那座城堡——难度也会很大,但再等下去局长他们一行人也活不了了。
王已本来以为事情肯定会变成第二种发展……可陆酒竟然来了!
这家伙竟然来了!
他明明都和岑兰宴在一起了,岑兰宴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睡起大觉?!
那个男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放任陆酒出来?!
不该这样的啊!
猎人局局长想要岑兰宴的血,想知道这种状况下逆转化的流程。
他势必会给陆酒注射那种转化液,让陆酒变得和他们一样,借此逼岑兰宴给他们现场演示。
可实验结果已经证明……这种转化液打下去,有一定概率会让人当场死亡。
可要的是岑兰宴死,不是陆酒死啊!
陆酒可以寿命结束地老死,但不能这样死。
一旦他死在这里,那就糟了!
……
只可惜,在眼下这个场合里,王已并没有话语权。
不说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看门人,这个房间里除了他和陆酒,也无人知道什么快穿局,什么玩家与任务。
在02号队队长和中年男人的包围下,低级宝箱里的攻击技能也派不上用场。
王已只能拼命给陆酒递眼神,让他快想想办法。
难道真要接受注射?
你也不想死吧,你那么厉害,快想办法逃走啊!
王已的眼神,陆酒自然接收到了。
他扯了下唇角。
真有意思。
笼罩了几个世界的迷雾,在这一刻好像终于被拨散了。
原来有那么多事,都不是他原本所想的那样。
猎人局局长从裤兜里拿出来一小瓶透明液体剂。
他将注射器针管扎入其中,抽取液体,随后拔出针头,飞快晃动两下,将那半管血液和透明液体混合在一起。
他松开陆酒的头发,一把拽起他的胳膊,用力将针头扎了下去!
动作太粗暴,很疼,陆酒皱了下眉头。
中年男人阴沉地笑着:“不是很牙尖嘴利吗?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一鼓作气将推杆按到底。
20毫升液体全部被打入了陆酒的手臂中。
——
王已发出了一声颤抖的吸气声,倒退两步。
02号队队长举起枪,戒备地对准了陆酒。
猎人局局长扔了空注射器,冷笑一声。
而陆酒,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从头到尾没有反抗。
此刻,他的手臂垂了下去,头也垂了下去,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身体仿佛被一团火点燃,又像是干涸的大地被从天而降的惊雷劈出裂纹。
电光火花沿着他的四肢百骸噼里啪啦炸开,灵魂好像都要在这场动荡中化作齑粉。
在这肉体与灵魂一同颤抖的极致崩坏之中,一个神秘的选择题如期出现。
它自生命这充满奥妙的幽潭中浮上来,悄无声息浮现到了广阔的意识海里。
——死亡,或者永生,选择哪一个?
……
陆酒在黑暗中轻轻扯动唇角。
来了。
特意跟来这里,就是为了搞明白一切。
而现在,这场持续了数百年的游戏是该增加一方在场外窥探已久的玩家了。
怕他死掉吗?
那就试着来拦住他吧。
【我选择,死亡。】
……
房间里静悄悄的。
不止王已屏住了呼吸,02号队队长和猎人局局长不知何时也已经屏息凝神。
他们死死盯住了坐在墙角下的青年,等待着他的转化反应出现。
忽然,陆酒动了一下。
02号队队长立马上前,将中年男人挡在身后。
下一秒,陆酒却是轰然倒在了地上,双唇已然褪去血色。
“他死了!他死了!”王已跳了一下,尖叫出声,“完了!一切都完了!”
在其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冲向门口,打开门夺路而逃!
黑暗中。
一双狭长的眼睛倏然睁开。
第108章 给我一滴血11
猎人局一楼,办公区。
这里嘈杂不已,大呼小叫和座机电话响铃声此起彼伏。
在墙角蹲了一晚上的小年轻们哈欠不断,只能靠瞧瞧被带进来的奇形怪状的“新人”来打发时间。
角落里蹲着一个胡子邋遢的大叔,他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着他的脸。
赵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熟悉的办公区里的一切。
一个小时前,他收到了陆酒的消息。
十几分钟前,他抵达了这里。
猎人局基层员工流动性很强,他离职才一年工夫,活动在公共办公区的就已经都是生面孔。他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他。
他走进这里,或许是形象太过可疑,一个小年轻匆匆路过把他当做了被哪位前辈带进来的闹事者,直接被拽进了这个地方。
而此刻……
陆酒会在哪里?
地下?
赵览摸出手机看了眼,几分钟前他发消息给王已,问这家伙有没有跟陆酒在一起,还没有收到回复。
“来,你在这儿等会儿!”
又有人被带了进来,被带到了这边。
身旁有人紧挨着蹲下,赵览立刻收了手机,听到两名猎人局员工对话。
“又是一个躺大街上的?”
“对,叫了半天才醒过来,都不知道昨晚喝了多少!”
“别是失血过多了吧,要不要先送他去医院啊?”
“我看他气色挺好,估计是喝多了。”
一股浓浓的酒气从一旁飘过来,赵览皱起眉头,刚要往另一边挪过去,身旁这刚蹲下的年轻人便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大叔,你带东西了吗?”
赵览一顿,冷淡地问:“什么东西?”
本以为是酒鬼胡言乱语,没想到年轻人的下一句话是——
“酒酒给你发消息了吧,你一点东西都不带就来了?”
赵览愣住,倏然转头。
……那猎人局员工口中“喝多了”的年轻人,此刻眼睛里没有半分的醉意。
他的脸颊确实带着两抹酡红,眼神却相当机敏。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走来走去的人们,年轻人低下头,小幅度地动着唇:“……他在地下,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状态很危险。地下肯定出事了,我们得赶紧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
赵览绷紧了身体。
“——你是谁?”
*
两分钟后。
轰隆一声巨响,整栋建筑发生了剧烈的摇晃!
地下,02号队队长和猎人局局长还在10号房间里,两人纷纷被晃倒在地,天花板出现裂痕,沙土淅淅沥沥落下来。
“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爆炸了?!”02号队队长以手撑地,抬头望向上方,满脸愕然。
他的身旁,中年男人却很快收回了目光,呼吸急促地看向了陆酒——眨眼之间,这青年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甚至泛出一股灰白。
他真的死了!
他死了!
该死,该死,该死!那转化液的猝死率才百分之一,怎么就让这家伙碰上了?!
岑兰宴还能配合他们进行逆转化吗?!
岑兰宴现在醒了没?!
他们还有活路吗?
啊,又来了——
好渴,好渴,好渴!
想要血,要好多好多的血,想畅饮,想整个人都浸进去,让毛孔都灌满香甜的血液!
02号队队长感觉到手机震动,从裤兜里摸出来一看,是属下打来的电话。
“局长,我先接一下——啊啊啊!”
他被扑倒在地,手机被打落到一旁!
中年男人压在他身上,竟张开嘴喷着口水就往他的脖子咬过来!
“局长,我是张锴!我是张锴!啊!”
惨叫声中,脖子被生生撕下一块皮肉,02号队队长痛得一拳揍过去,将人打翻在地后翻身连滚带爬就往外逃。
而中年男人浑身上下已肿胀成一台坦克,他的双眼已变得无机质,起身后便双手双脚着地,野兽一般追了出去!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青年正在发生一种奇怪的变化。
他原地消失了一瞬,几秒种后复现,脸上的灰白色已然褪去,血色恢复。
然而转瞬,这些微的血色再次消失,重新被灰白色压倒,而他的身体也再次消失在原位。
如此循环往复……
……
陆酒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旁边有人在走动,好多人在慌乱紧促地对话。
“不是跟王已说了不能让他死吗?!”
“岑兰宴醒了没?”
“不行,不能让陆酒死!把能量导入这个小世界试试,把他的身体状态逆转回去!”
“能量已导入,这是极限了,只能倒回去两分钟!”
“启动逆转!”
陆酒被猛地弹回到现实!
身体一阵反弓,双眼微微隙开,才刚看到一点光亮,身体中的转化液便再次发挥起作用,将他的意识重新拽入黑暗。
一模一样的流程重走一遍,那个选择题再一次浮现出来——
死亡,或者永生,选择哪一个?
陆酒在心底轻念。
【死亡。】
他的回答,不会改变。
——
“他又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已干了什么,他疯了吗?”
“小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监测到了吗?”
“昨天晚上开始就连接不上111了!”
“能量已导入,我启动了啊!”
“陆酒,不要再死了,活下去!”
身体再次被弹回现实。
很快,血液中的神秘液体便第三次流转,同样的选择题第三次来到面前,而陆酒再一次坚定地选择了——死亡。
这次,那些人好像快崩溃了。
他们跑来跑去,怒吼不断。
他们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到底是谁杀了他一次又一次,直到一道声音制止了他们。
“够了,停下来,是他自己在选择死亡。”
“他想和我们见面。”
……
于是,世界终于清净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酒终于感觉到了四肢。
他缓缓睁开眼。
一个光线明亮的房间。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则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人。
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一身白色西装,双腿交叠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模样颇为儒雅。
这人身后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的后头是一片大面积全息屏墙面。
全息屏被分割成无数小方块,每个小方块里都是一些来源未知的画面。
画面里的背景和人物在实时动着,每隔几秒钟就刷新一遍,每次出现的画面都不同。
陆酒转过头——他的身后则是一片环形落地窗,窗外一片漆黑,可以看到错落分布的星星点点,像是浩瀚无垠的宇宙。
“陆酒,想问什么就问吧。”
陆酒回过头。
这个陌生男人说:“我是快穿局局长,你的疑问,我应该都能解答。”
第109章 给我一滴血12
这地方隔音似乎不错,停下来不说话时,外面的声音一丝一毫都听不到。
陆酒定定地看了这人一会儿,笑了一声。
“这么开门见山?我倒有点不知道要从何问起了。”
男人颔首:“可以好好想想,来都来了,也不急于这一分一秒。”
“——这场快穿任务会诞生从头到尾都不是因为我,而是为了你们自己吧?”
几乎是在男人的话音落地的一瞬间,陆酒便干脆利落地接上了这句话,俨然并非真的对这场谈话毫无头绪。
男人停住了。
三秒钟后,抬起手扶了扶眼镜:“好犀利的开场,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陆酒的姿态松散下来。
他懒洋洋靠到了椅背上,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松握。
有些话,是早在最初的时候就想面对面跟快穿局这些人掰扯一下的。
有些事,则是不久前才刚刚想明白的。
他花费这么大一番力气,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见到了这个快穿局里最核心的人物,为的就是这一刻。
“最开始被111绑定住,听它宣布任务时,我就觉得很奇怪。”
“你们快穿局的一个玩家逃走了,你们不自己去抓他,却要让我一个普通玩家来替你们做这件事。你们统筹三千世界,要抓一个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而我要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穿梭过去,把他的灵魂代码集齐至少要几百年时间,不麻烦吗?”
“你们是进不了待开发世界吗?可逃逸玩家都能用你们的机密代码进入这五个小世界了,111也能绑定住我进入这几个世界了,你们怎么可能进不来?”
陆酒轻哂。
“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你们是在怕什么?”
男人面不改色:“也许是在怕你?”
“怕我?”陆酒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怕我,但是会用任务束缚我;怕我,但是敢随意利用111操纵我。”
“你们看起来好像害怕我,但好像只是单纯怕我死掉。”
“所谓的不完成任务就会死完全是谎言吧?你们根本不敢动我,只是想用死亡来威胁我听你们的话。你们是在害怕我吗?你们根本是在透过我害怕另一个人。”
“——你们害怕的,是他吧?”
想通这一系列问题,是在刚刚王已用眼神向他传递讯息的那一瞬间。
如同一把火点燃引线,陆酒的大脑在那瞬间炸开,过去想不明白的,纷纷茅塞顿开。
为什么快穿局不亲自下场抓逃逸玩家?
——因为那个男人在,所以当逃逸玩家强行进入这五个小世界后,快穿局不敢跟进来。
为什么害怕他死亡?
——也是因为那个男人。他们不敢让他死。
全都是因为那家伙。
这场快穿任务,也大概率根本不是所谓的想让他陆酒矫正自己的人生轨迹,这只是借口,是伪装,从始至终,快穿局想安抚、想稳住、最后又想杀死的,都是那个从小世界里诞生出神格,拥有能够劈开他们快穿局大门的力量,能够威胁到他们生死的男人。
房间里静下来。
在陆酒说完这番话后,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足足一分钟没有开口。
空气仿佛凝结成冰,然而陆酒的双眼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或退让,直白无畏的目光告诉了对方:谎言的面纱太粗劣,已经被彻底撕下,如果想要通过缝缝补补再把它挂起来,那就太愚蠢了。
男人低头笑了笑。
再抬起眸来时,态度终于像是在面对一个需要郑重对待的谈判者。
“我可以把真相全都告诉你,但这之后也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
“那个男人现在已经彻底苏醒了,虽然他没办法直接抵达这一层,但就算只是扰乱下面也足以让三千世界陷入混乱。所有小世界里的原住民、玩家、系统,都会受到影响,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陆酒眸色微动。
那家伙已经醒了?
他飞快瞥了眼地面。
“我没骗你,虽然你现在还活着,但在你选择死亡的时候他就醒了。不用去看下面,反正再乱暂时也影响不到这里。这一层是快穿局的核心区,等这里也受影响了,那整个快穿局也差不多崩溃了。我刚刚的提议能接受吗?”
陆酒重新将目光放回到这个男人身上。
想让他配合他们?
怎么配合?让他去杀了那个男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不会答应,那是想让他当和事佬,化解这次争端?
陆酒轻嗤:“你先说说看。”
男人又扶了一下眼镜,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娓娓道来。
“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忌惮他。”
“三千世界自大宇宙中诞生,我们快穿局的职责就是管理它们,不让它们走向崩溃。而自古以来最需要警惕的S级崩溃物,便是‘神格’。”
“小世界里不能诞生‘神’,因为祂们会与我们争夺小世界的管理权,会让整个大宇宙的秩序陷入混乱。一直以来,只要监测到有神格诞生的苗头,我们就会立刻动手清除。但是那个男人——”
“他诞生得太过隐秘。那是上千年的时间,他的力量和灵魂一点一点强大,逐渐超越了正常的范畴,他甚至刻意隐藏了自己力量,没让任何人察觉。直到我们感受到他的双眼,才发现他的存在。”
陆酒心中一动,回想起在岑兰宴脑海中看到的那一幕。
男人的手扼住了暴食的喉咙。
在拧断那根脖子的一刹那,强大的力量灌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缓缓掀起眼帘,看到的,依旧是那已见识过数次的浩瀚宇宙。
——然而,当下那一刻却最为清晰。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一颗颗小小的“星球”,实则是一颗颗“小宇宙”。
万物在其中运转,生命在其中诞生。
而凌驾于这三千世界之上的,则是一个白色金属包裹的庞然大物。
它像一个空间站,上上下下有无数层,玻璃窗后来来往往许多人。
在男人饶有兴致打量上它的那一刻,那里头的人们惊惶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他们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却找不到这古怪感觉的来源。
而这空间站里,最上面一层是不透光的,里头什么都看不见。
——想来,那应该正是此刻的这一层核心区。
“幸运的是,当时他立刻就收回了目光,我们没来得及攻击他,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我们的敌意。”
不对。
陆酒在心底反驳。
那个男人什么都知道,只是当蚂蚁不来咬人时,人自然也不会闲着没事将蚂蚁踩死。
蚂蚁是否有毒也尚未清楚,那个男人从不鲁莽行事。
“事后我们评估他的能量,发现已经无法再轻易撼动他。想要铲除他,我们自己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最佳的处理方案,就是冷处理。”
“他不来动我们,我们也就不去动他。于是,这五个,不对,加上你原来的那个世界,这六个世界的通行代码被我们藏了起来,标注为机密等级。”
男人长吐出一口气。
陆酒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没想到其中五串机密代码会被人趁乱窃取到,那五个世界会被强行撬开。”
陆酒立刻问:“我原来那个世界的代码还被你们保管着?”
“没错。”
“那最开始我出的车祸是你们有意为之?”
“不,你没有出车祸,那是我们为了合理化这场任务给你施加的幻觉。”
“我们抽离了你的大部分灵魂用来让你做任务,留了小部分在那个身体里,但那个身体依旧陷入了沉睡,然后那个世界就停止了转动,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我们最开始也很惊讶,但仔细想想,应该是他做的。”
“我先接着往下说吧,你可能已经猜到了,这六个世界在时间维度上虽然有前后顺序,但是在你当下所处的这个有吸血鬼的世界里,你和他最初的相遇,是所有小世界里时间最早的一次。”
“准确地说,这本来是唯一一个你和他共同存在的世界。其他五个世界只有你,没有他。是他升格后见到了那些世界里的你,才将自己的分身投放到了那些世界里,使你们一次又一次相遇,一次又一次地轮回。”
男人注意到陆酒的眼神,道:“是的,每个小世界都有轮回,只是其他五个世界里你们是一起轮回。”
“在现在这个世界的你第七次寿终就寝后,他选择了沉睡,神格也一同沉眠。然而逃逸玩家闯入小世界,你的灵魂受到影响从身体里逸散,从第一个任务世界开始,他就被唤醒了。”
“他的苏醒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作为岑兰宴的他的身体在第四个世界里你对危南楼表白时苏醒,而神格,这东西的能量太强大了,启动起来非常缓慢。”
“直到刚刚你选择死亡,他的神格受到刺激,才彻底归位。而早在他的这场苏醒开始时,我们就已经料到他彻底醒来后会将怒火对准我们。”
“我们必须在安抚住他的同时尽快解决问题,所以,就像你猜到的那样——”
“我们不敢再派人进入小世界,那样只会加速他苏醒的进程。”
“我们必须矫正你的人生轨迹,让你回到他的身边,以期让他的苏醒中止。”
“陆酒,我们确实不是为了你,直白地说,单个小世界居民的生死存亡我们不可能顾得上,我们之所以在意你的人生,是因为他在意你的人生。”
“所以你也确实可以说我们做这一切都为了自己,”男人缓缓道,“但我们必须守护住其他的小世界,我们要是被毁灭了,所有世界就都完了。”
陆酒扯了下唇角:“但你们最后还是决定杀死他。”
“因为不论我们如何挽救,他的苏醒似乎都势不可挡。在第三个世界里,他甚至劈开了我们的大门。既然和平解决问题已经不可行,那我们只能在他彻底苏醒前想办法解决他。”
“从第四个世界开始,你们阻挠我和他在一起,这样做不是反而惹了他,加速他的苏醒?”
“那时候我们倒也不是在刻意阻挠你们在一起,而是在全力压制他。你应该也记得,最开始他失去了前几个世界的记忆。但最后他还是想起来了,我们的压制失败了。”
“所以到了最后这个世界,你们转变了策略,想借我的手去杀他?”
“是。”
“你们对111做了什么?”
“它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佯装回来修补bug,实则偷偷潜入了核心办公区,知道了一切。”
陆酒瞬间握紧了双手。
“它是我们新产出来的那批系统的其中之一,你是它的第一个宿主。我们选择它本是因为它的内核够纯净,会全心全意对你好,可以瞒过你和那个男人的眼睛。”
“但或许也是因为它太过纯净了,”男人语气淡淡,“它竟然为了你反抗我们。”
心脏骤然间跳得很快,猛烈地撞击胸腔。
“它撒谎,伪装,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干涉了我们与玩家的感应系统。上个世界,它煽动冉叶杀你。它知道冉叶杀不了你,但是在冉叶碰着你的那一刻,那个男人就有可能会直接苏醒。”
“……”陆酒听到自己冷静地又问了一遍,“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男人呵笑一声:“放轻松,没做什么。只是消除了它的一部分记忆,让它忘了看到过的东西。给它载入了一段控制程序,让它重新回到我们的控制之下。”
陆酒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
末世世界里与人鱼世界里111长时间的失踪,最初它佯装轻松的道别,后来它轻松愉快的再现。
【其实,虽然快穿局现在变得很奇怪,但最开始接到任务,绑定上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的目的好像单纯只是想让你好好生活……】
111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这是记忆回归纯真之后,这个小系统对创造出它的这群人的意图做出的美好解读。
“它对你确实忠心,即使失忆了也还一心维护你。在你跳转到这个世界之后,我们本来想抽走你的积分,关闭你的开宝箱权限,它靠本能把这两样东西保了下来。”
说到这,男人探究地望着他。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愉快,但我也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们的目的就是杀死那个男人,为此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任务是不可能掺杂个人感情的。”
陆酒的拳头捏得很紧。
他也惊讶,自己听到这里还能用冷静的语气说话。
“你说了这么多,有一点好像一直没给出解释——为什么逃逸玩家进入这五个世界会影响到我?”
当初111给出的答案是他是离逃逸玩家最近的人,所以最容易受到影响,然而这俨然也是快穿局对它撒下的谎言。
这个男人很坦诚地回答:
“因为你的灵魂和其他普通人类不一样。就像现在,你的身体里有他的一部分力量,这部分力量已经嵌入了你的灵魂里。”
“其实之前即使他还没彻底苏醒,他也已经本能地把力量放进了每一个跳转到新世界的你的身体里,只是你一直不知道。”
“有了这些力量,你出事了,他即使还睡着也能察觉到。第二个世界里,在你的腿上中枪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所以在林邈后来又攻击你的时候,他的力量才会出现在那里保护你。”
“但人类之躯与神的力量始终无法相容。”
“过去,尽管他已经够小心,但在他的力量进入你身体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为了小世界里灵魂状态最不稳定的那个人。所以在逃逸玩家觉醒,整个小世界动荡起来时,你也是唯一一个灵魂逸散的人类。”
“——不对,不是这个答案!”
陆酒前倾身体,紧紧盯住了这个男人。
“最近两个世界乱码取代我的时间变短了,它们进入我身体的时间和逃逸玩家觉醒的时间不再对得上——这是那个男人干的,我非常确定是他在阻止乱码!”
“但如果是他造成的这一切,他会选择直接从我的身体里抽走他的力量,而不是这样的折中方案!他不会冒一丁点让我魂飞魄散的风险,你在撒谎!”
男人的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被陆酒捕捉住了。
“——是你们动了我的身体?!”
男人脸色一变。
也在这时,外面忽然有声音传进来。
男人先是怔住,紧接着那些声音变得清晰了,陆酒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男人豁然站了起来,冷静与优雅不复存在,脸上唯有震惊。
那些声音喊的是——
“他上来了!他上来了!!”
第110章 给我一滴血13
十几分钟前,猎人局,地下三层。
天花板被炸开一个洞,掉下来的水泥块堆积在地上,烟尘弥漫在空气中。
两道身影通过这个洞钻进了这里。
“咳咳、咳!大叔你这炸弹威力也太强了!”年轻人双脚落地后,用手背抵住鼻子,呛了两声便往前跑,大声喊道,“酒酒!”
赵览跟在他身后落地,古怪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这个名为“幺幺”的青年——实则他称呼自己为“幺幺幺”,但赵览觉得太奇怪了,决定给他减掉一个幺字——自称是陆酒的朋友,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
尽管心存怀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赵览确实也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他等了整整一年,如今就算是用再粗暴,再同归于尽的办法,他也要知道真相。
他转身,朝另外半条走廊跑去。
一左一右,他们飞快过了一遍。
左边走廊每扇门都关着,赵览全都推了一遍,推不开。
他注意到幺幺站定在右边走廊中央10号房间的门口,立刻跑过去,朝房间里一看——无名亲王依旧孤零零躺在那张手术床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然而靠近门的地上躺着一支空的注射器,地上还撒了一滩血。
幺幺盯着那无名亲王的脸,喃喃道:“真的不一样啊……”
赵览蹲下身,捡起那支空注射器仔细观察,发现管壁内残留着一些微透的红色液体,像是血液和什么东西的混合物。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绷紧了神经,抬起头问:“没见到陆酒?”
“……没有!”
两人于是又离开这里往前跑。
右边走廊大部分门也是关着的状态,然而在跑到13号房间门口时,他们发现门隙着一道缝,一只眼睛正从门后的地上死死盯着他们瞧。
幺幺被吓得叫出来一声,赵览一脚踹开门!
——地上那竟是一具干瘪的尸体,穿着黑色的猎人制服,左边胸口别了一个金属工牌徽章,上面印着“02号队队长张锴”几个字!
这具尸体被踹开的门往里推移了半米距离,而当看见门里头更多的景象,幺幺倒抽一口气,赵览瞳孔紧缩,整个人僵住。
……好多人。
……好多被吊起来的……死掉的人。
一具具尸体,俱是不着片缕。
他们的脖子被尖利的银钩刺穿,鳞次栉比挂在架子上,像是一排一排的衣服。
有的尸体身上到处都是淤青,有的死亡定格在狰狞张开嘴的那一瞬间,嘴里的尖牙若隐若现。
“这些全都是吸血鬼?!”幺幺脸色一变。
“不是,不对。”赵览低声说。
他做了五年的猎人,那五年里几乎每天都在与血族打交道,经验与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并非是吸血鬼。
至少,不是完全体吸血鬼。
赵览从腰间拔出一把刀,警惕地往里面走,脑海中有许多混乱的思绪在交错。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危险的味道,有什么东西藏在这堆尸体的角落。
但有一份更危险的东西,藏在他的脑子里,那是一个隐隐的念头,指向真相的念头,它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在对他跳舞,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大叔……你以前没进过这些房间吗?”幺幺跟在他身后,小声问。
赵览飞快摇了一下头。
他对负三层的认知只有那位无名亲王,在正式升职那天下来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被叫来过这一层楼。
他一直以为,那些关着门的房间要么是空的,要么就只放了一些只有局长和副局长才能接触的文件。
没想到,真相竟是这些东西。
幺幺:“猎人局为什么要收集这些尸体……”
嗒。
滴水声响起。
幺幺和赵览同时停下脚步,停住话语,万分警惕地竖起耳朵。
嗒。
嗒。
……咕咚。
幺幺的呼吸急促起来。
……有人在吞咽东西。
……这里……有一只吸血鬼?
赵览往后按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跟过来,随后轻轻往前迈步,一双虎眼似激光扫描一般扫向这一排排“肉架”。
一步,两步。
三步……
他倏地停下,死死盯住了两排肉架的中间。
幺幺很紧张,等了两三秒没等来他的反应,用气声问:“是什么?”
赵览浑身的肌肉好像都充血了,一张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紫红,惊怒在他的瞳孔中堆积,使他浑身都在战栗。
“你——”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你在干什么?!!!”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肉架中间飞了出来——
幺幺眼睛一花,回过神时,那东西已经飞到了赵览面前!
——那竟是一个中年男人,不对,是一个吸血鬼,也不对,那是一个怪物!!
尖牙长到了下巴下面,下巴、脖子、胸前全是血,眼神里毫无理智!
赵览怒吼一声,迎击了这头怪物,幺幺被吓呆在原地,两三秒后才回过神来!
得去帮忙!
可他身上没有武器,这具身体更是因为宿醉而虚软无力,贸然上去只会拖后腿吧?!
怎么办怎么办?!
幺幺一个激灵,立马往那一排排肉架中间跑去。
要找一样趁手的东西,棍棒什么的都行!
他穿梭进这些尸体中间,汗毛立马一根根竖起来。
他压根不敢去细看这些尸体的脸,只感觉到自己好像在被一双双眼睛盯着。
跑到一排肉架的尽头,他被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尽头这里竟横七竖八躺着一些活人——和赵览正在对付的那个中年男人一样的怪物!
他们全都穿着猎人局高等级猎人的黑色制服,尖牙却全都长到了下巴底下!
他们有气无力地蠕动着身体,挥舞着手臂,下巴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这些猎人全都转变成了吸血鬼?!
猎人局,在私底下搞非正规转化?!
幺幺的脑子太乱了,一时之间各种念头在彼此冲撞。
在这些人从地上爬起来攻击他前,他赶紧扭转脚步,跑进另外两排肉架中间。
这回他强逼自己去扫视肉架上的这些人,意外发现每一具尸体的银钩顶端都贴有相应的标签,而那些标签上标注的信息是……
幺幺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逐步停下,双眼直愣愣盯住了其中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亦低眸无神地俯视着他。
标签上写着:
姓名:刘衫
性别:男
年龄:18岁
职业:学生
单位:A城大学(金融系大一)
情况:劣质转化失败,逆转化失败。
血液状态:死亡后没有凝固,可食用。
这个几天前还是陆酒室友的男生双脚离地十厘米,脖子上、胸前、腹部均有咬痕,血洞里的血液好像才刚刚停止溢出,还是湿润的状态。
幺幺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他听到赵览愤怒的吼声。
“你们这些畜生,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那个大叔,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而幺幺,在呆立了足足一分钟后,他踉跄地、失魂落魄地继续往前跑,跑到尽头,便再次拐进新的肉架中间。
他飞快地扫视这一张张标签,脸色越来越苍白。
地上开始出现一些被踩烂的血包,血液倾洒在地面上,早已干涸成黑色,干瘪的塑料袋被黏在地上。
——这里俨然不仅是尸体的仓库,还是血包的仓库。
这根本是……这根本就是……
幺幺在最后一排肉架的中间停了下来,剧烈喘着气,死死盯住了一个女孩的尸体。
姓名:赵悦
性别:女
年龄:25岁
职业:自由职业(摄影师)
单位:无
情况:畸态转化失败,当场死亡(xxxx年x月x日东区事件*032号绝密档案,实验失败)
血液状态:死亡后没有凝固,可食用。
……这个地方,根本就是那些私自进行了畸态转化实验的猎人们的地下食堂!!
而且这些架子上的人,分明全都是市里这么多年来劣质转化、畸态转化失败死掉的人!
这些人明明全都该被执行“安全清除程序”,统一火化了,可猎人局竟将他们全都藏在了这个地方——
赵览的妹妹,当初应该也是被以“安全清除”的名义带走的吧?!
赵览亲自带回她的尸体,却没法为她处理后事,他毫无戒心地将她交给了当时的同事们,得来的却是这个结局……
这些人像猪牛一样被挂起,血液被持续利用。
而这当中,又有多少人是真正的意外,有多少人的死亡……是猎人局恶意为之?
赵览在怒吼。
“怪不得当初那个事故现场找到的几支空注射器全都丢了,是你们做的,全都是你们做的!你们竟然拿那具亲王的血做这种实验,于峰,你该死!你该死!”
他将那怪物揍得满脸是血,怪物拼命躲闪嘶吼着。
幺幺颤了一下,回想起刚才10号房间地上的那支空注射器。
……原来,同样的注射器曾出现在一年前那场惨烈事故的现场。
这一切,都是人为导致的一场悲剧。
——
骤然间,虎啸一般的吼声平地炸响,幺幺回过神时,赵览已经被突然爆发的怪物压倒在地!
怪物的嘴巴大大张开,捕兽夹一般拼命朝着赵览的脖子咬,赵览用手臂格挡住怪物的脖子,青筋暴起。
不行,大叔到底是人类,再下去会被杀死的!
得赶紧想办法,想办法帮帮他!
幺幺急得四处搜寻可以利用的东西,却找不到一件,当视线扫过肉架底下那些凌乱摆放的血包时,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可行吗?
……算了,试了再说,也没别的办法了!
他咬咬牙,上前将这些血包全部收拢,抱起,像抱了一个小山堆,摇摇晃晃跑出去:“大叔你挺住,我马上就来救你,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他风一般掠过赵览与那怪物,跑出这个房间,回到了10号房里!
将所有血包扔到了那张手术床上,他掀开无名亲王身上的被子,一把握住那十字架,深吸一口气——
用力拔出!
十字架尖锐的尾端沾着湿润的血液,血滴从空中飞溅而过!
幺幺飞速扫了眼无名亲王的脸,那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但眼睛并没有睁开。
幺幺又立马拽起两三袋血包,各扯破一个角,将这些血全部撒在了这亲王胸前!
冰冷的血液在苍白的皮肤上流淌开,猩红在白底上绘成瑰丽的图案。
它们纷纷浸润进这具身体的毛孔里,浸润进那血洞里……无名亲王的身体依旧僵硬不动。
幺幺动作飞快,一袋接一袋地拆,倒!拆,倒!
他一刻不停地做着这机械化的动作,手僵了,扯不开血包了,就用牙齿咬!打颤了,捏不住血包了,就两只手合在一起挤!
很快,三四十袋都干下去了!
已经有多少血量了?
幺幺几乎有些头晕眼花。
三个人的血量总有了吧?够吗?还是不够?还是说真的必须得是亲王级吸血鬼的血液才行?普通人类的血液,就真的喂再多也不行?!
可“必须以亲王的血液喂亲王”是王已说出来的话,真相已经分明,王已就是想煽动酒酒杀他老攻,那谁又知道王已说的这句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至少网络上查询不到一丁点有关于这方面的讯息,赵览作为曾经的猎人局队长显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王已说的很可能就是假话啊!
而按照网络上的资料,在没有吸血鬼能供以血液的情况下,加倍量用人血也可以唤醒沉睡中的吸血鬼!
幺幺不甘心,又一把拽起五袋血包!
他低头用牙齿咬开这些袋子,不小心喷挤出来的血液全部溅在了他的脸上,他将这五袋液体倒拎到这无名亲王的身上——然后对上了一双睁开的幽深眼睛。
“啊!”
他被吓得缩回手,血包全都掉在了地上。
……无名亲王无声地看着他,胸膛开始有了缓慢的起伏。
一秒钟后,这名亲王眨了下眼,转动眼珠子,看向安装在手术床上,弯下来对准他的那盏灯。
砰!
噼里啪啦!
灯上的玻璃全部破碎,哗啦啦落下来。
眨眼间,吸血鬼已双脚落地,白色被子被扯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幺幺听到了一道幽冷似从深渊底下传来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
*
赵览被按在地上,竭尽全力也起不了身。
身体中融合了血族血液的怪物爆发出力量时,即使是当初以强健勇猛在局里出名的他似乎也无力对抗。
赵览愤怒极了,不甘心极了,他的双眼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攥着这头怪物的手臂上,青筋根根凸起。
喉咙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是脖子被掐住了,而此刻他就连呼吸也已经不畅,再过上几秒钟,他就会陷入晕厥,死亡。
可他还要给赵悦报仇,在杀光这帮畜生之前,他决不能死……
“大叔!!”
年轻人焦急的喊声传来。
蓦地,身上一轻。
赵览瞳孔聚焦,看到怪物突然腾空,身体在刹那间被搅碎,爆成一阵血雾!
雾状血液和碎肉全部洒在他的身上,脸上,像是一阵残酷的雨。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被雨淋着,瞳孔中好像映出了年轻美丽的妹妹曾经笑起来时的模样。
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脸侧。
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冰冷不似活人。
“那边那些……‘东西’,也和这个死掉的是一伙的?”
幺幺看向肉架尽头那些堆积在一起的化作怪物的猎人们:“对……是他们在拿你做实验……”
赵览勉力从地上撑起身体,抬起头,对上了那苏醒过来的无名亲王低垂下来瞧他的眼。
赵览捏紧拳头:“……刚才……谢你了。但那些人不能全部让给你。”
无名亲王掀起唇。
“那就来抢吧,只要你抢得过。”
赵览重新找回那把刀,攥紧,顶着浑身的血从地上爬起来。
他和这无名亲王一起,望向了尽头的那帮怪物。
……
……
一道脚步声出现在幽暗的地下三层走廊里。
哐。
哐。
哐。
沿路的房间,一扇扇门被无形的力量撞开,发出巨响。
所有房间的内部陈设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幺幺、奋战中的赵览,和那无名亲王在快要收尾时,听到了外头传来的这异样的声音,纷纷停下来,看向门外。
走廊上,一道高大的身影一掠而过。
“是岑兰宴!”幺幺低声喊了一句,扭转脚步跑出去。
他跑到门口,看到男人停在了走廊的尽头。
那里的天花板也掉下来了,水泥块堆在墙角。
男人就站在这堆水泥块前,背对着他。
“他怎么也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幺幺转过头,只见无名亲王站在他身旁,略显惊讶地望着岑兰宴的背影。
“你认识他?”
“几百年前,是他和陆酒为我和我的妻子下葬。”
幺幺愕然。
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岑兰宴那边传来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些水泥块底下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好像埋着一个人。
岑兰宴没有动一下,那些石块就飞了出去。
底下的人暴露出来,竟然是奄奄一息的陆酒!
“酒酒!!”幺幺——也就是111跑过去,失声喊道,“酒酒你怎么在这里,你先别动,别乱动!”
“你是……111?”石堆里的陆酒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便望向站立在他面前的男人,轻声呼唤,“岑兰宴,扶我起来好不好?我、我现在没力气……唔!”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目眦欲裂。
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双手攥向脖子——他的脖子被掐住了!
111愣住,猛地扭头看向岑兰宴。
“很早之前就已经说过,不要再玩这种把戏。”
男人启唇,缓缓说道。
陆酒疯狂挣扎。
“怎么还是这么愚蠢?”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陆酒”脸上的那层皮被活生生撕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111被吓住了。
一秒钟之前还好好的人,此刻已血肉模糊,嗓音变调。
他疯狂挣扎着,衣服里头掉出来一把短短的桃木剑。
“不要杀我,不要,是快穿局让我干的,是他们非要逼我杀你的,不是我,不是我!”“陆酒”哀声乞求。
111大骇。
这分明是王已,他把自己变成了酒酒的模样?!怎么变的?用了珍藏级宝箱里的“焕然一新”?!快穿局到底给了他多少便利!
黑色的字符串从王已脸上的血肉里钻出来,这一次,即使眼睛看不到,111也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缠缚上了这串字符。
王已哭喊:“不要搅碎它,求求你,这已经是我最后一串自由的字符串了,不要毁了它!你就算用这串字符也到不了陆酒现在在的地方啊!!他现在已经在快穿局核心楼层了,我能感觉到!你进不去那里的,那里是整个快穿局最坚实的地方!”
“——加上我的代码就能去了。”
岑兰宴一顿,回过头。
111站了出来,双拳紧捏。
“我的灵魂里有核心楼层的通行代码,是之前回快穿局的时候想办法搞到手的,”111扯了下唇角,“在他们清洗我的思维之前,我把这串代码藏在了我的本源代码深处,当时就想着或许会有用到它的一天,只是后来给忘了……”
111直视岑兰宴的双眼。
“我们一起去找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