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奶奶没想到自家孙女这次还带了个小朋友回来。
明鹤还在心里措辞，裴金玉就主动开口，以一种明鹤从未见过的乖巧姿态说道：“奶奶好，我叫裴金玉，是鹤鹤的好朋友，因为我一直在城里长大，所以很向往这里的生活，”裴金玉笑容可爱，一点看不出之前的癫狂，“奶奶叫我小玉就可以啦，这两天要打扰你们了。”
明鹤用一种惊愕的目光看着她，眉头微扬，向来没什么变化的表情都有了波动。
原来你是会好好说话的。
裴金玉看懂了她的眼神，冲她得意地扬了扬尖尖的下巴。
“是小鹤的朋友啊，欢迎来我们家玩，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家小就好了。”奶奶笑得温柔，脸上藏满岁月馈赠的皱纹舒展开，眼眸依然保持着智慧的透彻。
裴金玉眼神一亮：“当然不会！我睡觉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地方，睡在鹤鹤旁边就可以啦！谢谢奶奶！”
“嗯，就是这样。”明鹤发现自己根本不用说什么了，只能干巴巴地附和。
“哎呀，我们小鹤也有了关系这么好的小朋友，真好啊。”
“嗯！我们关系最好了！”裴金玉听到这话连连点头，甚至没顾得上躲开摸她头的手。
奶奶把手里温热的烤红薯分成两半，递给两个小孩：“家里已经做好饭了，走咯。”
她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在小路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身后两个孩子手牵手，延伸出两道连接在一起的影子。
近到明鹤闻到了大小姐身上矜贵又疏离的玫瑰乌木香，让她再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富人家的小孩果然不会用大宝和青蛙王子。
“好甜。”裴金玉从来没有这么豪放地吃过东西，以前都是有专人切成适合入口的精致小块，犹豫半晌还是小口咬了一块。
随即她就被入口的味道惊到，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明鹤看着她，忍不住也默默加快了速度。
等到吃完，才走了一半的路。
裴金玉恋恋不舍地吃掉最后一块，舔了舔嘴唇。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湿巾。
她下意识扭头躲了一下，又被捏住下巴强硬地扭过来，“别动。”明鹤的声音让她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明鹤看着大小姐吃的白皙如玉的脸上沾上了烤焦的炭黑，习惯性地拿出纸巾帮她擦干净。
“……谢谢鹤鹤，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呆愣了好一会儿，还没享受够明鹤的主动靠近，裴金玉突然想到了什么，蹦出这么一句来维持自己刚在奶奶面前立的乖巧礼貌人设。
明鹤无语：“我已经擦完了。”
她听到走在前面的奶奶没忍住的笑声。
“哦，谢谢，那下次我自己来。”裴金玉声音响亮故作镇定，耳根连带着脸蛋已经红了一片，好在在铺天盖地的染红夕阳下不太明显。
丢人。
奶奶家是个带着院子的小房子，院子里种了些平时吃的蔬菜瓜果，现在到了秋天，结了果子被摘下来，那些枝干叶片凋落，藤蔓都变黄了，显得有些落寞。
但是还没进门就能闻到的饭菜的香气却让整个冷清的小院热闹起来，充满了温情的烟火气。
“快进来吃饭了。”
四人用的方木桌，看上去有了些年头，青灰色的桌面上被反复触摸磨去了木刺棱角，反倒多了一层温润的光。
天色还没有彻底黑下来，天际一线薄白即将被紫黑色的天空吞没。
奶奶点上灯，屋子里顿时就变得亮堂堂的，把不大的屋子就照的能让人看清每个角落。
东西不少，但排列的井井有条，奶奶爱干净，地面也没有一点灰尘，比裴金玉想象中的满是尘土蛛网的乡下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小鹤要带朋友来，做的菜少了，小玉喜欢吃什么菜呀？正好我再去做两个菜。”
奶奶边说边动作利索地系上围裙。
瓷碗里是盛得满满的柴火饭，比起电饭锅做出来的饭多了一股清甜，吃起来更香。
菜色是两荤一素，特意做了明鹤爱吃的烧排骨和炸小肉丸，素菜就是一道清炒土豆丝，脆脆的，根根分明。
明鹤看着这一桌菜，顿时就咽了咽口水。
明明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是带给她的食欲却比家里的大厨还要多。
裴金玉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眼睛粘在桌子上，抿了抿唇：“不用啦奶奶，我胃口很小的，吃一点就够了。”
明鹤眼疾手快地往嘴里塞了个小肉丸，被烫的呼呼吹气。
然后在裴金玉不自觉追随过来的眼神中也投喂了她一颗。
裴金玉也学着明鹤吹气，因为不熟练，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听到隐约的笑声，她转头去看明鹤。
女孩的脸被刚出炉的米饭升腾的雪白热气模糊，看的并不真切，但唇色却穿透了那层恼人的白，因为刚吃了肉丸的缘故，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像是瓷器上的釉色，像是刚摘下来的沾了露水的红樱桃。
罕见的笑意出现在女孩脸上，乌黑的眼珠望着她，唇角微弯，那仿佛不管凡人怎么做都无悲无喜的玉像就蓦然鲜活起来。
裴金玉之后也一直忘不掉这一幕。
她呆呆地含着还有些烫的肉丸，忘了咀嚼。
“奶奶，我来帮你。”
明鹤把突然吃着炸丸子发起呆的大小姐按在椅子上，然后熟练地在衣架上找到自己专属的小围裙，口袋上缝的简笔画小鸟图案就是她的标志。
奶奶温和的应着，帮孙女系好围裙。
“大小……小玉平时喜欢吃的东西我们这里没有，随便再炒点什么够吃就好了。”
明鹤去冰箱里翻找，把食材递给奶奶。
“嗯，再做个炒莴笋丝和胡萝卜就差不多了。”
在奶奶面前，明鹤的话也变多了。
等到帮忙做完菜再端上去，裴金玉还在愣愣的不知道想什么。
“吃饭了大小姐。”
明鹤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裴金玉突然回过神，神色有些茫然：“哦、哦，好。”
明鹤不明所以，但是饥饿占据了上风，她很快就催促裴金玉也拿起筷子一起吃饭。
“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
裴金玉听到说话声抬起头，看到了注视着她的和蔼老人。
“……很好吃，谢谢奶奶！下次我也会帮忙做饭的！”
明鹤：大概率是进厨房帮忙添乱。
奶奶也没有说客人不需要做饭这类的客套话，只是看着气质明显和乡下不搭，神情却认真的有些执拗的女孩点点头：“好，那就谢谢你啦。”
裴金玉的内心于是突然被一种软绵绵的东西填满。
晚上和明鹤一起睡在狭小的竹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在明鹤打着哈欠好不容易讲完一个睡前故事正打算睡觉时，裴金玉突然坐起来认真的说，“鹤鹤，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定居好不好？”
明鹤被大小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脑袋瓜突然冒出的想法逗笑，轻声哄她：“好啊，以后就在这儿，和奶奶一起，我们三个人一起住。”
她大概也是受到了大小姐的认真影响，也开始真的考虑起来，补充了一句：“那到时候就要换张大一点的床，不然睡不下。”
一片清透的月光从小小的窗户流淌进来，将这间小屋子分割成明暗两半。
裴金玉低着头半天没说话，正当明鹤以为她坐着睡着了的时候，她小声说：“其实也能睡下，正好挤一挤也暖和。”
她想，实在不行就让鹤鹤抱着她。
明鹤想到今天晚上餐桌上的所有盘子都被她们一扫而光，她想着那香喷喷的小肉丸，突然觉得又饿了，肚子咕噜噜的声音盖住了大小姐比风声还要小的说话声音，于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掉进了小肉丸整齐排列着向她问好的梦境。
在梦里，她是小肉丸将军，拥有吃掉一切小肉丸的权利，面对肉丸们的敬礼，她哈哈大笑，吃掉一颗又一颗天生丽质的饱满小肉丸。
但是其中有一颗不听话的小肉丸，撞到了她的嘴唇，有点痒，她忍不住舔了舔，尝到了一点玫瑰花的味道。
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