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私税一事,陆麟城办的很漂亮。
御书房内,周玄祈看完陆麟城呈上来的卷宗,喜不自胜,“终于是将这老狐狸给解决了。”
郑安邦作为两朝首辅,旧臣核心,是最难挖除的。周玄祈别出心裁从姑苏城入手,让孔礼河咬出郑安邦,打了这老狐狸一个措手不及。
陆麟城刚从昭狱出来,身上的血迹还新鲜着。
他在周玄祈这里净了手,正在擦拭水渍。
周玄祈脸上扬着笑,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芙蓉馆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陆麟城坐在周玄祈下首处,擦拭干净水渍之后懒洋洋往后一靠,耳畔处划过一道绿光,精美的耳钳映衬着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精美透白的瓷器。
陆麟城单手拨弄着自己左耳上挂着的绿宝石耳钳, 没有回答,似是陷入了眸中回忆之中。
绿宝石贴着女子白皙的肌肤,从上而下,冰冷的触感带来极端的颤栗。
周玄祈感觉到不对劲,他盯着陆麟城,视线在那只绿宝石耳钳上停留了一会。
这样看起来名贵的东西,不像是陆麟城的风格,更像是他那位新婚妻子的。
御书房内的气氛似凝滞了一会,随后,周玄祈笑一声,“没查出来就算了。”
“查出来了。”陆麟城淡淡道。
“哦?”周玄祈发出一个单音节。
陆麟城掀开眼帘看他,“你要芙蓉馆办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要芙蓉馆办事?”
“你素来心思深沉,不查清底细的人是不敢用的。”
听到陆麟城的话,周玄祈也不恼,也没有否认,他低低笑一声,“你查到了,却不告诉我,这么护着?”
“嗯。”陆麟城毫不避讳。
“比兄弟还重要?你老婆啊?”
陆麟城看他一眼,没说话。
ZU:
御书房内又安静了一瞬,周玄祈猜到了,他略显兴奋地站起来,“兄弟的老婆就是我的………………还是兄弟的老婆。你冷静一点,软剑放好。自家人,早说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找芙蓉馆的那位馆主,造点谣。”
新帝继位已经多年,后宫空置,一个人都没有,朝中老臣都急得不行,纷纷上书要求新帝添置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而对于心思深沉者来说,皇后这个位置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给的。
传闻只有阴年阴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才是大周后位的天选之人。
“亏得皇帝能想出这个法子。”苏甄儿对于这位新帝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早听说朝中大臣个个都卯着劲儿的想将自家女儿塞进周玄祈的后宫,没想到皇帝想出这套把戏来拒绝,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真真是无可挑剔。
“我还真当皇帝看不惯芙蓉馆,没想到只是疑心病太重。”苏甄儿松了一口气。
“当皇帝的,哪个没有疑心病。”陆麟城也跟着大逆不道。
苏甄儿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两手交叠,将他下半张脸盖得满满当当,只露出一双眼。
男人抬眸,眼睫绵密细长,漂亮的眸子笑弯成月牙。
夏末天气还未彻底转凉,男人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掌心。
苏甄儿抽回手,娇嗔的瞪他。
自上次从温泉处回来,她整整歇了七日,真是给她累坏了。
苏甄儿穿着薄衫坐在榻上,手中檀香小扇轻摇,视线落到陆麟城身上,突然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一圈。
今日晨间出门时,陆麟城穿的是竹叶纹的长袍,现在身上穿的却是祥云纹。
苏甄儿起身走到陆麟城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嗅到熟悉的皂角香气。虽然并没有其它奇怪的气味,但这皂角香气清淡又浓烈,像是刚刚洗漱沐浴完毕,而非身上残留的。
“王爷还没用午膳吧?我让厨房去备些王爷爱吃的。”
苏甄儿话罢,提裙出门,看到在院中摘葡萄的绿眉,赶紧把人招了过来。
“去福来客栈,让人将今日王爷的行踪查一遍。”
自从知道芙蓉馆的馆主是她之后,芙蓉馆在金陵城内的探官中行事似乎也方便了一些。
绿眉很快便将一份信笺带了回来。
夏日多闷热,苏甄儿喜欢干净,绿眉回来时她正泡在热汤里。
湿漉的长发卷起,颈后垫着白帕,苏甄儿仰头靠在浴桶边缘,抬起湿漉漉的手,后背上还沾着泡水之中舒展开来的芙蓉干花瓣。
绿眉替苏甄儿将手擦拭干净,然后递上信笺。
昭狱。
皇宫。
锦衣卫所。
北辰王府。
按照信笺上言,今日陆麟城并没有去什么奇怪的地方。
既然没有,那他为什么要换衣?
从浴桶里出来,苏甄儿还在纠结这件事。
绿眉先用帕子替苏甄儿将长发纹干,然后又搬来架子,将那头黑发铺开在架子上晾晒。
午后阳光正暖,苏甄儿躺在院子的矮榻上,一侧屏风遮了大半阳光,只余长发浸在日光下。绿荫如伞,落下大片斑驳暗影。
用过午膳,陆麟城便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知了蝉鸣声声,透过半开的窗户,他能看到躺在院中的苏甄儿正在晾晒头发,胭脂色的屏风后透出淡淡薄影,纤细单薄的身段,曳地的水绿色薄袖,盖了半截的夏日毯子。
一会功夫,原本还在凝思什么的女人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已经睡熟。
热浪于空气中翻滚,时间与阳光仿若静止,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和安详,让人忍不住想永远沉溺于这份美好之中。
突然,苏甄儿翻了一个身,铺着长发的架子被带倒,惊起停在树上的雀儿,而她还睡着,无知无觉。
陆麟城起身,推开书房的门走到院中。
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散在地上的头发捧起,然后拿起置在矮榻上的帕子,擦干净上面的灰尘。
他仔细擦拭完毕,看一眼苏甄儿。
女子薄纱覆身,隐约透出莹白肌肤轮廓,如同盛开的芙蓉,浸润着芬芳。
阳光热烈却不恼人,陆麟城盯着看了一会,身上被照得温暖至极。
他索性也不走了,盘腿往矮榻边坐下,将长发铺叠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拿起侧边矮几上的牛角梳,梳理打结的地方。
长发划过指尖,被日光晒得发烫。
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陆麟城低头,看到一封信笺。
苏甄儿翻身的时候不仅弄倒了架子,还将信笺也一起掉了。
信笺是散开的,陆麟城稍一瞥眼,就能看到上面的字。
嗯他今日的行踪?
""
齿梳卡在发尾,苏甄儿被拉扯的有些疼,瞬间就醒了。一扭头,却发现给自己梳发的人不是绿眉,而是陆麟城。
顺着陆麟城的视线,苏甄儿也看到了地上的信笺。
她迅速弯腰捡拾,没想到陆麟城比她更快一步。
“没什么,是废纸。”苏甄儿一把包住陆麟城的手。
人在心虚的时候总会变得有些愚蠢,这个理由真的可靠吗?
“废纸?”陆麟城沉吟一声,故意逗人,“是我的行踪吧?"
“不是!”
陆麟城捏着信笺,缓慢的又加了两个字,“是吗?”
男人的嗓音是偏冷淡的,他说话的时候总能让人想到一些冷感的东西,比如晶莹剔透的冰块,光滑的冷色宝石之类的。可他在苏甄儿面前说话时,总刻意将声音掐软,那股冷感也随之被压到最不明显。
普通人若是发现被人查了行踪,大抵也是要生气的,更别说是堂堂异姓王。
苏甄儿尝试狡辩,“我就是试试,芙蓉馆藏在金陵城内的探官好不好用。”
“哦。”男人眉眼下垂,唇角又落回去。
他将信笺递还给苏甄儿,起身,转身欲走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力气扯住他的衣摆。
陆麟城转身低头,看到女人柔软的发顶,有一个呆呆的璇儿。
苏甄儿认输了,她想了一日,实在是憋不住了。
“你出门的时候不是这件衣服吧?"
可话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她总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像是存着什么私心,可若真要细究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份私心是什么。
陆麟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点头,“嗯。”
他办事的时候,别人的血总会溅到身上,避无可避。成婚之后,为了避免苏甄儿反感自己身上血腥气太重,陆麟城总习惯换了衣物再回去,因此,他在谢楚安的锦衣卫所内常备了洗漱用品和便服。
大半年的时间过来了,苏甄儿一次都没有发现。
可今日,她居然发现了。
她好像………………稍微有些在意他了。
苏甄儿咬着唇瓣,抬眸看他之时眼神闪躲,“王爷为什么换衣服?”
“沾了血。”陆麟城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你进宫为什么会沾血?”
“谢楚安不在,昭狱暂时由我打理,进宫之前奉命去审讯了一下。”
这个理由,勉强接受吧。
苏甄儿松开他的衣摆,那股子别扭感还没消下去,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头顶一沉,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苏甄儿顺势抬头。
陆麟城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苏甄儿,“你在干什么?”
陆麟城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指尖蜷缩起来握成拳,抵在唇边,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