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勾着她腰软声引诱
后续的拍摄因为有警察介入， 进行的比较顺利。
裴九遥拍完最后一场戏后，原本打算留下陪池漾，可池漾却以“容易分神影响自己拍摄”等各种理由， 强行让安将她带回了别墅。
裴九遥知道池漾是怕莫天再找自己麻烦。
可没想到被带回别墅后， 裴九遥几乎被囚禁起来。
一个大活人， 连房门都不能出，活动范围仅限这栋房子， 每天见到的人除了安就是来做饭的阿姨。
几天还好，时间长了， 裴九遥都觉得自己头顶要长草。
这天阿姨照常来做完饭，安拿着筷子每样菜都试吃了一遍， 才喊裴九遥过去吃饭。
裴九遥在沙发上坐着， 将整个场景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刚开始亲临现场， 就跟拍电影似的。她时常感叹有钱人的生活可真复杂，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穿越回去搞个皇帝当当。
最近都习惯的差不多了。
她走过去吃完饭后，有专门的人过来收拾，裴九遥就又回到沙发上发呆。
客厅是巨大的落地窗。
窗户上爬了霜，外面种着常青树，郁郁葱葱叠在小院里，一整片冷冬的气息。
裴九遥刷了会手机，觉得没意思， 走到门口， 推开，安站在门外。
她扯出一个笑容， “我就在院里走走， 不出去，好不好？”
“抱歉裴小姐， 我们只是奉命办事。”安挡在门口，丝毫不让步。
好一个奉命办事，裴九遥的皇帝梦瞬间破碎。
现在分明就是被皇上扔在冷宫的金丝雀。
她无奈瞪了安一眼。
一米八，雇佣兵，胳膊捏上去跟铁块一样，还是个Beta，连信息素压制都用不了。
十个自己也打不过。
裴九遥悻悻滚回到沙发上，拿起手机给池漾打电话。
接通后，裴九遥掐着嗓子喊：“皇上，嫔妾什么时候才能从冷宫出去？”
池漾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确认裴九遥无误后，笑着问：“怎么啦，听起来病恹恹的。”
“我想出去。”裴九遥黏糊糊地在沙发上滚了一圈。
“外面多危险啊，你乖乖待着，我马上就回去陪你了好不好？”
裴九遥不满地看着窗外，“有多危险啊，莫天还能当街杀人不成。”
“万一她敢呢？”
“她不敢。”
顿了顿，裴九遥说：“小狸，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真的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你觉得我敏感？”
池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情绪化，裴九遥愣了愣，轻声说：“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关着我，我都这么大了，可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你负责不了。”池漾声音冷清。
裴九遥捏着手机，沉默片刻，眼神有些茫然。她不明白池漾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长，电话那头的池漾声音有些缓和。
“那你想去哪里？”池漾将声音放软。
这个问题出来，裴九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没什么朋友，也没有想去找的人，也没有去酒吧或什么地方的爱好。
她只是不愿意被关在这里，被一群不认识的雇佣兵守着，像囚犯一样。
想了一会，裴九遥问：“那我去看看池青？”
“不行。”
裴九遥没想到池漾拒绝的这么干脆，正想问为什么，池漾回答：“她最近很忙。”
“那我去看看温姐？”裴九遥知道温礼最近没工作，时间一大把。
池漾再次拒绝：“她会把你带去酒吧。”
裴九遥无奈地撇了撇嘴，看来温礼在池漾这里的风评并不算好。
她又想了想，挑了个不容易出错的人选：“要不我去医院找应宁，上次标记你，我还没去医院提取信息素。”
池漾停顿片刻说：“忘记告诉你，应宁的制剂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
裴九遥指尖一抖。
她的信息素紊乱症状就要被治好了么？怪不得这个月发｜情期，好像没有太需要自己。
不过她们又不是因为这个才在一起的，不是因为彼此相爱么？
正想着，池漾轻叹了一声，松口道：“我让应宁去找你吧，提取信息素，顺便陪陪你。”
裴九遥想到此前刷到林乐仪发的剧组杀青照片，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看到《山海》剧组杀青的消息了。”
池漾回：“快了，可能明天就能回去。”
裴九遥此前病恹恹的神态瞬间变欢快了些，“那我等你。”
随后又告状般念叨：“皇上，安连房门都不让我出去，我要憋死了！”
池漾轻笑一声，“回去我帮你凶她。”
“那应宁来之前，我能不能在院子里坐坐？”裴九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要走出这栋别墅。
但就是不想在这里待着。
池漾“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她冷冷看着面前的乔露。
“跟裴九遥打电话呢？”乔露挑了挑眉。
她已经在这儿站了十多分钟，全程光明正大听着池漾打电话，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这是把她关起来了？”乔露好奇道：“关哪儿了？”
池漾收起手机抬头，“你怎么不装了？再装一装没准我就告诉你。”
乔露轻笑道：“我是想装，就是不知道池漾姐姐喜欢什么样子？”
池漾走过去，轻轻捏起乔露的下巴，眯着眼看了她一会，松开手说：“我喜欢听话的。”
上下扫视乔露一眼，池漾低笑道：“若是你能跪下学几声狗叫，我就告诉你裴九遥现在在哪里。”
“姐姐背地里跟裴九遥玩这么花呢？”乔露故作惊讶，“那我可得帮裴九遥好好宣传宣传。”
池漾冷笑一声，“你是什么时候跟莫天搭上的？”
“搭上，多难听。”乔露微微挑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我之前上综艺被姐姐摆了一道，还不许我报复回去？”
池漾生平最讨厌“姐姐”二字，尤其是从讨厌的人嘴里说出。
裴九遥此前甚至没怀疑过乔露——连盛夏都想到了，偏偏不怀疑她的死对头乔露。
加之这二位还合拍过一部露骨小黄｜片。
简直是不忍回忆的程度。
只是这一点，就比其他所有的事加起来都让池漾觉得愤怒。她恨不得一口将乔露咬死。
更别提敢在威亚上做手脚。
“姐姐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生气了吧？”乔露还没意识到池漾此刻的危险性，继续挑衅道：“只可惜我不是楚司，不会被你随意踩在脚下。”
“你说得对，没有证据，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池漾满目怒火，声音依旧克制，“但我绝不会放过你们，无论是你，还是莫天。”
池漾与乔露擦肩而过时，乔露冷笑一声：“还当自己是池家千金大小姐呢？池青自己都自身难保，听说天天往医院跑，是活不长了吧？她死了之后你不就是个……”
“啪”！
清脆的响声落在空旷的走廊中。
乔露震惊地捂着脸，看向池漾。
池漾咬了咬牙，她不明白这只花孔雀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作死。
“赏你的，不用谢。”池漾清冷的眸子扫过乔露脸上泛红的五指，转身离开。
*
等待应宁来的过程中，裴九遥通过近十天以来的无数次斗争，终于走出了那扇门，坐到院子里——
当着安的面。
安最初还不乐意，直到接到池漾的电话，才勉强将她放出去。
出去后，裴九遥就坐在长椅上，安在不远处盯着她。
只是这样，裴九遥都仿佛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壮举。看到安妥协之后，裴九遥心中甚至莫名生出一种畅快。
就像是被囚禁的金丝雀终于自由后，对外面那些家养豺狼野豹的示威。
可这算什么自由，不过是笼子加宽，可活动范围变大了而已。
生活在民主法治的唯物主义社会，从小被核心价值观潜移默化长大的裴九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喜欢的女人限制人身自由。
但这肯定不能怪池漾，要怪只能怪这个世界的规则浸淫和资本压迫。
池漾只不过是一只无辜的小狐狸罢了。
裴九遥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万恶的资本主义！
还未开春，海市的天依旧不暖和，尤其是郊区。
裴九遥从没听池漾说过这边的别墅。
七拐八绕的，具体在哪个方位也不清楚，不过来时经过了很长一段没什么人烟的高速公路，应该很偏。
别说是出来吹吹风，就算是现在安放她走，裴九遥大概率根本找不到路，也只能在周围转一转，再自觉回到笼子里。
她伸手摸了摸树叶，又沿着院子转了一圈，看见温室里有几盆花，还没开，看不出是什么，便寻来水管浇了会花。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浇花会不会把花浇死，裴九遥只随手洒了洒水，就丢给旁边的雇佣兵了。
没什么意思。
分明平时也没什么事做，在池漾家躺着跟在自己家躺着也没区别。
可一旦有被关起来的想法，睡觉都变得不舒服。
最后她在院中没待够十分钟，就又回去瘫在沙发上。
一次伟大的抗争自此宣告失败。
裴九遥开始回想，自己此前没工作的时候都在干嘛。
可以去玩赛车，或者这个季节滑雪也不错，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各地旅行。不工作的时间其实很少，就算不拍戏，大多数时候也都被舞台剧和表演课占据。
裴九遥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到楼上，又忍不住去想池漾。
她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太焦虑了，以至于只是在这里待几天，又不是被困一辈子，居然会如此不情愿。
就像是，好像真的会被这栋房子困一辈子一样。
撕心裂肺地想要离开这里。
*
应宁来后，裴九遥终于能从暂时的虚无中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至少她身边有了真正的“活人”，而不是门外那些和安一样的“战争机器”，或是每天来做饭的工具人阿姨。
裴九遥一向都不算话痨，却拉着应宁，将这一个星期没能说出的话全抖落个干净。
像个垃圾桶，终于在堆放了一周垃圾后被清空。
她甚至还让应宁陪着吃了晚饭。
应宁自认为跟这位池漾口中“又纯又乖的直球姐”并不是很熟。
可她看着裴九遥那张balabala仿佛机关枪般从进门就没闭上的嘴，真的怕池漾将人给逼疯。
作为池漾的主治医生，应宁一直知道池漾异于常人的占有欲，但她没想到池漾真的会把人关起来。
再联想到池漾之前说“用绳子将她捆起来”。
应宁控制不住多说了几句。
“既然她最近脾气不好，你就多担待些吧，在这儿住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又不可能关着你一辈子。”
裴九遥趴在桌子上轻叹：“我知道池家的事结束后她就会把我放出去，可是总觉得……”
“不喜欢被困住？”应宁问。
裴九遥回答：“也不是，就是觉得有点心慌，不喜欢这个地方。”
应宁安慰道：“往好处想，至少没有被绳子绑起来。”
裴九遥抬眸，意味深长地盯了一会应宁，震惊道：“应医生，温姐私下玩这么花吗？”
应宁猛咳一声，“我是在说你！”
“你自己没经历过，干嘛觉得池漾会把我绑起来？”裴九遥满脸都是看透一切的表情。
应宁无语地端起杯子抿了些水转移尴尬，“说起温……温姐，她最近好像很忙，但我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分明已经不带艺人了。”
裴九遥笑着说：“那你去问她嘛。”
应宁垂眸，又变得一言不发。
裴九遥微微叹气。
急死了，她这个性格，能追到温礼才怪。
“我找机会帮你问问。”
应宁的眉眼这才舒展开来。
晚上裴九遥还想留下应宁一起睡觉，被应宁以“洁身自好”为由严词拒绝，天知道裴九遥不过是想拉个人陪自己说话罢了，被她这么一拒绝，搞得自己好像多不干净。
不过“情绪垃圾桶”确实……不算干净。
她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后，开始进行自己每天睡前最无聊的游戏——挑房间。
每天在不同房间里睡觉，成为裴九遥在这栋别墅里独自一人时的唯一乐趣。还好这栋别墅大，房间多，她可以一个星期不重样地住在各种房间里。
安将客房收拾好后，裴九遥躺进去，没拉窗帘，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数星星。
今天睡得很快，裴九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然睡着的，只觉得身后床垫一陷，好像有个身体软软地贴了过来。
最初以为在做梦，可那只手在自己身上又捏又摸，最后塞到自己颈边不动了。
好凉。裴九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池漾坐最晚一般飞机回来，到别墅时天已经黑了。
进去后，安叼着烟在门口守着，她提前知道池漾今晚要回来* ，所以让其他人都去休息了。
池漾进屋后换下衣服，安正打算开灯，被池漾制止：“她睡了么？”
安点了点头，池漾便去楼下的浴室洗漱。
她虽然是池青手下，但对池漾也很熟悉。在安心中，池漾一向是个自己利益优先的女人。
池家这几位，看起来各有各的不同，可在安看来，本质上都是一种人。
池漾比她们仁慈一些，但也仅限于此。她们池家的人，向来都不会让别人触及自己的利益，就算是亲姐妹都不行。
当年池漾跟池青闹得有多僵，这群人都看在眼里。
如今为了一个外人，又是买了栋别墅放在她名下，又是将人保护起来，让她们24小时守着。
莫非是真喜欢她？
安摇了摇脑袋，不明所以。对她来说喜欢这种事情太过于遥远。
不过几十亿的别墅真的能随便送人吗？她们还没有结婚。
也不知道是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还是恋爱脑的世界她不懂。
池漾出来后，安依旧在原地守着，她走过来皱了皱眉：“少抽点烟吧。”
安开了一扇小窗散了散烟味，池漾烘干头发后问：“今天她都干嘛了？”
“醒来后坐在沙发上发呆，出去后坐在长椅上发呆，后来去温室浇了浇那两盆快死的山茶花，应医生过来后拉着人聊了七八个小时，就挑了间屋子睡觉去了。”
“都聊什么了？”池漾问。
“无非是被关在这里好可怜好无聊，你能不能把我装进口袋里带出去之类。”
池漾点了点头，沿着楼梯往上走去，慢慢推开门，轻手轻脚爬上床，戳了戳裴九遥的后背。
这个人睡着了，窗帘都没拉，月光透过树叶缝隙落进来，照在她侧脸上，照得她像月亮。
池漾捏了捏她脸颊，空气中弥漫着清浅的呼吸声。
见裴九遥睡得正香，池漾也懒得再折腾。
微微有些失落，不过还是靠过去，环着她的腰蜷成一团，手又沿着小腹往上，最后钻进睡衣，藏在裴九遥暖烘烘的颈窝。
裴九遥突然惊醒，嗓音还是哑的，“小狸？”
糟糕，把人弄醒了。
裴九遥转过身来，搓了搓眼睛，“真的是你，你不是明天回来吗？”
“怕你一个人太无聊。”池漾轻轻拍了拍裴九遥的脑袋。
裴九遥还不太清醒，贴上去蹭了蹭池漾脸颊，又虚虚地亲了亲池漾的嘴角。
“是好无聊。”裴九遥抱怨。
池漾揉着裴九遥肩膀轻声哄她，“再忍一忍好不好？只要家里的事处理完，我就立刻放你出去。”
裴九遥轻哼一声，蜷在池漾怀中，抱着她的腰黏黏糊糊说：“可我不想待在这里。”
“那你想去哪里？”池漾勾着她头发问。
“不知道，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裴九遥脑袋在池漾身上拱了拱，闷声说，“要不你让我回家吧。”
池漾无奈轻叹，“这里就是你家。”
裴九遥不满：“可这里荒郊野外的，离市区那么远。”
池漾低头，捏着裴九遥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抬起来：“可我不是回来陪你了么？”
“那你最近都不走吗？” 裴九遥问。
池漾手指一顿，“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我肯定每天都回来陪你。”
见裴九遥不说话，池漾又哄道：“你也不想莫天拿你威胁我，是不是？很快就好了，相信我。而且你说你喜欢我，连住在我这里都不愿意么？”
“我只是觉得，我可以陪你一起……”裴九遥想了想，垂眸道：“好吧，那你要回来陪我。”
“当然。”池漾轻轻抚摸着裴九遥的眉眼，像在摸一件易碎的瓷器，或什么珍稀的宝物，眼眸中难得一见的柔情，将裴九遥一点点吸了过去。
裴九遥呼吸骤然一滞，“等你信息素紊乱症治好后，会丢下我吗？”
“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池漾握起裴九遥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她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素圈，跟裴九遥那枚戒指一模一样。
靠近时，裴九遥感觉到有微小的磁力将两只手吸在一起。
虽说这只是在一起的证明，可两个戒指合二为一时，裴九遥的内心突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震动。
就像是心甘情愿走进了眼前这个人为她造的囚笼。
她还在愣神，池漾突然反手握住了裴九遥的手指。裴九遥微微抬头，看见池漾眼中闪着光点，清透诱人。
“我想亲你。”池漾怔怔说。
裴九遥声音有些哑，“亲哪里？”
“全身。”
池漾低头，捧着裴九遥的脸颊，纤长浓密的睫毛扫过她的皮肤。
裴九遥有些痒，不止是脸颊，还有胸口，无论被撩多少次都会“砰砰”直跳的心脏。
她环着池漾纤细的腰，乖乖靠在池漾颈侧。
“那你自己过来。”裴九遥说。
池漾轻笑一声，圆润的指尖慢慢在裴九遥身上滑动。
“敢欺负金主了，是不是？”
池漾眉眼一弯，就仿佛藏起了一捧星河。
她的皮肤在暗夜中白得惊人，一张脸小小的，嘴唇又软又嫩，心一燥，圆圆的鼻尖上就挂着一滴水珠，耳尖也变得赤红。
既然要被藏在这里，那就被藏在这里吧，裴九遥想。
纵然有不好的预感，纵然总对这栋别墅产生莫名其妙的焦虑。
可至少池漾说，会回来陪她。
这还不够么？
在池漾清甜的嘴唇压下来，主动将舌尖喂给裴九遥时。
裴九遥感叹，美人计真的可怕。
她品尝着勾人心弦的草莓味，总觉得今日草莓里的酒精极其浓郁，醉得她心猿意马，找不到东西南北。
说好让池漾亲她，裴九遥上下其手，又将池漾欺负得眼眶通红，含着泪珠委屈巴巴抱着裴九遥脖子，勾着她腰软声问：“这下不走了吧？”
“你回来，我就不走。”裴九遥往池漾怀里挤了挤，一脸餍足地睡了过去。
第52章 那就亲死我
第二天醒来， 池漾去医院看望池青。
印象中池青身体一向很好，这么频繁进医院还是第一次。
池青依旧坐在病床上看电脑，神色平静， 脸色有些苍白， 一手拿着一个苹果， 偶尔啃上几口。
跟平时没什么太大变化。
池漾从病房里退出来，去找应宁和沈心怡。
过去时， 应宁正拿着检查报告翻来覆去地看，眉心紧皱。
池漾心中有些紧张， 进去后，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检查报告没有任何问题。”应宁的整个职业生涯都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她将报告递给池漾， 转身问沈心怡：“你说她在公司突然开始吐血？”
“吐血？”池漾抬头， “不是说只是身体不舒服？”
“池总不让我告诉你……”沈心怡推了推眼镜， 回想起那个场景还有点后怕。
那天晚上，她跟池青吃过饭后照常聊了聊池老那位私生女的事情，正打算回家时，池青一起身，突然弯下腰呕了一地血。
铺天盖地的猩红，沈心怡那一瞬间以为池青要死了，急得叫了救护车，路上哭了好几回， 池青醒来又哭了好几回。
池青看着她一脸懵圈， 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是灵魂还在医院半空中晃荡。
“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呢！”池漾不理解， 急得声音都大了些， “既然没病，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应宁抿了抿唇， 拉着池漾衣袖说：“今天下午我母亲会过来重新给池总做检查，你先别急。”
“会不会是中毒？”池漾看着沈心怡问，“是池冉，或者池玥，或者……”
沈心怡并非不是没想过中毒。只是池青最近的食物都是自己送的——就算是这样也做了毒物生化等各项检查。
池青确实全方面都没什么毛病。
应宁握住池漾的手，“往好处想，可能就是急火攻心呢，你先别急，等应教授过来。”
池漾嘴唇紧抿，后槽牙咬的严丝合缝，眼眶都有些红，湿漉漉的带出些水汽。
忍了许久，她才慢慢舒出一口气：“那我等结果。”
顿了顿，她抬头问：“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回去帮她？她跟我说过很多次，我都不以为意，总觉得她能处理好，其实她根本不行。”
回去后，池漾在门口犹豫了半晌。
直到听到里面人问：“还不进来，杵在那儿干嘛？”
池漾手指一颤，这才推开门进去，搬着椅子坐到池青身边。
池青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苹果，池漾正要咬，被池青拍了一把。
她抬头看向池青，眼神稍微有点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让你给我洗呢，你还真下得去嘴。”
池漾看了眼苹果，“哦”了一声擦了擦嘴巴，又去帮池青洗干净，递过去。
“今天怎么了？”池青瞥了她一眼，“精神这么差，被裴九遥传染了？”
池漾问：“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什么情况？”池青咬了口苹果，观察了一下池漾的神色，“你知道我……吐血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池漾神色平静，但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并不好受。
“就这一次，之前没有过。”池青看着那颗被咬了一口的深红色苹果，眼眸一点点暗下去。
刚到这个世界时，池青其实很不想管这堆烂摊子。她当年不过是个大学生，尚未步入社会，心智也不成熟，就要在面临重生任务的同时，得知从未见过的“母亲”出车祸去世，留下一个压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还有池家那堆烂摊子等着她处理。
她原本想等池漾成年后，就把手上的事扔给她，自己逍遥自在去，可谁料成年的池漾突然叛逆，非要进娱乐圈寻找梦想。
池青自己的梦想还七零八落，被根绳子莫名其妙拴在这里，好不容易能解脱，池漾却说要去寻找梦想。
很好，在听到这句话后，池青恨不得创死全世界。
那段时间池青和池漾吵过无数次，说过无数难听到极点的话。
她不会示弱，池漾也不会示弱，最终结果就是分崩离析，越走越远。
就算这样，池青还是心疼她，在她进娱乐圈后，明里暗里给池漾塞了不少资源。
那些年腹背受敌，池青的公司并不好过。连经纪人秦好都是池青求来的，池漾直到现在还以为是秦好慧眼识珠。
池漾也是如此。表面上跟池青不对付，实则只要是池青要求，她总会极不情愿地满足。
比如说上次的并购案，找借口说是为了逃避年夜饭。其实有没有这一茬，池漾也会去做。
如今自己躺在这里，池漾肯定会自责。
如果池青这时候提出让她回公司，她一定会答应。
而池青也刚好打算趁人之危，毕竟自己现在这幅样子，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是为什么，医院也不可能查出什么病。
但池青早就预感到，偷来的寿命即将耗尽——就在原主生命终结的这段时间。
“你回公司帮我吧，”池青言简意赅直入主题，“《山海》已经杀青，最后那个奖肯定是你的，池漾，你什么都能做好，你已经赢了。”
池漾眼眶一酸，低头说：“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赢的太晚了。”
“或许你根本不需要和我证明什么，当年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因为……”池青顿了顿，将真相压进心底，“因为我很自私，我不想管那堆事，想扔给你。”
池青知道池漾性格别扭，喜不喜欢、想要什么从不肯直说，一直试探，一直回避，直到明确别人的心意，才敢敞开心扉。
所以她一直很佩服裴九遥，短短半年的时间，居然能让池漾主动跟她表白，还说处理完这堆事情就公开她们的关系。
池青每次看到裴九遥都在想，或许让池漾信任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只需要有话直说就好了。
可惜无论是她还是池漾，她们彼此都没办法做到有话直说。旁人都说池家人很像，其实不是池家人。
而是她和池漾。
不止是池漾觉得太晚了，池青也觉得太晚了。
整整十八年，她们没有认认真真做过一天姐妹。
真的很可惜。
“你能回来，我很开心。”池青摸了摸池漾的头发，扯出一个笑容。
池漾抿了抿唇，低笑道：“你真不适合做这种表情。”
“那我适合什么样子？”
池漾故意做出池青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
“你比我适合做这个表情。”池青轻笑。
“喂，”池漾搓了搓池青，“你干嘛那么喜欢吃苹果？”
“苹果脆，”池青又咬了一口，“可以磨牙。”
“磨牙？”池漾皱了皱眉，“这是什么爱好？”
池青神色平淡：“作为一个优秀的Alpha，我经常想把池冉咬死。”
从一个冷面霸总嘴里听到这种话……
池漾忍不住笑了笑：“你还有这种……”
话说一半，池漾突然想到，池青接手公司也才十八岁，她曾经，可能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女生吧。
又有些心酸。
“你没想过吗？”池青故作惊讶地撞了撞池漾，“我以为你们Alpha都喜欢咬人呢。”
“我是Omega。”池漾冷脸。
池青捏着苹果小声：“哦，忘了。”
池漾难得和池青坐在一起这么久都没吵架，甚至相谈甚欢，十八年来池漾第一次发现，家人于她而言，是如此亲近又难以割舍的关系。
下午做完检查后，她们一起吃了饭，还聊了一些公司的事情，天色渐晚，池漾想回去陪陪裴九遥，见池青居然让沈心怡送来一件晚礼服。
“你又要去哪儿？”池漾将礼服袋子扔到身后，“你就不能好好在医院养病吗？真不怕吐血吐死？”
池青下地后，活动了一下身体：“应宁的检查结果你也看了，一点事没有，没病干嘛在医院待着。”
“那你回家休息。”池漾捏着晚礼服不松手。
池青瞪了沈心怡一眼，责怪她怎么这个时候把衣服送过来。
“裴九遥还等着你呢，你不赶紧回去陪她？”池青伸手去抢衣服，“你把人关起来，又不回去，小心人跑了。”
池漾挡在她面前，一脸严肃问：“那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池青有些无奈，最终泄下气：“我查到祖母的那位私生女今天要参加一个名媛晚宴，我跟她约好了要去见她一面，今晚必须去。”
是那个手握12%股权的私生女。
池漾握着礼服袋的手慢慢收紧。
“可以让开了吧？”
池青走过去拿衣服，池漾却重新挡在她面前。
“我替你去。”
池青轻笑一声，“你的小女朋友还在家等着你呢，真不怕人跑了啊？”
“我可以跟她解释，她不会和我生气的。”池漾拿起礼服，“我既然答应你回公司，这种事我也能做，而且你一旦露脸，也许会被大姨发现她的身份。”
池青胸口有些闷，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将咳血的冲动压进胸膛。
池漾见她这副模样，更不愿意让池青离开，“你就在这躺着，我让应宁盯着你，哪里都不许去，等应教授的结果。”
池青无奈叹了口气，她头有些晕，也知道自己目前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工作，甚至有可能会把这件事搞砸。
“那你小心点，这种聚会，保不齐莫家和白家也会有人来，碰到她们就绕着走，别起冲突。”
池漾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
池青看着她，心里有些无奈。她舍不得这个“妹妹”一个人跳进大染缸里，但是这又是池漾未来的必经之路。
她必然要一个人面对海市各大企业的争锋，在池家闯出一条血路，池青只能给她铺一段，但也仅此一段。
可能，不会再有以后了。
池漾站在门口，手中提着晚礼服的袋子，关门时转身说：“那我走了。”
想了想，她又喊：“姐姐。”
*
自池漾昨晚回来后，裴九遥觉得自己荒诞的被囚禁生活也没那么无聊，只是在沙发上坐着都挺开心。
偶尔给池漾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池漾都说公司最近太乱，在帮池青处理事情。
裴九遥也不好打扰，思来想去，决定帮应宁问问温礼最近究竟在忙什么。
打电话过去时，温礼那边很嘈杂。
裴九遥将手机压在耳朵上，“温姐，你不会是还在酒吧喝酒吧？”
“怎么啦九遥？”温礼笑得很缓，带着一点慵懒。
裴九遥放大声音问：“你最近在忙什么啊？”
温礼声音有些不满，“你别吼，我听得见。”
随后又说：“没工作，当然是到处玩啦。”
温礼的声音听起来懒散轻松，但裴九遥见过她这种状态，她说话声音拖得越长，基本上就是心事越多。
温礼为了表示自己没什么事，故意将声音拖得极长：“别担心我啦，等你离开天极脱离苦海，莫天转眼就把我抛脑后了。”
裴九遥沉声问：“温姐，你是不是缺钱啊？”
温礼沉默了一会，笑着说：“我有房有车的，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缺钱？不过是暂时被停了工作而已。”
温礼说的也有道理，她是金牌经纪人，工资很高，但裴九遥知道温礼花销也高。
应宁之前还很开心地说，温礼从没在家里住过那么长时间。
所以裴九遥才联想到她会不会是缺钱了。
但这种想象也很没来由，因为温礼完全可能只是单纯的没事干。
“那等我解约，温姐还来带我吧。”裴九遥声音放轻。
温礼干笑两声，“算了吧，我在天极那么多年，辞职换个新环境也接受不了。”
裴九遥愣了愣。有些不对劲。
“那你有事要和我说啊。”
挂断电话，裴九遥又跟公司里之前加了微信的几个艺人，经纪人和公司高层都聊了一圈，零零碎碎的信息整合起来，裴九遥打听到温礼好像是欠了公司很多钱，甚至卖掉了房子。
有个此前跟裴九遥关系比较好的前辈偷偷告诉她说，温礼好像是在陪公司违约金。
她又没辞职，哪来的违约金？就算她辞职，也轮不到陪违约金啊。
而且温礼只带了自己一个艺人。
裴九遥瞳孔一颤。
温礼……不会是在给自己赔违约金吧？
之前莫天背着裴九遥，以公司的名义给她签了很多综艺，后来都被温礼推掉了，裴九遥一直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推掉的，照莫天的性格，居然也没计较。
没想到，竟然是温礼一个人把违约金揽下来了么？
那不就相当于，她是在帮自己还违约金。
怪不得池漾和她几次邀请温礼退出天极，分明她现在得罪了莫天也没有工作，可温礼还是不愿意离开。
是因为根本不能走。
裴九遥想，这钱肯定要自己还，只是从哪儿弄这么多钱呢？总不能和池漾开口。
绝对不行，池漾现在已经一团乱麻，够心烦的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名下还有一栋别墅。那是裴九遥最贵的资产，在原书中被原主卖掉还赌债了。裴九遥一直没动过这栋别墅，是因为那是她跟池漾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有些不好的回忆，却又阴差阳错把她们连接在一起。
可现在，她和池漾已经不需要别的东西来证明这段感情，她们彼此就是最好的证明。
裴九遥看着无名指上的素圈，决定找找关系将那栋别墅卖出去。
*
推开门后，人声鼎沸。
池漾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晚礼服，头发高高挽起，带了一件银白色的镶钻王冠，衬得皮肤冷白。
浅棕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比碎钻还亮，泛出淡淡的金色。
她经过服务人员时，用带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手捏起一杯香槟，往内场走去，四周看了看，靠在一旁墙边，打开手机。
手机上是池青发给她的关于祖母“私生女”的照片，棕发棕眸，带着一点混血感，看起来跟池青差不多大，叫尹双，是个Alpha。
池漾将手腕上那条细小的黑色手环往上拨了拨。
池青问：【见到人了吗？】
【还没有。】池漾将手机收起来，继续往内场转过去。
她听见周围零零星星的人问：“那是不是池漾？”
“她来做什么？是有什么活动么？”
“估计是池青带过来的吧？怎么没看到池青？”
“也有可能是别人带过来的呢，我听说池家有跟莫家联姻的想法。”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白家？据说城东那块地就是白芷跟她们合作的。”
……
池漾懒得搭理这群人，继续在人群里找尹双的身影，在转角处，看到一个和照片很像的女人穿着鹅黄色晚礼服，在跟周围人谈笑风生。
池漾又打开手机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走了过去。
“你好，是尹双小姐么？”
尹双回头，眨了眨眼睛问：“你是？”
“池漾，或许你认识我姐姐池青？”
尹双疑惑的眼神变得明亮，“她没来么？”
“她生病了，”池漾指了指不远处，“尹小姐，能不能单独聊聊？”
“好啊。”尹双将酒杯放到一旁，跟着池漾走了过去。
到无人之地，池漾开门见山说：“我姐姐应该跟尹小姐说过，我们想买您手中的股权。”
“这么横刀直入么？”尹双笑了笑，转着手腕说：“还以为池小姐会先跟我聊聊风月呢。”
池漾低笑一声，“如果尹小姐有卖股权的意向，多少风月我都可以跟尹小姐聊。”
“池小姐真客气。”尹双盯着池漾手中的酒杯，眼眸暗了暗，随后调笑道：“池小姐可以给我尝尝你的酒么？”
池漾捏着酒杯的手一紧，“这杯我喝过了，我帮尹小姐再拿一杯。”
“我就要这杯，”尹双舔了舔嘴唇，“不可以么？”
池漾咬了咬牙，将酒杯递过去，“当然可以。”
尹双故意转到有池漾口红的一侧抿了一口，又推回去。
池漾手指微微握拳，压下心底的不满，说：“我们愿意再提高一倍的价格，尹小姐，作为私生女，您没有资格继任明和，这些钱足够一个普通公司几辈子的盈利了，远超于市场价，不会再有人的出价比我们更高。”
“这是双赢的事情。”池漾补充。
尹双笑道：“池小姐要双赢，还这么不客气地说我是私生女啊。”
刚柔并济，池漾不过是将所有事情挑明罢了，走到这一步，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再遮掩也毫无意义。
“或者尹小姐心中的价位是什么，可以说出来商量。”
“池小姐真漂亮。”尹双冷不丁说。
池漾怔了一下，“这跟我们今天的谈判无关。”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尹双赞叹道，“你简直像精品柜里的洋娃娃，绝版无价的那种。”
“我是Alpha。”池漾冷声。
尹双倚在一旁，轻叹道：“要是池小姐愿意跟我春风一度，我可以把股权送给你。”
池漾不满地皱了皱眉，声音严肃：“我有女朋友，而且我很爱她。”
“只是女朋友嘛，那有什么关系？我一向崇尚open relationship，我会让你快乐的。”
“我此生不会跟她之外的任何女人发生性关系，”池漾防御性后退一步，“现在我们可以谈股权了么？”
“真可惜啊。”尹双撇撇嘴，说：“但我已经把股权卖给别人了。”
池漾双眸微瞪：“卖给别人？是谁？”
“姐姐。”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尹双眼角一弯，打招呼：“宝贝，好久不见。”
池漾回头，莫天站在楼梯转角处。
尹双走过去，吻了吻莫天侧脸，笑着看向池漾。“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国外时交的前女友，莫天。这位是我的小外甥女，池漾。”
莫天轻轻勾着唇角，“我们很熟。”
“你眼光确实很好，”尹双拍了拍莫天肩膀，“那你们先聊吧。”
池漾冷眼看着这两人，转身往外走去。手指握拳，指甲甚至穿透手套扎在掌心。
原来这件事至始至终都是一场戏弄。
她觉得心中恶寒，甚至恨不得冲上去将莫天撕碎。仇人就在面前，可以池漾的能力，她现在无法对莫天做任何事。
就算是像乔露那样扇她个巴掌都解气。
池漾想。
可她还是推门离开。
在出去的一瞬间，被莫天攥住手腕。
“放手！”池漾咬牙。
莫天低笑，“我们聊聊吧。”
池漾挣脱她，怒声说：“就在这聊。”
莫天问：“关于股权的事情，你不想找个地方聊么？”
“你再纠缠我，我就报警了。”池漾打开门，又被莫天压回去。
莫天双手移开，以投降的姿势安抚道：“别紧张，我不对你做什么，只是交易。”
见池漾依旧不动，莫天说：“那我只能把股权给池冉了。”
池漾冷声：“你舍得吗？”
“毕竟她坚持不懈地把女儿往我床上送，就算我实在看不上她女儿……”莫天往后退了一步，“可毕竟精神可嘉。更何况，我又不在乎这点钱，不是能恶心你么？”
想到病床上的池青，池漾咬了咬牙，问：“在哪儿谈？”
“上楼吧。”莫天踩上楼梯。
池漾怒声说：“我不会跟你进任何一个房间。”
莫天转身：“就在走廊里。我要是会强迫你，都等不到今天。”
闻言，池漾这才跟上去，停在走廊。
二楼走廊很空，偶尔有几个服务生经过，被莫天打发走。
“你要怎么样才能把股权给我？”未等莫天开口，池漾又说：“我只接受买卖。”
莫天靠在池漾对面的墙上，微微低头，盯着池漾。
“你跟我结婚。”
池漾皱眉，“你疯了吧？”
“池青都累到吐血了，你舍得吗？”莫天双手环胸，“为了裴九遥，弃家族于不顾？”
“池漾，我们才是一路人，被家族裹挟的棋子，一辈子都要为了讨长辈开心活着。”
“我跟你不是一路人，而且你也不喜欢我。”池漾冷冷看着她，“你不过是因为没得到过我，才一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你说的对，”莫天挑了挑眉，并未否认，“但我已经知道你分化成Omega了。”
“你……”
莫天打断池漾：“说实话，我现在对你兴趣不大，但是我说了，我们都是被家族裹挟的棋子，她们让我嫁给白芷，我不愿意，咱俩做个交易吧，你跟我联姻，我把股权给你。”
池漾眼中带着刺骨的寒冰，“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因为不能只有我自己难受啊，”莫天低笑一声，“凭什么我要跟白芷的信息素匹配度100%，还要被她标记？我可是Alpha。”
顿了顿，莫天说：“你陪我一起难受吧，除了你我恶心不到其他人了。”
“我只会跟裴九遥结婚，”池漾看着莫天，第一次觉得这个恶人居然也有点可笑，“你有今天，都是自作孽。”
池漾转身要走，被莫天扯回来压在墙上。
“放开我！”池漾怒声踢了莫天一脚。
莫天轻嘶一声，“考虑一下吧，池青可等不了了。”
“不可能。”池漾一字一顿。
莫天低笑：“订婚也可以。”
“别做梦了。”
“你可真倔啊，”莫天松开池漾，“不过你会答应的，为了池青，你也会答应。”
“因为……”莫天靠近池漾耳边，“你想要股权，我想让白芷放过我，我们之间，只有交易。”
池漾抬手甩了莫天一巴掌。
是有点解气，池漾想。
应该再来一巴掌。
莫天居然低着头笑了，“为表诚意，我愿意放裴九遥离开天极，身上一直有官司，我们可怜的池美人该怎么帮姐姐坐镇池家？”
她拿起池漾的手，吻了吻池漾手背，“合作愉快。”
莫天离开时，池漾拽下手套扔在地上，怒踹了一脚墙面。
她转身去洗手间，用水冲手背，直到将那块皮肤搓出血丝才停下。
一抬头，镜子中印出她狠厉赤红的双眸。
手机传来声响，池青问：【谈好了吗？】
池漾平复心情，回复：【还在谈，她要的太多了。】
池青：【不急，先把人控制住，交易可以慢慢谈。】
池漾阖上手机，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慢慢攥起。
“叮铃铃”——
手机铃声再次拉回思绪。
池漾打开，看到“我的小狗”四个字，表情瞬间变得柔和。
“喂？”池漾放平声音。
“金主姐姐，怎么还不回来？”裴九遥看了眼时间，都晚上十点了。
说好回来陪自己，哼，大骗子！
池漾轻声：“我现在就回去。”
裴九遥还以为池漾忙到不回来了，欣喜道：“真的啊！那你要快一点，不对，你还是慢一点，注意安全啊……”
池漾笑了笑，说：“嗯，那你亲我一下。”
“啵啵啵啵啵啵，”裴九遥缓了口气，“等你回来亲死你。”
池漾眼神一软，“好，那就，亲死我。”
第53章 像一只餍足的狐狸
一连几日， 裴九遥都不知道池漾在处理什么。
每天回来她整个人都很虚弱，要么就是心事重重的。
有时候需要暴烈到极致的快乐，又在第二天清晨匆匆离去。
裴九遥不敢折腾她太晚， 偶尔对着空旷的院子又忍不住想， 这好像是她们现在唯一的生存方式。
撕扯着逃避， 破碎又缝合，当一望无际的晚星穿透高墙落在池漾的肩膀时， 裴九遥盯着池漾后背上那块好看的骨头想。
一切从那个晚上开始——池漾看望池青回来的那个晚上。
她总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池漾的情绪，在池漾说“那就亲死我”之后， 裴九遥以为那只算是一句调情的话。
她们不知道吻了多久，直到浓重的呼吸在夜空下凌乱不堪， 裴九遥被迫捏住了池漾的后颈， 将人撕扯开。
池漾显然很不满意， 瞳孔涣散着还未从刚刚的亲吻中缓过神，就很快沾染上一层怒气。
“你怎么不亲我了？”池漾软着嗓子质问，甚至用爪子沿着裴九遥的下巴挠了挠。
裴九遥翻身躺在床上缓了缓，“先让我吸口氧气。”
池漾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根极细的香烟，又拿出打火机。
“你又抽烟了？”
被* 关在这里，时间都有些涩滞。有时候裴九遥早上从床上醒来，看着窗外的太阳， 居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清晨还是晚上。
虽然她对这些东西确实没瘾， 也答应过池漾不再碰，但是实在无聊。
说无聊都算好听。裴九遥自认为她性格一贯都比较温和， 可最近， 偶尔经过这栋别墅的某一扇门时，心底居然会突然生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暴躁。
尤其在池漾答应回来陪她， 却又像是不打算回来的时候。
一闪而过。
裴九遥想到这里，又看向躺在床上的池漾。
距离上次“你亲死我”已经过去三天。
池漾依旧早出晚归的，回来后也总是黏着裴九遥讨赏。
此刻正懒洋洋在枕头上趴着，没穿衣服，没盖被子，像一块白团子，雪媚娘。
池漾很瘦，但身材却不符体重，曲线极好，可能是因为当明星，也可能是因为分化成了Omega，但裴九遥更倾向于她是天生的。
这么趴着的时候，腰软软塌下去，臀部又圆又翘，一颤一颤的，还很容易泛红留痕。
她又拉开了柜子，抽出那根极细的香烟。
上次池漾问她烟是什么味道，被裴九遥凶了半晌，又一脸委屈地放了回去。
池漾回头，裴九遥刚擦干头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她。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不要回来只做｜爱。”裴九遥看着她说。
池漾夹着那根烟，依旧一脸好奇问：“是什么味道的？”
“我忘记了，”裴九遥回答，“好久没抽了。”
池漾轻哼一声，“胡说，我数过了，又少了一根。”
她拿起打火机，“刺啦”一声，澄红色的火蛇点亮了一小圈夜晚，拢出一圈淡淡的薄光。
裴九遥走过去，拍了一把池漾的屁股，将打火机拿走：“别玩火。”
池漾回头，清冷的瞳孔微微眯着，瞪着裴九遥说：“我没玩火。”
裴九遥坐在池漾旁边，将一旁的薄毯拽过来虚虚搭在她身上，低头吻了吻池漾的蝴蝶骨。
池漾便回身，勾住裴九遥的脖子接了个吻。
结束后，她躺在枕头上，随意摆放着四肢，蜷着身体，像一只餍足的狐狸即将犯困。
又抬脚碾了碾裴九遥的大腿。
“你真的什么都不和我说？”裴九遥低头，揉着池漾泛红的耳朵问。
问过无数次，都被打太极般推了回去。
这次大概率也是没有答案的，裴九遥不过是例行询问，没什么意义。
“我比你想象的更强大，”裴九遥补充，“或许我可以帮你。”
“就算不行，至少可以倾诉，这样不好吗？别把所有事情都压在心底。”
池漾只是淡淡望着她，除了还在泛红的耳尖，情绪浓度逐渐降低，直到变得异常平静。
在此之前裴九遥一直觉得池漾是个冷美人，冰山一样的外表不过是向别人展示自己不可被侵犯的领地。
但裴九遥现在知道了，她情绪变冷不是因为她性格如此，而是池漾在把内心其他的东西一点点藏起来。
是一些无法被展示出来给别人看，尤其是不想被裴九遥看到的情绪。
池漾吃准了自己会对她百依百顺，直到被关在这里。
那下一步是什么呢？
反正囚禁不会让裴九遥离开她，掩饰也不会。
那或许更多的事情也不会。
裴九遥知道，她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她好像对这只狐狸太过于纵容了。
纵容到，一说就躲。
池漾勾着裴九遥的脖子吻了吻她唇角，又在她身上捏了捏，一句话没说，这件事就算过去。
裴九遥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
还未想明白，池漾又去勾她手中的打火机。
“你又想做什么？”裴九遥不肯给她，池漾却故意装的委屈。
“你让我试试。”池漾勾着裴九遥手指说。
裴九遥抽出手指，严词拒绝：“这不是好宝宝该做的事情。”
“我不小了。”池漾有些生气，“你就给我尝一口。”
见裴九遥无动于衷，又缠着说：“你这个好闻，甜甜的，我没见过。”
裴九遥这支烟确实好闻，没什么烟草味，里面加了一些安神的东西，是她自己卷的。
一小口也没什么，可裴九遥怕池漾喜欢上。
池漾知道裴九遥太好骗了，只要是自己，只要哄几句，裴九遥就全答应。
她坐起来，什么都没穿，薄毯虚虚堆在腿边。
“遥遥。”池漾故意软着嗓子喊。
她不发｜情的时候根本没这样说过话。
裴九遥知道自己又要被骗了，可还是忍不住往坑里踩了一脚。
池漾又握着裴九遥的手甩了甩，“小狗。”
“不行。”裴九遥抿了抿唇，实则心里已经把烟点上了。
那双狐狸眼实在勾人，加上那颗浅棕色的琉璃瞳，像化开的溶金池一样。
“九遥姐姐。”池漾凑过去，盯着裴九遥的眼睛喊。
裴九遥眼神一躲，脸有点红。
池漾又枕在她肩膀上，对着她耳朵吹气，“宝宝。”
裴九遥睫毛一抖，微微偏头看向池漾，“什么？”
池漾低笑一声，上前含住了裴九遥的嘴唇，松开后，一字一顿：“宝、宝。”
这下裴九遥脖子也红了。
“让我一次，好不好？”
不过是一口烟而已，被池漾说的这么色｜情，像是让她让什么别的东西。
池漾将那只细细的烟放到唇边，裴九遥就帮她点了火。
烟燎起来时，纵然没什么刺鼻的味道，池漾还是拿下去咳了几声，最后咳出眼泪，滚到裴九遥怀里。
“我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裴九遥要去拿她手中的烟，被池漾躲过去。
她重新爬回枕头上，露出一整个莹白如玉的后背和两条修长的腿，又吸了一次。
很快便皱了皱眉。这东西的确没有她想象中好闻，只是裴九遥抽起来很好闻。
纵然如此，池漾依旧说：“我还没尝出味道呢。”
裴九遥盯着她的腿往上。
池漾的皮肤果然太容易出痕迹，只是拍了一下，红痕到现在也没消下去。
她又扯过一旁的薄毯给池漾搭上。
这只狐狸，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呢？
裴九遥盯着池漾，总觉得最近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可无论是娱乐新闻还是财经报道，裴九遥都在看，却没什么关于池家的消息。
半晌，池漾说：“你跟天极马上就能解约了。”
“是官司打赢了吗？”裴九遥下意识问。
池漾顿了顿，说：“莫天不打了，估计是觉得在一个艺人身上浪费时间没什么必要。”
不太符合莫天的一贯作风，不过莫天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裴九遥其实也不算了解。
“之后就让秦好带你，不过合同不着急签。”池漾枕在胳膊上，回头看裴九遥，拿着烟的那只手落在床下，烟圈一点点荡上来。
“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裴九遥趴在池漾身上，握着她的手含上烟，将雾气喷在池漾耳侧。
“我打听到温姐是因为欠了莫天违约金，所以才不能走。本来也是我的违约金，我想给温姐还了，以后还让她带我。”
雾气散过来时，池漾心猿意马地想，果然还是这样好闻。裴九遥从不知道自己的某些举动也很撩人。
她回了回神，回头看着裴九遥说：“我还不就行了？你哪来那么多钱。”
两人靠得极近，稍微一动就可以碰到鼻尖。
“我想把那套别墅卖了。”裴九遥挂在池漾身上，捏了捏她鼻尖。
池漾皱眉，“我帮你还不就……”
“说好了，”裴九遥捏住池漾的嘴巴，“我的钱，我自己还，否则我以后也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了。”
池漾妥协般“嗯”了一声，“卖了吗？”
“还没呢，别墅这种，不是很好卖。”裴九遥将脑袋靠在池漾身上，“不过我在找关系了，你不用操心。”
“太晚了，睡觉吧？”裴九遥问。
被裴九遥这么压着趴在身上，有些沉，可让池漾莫名觉得安心，还很解乏。
全部的重量都来自于裴九遥的话，她甚至想让这份重量再停的久一些。
但温度很快消散，裴九遥离开后，躺在池漾旁边，身上突然就冷了。
夹着烟的那只手落下去，她只吸了两口，剩下的都燃成了灰，落在地上积了个小堆，带出些雾气。
最后一点雾气也很快就全部消散。
在池漾打算翻身再汲取一点温度时，裴九遥问：“姐姐最近还好吗？”
“我最近……当然好。”池漾调笑着说：“有你在，我怎么会不好？”
裴九遥凑过去，“你知道我在问池青。”
池漾沉默了很久。
*
池家压下了池青所有住院的报道，实则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差不多全都知道了，连那几位虎视眈眈的族亲也虚情假意地问候过八百次。
池漾说不清为什么非要将报道压下去。
是为了不给谁看呢？
裴九遥，还是自己？
果不其然，裴九遥察觉不对劲的当天，就缠着池漾要去见池青。
裴九遥有一定要见池青的理由，但她也知道，池青没打算告诉池漾真相。
所以她也不能告诉池漾。
“我真的一定要见她！”这是被关起来十几天后，裴九遥第一次“无理取闹”。
“你全程陪着我，或者让安陪着我，去过医院我就立刻回来，好不好？”
池漾盯着裴九遥——她大有一副如果自己不同意就跳窗出逃的架势。
她心底暗叹一声。或许真把人关太久了，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吧。
池漾点了点头，将裴九遥带去了医院。
好不容易出来，裴九遥却没有自由或解脱的快乐，她不知道池青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的寿命还有多久。
只在路上听池漾说，她从一开始的吐血，到现在连坐着都艰难。
“医生查不出来她得了什么病，可她就在我眼前，像一朵花一样腐败了。”
池漾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迅速变得通红。
裴九遥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医院里，池青在病床上躺着，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看到裴九遥的一瞬间，仿佛没什么意外般，声音嘶哑：“你来了。”
裴九遥走过去，心脏像被刺穿了一样。
这个意气风发的女人，就像池漾说的那样，她在腐朽，衰败，终将走向毁灭，而这场毁灭，是她的现在，也可能是裴九遥的未来。
她们此刻，真正同病相怜地站在世界线的两端，在无人理解死亡真的意义时，就已经在重蹈覆辙。
“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裴九遥走过去时，声音有些发抖。
池青看着身后那堆人，缓缓开口：“你们先出去，我想跟裴九遥单独聊聊。”
池漾睫毛一抖，有些不明所以，可终究还是后退一步，将人都带了出去。
“你不用觉得害怕，”池青看着裴九遥说，“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不后悔。”
“你也有你自己要走的路，你会比我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池青伸出手，裴九遥走过去握上。
她坐在床边，看着池青说：“你不能就这样死掉。”
池青表情怔了怔，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那我还能怎么……”
“我知道了一些秘密，关于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裴九遥握着她的手说。
池青看着她，眼神有些涣散。
“在这个世界死去，并不会彻底消失，而是被困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被困在自己过去的回忆中，它们把那个地方称作‘无主之地’。”
裴九遥尽量长话短说，“我之前昏迷时去过那个地方，你的意识还清醒，也知道周围的一切，你的家人，朋友，全部都是假的，可你的意识，或者说灵魂，要被囚禁在那里，永远都走不出来。”
“所以你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池青看着裴九遥，沉默了很长时间，意志突然有些松散，可又自嘲式地笑了笑：“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已经走到这里了。”
“我之前旁敲侧击同它打听过。”裴九遥抿了抿唇，保持冷静，“让满级好感度的女主跟你求婚，你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到原世界。”
“林乐仪对你的好感度很明显都满溢了，你就让她跟你求婚吧！你绝对不能去那个地方！”
提到林乐仪时，池青眉眼变得柔和，可很快眼睫又垂落下去，“这跟骗婚有什么区别？我都是死人一个了，我不想骗她。”
“九遥，我希望你好好的，更希望你能跟池漾好好的，你明白吗？”池青握紧裴九遥的手，“别走我的路，也别骗她。”
“你出去吧，我想见见池漾。”
裴九遥眼眸一暗，无奈走了出去。等池漾进去后，她就在医院走廊坐着。
看池青的样子，她明显对林乐仪有好感。林乐仪那么爱她，不过是求婚而已，终结之前让彼此留个念想也好。
为什么就不行呢？
裴九遥拿出手机，咬了咬牙，拨通林乐仪的电话。她看到安在一旁抽烟，趁人不注意，从楼梯间偷偷溜了出去。
跑车在市区被裴九遥飙出最高速，停在林乐仪家门口时，林乐仪还有点懵。
“你说池青她怎么了？”林乐仪上车后喃喃问。
裴九遥回：“她生病了，病得很重。”
“病得很重是什么意思！”林乐仪的吼声甚至盖过了发动机的声音，“为什么没有报道！”
“反正她说她最后的愿望就是和你求婚，但她不愿意再把你牵扯进这摊浑水中，也怕自己死后你会难过。”
裴九遥将车停在商场门口，转头问：“林乐仪小姐，你愿意吗？”
“我，我当然愿意，”林乐仪居然开始落泪，眼泪一大颗往下掉，根本收不住，“如果她，如果她……我该怎么活啊？”
裴九遥知道林乐仪现在的情绪很崩溃，可还是握着她的手说：“所以再留个念想吧。”
林乐仪抬头，有些不知所措。
“戒指。”裴九遥提醒。
林乐仪脸上还挂着眼泪，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再到医院，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裴九遥手机上收到无数个池漾的电话。
看到人回来后，池漾也有些崩溃。
“裴九遥！你去哪儿了！”池漾跑过来，双目通红，看着裴九遥怒吼。
裴九遥还在喘气，走过去将池漾抱进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林导，我把她带来了。”
池漾一把推开裴九遥，怒声问：“怎么不和我说？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跟你说了，你愿意让我去吗？”裴九遥问。
池漾瞬间愣住了，随后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别生气了，让林导先进去，”裴九遥上前一步，握住池漾的肩膀安抚道：“我们的事回去再说，好不好？”
池漾双目通红盯着裴九遥，半晌，终于泄了气，指了指病房，声音嘶哑：“这边。”
只是过去一个多小时，池青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更差了。
林乐仪几乎是在踏进病房的瞬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池青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呵斥裴九遥：“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断断续续几乎无声的声音中，都能听出池青的怒气。
林乐仪走过去，眼角还在落泪，情绪却没了此前的大开大合。
变得异常沉默。
她坐到病床旁问：“这样都不愿意让我知道吗？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啊？”
林乐仪握住那双枯瘦无力的手，池青挣了一下，林乐仪却用力握紧了。
“林乐仪，不要白费力气，我根本就没爱过你。”池青偏过头去。
“可我爱你，现在也爱。”林乐仪声音有些哽咽，如此场景下，她居然难得一见的镇静。
或许是再多的情绪，也挽回不了那些陈年旧事，也扭转不了现在的局面。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林乐仪说。
池青低笑一声，一滴泪从鬓角滑落。
“你当年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不爱你。”池青看着她，消瘦苍白的脸上，只有眼睛带着些血色。
“我不会爱一个如此极端的人。”
林乐仪抖了抖睫毛，霎时间，她也不想再问什么了。
那些话都太多余，问也问不出结果。
池青嘴巴里除了伤人的话什么都说不出。
她干脆拉起池青的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了上去。
池青眉心一跳，用尽全力偏头看了一眼，居然是一个戒指。
“我管你喜不喜欢我，”林乐仪冷笑一声，含着泪说，“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除非你现在好起来，将这枚戒指扔了，再找个女朋友。”
“女朋友还不够，你得找个老婆。”林乐仪说。
池青声音虚弱，有些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跟你求婚啊，”林乐仪低头，掰过池青的脸，“算我求你，给我留点念想吧，就当是我求来的，行不行？”
池青强忍的眼泪从眼眶一点点涌出去，视线逐渐模糊。她张了张嘴巴，已经发不出声音。
林乐仪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轻声说：“要是有下辈子，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冗长的沉默。
池漾抬手擦了擦裴九遥眼角的泪，自己却忍不住靠在她怀里哭了。
半晌，池青终于低声说：“如果……有来世，我先追你吧。”
林乐仪低笑一声，终于俯下身去，靠在池青的肩膀上。
两颗心脏，时隔经年，终于跳在一起。
第54章 希望挣扎求生的日子里她光芒万丈地活着
“遥遥， 我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姐姐了？”从病房出来时，池漾靠在裴九遥身上，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神色却一片茫然。
像是灵魂游离在世界之外， 破成碎片四散分离。
在这个世界中， 裴九遥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在熵增。
每件事的归宿都是混乱无序， 最终走向毁灭和沉寂，就像池青， 就像她自己。
直到裴九遥被反锁在屋中，她才知道自己的底线能降到哪里。
也才知道， 池漾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失去母亲后在心中埋下的可称之为“邪恶”的种子， 在失去池青后彻底崩塌。池漾再也无法接受会失去裴九遥的宿命。
裴九遥隔着一扇磨砂玻璃门， 隐约能看到池漾靠在外面的身影。
她拍了拍门，声音放轻：“小狸，别害怕。”
除了别害怕，裴九遥说不出其他的话。
伊萨卡的灯塔会照亮每个去极地探寻生命意义的游客的路，很多人以为那里就是一生终极的归宿。
但裴九遥和池漾，仿佛一条直线的两端终点，此刻隔着一扇门，永远都走不到彼此的伊萨卡。
“你别再走了， 好不好？”池漾声音有些哽咽， 她靠在那扇门外，小小的身体一点点滑下去。
“行， 我就在这， 哪里都不去。”
“等我回来。”池漾重复。
裴九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答应她。现在的池漾在她看来， 无限趋近于一个病人。
这就是她口中的冷血无情。
池漾分明，比谁都多情。
池漾离开后，裴九遥打开手机，没有网。她应该是切断了别墅的网络。
裴九遥不知道池漾为什么要如此多此一举，但既然想让她安心，这些小事裴九遥懒得再管。
她躺在床上，收到了池漾的短信：【等我回来。】
还好没被没收手机，或许池漾也需要跟她联系来保持安心。
裴九遥并不担心池漾的处境，书中后来的池漾行事作风，雷霆手段不亚于池青。
知道结局的裴九遥本应该安心当个咸鱼，可她对于这间屋子总有些莫名恐慌。
“7023，我的任务时限还有多久？”闲来无事，裴九遥莫名想找个人聊聊天。
【您还要坐好几年牢呢。】
裴九遥有些无语：“那不是我，是原主。”
看来这任务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要做完，毕竟池青在这里耗了十八年。
虽然她不准备耗十八年。
但至少，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捋清她和池漾的结局，再思考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这天晚上，池漾回来时，裴九遥已经睡下了。
没有别墅的活动空间，也不再期待什么时候能去院中走一走，困意比以往来得更强烈。
池漾进来时反锁了房门，钻进去，缩在裴九遥怀里，突然说：“遥遥，能不能再给我唱一遍那首歌。”
她们不约而同地没有说是哪首歌，却彼此心照不宣。
是裴九遥写给池漾的那首。
裴九遥轻轻拍着池漾的背，给她哼唱了那首歌。
低沉的声音在夜空下缓慢绵长，池漾几乎就要累得睡着，却在迷迷糊糊中拍了拍裴九遥胸口说：“错了。”
“什么错了？”裴九遥问。
池漾声音低低软软的，还带着困顿的鼻音，“歌词错了。”
裴九遥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盯着窗外呆滞太久，将歌词唱错了。
她突然想缓解一下池漾的焦躁，捏着她耳朵调笑道：“小狸，背着我听了多少遍？”
池漾缓缓睁开眼睛，瞳孔带着雾气，还有些涣散。
“你不是没发行么？只听了一遍。”
顿了顿，又十分严谨地说：“两遍，飞机上你还给我听过一遍。”
裴九遥这才想起来，原本过年期间发行的歌曲，因为她跟天极打官司被推迟了。
只两遍，歌词记得这么清楚——比她这个写歌人都清楚。
裴九遥突然想起之前在奥斯蒂亚海湾看极光，池漾也很自然地把歌词念了出来。
“小狸记性真好。”裴九遥捏了捏池漾的狐狸耳朵。
池漾将脑袋往裴九遥手心拱了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听过无数次。”
“遥遥，我们从……那件事之后，多久了？”
裴九遥数了数，说：“不到半年吧。”
“那从那件事，到我买戒指，好像也才过去……三个月。”池漾抖动的睫毛轻轻扫过裴九遥的脖颈。
片刻，她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快爱上一个人，我们就像是，宿命一样，同生共死过无数次，才走到今天。”
说到这里，池漾居然浅浅地笑了，“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呢？”
她抬头，掌心轻轻覆上裴九遥的唇，又放下去。
“那你呢？你爱我吗？”
当然。裴九遥想，我几乎是对你一见钟情。
可这合理吗？
裴九遥并不知道，因为她从未谈过恋爱。
她也想过是不是被7023操控，但7023至始至终都说没做过。
裴九遥垂眸，看着池漾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当然爱你。”
第二天，裴九遥收到姜甜的消息，说此前的别墅卖出去了，是一位姓杨的女士。
裴九遥好奇问：【杨女士？她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姜甜回：【合同上签的杨春花，钱打的很快，我们已经转给温姐的账户了。】
杨春花。裴九遥在脑袋里搜了一遍这个名字，没印象。
又很快收到了温礼的电话。
接通后，温礼沉默了许久，最后想说的话都咽进肚子里，只说了句“谢谢。”
裴九遥问：“可这本来就是我的违约金，你为什么要自己还呢？”
温礼笑着说：“莫天把违约金甩到我头上，就该我出，那是公司的违约金，跟你没关系。”
“温姐，”裴九遥借着违约金得寸进尺了一回，“以后还带我吧，反正莫天也不让你带别的艺人了，以后就……”
越说脸皮越厚，裴九遥其实并不知道温礼愿不愿意，毕竟她现在被池漾关在这里，凡事都做不得主。
温礼难免会觉得她像个傀儡。
温礼却轻笑一声，“我说过，多少经纪人想带你呢，能带你是我占便宜。”
裴九遥知道，这就算她同意了。
“温姐，你之前要卖掉的那套房，我托人买回来了，钥匙让姜甜给你。”
这么多天来，裴九遥难得觉得有件事被自己轻松完成，眉眼都带了些笑意。
“不过你们俩还玩挺大的，”温礼低笑一声，“为了池家的公司，你居然就愿意让她跟莫天订婚，不怕莫天把人拐跑？”
裴九遥刚溢出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订婚？”
“池漾跟莫天订婚了，你不知道吗？”温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难得有些慌乱。
裴九遥沉默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意识才重新掉回身体。
“我知道，”裴九遥说话时，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强撑着笑着说，“为了池家股权，她跟我说过，只是没说什么时候。被你一说我突然愣住了……”
裴九遥下意识想要跟温礼解释些什么，纵然这些解释毫无意义。
放下手机后，裴九遥半个身体都是麻的。
她打开手机，切着浏览器搜索池漾订婚的消息，手抖着打错好几个字，可每个浏览器都显示网络异常。
原来这才是池漾切断网络的意义。
*
晚上池漾照常回来，反锁房门，躺在裴九遥身边，没话找话说：“温室里的山茶花开了，我本来想拿回来给你看，结果一天的时间就掉了。”
“一整朵花掉下来的，连一片叶子都不剩。”池漾重复道，“本来想拿给你看的，你还浇过它。”
裴九遥照常抱着她，“不是一整朵掉了吗？你可以把花拿过来。”
怀中的身体顿了顿，半晌，小声说：“我没想到，我把它扔了。”
“我以为长在根上的才是花。”池漾轻声说。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居然让裴九遥有些心酸。“以后再种吧，我陪你一起。”
池漾“嗯”了一声，“等这段时间忙完，我就再买一些。”
到这儿就该结束了，然后互道晚安，抱着睡觉。
裴九遥实在心疼池漾，不想给她找不痛快，可话到嘴边忍不住，她问：“你跟莫天订婚了？”
池漾原本困顿的双眼倏然睁开，死死盯着裴九遥，声音有些发抖，双手拽着裴九遥的领口问：“你怎么知道的？”
裴九遥被池漾突如其来的状态吓到了，全身一怔。
池漾却猛地坐了起来，瞪大眼睛，“你出去了？你是不是出去了！”
“我没出去，”裴九遥将手心覆在池漾脸侧，“小狸，冷静。”
池漾猩红的双眸满是血丝，盯着裴九遥的眼睛，妄图从中看到一些什么。
裴九遥只能双手抱住池漾的脑袋，帮她回神：“池漾，冷静。”
“你没出去？”池漾恍惚的瞳孔一点点凝聚，握着裴九遥衣领的手指慢慢松开，甚至在她锁骨上抓出血痕。
“温姐给我打电话了，她告诉我的。”裴九遥轻声说，抬手揉了揉池漾的头发。
“温姐……”池漾身体微微一抖，将裴九遥的手机抢过来，“你最近，你最近先不要用手机了……”
“我是囚犯吗？”裴九遥捧着池漾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小狸，你不能把我囚禁在这里。”
池漾捏着手机，身体微微发抖，双目通红，“很快就结束了，很快就结束了……”
那双漂亮勾人的狐狸眼满是恐惧，眼尾微微耷拉着，皮肤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你听我说，”裴九遥心脏仿佛刀刮般疼，“池漾，你得相信我，我应该在你身边帮你，而不是被你关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池漾眼眶突然就红了。
“我不想跟她订婚，那不是真的，可她手里有明和的股权。”池漾声音断断续续，说到最后居然有些哽咽。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骗你……”池漾的声音愈发崩溃，无力倒在裴九遥肩膀上，微微发抖。
她伏在裴九遥肩膀上，有些绝望地带着哭腔问：“你会恨我吗？”
“我知道你是为了明和，可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裴九遥心如刀绞，忍着心疼拍了拍池漾的背，“你放我出去吧，我可以帮你。”
池漾猛然抬头，“不行！”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裴九遥与池漾对视，“只有把我关在这里才能留住我吗？”
“你说得对，裴九遥，我不相信你。”池漾从裴九遥怀中挣扎出去，眼中含泪，却突然冷漠。
她拿着手机后退几步，说：“你既然说爱我，就在这里待着，证明给我看你不会离开我，而不是让我相信你。”
“池漾！”裴九遥跟过去，“你不能直接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我们是恋人，我不是你的附庸！”
池漾却迅速退后，出去锁上门，手指握在门把手上，不住地发抖。
“对不起，”池漾趴在门上，带着些哽咽的声音慢慢放软，“我只是想保护你，你听话好吗？”
几乎是祈求的语句。
裴九遥睫毛一抖，喊了声“池漾”，抬手用力拍了拍门，却只听到池漾下楼的脚步声。
*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裴九遥再醒来时，门却开着。
她眼皮一跳，走了出去。
客厅里站着一个女人。
“你是谁？”裴九遥揉了揉脑袋走下去。
女人转过来，有些眼生。
“我是池玥，池漾的二姨。”
池漾的竞品。
她这个时候跑到这里，肯定没什么好事。
“你就是裴九遥？”池玥问。
裴九遥心里觉得自己应该否认的，却脱口而出：“我是。”
“原来你就是裴九遥。”池玥冷哼一声，从腰间抽出枪，对准裴九遥的额头。
裴九遥手心一抖，“这是违禁品，你从哪儿弄的？”
池玥冷笑一声，“国内是违禁品，可国外很多。”
“你想做什么？”裴九遥微微皱眉，身体有些僵直。
“池漾跟莫天订婚了，可还把你藏在这里。”池玥笑着说，“看来你真的对她很重要。”
“你猜我拿你威胁她，换明和的股份，她给不给我？”
裴九遥冷静回答：“她如果真的爱我，就不会跟莫天订婚，我不过是她随手消遣的玩意罢了。”
池玥却没打算放过她：“那就赌一把。”
二人对峙许久，门外传来焦急的按密码的声音。
“砰”！
门被推开，池漾跑进来，伴随着慌乱的声音：“池玥，把枪放下。”
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你来了，”池玥回头低笑，“她对你果然很重要。”
“池玥，你不就想要明和的股权吗？把她放了，让我们走，明和都是你的。”
劲风吹的门* 不停作响，屋外树叶被吹出“哗啦”的声音。
裴九遥下意识要拒绝，可却说不出口。
池玥打开了保险，“漾漾，你这张嘴可信不得。”
她朝旁边的人招了招手，说：“我今天带了律师过来，直接将转让协议签了吧。”
“池漾，你不能答应她！”裴九遥忍不住怒吼。
“别动！”池玥枪口顶着裴九遥脑门，往近走了一步。
池漾的腿几乎是倏然间软了，甚至摆出一副求人的态度，“池玥，只要你别碰她，要什么我都给你，枪口离她远点！”
话毕，池漾一点点挪到协议旁，拿起笔。
裴九遥眼眸一暗，“池漾，不能签！你签了协议，这么长时间都是为了什么在拼命啊！你想想姐姐！”
池漾用力咬了咬后槽牙，看向裴九遥时眼眶中泪在打旋。
“遥遥，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关在这里。”一滴泪涌出，池漾轻声说，“对不起……”
她拔下笔盖，要签字的一瞬间，问：“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喜欢过我没有？”
裴九遥没说话。
池漾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答案，落笔的一瞬间，裴九遥突然大吼：“不能签！”
裴九遥用力将池玥枪口压下去，池玥回头开了一枪，崩在桌子上，身后的安迅速冲过来夺枪，池玥一个闪身，将枪对准了裴九遥。
“砰”！
子弹像是慢速一般，沿着空气一点点划过。
裴九遥忍不住想起人鱼岛的绑架案。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绑架……不是池冉，是你做的！”
还未听到答案。
“轰”！
子弹穿透心脏，在胸膛里炸开碎片，刺进血肉！
裴九遥瞪大了眼睛，看着池漾的方向，她想说些什么。
是“小心池冉”，是“好好活着”。
还是“我喜欢你”。
她不知道，也没机会再知道，一切就此湮灭，回归沉寂。
裴九遥的灵魂仿佛飘了起来，看到了与池玥对峙的池漾，双目通红，眼含血泪，发疯似的跑到裴九遥身边，蹲下去。
池玥的枪已经被安抢过去，可她拿着签好的协议，反而大笑半晌，冷冷看着池漾嘶吼的背影。
“绑架案是我做的，可惜有池冉那个蠢货在前头顶着，连池青都没想到我身上，真是可笑。”
池漾回头，眼角的血一滴滴往下落，将脸颊染得赤红。
“池玥！”她怒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又跪下去。
任务成功与否，对裴九遥已经不重要了。
裴九遥好心疼她，好想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哄哄她让她别哭了。
池漾却发疯一般，连走带爬，一步步朝安过去，拿起了枪。
裴九遥想，就这样，杀了她，忘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却看到池漾笑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颌。
“池玥，你赢了。”池漾回头，看向裴九遥。
那一瞬间她们仿佛隔着时空对望。
池漾眼中含泪，五脏六腑撕裂般疼痛，整个身体的骨骼都仿佛散架了一般，身体像一块被劈开的木头，沿着纹理，悲恸一点点满溢出来。
原来没有你的世界，什么都没有意义。
“砰”！
“不要！”
裴九遥猛地坐了起来。
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泪流满面。
居然是梦。
“池漾，池漾！”一声剧烈的嘶吼，裴九遥挣扎着下地。
“扑通”！腿一软跪在地上，撕裂的疼痛从额头传来。
裴九遥从跪着到趴着，最后蜷缩在地上，指甲掐破掌心，血一点一滴落下去。
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
“你为什么要跟莫天订婚！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
“你这是欺骗！池漾，你把我当什么人啊！”
“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
“既然如此，你走吧。”
“你说得对，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不过是我的解药，治好信息素紊乱症的工具罢了。”
“我就算是真的嫁给莫天，也不会喜欢你，这是我的别墅，你怎么不滚？”
……
“你让我走，那我偏不走，我就在这里。池漾，我到要看看，你怎么跟你的莫天甜蜜。”
原来……
裴九遥倏然睁开眼睛，双目通红。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到门口。
原来……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个世界。
7023口中说的那个，唯一一个，在任务完成中途死去，去到无主之地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上次昏迷，自己在无主之地醒来，会是夏末秋初。
是因为自己根本就是在夏天撞到的头，来到这个世界，遇见池漾。
裴九遥至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可池漾却慢慢爱上了她，将她囚禁，一遍又一遍确认她的心意。
后来，池漾或许是发现了池玥的异常，中途想让裴九遥离开，故意说了很多狠话。
裴九遥却信以为真，非要留下来恶心池漾。
直到池玥找上门，开了那一枪。
裴九遥在无主之地待了九个月，无主之地的时间和平行时空的时间一样，却比这个世界慢很多很多。
她就是在那里，遇见了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池青，她们匆匆相遇一面，池青就被7023扔到了池漾所在的世界。
而池漾重生到了八岁。
九个月的时间，正好对应池漾长大的十八年，她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已经是深秋。
时间至此重置成功。
所以为什么裴九遥见到池漾的第一眼，就发疯一样对她说“我喜欢你”。
是为了回答那句，曾经池漾以为再也等不到回复的话。
上一世她不过是为了任务，才不让池漾签那个协议，可池漾居然……为此付出了生命。
而裴九遥，要用生命的代价明白自己的心意。
还好这是一个高维世界，还好死亡只是新的开始。
7023没有骗她，那也不是信息素影响。
是因为裴九遥，一定要回答池漾。
所以要怎么破局呢？裴九遥握着门把手。
一直沉默的7023开口：【原书中池漾是自己一个人破局的。】
言下之意，或许你应该离开。
难道，只能离开？
这时，外面传来开门声，池漾回来了。
一打开门，见裴九遥发疯似的站在门口，她愣了一下：“你……”
“池漾，放我走。”裴九遥怔怔盯着她。
池漾表情瞬间就冷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留在这里陪我都不愿意？”
上一世裴九遥的质问，居然从池漾口中说了出来。
此刻裴九遥才知道这些话有多伤人，她身体仿佛都被那句话穿透了，钻心般疼。
裴九遥捂着胸口，沉声说：“让我帮你好不好？别把我留在这里。”
“你别这么说，小狸，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裴九遥声音放软，“哪怕把我带在身边，别把我扔在这里好不好？”
池漾手指倏然握紧，眼神有些松动，可还是决定关门，“你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裴九遥一把将门挡住。
“池漾，我们是恋人，你为什么就这么不相信我！”
池漾说不清为什么，池漾只知道她好像快要失去裴九遥了——如果一直把人拴在自己身边。
“因为你太脆弱了，一碰就碎。”池漾尽量保持冷静。
裴九遥咬了咬嘴唇，半晌，沉声问：“如果我一定要离开呢？”
池漾双手握拳。
那一瞬间，她在想，要不放过裴九遥好了。
跟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根本就不开心吧？更何况现在她压根没有能力给裴九遥什么安稳的生活。
还可能把裴九遥拖下水。
内心挣扎半晌，池漾冷冷说：“你如果离开这扇门，就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裴九遥又被刺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
“小狸，池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裴九遥还在找解决办法，“让我跟在你身边，或者等你的事情完结了，我再回来找你好不好？”
“我们不要分手，分明有很多解决办法，别一定要分手可以吗？”
池漾突然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这样了，这样下去，她真的能保护好裴九遥吗？
她自身都难保啊！
“我为什么要跟你虚情假意？表面上吊着莫天，背地里跟你保持特殊关系，有意思吗？”池漾突然轻笑一声，“裴九遥，你根本不爱我。”
“池漾！”裴九遥厉声打断她，“别再说让自己后悔的话了！”
“我根本就不需要一个爱人，你最清楚。”池漾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裴九遥面前，“我需要的是一只听话的狗，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东西，你一直都知道，但你给不了我！”
裴九遥愣住了。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滞，耳边嗡鸣不止，悲恸仿佛酸雨一样从头顶落下。
这句……是实话。
这句，百分之百，是实话。
不是为了让她离开故意说出的什么龃龉。
“池漾，你怎么能……”
“要么滚，要么被我关在这里，二选一。”
池漾神色平静。
可那一瞬间，灵魂仿佛被撕开了。
想过无数次放裴九遥走，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也好，就算自己失败了，就算自己死了，也连累不到裴九遥。
这样最好。
裴九遥手指一颤，抬起来，想碰碰池漾的眼角，却放在半空，又落下去。
池漾什么都没做，裴九遥却忍不住先哭了。
分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分明自己离开是最好的破局。
可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裴九遥往前走了一步。
她终于离开了那座以裴九遥命名的“囚笼”，可却没多开心。
外面的空气不好闻，也不舒心。
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着池漾消瘦的背影，含着泪笑。
“池漾，有些话我要对你说。”裴九遥看着那个自己拥抱了无数次的背影，说：“我喜欢你，第一次是在信息素影响下，现在我学会控制信息素了，我还会这么说。我之前喜欢你，今天喜欢你，至于明天，我不知道。”
“可今天我就要走了，没有了明天了，怎么办啊？你以后要是突然想起我……”
裴九遥吸了吸鼻子，“可别说是因为明和我们才分开的，你记住了，是因为你需要一条听话的狗。”
池漾回头时，裴九遥往前走了一步，想再抱抱她。
池漾却往后退了一步。
“小心池玥，她可能是绑架案的真凶。”
裴九遥眼中的光暗了，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
池漾靠着墙，身体慢慢滑落下去。她觉得有些可笑，笑着笑着却哭了。
她爱的人，就在她面前。
她却往后退了一步。
只希望在自己挣扎求生的那段日子里，裴九遥能好好活着，光芒万丈地活着。
可裴九遥就那么走了，像一缕青烟，一阵风，连一点味道都没留下。
池漾摘下手环，自己抱了抱自己。
*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刺骨般生疼，眼泪怎么也流不尽。
极致到崩溃的情绪仿佛被活埋进心底，裴九遥表情却淡淡的，几乎快要死掉的苍白。
她怎么能那么说，就那么把实话说出口了，说的那么难听。
分辨不清方向时，裴九遥停下来，却看到不远处蹲着一个人，正在玩手机。
看到她时站起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是……”裴九遥刚哭过，眼睛红红的，情绪不高，啜泣着回了一句。
“我是时年啊！”时年跑过来，勾上裴九遥的肩膀说：“老同学，这就不记得我了？”
“老同学？”裴九遥皱了皱眉。
是原主的朋友吗？
“嗐，小学同学，好久不见啊！”
……
谁没事干见小学同学啊！
裴九遥心烦，裴九遥不想理她，正要走，时年却再次把手臂搭上来。
“别走啊，老同学，大明星！我听说你跟天极解约了，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刚跟金主分手，裴九遥没地方高就，心里更加不爽，想把老同学暴揍一顿。
“我老板特别喜欢你，她想签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你老板……是谁？”裴九遥问。
时年神秘一笑：“星崇娱乐啊。”
第55章 池漾走一步，她跟着走一步。
【2026年2月14日】
明和生物
*
巨大的自动门缓缓拉开， 满是重金属科技感的设计从楼下一直蔓延到无尽穹顶。
十厘米的高跟鞋“哒哒哒”踩在白瓷砖上，沿着私人电梯一路往上。
“叮”——
“林姐，”一个身穿纯黑色西服套装， 剪着短发的女人走过来， 将手中文件交给林秘书， “华青医药本年度财务报表，帮我交给姐姐。”
“小池总怎么亲自过来了？”林秘书笑着接过来， “不进去吗？”
“我不去了，”女人往林秘桌子上一趴， “心怡姐呢？”
“办公室骂人呢，你别去触她霉头。”
林秘低笑一声， 绕过桌子往里走去， 在一扇巨大的单向玻璃门前停下脚步， 抬手敲了敲。
“进。”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从门缝飘出。
林秘推开门，“池总，华青医药去年的财务报表。”
“放在这儿吧。”
面前的女人一头黑色的卷发，眼尾微挑，睫毛纤长浓密，瞳孔很淡，在太阳下总像一汪鎏金海般泛着光泽。
皮肤冷白色，鼻头小巧圆润， 嘴唇微微抿着， 像一颗将熟未熟的草莓。
五官精致得像摆在橱窗里价格高昂的限量版洋娃娃。
这张脸应该出现在海报上，或是镜头前， 电影中， 是荧幕上的惊鸿一瞥，烙在心底， 成为无数人的朱砂痣和白月光。
此刻却正穿着白丝绸衬衣和私人订制的黑西服，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有意无意地挠着钢笔。
办公室有些热，西服领口大开着，连带着衬衣都解了两颗扣子，露出脖子上一条看起来做工十分粗糙的项链，是她身上唯一格格不入的物件。
林秘至今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从当年那场夺权中厮杀出来，坐到今天的位置。
“池乐雅又跑哪儿去了？”
“跑去找沈总玩……”林秘顿了顿，紧急撤回一个“玩”，“处理工作去了吧。”
清冷的眼眸微微一抬，泄出一丝笑意。
池漾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就该派个人去华青管管她。”
“小池总年纪还小嘛。”林秘笑道。
今年才大四毕业的小孩，短短一年能在华青医药站稳脚跟，确实让人佩服。
不过池漾好像不满足于此。
有时候林秘甚至觉得，她家这位池总，是照着自己在培养池乐雅，恨不得等池乐雅大学毕业立刻退位让贤。
“我像她这么大都开工作室了，”池漾放下手中钢笔，“今天还有什么行程么？没有的话我下午想去见一个故人。”
说起“故人”，池漾眼中的笑意变得清冷，似有寒光。
林秘时常觉得，现在的池总，比她的上一任老板更让人害怕。
不过她存在的价值，就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多问，也不多嘴。
“下午没有，不过您还记得一年前帮公司融资的王女士吗？”
一年前池漾在吞并莫家产业的时候资金链断裂，一位王姓女士出资帮她解决了难题，只要自己收购企业年利润的一半，但就算这样也是她的救星。
只可惜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据说是国外企业家，除了一个“王秋水”的名字，也没在网上查到过关于此人的任何消息。
“今天的情人节晚宴，她给您发送了邀请函。”林秘将邀请函递过去，“您要去吗？”
如果能当面感谢一下出资人最好。
池漾接过来，“帮我准备一套礼服吧，别太夸张了。”
顿了顿，又说：“对了，要我喜欢的那个颜色。”
林秘走后，池漾拿着车钥匙下楼，开车穿越大半个海市，停在一个铁皮大门前。
她抬头看了看，澄净的太阳破开浅蓝色的天空，浇在池漾身上。一阵清风吹过，荒芜的土地旁零星的树已经开始生发，叶片“哗啦”作响。
“刺啦”——
巨大的铁门被推开。
“Z0112460，有人来看你。”
拖着沉重的镣铐进入探视室，女人双手握拳，眼眸瞬间变得通红。
池漾拿起电话，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
“二姨，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池玥握着听筒的手微微发抖。
池漾低笑一声，“犯法的是你，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你——”
池漾打断池玥，“二姨，过几天是雨萱的生日，都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所以我就突然想来看看，你是怎么受难的，看起来还不错。”
“池漾！你个小畜生！池家白养你这么大！”
“犯人冷静！”
一双手用力将池玥压回椅子上，池玥瞬间缩了一下，便不敢再动。
池漾先是将听筒拿远了些，又放到耳边。
“雨萱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高材生的苗子，本来要出国留学的，可惜家里没那么多钱，你都不知道，我上次去学校看她，被她的同学指着鼻子骂杀人犯的女儿，住的地方，啧，老鼠洞一样。”
“池漾！我要杀了你！等我出去我一定杀了你！”池玥双目猩红、张牙舞爪站起来，又被压下去。
池漾依旧面无表情，“可惜你杀不了我，二姨，你出不来了。”
池玥双手放在玻璃上，突然一下子像老了二十岁，瞬间泄了气。
“池漾，我求求你放过雨萱好不好？她是无辜的，你想让我死，我把命给你就是了！你放过我女儿好不好！”
池漾揉了揉耳朵，冷声说：“她可不无辜。”
“她当年可是冲我开过一枪呢，”池漾将肩膀处的领口撕开，露出一个浅浅的疤痕，“我要是不放过她，她现在就在里头陪你了。”
“我多善良啊。”池漾感叹。
“可我偏要放过她，你要是死在监狱里，池雨萱也活不了，池雨萱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我就是要让你们俩，都活着。”
“池漾！你个恶魔！你个恶——”
池漾挂掉电话，冷冷坐在玻璃的一侧，看着崩溃发疯的池玥，被狱警带走。
*
短短一年的时间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知名导演林乐仪在家中酗酒身亡，享年34岁，被媒体称为“电影界晨星的陨落”。
回顾这位天才的一生，奖项永远是她讣闻的开头，寥寥数语根本无法准确概括出她的天赋和波澜壮阔的历程。
林乐仪是为电影而生，在这个时代，无数人在她的阴影下直言看不到自己的明天，可又有无数电影人前仆后继，只为摸到她思想的边界。
在她去世的葬礼上，知名大导痛哭着说，电影行业至少沉寂一百年。
而只有零星几人，知道她是为了谁而死。
其二是华青医药总裁池青去世，大满贯影后池漾退圈，接手家族企业，短短一年间整个池家的权力体系被大换血。
池漾收购了池青池乐雅以及某位私生女手中的全部股权，成为目前明和的实际控股人。而池玥因绑架，故意杀人，非法持枪等罪名判处无期徒刑，池冉临门一脚向池漾臣服，被放逐到边缘公司打杂。
夺权中的每个盟友都从池漾这里捞到了好处——除了莫天。
这位池漾名义上的未婚妻，被空手套白狼差点把家底交出去不说，还被池漾单方面宣布解除婚约，一脚踹掉。
去年一整年的财经新闻头条都是池家对莫氏的并购案，目前海市财阀排行榜已经大换血，莫天从无可撼动的首富，直接跌至第五，前二被白池二家分领，三四则是近一年突然兴起的新型产业。
媒体从嘲讽莫天“罪有应得”、“大冤种”，演变了一年后，居然美化成“恋爱脑”、“为爱散财的大笨蛋”。
温礼看着某三流新闻上编排的“莫天用一整个莫家将池漾捧上神坛”的段子，冷笑一声，关掉手机。
“姜甜，裴九遥人呢？”
姜甜刚把礼服拿回来，看着端坐在凳子上喝咖啡的温礼说：“裴姐说她去看个故人。”
“什么故人非得今天看？”温礼将最后一点咖啡吸进胃里，将空杯随手扔进垃圾桶，懒洋洋靠在凳子上说：“马上有个采访，晚上还有晚宴，赶紧把她叫回来！”
姜甜得令，迅速扔下礼服去打电话。
裴九遥接起后“嗯”了一声，挂断扔进西服口袋里。
面前是一片苍茫的墓地，两块白色大理石，一个刻着林乐仪，一个刻着池青。
两人挨着的缝隙两侧，有两行红色的篆体小字：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裴九遥将百合花放在正中间，头发随风散在半空，漆黑如墨的瞳孔盯着面前这两座坟墓，眼眸深邃。
——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再遇见。
一年的时间，裴九遥的骨骼出落得愈发凌厉，眼神坚毅，脸上是浓重的故事感。
去年的金云奖颁奖典礼上，《山海》毫无疑问夺得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和最佳女主角。
只是女配在裴九遥和盛夏之间摇摆不定。
没想大势所趋的“最佳女配守门人”盛夏却成了陪跑，裴九遥自此彻底摆脱花瓶称号，一跃成为电影圈的后起之秀。
多位知名导演更是公开直言，裴九遥是她们的灵感缪斯。
一时剧本商务不断，裴九遥甚至一跃成为星崇娱乐的当家花旦。
时年站在裴九遥身边，伸手勾上她的肩膀。
裴九遥最初不想让时年跟着自己，可白芷非要把她分给自己当生活助理。
这个Omega实在没分寸，总喜欢跟人贴贴。还把她的生活照顾的一丝不苟——包括但不限于不让裴九遥抽烟喝酒泡吧撩妹。
——当然，裴九遥根本就不可能泡吧撩妹，最多是出席活动的时候，某些小明星非要跟她炒CP。
最后都会被时年以各种手段打发走。
裴九遥一度怀疑时年是不是暗恋自己，直言自己不喜欢Omega之后，被时年当笑话讲了一年。
她还说自己已经有老婆了。
真怪。
但只要不觊觎自己的**，裴九遥倒是没所谓多留一个助理。
更何况是个单纯无害的小Omega，找份工作也不容易。
“这两行字是什么意思？”时年指着面前的墓碑，“千什么万什么什么花什么声的。”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是太平公主写给上官婉儿的墓志铭。”裴九遥淡淡解释。
时年皱着她那张“单纯无害”的小脸问：“那太什么公主和什么儿也是伴侣吗？”
“走了。”裴九遥转身拍了拍她脑袋。
时年不满嘟囔：“喂！又去哪儿啊！”
……
“请问九遥最近有跟严导合作的打算吗？”
“请问九遥去年拿到”金云奖最佳女配，首张专辑又拿到年度销量第一，是打算双栖发展吗？”
“日后有没有拍电视剧的打算呢，最想合作的演员又是哪位？”
“大家都说你和盛夏是荧幕最佳CP，还有人给你们取了个CP名叫‘陪你一夏’，你怎么看……”
裴九遥站在镜头前讲着官话：“盛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员，也是我的前辈，从她身上我学到了很多有用的……”
“裴老师，据说林导生前跟你是很好的朋友，请问你对林导的死怎么看？”
温礼皱眉拦截：“抱歉，请不要问无关问题……”
“裴老师，据知情人士爆料，你之前跟池漾小姐谈过恋爱，请问裴老师是喜欢Alpha吗？”
“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分手的？是性格不合还是池小姐单方面出轨呢？”
……
裴九遥捏紧了手机。
“抱歉，我们不回答与九遥无关的问题。”温礼拦着裴九遥往后退去。
裴九遥看了那个记者一眼，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眉心微蹙，离开了采访席。
“从哪儿混进来的记者？你们不知道提前筛查吗！”
温礼还在发火。
这一年来关于她和池漾的流言蜚语一度甚嚣尘上。但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裴九遥不打算反驳。
她坐在休息室里，拿起手机打开APP，刷了一会。
阴差阳错中，点进了自己一年没进的超话。
【＃咫池之遥＃
她们百分百还在地下恋，之前C受伤去医院，Y被拍到了裹着帽子口罩探望的照片。
[图片JPG.]】
【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毕竟C要跟M假结婚，Y为了C的事业，只能退居幕后。】
【PJY为爱当三，好感人呜呜呜……】
裴九遥：“…………”
“温姐，池家那边发律师函了。”姜甜将手机拿过去。
裴九遥抬头，见温礼面色一变，再次打开手机。
【……对网传关于池漾小姐“恋爱”“出轨”等不实信息，将依法追究造谣者责任。】
裴九遥眼眸一暗，连APP都没退出，直接关掉了手机。
温礼走过来，揉了揉裴九遥脑袋问：“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裴九遥抬头，扯着嘴角笑了笑。
“看到律师函了？”
“看到了，”裴九遥一脸无所谓，“都过去了。”
温礼顺毛似的摸着裴九遥脑袋，“我看你不像过去的样子。”
“一年的时间还忘不掉前任吗？”裴九遥耸了耸肩膀，“我早不爱她了。”
温礼无奈：“那你的对赌协议是为了谁？差点把自己卖到星崇。”
“为了我自己啊，”裴九遥低笑，“签到星崇，总要让老板觉得我有利可图吧？”
“说不过你，”温礼从桌子上跳下来，“那等会的晚宴还去么？”
“当然去，”裴九遥看了眼时间，“现在就去。”
夜幕一点点铺开，黑暗沿着车窗像流水般涌进来，路灯一排排点亮，和星辰挂在一处，头顶是一个淡黄色的月亮。
汽车带起的风声落在耳边，裴九遥没穿姜甜送过来的那件礼服，只穿了一身西服，靠在后座。
到场地后，她直接从通道上了楼，在楼上的休息室坐着，透过墨棕色的单向玻璃望着外面。
“你不换礼服吗？”温礼和姜甜将礼服拿进来问。
裴九遥端着杯子暖手，“不想出去，我就在这坐会。”
“白芷也会来，”温礼将礼服扔在一旁沙发上，“肯定要你做她的女伴。”
一年来，所有的宴会场合，裴九遥都是白芷雷打不动的女伴。
很多圈内人都说裴九遥惯会攀高枝，前脚当着池漾的笼中雀，池漾一出事，后脚又不知道怎么勾到了白芷。
还说白芷是Enigma，裴九遥没准有朝一日能挟孩子以令金主。
这些腤臜话裴九遥并非没听过。
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了。
裴九遥靠在沙发背上，盯着楼下，“就跟她说我累了，想休息。”
温礼无奈轻叹一声，带着姜甜出去，关上了门。
姜甜看着裴九遥的背影，有些不解：“姐，那件礼服还是裴姐亲自挑的，试的时候特别喜欢，今天跟我说了好几次记得拿回来。”
“怎么不穿了啊？”
“估计是被采访影响心情了吧。”温礼说。
说起采访，姜甜瞬间义愤填膺：“那几个记者也不知道哪家的，问的问题那么难听，我听了都受不了，还……”
“行了，”温礼拍了拍姜甜肩膀，“我们出去吧，让她自己休息一会。”
裴九遥依旧趴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晃着杯里的白水。
昏暗的灯光洒在她身后，拉出浅浅的一个影子。
像是醉了，分明无酒。
但有酒才好，喝醉了还能撒会酒疯。
可裴九遥不行，裴九遥撒酒疯，会上第二天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她轻叹一声，将最后一点清水仰头倒进身体里。
这时，身后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裴九遥手指一顿，没有回头。
那人问：“心情不好？”
裴九遥这才缓缓回过头去。面前的女人同样穿着剪裁合身的条纹西服，衬衣领口方方正正摆在脖子前，一双黑色的皮鞋一层不染。
她今日扎了头发，高马尾，长相偏浓颜，就是比起温礼这个混血来说，都更偏浓颜一些。
身高与裴九遥差不多，但气场比裴九遥强好几个档次，是她演都演不出来的那种。
是白芷。
“没有，”裴九遥依旧端着那个空杯，侧身靠在沙发上，“就是有点累了。”
“你还有累的时候？”白芷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空杯，挑眉笑道：“我巴不得让你休息几天，可别把我的小宠物给累死了。”
“别调侃我了。”裴九遥揉了揉眉心。
这一年来裴九遥为了跟星崇的对赌协议，几乎是泡在剧组里，但凡有空闲也是参加各种活动，连轴转，全年无休。
但白芷知道，她也不只是为了对赌。
或许更大的原因，是想让自己从极端的情绪中尽快脱身。
白芷接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坐在旁边的沙发，将礼服一推。
裴九遥端起杯子，说了声“谢谢”。
“好不容易挑的，托了关系从国外给你送回来，你怎么不穿？”白芷摸着礼服外面的防尘袋，脸色有些沉。
裴九遥侧身看了看她，“我说了，我只是累了。”
“如果你一定想看我穿，我可以穿。”裴九遥神色中有些倦意。
白芷回头低笑：“一定要你穿，说的好像我在逼你一样。”
裴九遥没回，视线又落在窗外。
“你等的人来了吗？”白芷说完，裴九遥依旧没回复，空气中一阵沉默。
她自讨无趣，又说：“白念那个小丫头最近天天念叨你，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她？”
又补充：“我养她那么多年都没一个好脸色，你招招手她就过去了，真是个白眼狼。出钱出力没落下一分好，脑子里只想着找她九遥姐姐吃糖。”
话里有话，裴九遥听得不舒服，说：“过几天我去接她放学。”
白芷这才轻哼一声，“那你歇着吧，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别整天那么拼命。死活是你自己的，别人可未必领情，说不定还要给你发律师函呢。”
白芷离开后，裴九遥依旧趴在沙发上，盯着那条走廊，转着手里的杯子。
不知道过去多久。
一件酒红色的礼服从漆黑的暗影中钻出，步入大厅。
就算是隔着如此暗色调的玻璃，也能看得清那件* 礼服有多明艳动人。
以至于那个颜色，裴九遥一开始都没太敢认。
她应该穿蓝色，或墨绿色，甚至可能是黑白。
裴九遥印象中，这个女人只穿过三次红裙子，一次是睡裙，一次是综艺，一次是今天。
那么扎眼，连行动轨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裴九遥站起身，端着水杯，沿着巨大的落地窗。
池漾走一步，她跟着走一步。
沿着落地窗走了一整个来回。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个女人，认识的人可真多啊。
第56章 给裴九遥的专属撒娇方式
池漾绕场一圈， 跟眼熟的同僚和合作伙伴打了声招呼，便拿了杯香槟，坐在角落的沙发里。
这个位置很好， 微微转头就可以将场地扫视的一览无余。
有什么人在内场转悠， 有什么人从楼上下来， 有什么人从外面进去，被池漾尽收眼底。
她想等一个人。
纵然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来， 纵然不知道真的见面了要怎么面对。
但池漾还是来了。
她躲了那么久，把自己藏进硬壳中， 害怕等到结果，但其实结果早在一年前便已经定性。
她的心理医生说， 所有执念不过是因为， 她活在回忆里， 不肯往前走一步。
池漾想，这一步，是她的错，终究还是要她来还。
坐了半晌，一个穿着西服的女人过来跟池漾打招呼，她知道这位是今年的新锐企业家，跟白家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那人要走时，池漾问：“白芷今天没来么？”
“她来了， 在楼上呢。”女人微微一笑， 露出眼下那颗漆黑的痣。
池漾抬头向楼上看去，眼前是一块巨大的墨棕色单项玻璃， 什么都看不见。
当然也没看到玻璃后有个人影， 下意识躲了一下。
但她还是盯了有半分钟，才微微低下头。
来见那个所谓的出资人“王女士”不过是个幌子。
池漾知道这一年， 圈内盛传裴九遥当了白芷的金丝雀，无论出席什么场合，白芷一定会带着裴九遥，让她做自己的女伴。
每次刷到她们的合影，池漾都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当年是她亲手把裴九遥送给星崇，城东跟白家一起做的商圈，池漾二八分，给了白芷八分利，换来白芷留下裴九遥和时年。
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至少她知道，现在是后悔的。
池漾抿了一口酒，又抬头看了眼楼上。
白芷和裴九遥有可能就在那里，在自己的头顶，隔着那块玻璃就能看到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她们看到自己坐在这里会有什么想法。
那块玻璃后会不会正站着人，是白芷，还是裴九遥？
她不太敢看裴九遥。
但如果是白芷的话，想到这里，池漾看着那块玻璃，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裴九遥眼眸一暗，微微皱了皱眉。
她在笑什么？挑衅我吗？
明知道池漾根本看不到自己在这里，裴九遥还是因为那个笑，心里暗自不爽了一下。
就像是在嘲讽——你看我离了你过的多好，而你只能在那个笼子里当你的小宠物、金丝雀。
一辈子都逃不了这种宿命。
【对“恋爱”等不实消息，依法追究造谣者责任。】
呵，你以为是不可抗力暂时分开，某人只不过是扔了一条不听话的小狗。
根本不在意。
【宿主，你的任务还做不做了？】7023小心翼翼插话。
“不做了，让我死在这儿吧。”裴九遥将杯子摔在桌子上，起身，听到有人喊“白总”，又忍不住走到玻璃前。
白芷从楼梯下去，池漾转头，拿着酒杯朝她示意，坐在沙发上动都未动，笑得依旧清冷高傲。
裴九遥不知道怎么想的，三下五除二拆了礼服防尘袋。
“白总。”
听到这个声音，白芷还有点恍惚，她分明记得上一秒裴九遥还穿着西服坐在沙发上摇她那杯白开水。
一转头，裴九遥穿着那条深蓝色丝绒礼服裙，头发都盘好了，扶着楼梯正往下走。
白芷避着人顶了顶腮，又默默翻了个白眼，伸手过去，一秒变脸，笑着说：“你不是不舒服么？怎么又下来了？”
“好些了。”裴九遥过去，搭上白芷的手，又虚虚挽上她的手臂。
果不其然，周围人的视线都落在这边。
除了池漾。
池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一旁跟某公司老总聊的正欢。
白芷带着裴九遥去内场社交了一圈，池漾至始至终都没回头。
转过去，距离池漾不远处，裴九遥杯中的水尽了，白芷又喊人来续上。
对面的人调侃：“裴小姐怎么不喝酒？”
“她胃不好，我向来不让她喝酒。”白芷将杯续满后，递给裴九遥，对那人说：“你多担待些吧。”
裴九遥下意识看了池漾一眼，那个背影好像微微一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白总对裴小姐可真好。”
“那当然，像裴小姐这么漂亮的Alpha可不多见。”
池漾这才往这边轻轻瞥过一眼，又很快收回。
裴九遥眼眸有些沉。
干嘛莫名其妙地走下来，穿成这样又是给谁看呢？
再往池漾那边走去时，裴九遥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拽了拽白芷的衣袖，垂眸说：“有点累了。”
白芷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裴九遥搭在她胳膊上那只手，“那你还非要下来，上去休息吧。”
裴九遥抽出手臂，将杯子往旁边一放，经过池漾身后往楼上走去。
若有似无的草莓味飘进鼻腔，就像是幻嗅。
明知道池漾不会在公共场合故意散出信息素，明知是幻嗅，裴九遥依旧抬起手臂，将手环档位调到最高。
回到楼上休息室，裴九遥暴力将身后拉链扯开，将礼服扔到沙发上。
穿好西服后，才发现自己手背被拉链划出一道血痕。
看着那道血痕，身体没那么累，可心却累到脱力，浑身骨头散架般倒在沙发上。
一年前。得知池漾资金链断裂后，裴九遥跟白芷签了对赌，但无论签多少钱，都补不上池漾的空缺。
所以裴九遥就跟白芷签了一条“卖身契”，除了“肉｜体”关系，裴九遥随叫随到，并且公司接的活、让她带的后辈一概不能拒绝。
正因如此，温礼才会说她差点把自己卖给星崇。
拿着白芷的钱，裴九遥以国外企业家“王秋水”的身份为明和注资，为了不让池漾怀疑，又在合同上要了并购企业的50％利润。
给池漾邀请函时，裴九遥并没想过她会来，只是下意识的邀请。
正如这一年来很多次晚宴的邀请函，裴九遥借着别人的身份发给池漾后，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她并不知道“王秋水”这个身份这么好用，如果知道，裴九遥肯定不会把邀请函送到池漾手上。
毕竟裴九遥只是……为了填补心中空缺罢了，又不是真的想见她。
她不想主动去见池漾，不想琢磨一年前分开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毕竟就算是上一世，池漾也说出过“我就是跟莫天结婚也不会喜欢你”这种话。
除非池漾来主动找她。
但现在就很没意思，池漾压根没有想找她，自己却像开屏一样四处显摆。
“我已经不爱池漾了，她来不来找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裴九遥对着空荡荡的休息室说。
7023毫无眼色地打岔：【宿主，你得爱她啊，你的小命还在她手里呢！】
裴九遥眼皮一抖，“再废话我掐死你。”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背上的血，出去到二楼的洗手间洗手。
烘干时，门突然被推开，裴九遥一转身，看着那条扎眼的红裙子，全身一怔，脖子梗着忘了收回去。
池漾反倒是没什么表情，走进来问：“洗个手，不介意吧？”
裴九遥转过头去继续烘手，沉声说：“随意。”
背后传来水声和洗手液挤压的声音。
她还记得池漾洗手的样子。
仔仔细细，沿着指缝和指肚一点点搓着泡沫，直到将骨头都搓得泛红，才用清水将泡沫冲下去，抽出纸巾一点点擦干。
果然，她听到了抽纸的声音。
“好久不见。”池漾在她身后说。
裴九遥将手拿下去，她猜池漾要过来，决定先走。
转身时，池漾问：“手背受伤了？”
“被划了一下。”裴九遥声音淡淡的，视线避开池漾，从红裙的拖尾擦过，落在门把手上。
正要离开，“啪”！池漾伸手扣上她的手腕。
裴九遥手指一抖，下意识要抽出去，却被池漾再次扣紧。
她抬头看向池漾的眼睛，微微蹙了蹙眉心，“做什么？”
浅棕色的眼眸清冷至毫无情绪，却在看向裴九遥时慢慢带出一点光泽和笑意。
笑意来得很快，几乎是一瞬间，池漾连唇角都勾了起来。
裴九遥想起在玻璃外看到的那个挑衅的笑容。
不过这个笑没那么挑衅，甚至还带了些……柔情。
裴九遥也说不清楚，只是倏然间便卸下了心防。
但她声音依旧冰冷，身体有些抗拒问：“你想做什么？”
“别怕。”池漾笑着说。
她声音堪称温柔，又软又轻，裴九遥印象中，很少见到她这样讲话。
就算是在自己想象中，她时常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是很轻的气音。
说完后，池漾慢慢松开裴九遥的手腕，去翻自己的手包。
翻了有半分钟，她拿出一个创可贴递给裴九遥，说：“以后小心点。”
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小心点。
干嘛搞得又熟又不熟的。
裴九遥迅速抽过去，低声说：“谢谢。”
池漾往前一步，“那你……”
“那我先走了。”裴九遥抬头说。
“哦，好。”池漾像是把什么话强行咽进肚子里，又说：“那你小心点。”
裴九遥“嗯”了一声走出洗手间。
脑子里还有点乱。
干嘛又让我小心点，难道我还能不会走路吗？
裴九遥把休息室门打开，一脚踹到台阶上，疼得“嘶”一声，抬手捂住脸，靠着墙缓了许久。
疼在裴九遥身，痛在7023心，7023心痛大喊：【宿主，你小心点！】
“你给我闭嘴！”裴九遥觉得今日的自己异常暴躁，“谁没事干在休息室门口修楼梯啊！”
她“啪”一声摔上门，瘫在沙发上。
冷静，我可是成熟温柔人设，人设不能崩。
【宿主你从来都不是温柔人设……】
“你能不能去死？”
好不容易赶走7023，裴九遥长舒一口气，躺在沙发上，拿起那个创可贴看了看。
正准备贴在手上，撕开外包装后，里面居然不是普通的创可贴，是印花款，上面还印着小狐狸，正对着裴九遥笑。
突然，那只小狐狸像是变成了池漾的脸，头顶还长着两只狐耳，一跳一跳的，微微耷拉下来，又慢慢直立上去。
裴九遥愣了一下，眼眸一暗，将创可贴捏在掌心里。
可能就是随便买的吧，看外包装也看不出这是印花创可贴啊。
裴九遥再次举起手看了看那个创可贴，随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想了想，又捡起来，装进西服口袋。
不知道过去多久，裴九遥瘫在沙发上有些困，迷迷糊糊睡着了。期间有人进来问她“怎么回家”。
裴九遥答了声“自己开车回去”，就又睡了过去。
直到工作人员发现休息室灯还亮着，进来拍了拍裴九遥胳膊。
裴九遥才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散场了吗？”
“她们都走了。”工作人员说。
看来是睡过了。
裴九遥揉了揉脑袋，看到礼服已经被人拿走了。估计是白芷回来过。
她起身拿起大衣，道了声谢往外走去，下楼时，发现一个身影依旧坐在沙发上。
工作人员在清场，楼下的灯已经关了，只有一些澄黄的灯还亮着，将夜晚照得朦胧模糊。
裴九遥走近后，看到那条刺目的红裙，才发现坐着的是池漾。
正想问“你怎么还没走”，池漾先回过头。
或许是因为瞳色浅，黑暗中池漾的瞳孔很亮，而裴九遥的眼眸黑得像一个漩涡。
四目相对，池漾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你怎么还没走？”
“睡着了。”裴九遥回答。
池漾等了一会，见裴九遥不再说别的话，又问：“你怎么回去？”
“开车。”
记忆中，裴九遥不是这么话少的人，池漾问一句，她恨不得把自己这辈子都交代出去。
是真的讨厌自己吧，毕竟当年的话说的那么绝情，现在又是在惺惺作态什么呢？
池漾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又抬眸说：“本来要开车回去的，临走才想起我喝酒了。”
裴九遥想，我好像没问。
她用力抿了抿唇。要不要再问问池漾怎么回去？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池漾觉得有点尴尬，她此前从没有跟人这样交往过——连多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好几步，还等不来回应。
很长时间以来，好像都是裴九遥捧着她，担心她不舒服，不开心，上赶着问“要不要搭我的车回家”，还要多此一举问“明天要不要我来接你”。
终于有一天她不问了，池漾才恍然惊觉，身边空空荡荡的。
或许她根本不想和自己坐一辆车，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否则怎么会经过自己的时候下意识离开，在自己试探着散出信息素味道后迅速调高手环。
“那我先走了。”裴九遥说。
还是别问了吧，肯定是助理来接，堂堂池总，总不可能自己走回去。
问出口还挺多此一举的。
转身时，池漾突然喊住了她：“裴小姐。”
裴九遥脚步一顿，“还有什么事吗？”
“我助理也来不了了，只能打车回去，可我这张脸……”池漾微微垂眸，“挺多人认识的，能不能麻烦你送送我？”
裴九遥站在原地，有些愣神。她虽然都听明白了，但需要时间反应一下池漾究竟是什么意思。
最好别会错意，再显得自己急不可待。
池漾以为裴九遥不愿意，苦笑一声：“没关系，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再找个人来接我。”
“莫天吗？”裴九遥问。
“什么？”池漾刚打开手机，听到裴九遥的问题后迅速抬头，解释道：“我跟她早没联系了。”
“哦……”裴九遥转身，“那走吧。”
池漾握着手机的手指一顿，没听清般起身跟上去，问：“裴小姐是要送我吗？”
“不是说只能打车回去吗？”裴九遥说。
池漾一愣，迅速将手机扔进手包里，“对，没人来接我，其实我都问过一遍了，谢谢裴小姐。”
“你这条裙子，打车也不方便。”
池漾跟在裴九遥身后，裴九遥腿长，穿着西服裤，走路很快，池漾只能提着裙摆小跑着跟。
裴九遥也不等自己，有点心酸。
如果是一年前……她肯定会帮自己提着裙摆，说不定还会抱着她走。
虽然有点心酸，不过能蹭车，池漾还是挺开心，笑着说：“是挺不方便的。”
在裴九遥打开车门后，她抱着裙摆挤上了副驾。
裴九遥上车后看向池漾，池漾也怔怔望着裴九遥，有些晃神，“怎么啦？”
“系好安全带。”裴九遥说。
池漾“哦”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扯安全带，好不容易才扣上。
裴九遥便发动车子往外驶去。
池漾握着安全带，靠在座椅上，尽量将礼服往边边角角塞了塞。
车里也很冷，虽然裴九遥开了暖风，还是觉得冷。
因为没有人说话。
池漾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说：“你还没换车。”
“习惯了。”裴九遥答，“回哪里？”
“之前那栋别墅，就是你住过的那栋。”池漾顿了顿，又说：“不是后来我关你的那栋，是……”
“我知道了。”裴九遥打断她。
池漾轻轻咬了咬下唇。
提什么囚禁啊！分明当初就是因为囚禁掰的。
池漾看了眼裴九遥手背上的伤口，问：“你没贴创可贴吗？”
裴九遥扫了一眼，继续目视前方，“不习惯。”
“伤口还是要贴创可贴的，万一感染就不好了。”池漾转身看向裴九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咬牙，她说：“你把创可贴放哪儿了？我帮你贴。”
“不记得了，”裴九遥手放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弯，“可能落在休息室了吧。”
自己送她的东西……就这么随手扔了吗？
好残忍。
池漾有些失落，但很快收拾好心情，拿起包翻了翻，又抽出一张创可贴拆开，把手伸过去问：“我这儿还有，帮你贴上？”
裴九遥一只手开车，将那只手递过去。
池漾就小心捏着裴九遥的手指，将那张印满小狐狸的创可贴贴到裴九遥手背，又小心翼翼往下压了压。
收回手时，裴九遥搓了搓手心的汗水，暗自舒了口气。
“到了。”裴九遥停在别墅门口。
池漾解开安全带，没下车，转头说：“你还记得这里。”
裴九遥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没熄火。“才一年，忘不了那么干净。”
话说出口便有点后悔，就像是意有所指一般。还好池漾没太注意，只是说：“那很好。”
“你在星崇忙吗？”池漾问。
“还行。”裴九遥说。又补充，“挺忙的。”
她至始至终都目视前方，没有看池漾。池漾捏了捏手指，感觉心里塌了一块，空落落的。
“这几天有什么行程吗？”
裴九遥：“还在拍戏。”
“那你还来晚宴？”
“白芷让我来的，临时抽出的时间。”
“那你呢？”裴九遥回头，瞥了一眼池漾，“你不也挺忙的，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
池漾“唔”了一声，说：“我是来见之前一位投资人，是她给我发的邀请函，结果问了很多人都说不认识她。”
“王秋水，你认识吗？”
裴九遥被那声“唔”唔得心猿意马。池漾之前也爱发出一些黏黏糊糊的声音，“唔”，“嗯”，“哼”，很可爱，像是在撒娇。
而且据裴九遥观察，她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发出这种声音，是下意识给裴九遥的专属撒娇方式。
裴九遥反应了好一会才说：“不认识。”
“但我听说过，好像是个国外企业家，白芷提到过，她可能认识。”裴九遥回头，看向池漾，“要我帮你打听打听吗？”
“不……”池漾本打算说不麻烦了，看向裴九遥时，又临时改了主意。
“那你帮我打听打听，之后发信息告诉我吧。”又怕裴九遥误会，池漾解释：“因为她给明和出了不少钱，我想当面感谢她。”
见裴九遥似乎毫不在意，池漾拿起手机问：“你还有我的号码吗？”
“没删。”裴九遥言简意赅。
池漾点了点头，“那就好。”
“那我先走啦。”池漾看向裴九遥。
车门一关，世界再次重回空寂。
裴九遥低头看了看创可贴，手指上还残留着未散的余温。
她忍不住捏了捏手指，池漾碰过的那个位置，上头好像还有那双软软的小手的触感。
过了一会，裴九遥撕下创可贴，贴到手机背面，压进壳里。空调开太大了，车里有些热，她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发动汽车。
第57章 我还没进化成一条听话的狗
第二天一早到公司， 裴九遥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在吵架。
许呦站在门口看戏，裴九遥经过时，被硬生生拦下来， 分了一把瓜子。
“一起听。”
裴九遥靠着墙站到许呦旁边。
听到里面吵架的声音里， 有一个很像盛夏。
“是盛夏？”裴九遥问。
许呦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苏音。”
“她们俩怎么能吵起来？”裴九遥微微蹙眉，“盛夏好歹是前辈。”
许呦边嗑瓜子边抿着唇摇了摇头， “是盛夏跟经纪人吵起来了。”
裴九遥眯着眼往门那边靠了靠。听见盛夏怒骂：“带新人带新人，我不拍戏了吗天天给你上综艺带新人， 我管她妈是不是我老板呢，网友想磕CP你让网友跟她炒啊。”
“她是Omega我也是Omega， 你知道OO恋会缩短演员戏路吗？”
“对对对， 我的资源都是你给的， 你这么有资源你自己上啊，别说演CP了，就算是你俩演主仆我都无所谓。”
……
虽说现在AA恋和OO恋都很常见，不过会缩窄演员戏路是真的。一旦演员形象在观众心目中定型，跟别的演员就很难出CP感。
毕竟市场还是以AO恋为主流，资源大头也倾斜于AO恋，盛夏的担忧不是没有问题。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裴九遥跟盛夏认识这么久， 头一次听她骂人， 还挺新鲜。
忍不住多听了一会。
就是这一会，盛夏怒气冲冲夺门而出， 正对上门口一线吃瓜的两个人。
二人像是俩偷腥被抓的渣女一般， 往回一缩身，面面相觑。
许呦微微弯身， 挑眉打了个招呼：“嗨～”
“前辈，好听吗？”盛夏双手环胸，站在裴九遥对面冷眼盯着许呦。
裴九遥将瓜子递给盛夏，一脸单纯：“吃吗？”
盛夏轻哼一声接过来，“就你无辜。”
“公司让你跟苏音炒CP啊？”裴九遥满脸好奇，“我记得苏音还挺乖的。”
“你眼里的Omega都挺乖的，就算她一枪爆你头你都觉得乖。”盛夏拿人手短，让这俩人吃瓜吃了个够，“就是陈制片的新综艺，《天亮就出发》，公司让我上那个综艺跟苏音炒CP，还背着我推掉一个好剧本。”
“要是跟我商量还好说，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恶心死了！猪狗不如的杂碎，还真以为手里捞点资源就能讨好老板当金凤凰。”盛夏突然大声，“有这讨好人的功夫还不如去爬床来的快！”
说罢扫了二人一眼，裴九遥跟许呦又往回缩了缩，恨不得变成小树苗一头扎地里。
“小裴同学！”
小裴同学立马站正，差点给盛夏行个军礼。
“什么时候让你当这个倒霉蛋去带苏音，你就知道有多惨了！”盛夏怒火还未消，“到时候还能改改你觉得所有Omega都是好宝宝的毛病。”
盛夏走后，许呦长舒一口气，“你说Omega是不是天生就会骂人？盛夏平时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骂起人来把我都说的一愣一愣。”
裴九遥认真思考了5秒21，说：“应该……也分人吧？”
“不过你说盛夏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许呦突然转头。
裴九遥一愣：“我怎么会知道？”
大庭广众问Omega的信息素味道，这样真的礼貌吗？
“我觉得是檀香加了点薄荷和乳香又带了些柠檬的味道。”
裴九遥一脸震惊，“这么严谨吗？”
“因为她骂人的时候空气中都是这股味道，很好闻。”许呦一脸求证地看向裴九遥，“你不觉得吗？”
裴九遥抿了抿唇，扔下这个一脸痴汉且属性不明的Alpha，转身往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
温礼见裴九遥回来，阖上手机问：“你昨天见到她了？”
裴九遥装听不懂，“谁？”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非要把名字说出来吗？”
裴九遥耸了耸肩膀，坐到温礼旁边，“见到了。”
“我就知道你是去见她的，”温礼一听便来劲了，凑到裴九遥跟前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啊？吵架了？还是复合了？”温礼懒洋洋瘫在桌子上，撑着脸颊眯着眼冲裴九遥笑。
裴九遥这下知道盛夏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前排吃瓜真的很讨厌，更别说还吃到正主脸上去。
“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会发生什么。”裴九遥坐远了些，挑挑拣拣说，“她问我最近忙吗，我说我很忙，在拍戏，就没后续了。”
“你最近又没戏拍，学会骗人了小裴。”
裴九遥分明是以“人渣”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短短一年半，周围人就像失忆了一样，对她改观极大。
目前温礼眼中的裴九遥，就是一个单纯无害乖巧不会骗人不会喝酒，还被别人骗财骗色扫地出门的大冤种。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原来那个“裴九遥”到底活没活过。
裴九遥不满：“我一直都挺会骗人的。”
“你？”温礼满脸不信，“我说你就应该把握机会，好不容易见面了就不搞点动静出来？”
这话说的，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让裴九遥肚子里揣一个。真成了挟孩子以令金主。
“我也没打算有什么后续，也不打算跟她复合，温姐你就别操心了。”
温礼挑了挑眉：“就算是池漾回来找你，你也不复合？”
裴九遥垂眸，没回答，开始转移话题：“等会不是还要拍广告么？赶紧走了。”
*
裴九遥接的是一个巧克力广告。
最开始接的只是普通巧克力，临时改成了一款新品，加草莓流心的巧克力。
这款新品本是情人节限定，只在昨天售卖一天，结果新出的这款巧克力口碑爆棚，抛开情人节加持，＃XX好吃＃的词条居然直接上了热搜。
所以品牌方决定量产这款巧克力，直接作为当季主打推送。
裴九遥去现场尝了一口，流心的味道一瞬间就让她想到了池漾的信息素。
过去整整一年，她居然还记得这个味道。
只能把这种状况归结为自己记性好，以缓解一点不适。——可她也是真的不适。
咬下去的一瞬间，裴九遥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易感。
这一年她并非不是没吃过草莓，但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裴九遥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快到易感期了。
干脆借口草莓过敏，不拍了吧。
裴九遥正打算跟温礼说这件事，眉眼一扫，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进来时，周围工作人员都在跟她点头示意。她脸上露出职业性微笑，一一应下后坐在不远处沙发上，位置正好能看到拍摄现场。
是池漾。
穿着一身复古棕色条纹西服，外套没扣，白衬衣，领口大敞着，脖颈修长，挂着一条银链，一路延伸进雪白的沟壑中。
看不出是什么品牌。
她皮肤一如既往地薄，链条将锁骨磨得通红。
裴九遥蹙了蹙眉心，压下想过去帮她把扣子扣好的冲动。
堂堂总裁，怎么能这么穿衣服，真过分。
明和……就没什么形象管理吗？
裴九遥拉过一旁的温礼，“她怎么会过来？”
温礼愣了一下，回头一看，果然一眼就看到了池漾，转身说：“听说这款巧克力是池漾参与设计的。”
“你知道她会来？”裴九遥有些不满。
她满脑子都是经纪人跟一只狐狸私下交易，然后将自己打包卖出去的画面。
温礼轻笑：“不知道啊，谁会想到明和的总裁会亲自监拍一个广告。”
“你找我什么事？”温礼问。
裴九遥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愤愤然说：“没事了。”
现在说自己草莓过敏拒拍，还显得自己怪在意。
不就是池漾信息素的味道吗？又不是没吃过。
裴九遥换好衣服，走到白幕前，搭档演员已经就位，对她打了个招呼。
她笑着回了一句，接过巧克力。
因为是情人节限定，以爱情做外衣的巧克力，广告也沿用了爱情的内核。其中一个场景是两位演员看着彼此的眼睛，咬下同一块巧克力。
其他片段都很顺利，在咬巧克力时，刺破外皮尝到流心的一瞬间，眼前的人恍惚变成了池漾的脸。
怎么咬巧克力，突然变得这么色丨情。心脏突然有点麻。
裴九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导演喊了声“咔”，大声问：“怎么了裴老师？”
对面演员有些慌，揉了揉嘴唇说：“是不是我碰到裴老师了？”
“没事，”裴九遥长舒一口气，调整状态，“再来一次吧。”
“裴老师好纯情啊，”导演笑着调侃，“脸都红了，没谈过恋爱吧？”
池漾就在那边坐着，这里的对话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裴九遥脑海中又冒出昨天那份律师函：关于“恋爱”等不实消息，依法追究造谣者责任。
她露出一副窘迫又无辜的神色，点了点头说：“抱歉啊，再来一条吧。”
导演笑着说：“那今天是裴老师的非荧幕初吻了。”
对面演员帮忙解围：“也算是荧幕吧，这么多摄像机拍着呢。”
裴九遥笑着揉了揉鼻尖。
抬头时，瞥过池漾。这个女人依旧端坐在沙发上，神色冷清望向拍摄场地，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转过头去，重新吃了一遍巧克力，在导演说“过了”时，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唇。
池漾亲自参与设计的巧克力，做成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又跑来现场监制广告拍摄。
她到底想干嘛？试探自己有没有忘记她？还是说……故意看自己出糗。
她可不会再被池漾捏在掌心耍着玩了。
裴九遥再次跟周围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回到休息室，唇上的巧克力还有点腻，擦不干净。
有些心烦。
裴九遥越过人群，往洗手间走去，用水冲了许久，抬起头。
“咔嚓”——
一个身影闪进来，反锁上门。
池漾跟没事人一样，站在她旁边洗手。
裴九遥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听见池漾说：“裴老师没谈过恋爱啊？还是初吻？”
裴九遥拿着纸巾的手指一顿，胡乱擦了擦脸，丢进垃圾桶里。“初吻算不上，毕竟是演员。”
池漾眼眸有些暗，一直开着水冲手，手却放在水龙头下一动不动。
半晌，池漾问：“巧克力好吃吗？”
“不好吃，太腻了。”
“还以为你喜欢吃草莓。”
“其实我更喜欢吃桃子。”裴九遥回头。
池漾睫毛一颤，迅速在脑海中搜索桃子。
随后想起来，白芷的信息素味道，好像就是桃子。
手指一瞬间有些发抖，慌乱中，池漾双臂撑在洗手台上，忘了关水。
裴九遥看着池漾，有些疑惑。她只是随口编了个桃子，干嘛反应这么大？
池漾恨桃子？
裴九遥伸手过去，将池漾面前的水龙头拍* 上，转身要走，被池漾再次扣上手腕。
池漾摩挲了一下裴九遥的手背，抬眸问：“怎么不贴创可贴？”
“不习惯，扔了。”裴九遥将手抽出来。
她等了一会，池漾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没事我就先走了。”裴九遥说。
池漾看起来也没有留她的意思。
裴九遥回头，将锁打开，正要开门。
突然，池漾重新握上裴九遥的手，声音很小，还有些变调，“裴九遥。”
裴九遥回头，她比池漾高一些。
池漾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时，裴九遥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睫毛抖了抖，像挣扎着扑棱的蝴蝶。
“遥遥，”池漾态度有些放软，“之前我买给你的那栋别墅，我重新装了一下，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买给我的那栋别墅？”裴九遥微微偏着脑袋思考几秒，才反应过来，池漾说的是囚禁自己的那栋别墅。
她们之间还真够没话找话的，池漾连那栋别墅都搬出来了。
裴九遥低笑一声，反扣住池漾的手。
池漾一愣，满脸期待地抬起头来，以为裴九遥要答应。
裴九遥盯着池漾微微闪着光点的瞳孔，问：
“就算我还没进化成一条听话的狗，也可以么？池小姐现在的容忍度怎么变高了？”
池漾眼中的光一瞬间灭了。
回到休息室，裴九遥满脑子都是自己离开时，池漾的那张脸。
愣怔，不知所措，眼神慌乱，扯着嘴角笑不出来。自己当时多停留一秒，她可能都要哭了。
心里乱七八糟，她翻了翻手机，什么都没看进去，又倒扣在桌面上。
裴九遥，够了。
难道再主动送上去，被她关起来。一辈子当女主豢养的笼中雀吗？
只要稍微不听话，就会触及她的逆鳞。
这哪里是什么正常的恋爱关系？分明就是……
裴九遥想起盛夏的话，恶狠狠想，分明就是主仆关系。
绝不回去。
温礼敲了敲门进来，脸色阴沉打断裴九遥乱糟糟的思绪：“公司让你上陈制片那个旅行综艺，跟苏音炒CP。”
“我？”裴九遥猛一抬头，“不是盛夏吗？”
“盛夏跟经纪人吵了一架，死不接这个综艺，白芷拿她没办法，所以就扔给你了。”温礼直接将电子合同推了过来。
“那我也死不同意……”
温礼敲了敲桌面：“忘了你身上的‘卖身契’了？”
裴九遥目前跟盛夏是荧幕CP。因为跟盛夏的CP还接到不少好剧本，这俩人都侧重演戏，属于互帮互助。
苏音不一样，刚入圈的新人，什么都不懂，纯纯资源咖，只会吸裴九遥的血。
还会造成CP粉反噬。
只可惜裴九遥跟白芷签过那么一份合同，现在生气也没用。
温礼放下阴沉的脸，换了语气，“S＋综艺，除了要炒CP，对你是好事。”
裴九遥揉了揉头发，一头磕在桌子上。
脑袋更乱了。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第58章 把我绑起来，占有我
周五下午， 姜甜在公寓收拾行李，裴九遥去接白念。
她来接白念也不完全是因为白芷的“任务”。
白念这个小孩很有意思，人小鬼大。生长环境原因， 小小年纪猜人心的一把好手。
这些东西加在大人身上会让人排斥。但好在白念年纪小， 没有世俗感， 这些东西放在她身上反而会觉得有趣。
裴九遥不喜欢被人看透的感觉，所以她近一年都不大喜欢跟温礼在一起。
但又有不得不被看透的“需求”， 这种需求可以成为裴九遥难得的发泄口。
这种时候，白念身边就会成为混乱俗世里唯一的一抔净土。可能这就是人类幼崽存在的意义——更别提是一个极其乖巧的人类幼崽。
二月天寒， 风像刀子一样刮。
裴九遥坐在对街的便利店窗户前吸一个盒装豆奶，正好能看到幼儿园的大门。
豪车一辆接一辆驶过， 门口是喧嚣吵闹的人群。便利店中没什么人， 冷冷清清。
两个世界被一道落地窗隔开。
不一会， 白念从人群中钻出来，裹得像个发面馒头，学着企鹅东倒西歪地走。
片刻，被司机拽着往对街这边走过来。司机姐姐冲她指了指裴九遥，裴九遥坐在里头冲她招了招手。
白念就踩着一双小皮鞋“哒哒哒”跑了进来，推开门时，裴九遥听到风刮进来的声音。
只是几秒，门“啪”一声被合上， 白念“咻”一下跳上了椅子， 把小书包撂在一旁。
“九遥姐姐，你怎么才来接我？”
白念说的这个‘才来’肯定不是指今天。
裴九遥含着吸管拍了拍白念的脑袋：“姐姐最近太忙了。”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姑姑。”白念将自己面前那瓶牛奶推给裴九遥， 裴九遥便给她拧开， 插上吸管。
“她是我老板，我干嘛不喜欢她？”裴九遥又搓了一把白念圆乎乎的后脑勺。
白念圆滚滚的眼珠一转：“那你要当我的Alpha妈妈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裴九遥将纸盒扔进垃圾桶里， “她是我老板，没别的关系。”
“可我喜欢你，我能叫你妈妈么？”白念歪着小小的脑袋问。
白念是白芷的小外甥女，两位母亲离婚后各自有了家庭，就一直扔给白芷带着。
她叫白芷姑姑，也偶尔叫妈妈。
不仅如此，白念还热衷于让所有自己喜欢的女人给她当妈，就算裴九遥上一秒还是她的姐姐。
裴九遥耸了耸肩膀，“你喜欢就叫吧。”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当我的Alpha妈妈？”白念回头时，声音突然变大，指了指窗外说，“哦，我知道了，因为你喜欢她！”
裴九遥眼睛一眯，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还没来得及抓住白念的衣领，白念就小跑着推门出去。
裴九遥无奈将牛奶瓶扔进垃圾桶，提着白念的书包跟了出去。
“念念，慢点。”
白念根本不搭理裴九遥，喊着“沈若薇”沿着人行道跑到了对街。
裴九遥只能跟着跑了过去，站到池漾面前。
池漾看到裴九遥的一瞬间，眼睛就直直落在她身上。
“念念，回家了。”裴九遥被池漾看得不舒服，拉起白念的手要走，却被白念钉在原地。
“若微，这是我的Alpha妈妈。”白念瞪着大大的圆眼睛一脸好奇，“这位女士也是你的妈妈吗？”
裴九遥看到池漾的瞳孔动了动。
沈若薇看起来的乖乖的，没白念那么多花花肠子，瓮声瓮气说：“这是我小姨。”
小姨，姓沈，应该是沈心怡的孩子。
白念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抬头问：：“妈妈，你怎么不打招呼？”
裴九遥：“……”
“念念，该回家了。”裴九遥无奈。
白念字正腔圆：“不要嘛，我要跟若微玩。”
小孩子有时候也不那么可爱。
裴九遥垂眸，拽着白念抬腿便走，池漾跟在身后问：“我们去城郊的别墅，有山茶花，还可以荡秋千……”
“好哎！我喜欢荡秋千！”白念抓着裴九遥的手，赖着不走。
“我做了小蛋糕，念念一起吃吧，”池漾双手拧成一团，“反正明天是周末。”
白念小嘴一噘：“我也喜欢吃小蛋糕。”
裴九遥捏着白念的手不放：“我也会做小蛋糕。”
“……”
撒泼打滚的攻势之下，裴九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白念上了池漾的车。
只因为池漾一句“被人看到不好”。
到底哪里不好？她跟池漾分明“清清白白”的。
裴九遥想白念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以后定要跟她说清楚，让她别多管闲事。
车停下后，裴九遥走出去，池漾居然带她俩回了之前那栋别墅。
那栋，曾经掩埋过她和池漾尸体的别墅。
鲜血和争吵仿佛就在昨天，裴九遥缩在楼上的一隅之地，身边没有人，没有手机，从窗户往下看，只能看见一块赤灰色的水泥地。
想到分开的理由，裴九遥其实对池漾恨不起来。
至始至终先动心的都是池漾，裴九遥带着任务来到她身边，到她第一世死去的时候，还欠池漾一个回答。
她可能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一脚踩进去后才发现，池漾其实根本不懂得怎么爱人。
那些甜言蜜语，所谓的宣誓和表白，说过的“你要听话”跟“别离开我”，或许只是她扭曲的心理作祟，不愿意再失去一个自己的所有物。
那她为什么要在自己死后自戕呢？
分明什么得到了。
是爱而不自知，还是说，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
池漾带两个小孩去院子里看花，裴九遥就随意走了进去。
名义上是裴九遥的别墅，她这一年，一次都没回来过。反倒是可以看见池漾住在这里的气息。
一年前的冬天，裴九遥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那个冷冷清清的院子。
现在半个院子被池漾用玻璃顶罩了起来，院子里种满了山茶花，是一个温室。
仅有的一点太阳透过玻璃棚顶折射到落地窗中，竟铺天盖地的，让人觉得暖和。
裴九遥站在楼梯下，可以看到曾经囚禁自己的那间屋子，紧闭着房门。
她下意识往楼梯上走了一步。
随后听见院外白念问：“姐姐，这是什么花？”
“这是山茶花。”池漾声音清柔地回答。
“它怎么一整个掉下来了？”
池漾将花捧起，拍了拍土，放到白念手中，“山茶花就是这样的。离开的时候轰轰烈烈，连一片叶子都不肯留下。”
“可你把它捧在手心，是不是就不算离开了？”白念好奇。
池漾想了很久，才说：“算吧，曾经有个人跟我说，离开根的花也算是花。”
只是，绽放或凋谢，都跟她池漾没什么关系了。
白念这么小的孩子，尚且还不懂潜台词。她只知道自己捡了朵花，捧着去找裴九遥，边跑边喊“妈妈”。
裴九遥迅速从楼梯上下来。
白念跑过来时小脸还红扑扑的，乐呵呵捧着花给裴九遥看：“妈妈，好看吗？”
裴九遥没应，揉了揉白念的脑袋说：“又把手弄脏了。”
她蹲下去把花接过来，拍了拍白念后脑勺，“快去洗手，你不是要吃小蛋糕吗？”
白念拍了拍爪子，又拉着沈若薇一起去洗手。
裴九遥看了眼手中的山茶花，当着池漾的面扔进了垃圾桶里。
池漾心脏一颤，突然觉得有些痛。她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强忍着说：“小孩子的东西，怎么不留着？”
“小孩子不懂事，池小姐别介意。”
没等池漾说什么，裴九遥便自行离开，去卫生间洗手。
出来时，池漾已经端上了小蛋糕。白念早把山茶花抛九霄云外，跟沈若薇一旁玩去了。
看见裴九遥，池漾站起来时，甚至有点局促。
裴九遥站在对面，双手插兜，等着池漾说话。
池踌躇半晌，只是抬头问：“吃蛋糕么？”
三番五次来找自己，明眼人一看就是故意的。可她又不肯开口，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有意思么？
裴九遥看了池漾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去，靠在门边，缓缓点了一支烟。
池漾低头捏了捏指骨，跟了过去。
回头看了一眼玩得正开心的两个孩子，裴九遥又带着池漾往外走了些。
“池小姐，三番五次故意出现在我面前，你到底想做什么？”裴九遥毫不客气点破池漾。
她性格一向如此。
让裴九遥忍着不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没池漾那么能忍。
裴九遥可以问出这句话，也不介意在池漾说“别自作多情”后，再往后退一步。
但池漾没那么说，迎着风时她笑得居然有点苍凉，“因为我想你啊。”
因为这句话，裴九遥藏在阴影中的手指忍不住抖了抖。“你想我，就要打扰我的生活是么？”
池漾并没有正面回答，反问她：“遥遥，你这一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裴九遥回。
“可我一点都不好，我每天都在想你。”池漾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笑，眼眶却有点湿润。
裴九遥吐了口清烟，转身问：“所以呢？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可我忍不住。”池漾往前一步，握上裴九遥的手，裴九遥想抽开，池漾用的力气极大，大到恨不得将自己的手镶嵌在裴九遥手上。
力度让裴九遥有些惊讶。
池漾死死捏着裴九遥的手，说：“我也想过不去打扰你，可我控制不住，我最初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可看到了，我就想跟你说话，说过话，就想把你带回家……”
说着说着，池漾声音有些哽咽，一抬头，眼眶中满是泪珠。
裴九遥偏了偏头，睫毛一颤。“你还记得你一年前是怎么说的吗？”
“我记得，我每个字都记得。”说到这里，池漾微微低头，捏着裴九遥的手生怕她走了。“我那时候太混账了，我不应该把你关起来，不应该说你……”
“可我只是想留下你啊！”池漾猛一抬头，嘴唇一憋，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往下落。
“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遥遥，遥遥，”池漾一遍又一遍呢喃，“我好想你……”
裴九遥睫毛一颤，没再看她。“你只不过是把实话说出口了而已。更何况，你还说过只要我踏出那扇门，就永远都不要回来。
今天是我破例了，但是你非要带我过来，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下次不会。”
“不是这样的！”池漾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裴九遥面前，看着她，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你要说清楚什么？让我别再烦你吗？我做不到！你想都别想！”
握着裴九遥的双手几乎抖成筛子，裴九遥咬了咬牙，没有握回去。
“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裴九遥，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不能一次机会都不给我！”
“机会？”裴九遥轻笑，“什么机会？被你绑起来的机会么？池漾，这根本不是爱，只是占有欲。”
她知道池漾身边根本没有人教过她究竟怎么“爱人”。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教她，那只能裴九遥来教。
可池漾突然愣住了，她喃喃问：“是因为白芷么？”
裴九遥皱了皱眉，她知道池漾误会了，但她并不想跟面前这个人解释。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你不要扯别人。”
“是因为白芷吗？”池漾喃喃自问。
裴九遥还没反应过来，池漾突然压着她的手腕走过去吻她的唇，裴九遥一躲，池漾的嘴唇便印在她下巴上。
池漾依旧在呢喃着“遥遥”两个字，裴九遥却单手将她推开。
“池漾！”裴九遥指尖擦过下巴，冷声说：“你不要再找别的借口了好吗？承认自己……”
“我承认了！”池漾绝望大吼，“我都认错了！”
裴九遥垂眸看向她，“如果你只是为了占有我，那你不可能得到我的心。”
“但占有欲不就是爱吗！”池漾抖着睫毛，眼泪一串串往下落，她突然抓着裴九遥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你也可以占有我啊，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遥遥。”
池漾几乎是如泣如诉：“把我绑起来，占有我，只要是你，我都愿意，我只要你回来……”
裴九遥触碰着她柔软的身体，心脏居然被诱惑得微微颤了一下。她倏然间眼眸一暗，抽出手去，“可我不需要这些。”
“那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或者……”池漾嘴唇嗫嚅片刻，含着泪说，“让我追你好不好？”
“就算我不听话？”裴九遥低笑一声，抽了口烟，故意将烟雾喷向池漾。
烟雾顺着她的嘴唇鼻翼进入呼吸道，池漾低头，用力咳了几声。
“就算我满身都是你不喜欢的坏习惯？”
池漾咳了半天，眼眶透红，满脸都是泪珠。她用手背擦了擦，抬头看向裴九遥。
突然，她握着裴九遥拿着烟的那只手，按在自己下唇。
“刺啦”——
油烟迅速混合在一起，裴九遥手一抖，烟头落下去。
“你——”
“我说了，”池漾红着眼睛，有些倔强地抬着头，“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从现在开始，你来占有我，好不好？”
“我想要的是平等的爱情，池漾，你还是不懂。”裴九遥看着池漾那个带着血的伤疤，微微叹了口气。
池漾不明白自己究竟该怎做，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
难道她真的该后退一步，说“对不起”和“祝你幸福”吗？池漾做不到。只是听到白念喊裴九遥“妈妈”，池漾的心脏都像被撕碎了一样。她一直有听说裴九遥跟白芷的关系，却一直不敢正视。万一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她好后悔一年前做的决定，但凡裴九遥说“我们不要分手，再想想其他办法”的时候，池漾可以答应，都不至于走到今天。
裴九遥会爱上别人，会对别人好，会把此前给自己的一切都给白芷。
只是想到这里，池漾都觉得生不如死。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后退，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裴九遥走，就算是赔上自己的全部。
“我不知道，”池漾拽着裴九遥的衣袖小声啜泣，“你教教我好不好？我学习能力很强的，只要你教教我，我什么都会做。”
这一刻，池漾恨不得使出自己的全部手段，讨好，示弱，引诱。除了把她绑起来，只要把内心那些阴暗面，死死压在心底。
裴九遥看着池漾，看她这样祈求自己，很不舒服。
这个自己曾用心保护的女人，严格来讲其实并没犯什么大错。
她可能只是，真的不知道普世价值观下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但裴九遥不能心软。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心软，她们之间很快就会回到金主和金丝雀的状态。
裴九遥低着头，盯着失魂落魄的池漾，她睫毛一抖一抖，左躲右闪，有些不敢看裴九遥。
她一把掐住池漾的下颌，将她的头抬起来，直视自己。
“你什么都可以做，就算现在白念喊我‘妈妈’？”裴九遥问。
池漾全身一震，“你跟白芷……”
裴九遥一脸沉默地看着池漾，没有回答。
池漾垂眸，挣扎许久。裴九遥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只是过了许久，她终于抬眸，声音依旧颤动，却异常坚定：“我可以。”
“什么身份……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裴九遥突然都有些不忍心骗她了。
她的指尖轻轻扫过池漾的下颌，温声说：“那就，先从你的身份，一点点讨我开心吧。”
第59章 心硬得像一块石头
送给裴九遥的别墅区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浓熏兰麝。
因为名字太风雅，大家一般都把这里叫兰苑。
离开的一年多，池漾没回来过这里。
想裴九遥的时候， 她一般都会去她们初次见面的那栋别墅小住。
后来住的时日越来越多， 她干脆搬去了那里。
一年前买下那栋别墅， 一方面是裴九遥急用钱，另一方面， 她也不希望她们初次见面的地方，被别人收入囊中。
或许又是可笑的占有欲作祟， 可这里很长时间以来，竟然成了自己的避难所。
池漾在这里睡觉， 吃饭， 发呆， 处理工作。
也在这里酗酒，吃药，想裴九遥，接受心理治疗，将手机开成飞行模式，再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池漾知道这一年来裴九遥从未踏足过兰苑。那天也是她第一次回去。
尽管池漾让叶慈将这里重新修缮了一遍，又种了些花花草草，可无论怎么修改， 都无法湮灭她心中的噩梦。
她的噩梦， 在一年前，也在今天， 这栋别墅中， 楼上的那个小房间里。
藏的满满当当。
在裴九遥说出“用你的身份讨好我”时，池漾还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小三， 情人，还是变成裴九遥背地里养的一只小宠物，她都无所谓。
裴九遥喜欢什么，她就能变成什么。
只要结果是好的。
所以池漾决定，今天再把自己的偏执和占有欲一并封存，锁进那间屋子里。
拿着钥匙从房间出来时，叶慈将手机递给了池漾：“陈制片的电话。”
池漾反锁上门，接过来，收拾好心情。
“陈制片，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那边轻笑一声，说：“漾漾，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跟我签过一份合同，说以后来我的综艺当一次常驻嘉宾。”
她喊得亲切，不过池漾并不习惯。“你也知道我都退圈了，违约金赔偿请联系我的律师。”
正要挂断，陈制片说：“你没听说么？遥遥也上这个综艺了。”
遥遥？池漾问：“裴九遥？”
“我还是找池总的律师走解约流程吧。”陈制片低笑。
“等一下，”池漾将手机压在耳边，“你想要什么？”
书房里，池漾盯着电脑屏幕。
视频中播放的是第一天录制的无剪辑资源。
*
录制旅行综艺的常驻嘉宾一共六位。除去裴九遥跟苏音，还有一位主持人丁映涵，一个小花杨灵，两位前辈姐姐方绮梦和静宜。
六位中只有裴九遥和丁映涵是Alpha，其他四位都是Omega。
去机场前，温礼几次三番跟裴九遥强调：“只是炒CP，你之前也不是没炒过，稍微给网友点糖吃，她们会自己磕的。”
“我知道。”裴九遥点了点头，推着箱子。
温礼拍了拍裴九遥肩膀，“千万别发火。”
裴九遥有些不解：“我脾气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发火？放心吧温姐。”
温礼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那是你还不了解苏音。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多想想跟星崇的合同。”
“我就当拍戏了。”
温礼这才点了点头，将裴九遥放走。
裴九遥愈发好奇，这个被温礼和盛夏同时避之不及的女人究竟什么样子。
到达目的地后已经下午，节目组安排了民宿。裴九遥坐车过去，在门口碰上了提行李过来的静宜。
静宜已经年逾四十，一颦一笑依旧动人，尚且能看到年轻时候一代“国民初恋”的风采。
她力气小，提着行李箱上台阶，半步挪不动。
裴九遥将自己的行李箱扔下，先去帮静宜搬了上去。
静宜温温柔柔地笑着道了声谢。
裴九遥再拿着自己行李箱上去时，发现静宜还在门口，开着门等她。
“谢谢静宜姐。”裴九遥把东西搬进去，放在客厅。
静宜抬手挽了挽头发，笑着说：“你跟网上说的不太一样。”
“网上怎么说我？”裴九遥将门关上，把行李箱归置到一旁。
静宜去洗了手，安静坐在沙发上，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无非是一些烂俗段子，哪个演员没有过，当不得真。”
二人聊天中，丁映涵跟苏音推门进来，见有人，热烈地打了声招呼。
苏音一进来就去黏裴九遥。她俩来节目前就已经被告知要炒CP，虽然不太熟，也要装出一副早就认识的模样。
她抱着裴九遥的胳膊摇来摇去，“九遥，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跟我说？”
同公司的前辈，喊这么亲昵，一旦播出必然是腥风血雨，可苏音要的就是腥风血雨。
裴九遥想把胳膊拽出来，却被抱的死死的。
既然已经签了合同，裴九遥也不好说什么，转身拍了拍苏音的头，“给你发了消息，是不是没看？”
苏音进门还在玩手机，她知道裴九遥根本没发。
但她没办法，只能笑嘻嘻说：“下次给你设置成特别关心。”
这话都能接的这么暧昧，苏音是懂炒CP的。裴九遥从她的眼神中读出，要自己也给她设置成特别关心。
可见这小演员根本不懂什么是过犹不及。
“好。”裴九遥避着摄像头将苏音的手臂推开。
丁映涵年纪不大，是台里的知名主持人。她在这个节目中担任了“导游”一职，还负责cue流程。
她是第一个到的，出去采购了些食物，将提着的塑料袋放进厨房，探出头问：“九遥，会做饭吗？”
裴九遥刚好能将苏音扔在一边。
她赶紧去了厨房，暗自舒了口气。
丁映涵避着摄像头跟她轻笑一声，用口型问：“公司让你俩炒CP啊？”
裴九遥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丁映涵露出一个“已然明了”的笑容。裴九遥跟苏音炒CP，很明显就是苏音吸血裴九遥，要不是苏音有背景，让一个新晋金云奖最佳女配给她作配，还真不够格。
没一会，方绮梦跟杨灵也来了，裴九遥跟丁映涵探头出去打了声招呼。
导演组cue过流程之后，外面的几个姐姐好像是玩起了游戏，裴九遥跟丁映涵在里间备饭。
没一会，苏音又溜了进来。
她谨记自己抱大腿的使命，贴着裴九遥软声软气撒娇：“九遥，你做什么啊？我来帮你好不好？”
方绮梦六人中年纪最大，性格豪爽，在外面笑得大声：“阿音，快出来跟我们玩游戏，别去烦她俩。”
苏音自然不肯离开裴九遥，噘嘴说：“我也想给姐姐们做饭！”
“那你会做什么？”裴九遥问。
苏音眼睛一眨，乖乖地说：“我什么都会做，你想吃什么？”
裴九遥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真会做，还是只为了黏着她。
“那你炒个菜吧，西红柿炒鸡蛋？”裴九遥决定先保守一点，“等我们清完锅……我教你。”
“不用啦，我做好投喂你，给你个惊喜。”苏音星星眼。
听到“投喂”这个词，裴九遥手指一顿，莫名就想到了池漾。
刚“在一起”时，裴九遥也对池漾说过一样的话。
她微微垂眸，想到那天在别墅，掐着池漾的下颌说，以你的身份讨好我。
池漾答应了，答应的干脆利落，出乎人意料。
就算裴九遥没有否认她跟白芷的关系。
这算什么呢？自愿给她当三吗？真搞不懂池漾。
锅里的热气渐渐蒸腾在裴九遥脸上，她一个回神，将锅揭开，把闷好的鱼汤倒进瓷罐。
身后的丁映涵已经炒好菜，苏音就站在一边看着两人发呆，时不时贴一下裴九遥。
裴九遥也不理她，就由着她乱贴，反正后期会看着剪。
将饭端上桌后，外面的几位姐姐已经洗好手坐了过来。方绮梦将一罐饮料放在桌子中间，又摆了一盒巧克力。
应该是节目组的赞助。
裴九遥扫了一眼，那盒巧克力正好是自己代言的那款，只是她之前没听说池漾赞助了这个节目。
可能是临时加的。
放完后，方绮梦得意洋洋地冲厨房三人摇了摇手中的鸡尾酒：“我们仨玩游戏赢的，厉害吧？”
“哇，姐姐们真厉害。”丁映涵情绪价值给足，跟裴九遥上桌后问，“阿音不出来吗？”
裴九遥回：“她说要给大家再炒一道菜。”
二人将菜揭开，桌上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真厉害，九遥跟映涵做饭好好吃。”
“五星级大厨都不为过。”
……
几人好一通夸后，裴九遥抬头一一道谢，注意到杨灵看自己的眼神躲了一下。
她想起这是之前《山海》试镜，被乔露当枪使的那个小演员。
没一会，苏音端着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走了出来。
裴九遥抬头看了一眼。
嗯，鸡蛋是鸡蛋，西红柿是西红柿，看起来还不错。
“怎么样？”苏音满脸都是讨赏的笑，不过只是冲裴九遥，“好看吧？”
她将盘子放在中间，裴九遥点了点头：“看起来还不错。”
方绮梦先一步夹了块鸡蛋扔嘴里，瞬间脸色一变，拿了块纸巾吐出来，扶着胸口咳嗽个不停。
“怎么了？”苏音有些茫然。
方绮梦摆了摆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事，哑着嗓子说：“挺好吃的，你们尝尝。”
见方绮梦这幅样子，大家都不敢动筷。
静宜盯着那盘菜，或许是想给后辈个面子，温温柔柔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强咽了下去。丁映涵和杨灵见状也尝了尝，刚放进嘴里就止不住地咳嗽。
丁映涵抬头，满眼是泪：“阿音，你这里面放了什么？才录综艺第一天，我们不至于去医院旅行吧？”
“我就……放了柜台上的调料啊……”
裴九遥伸手尝了一口。
柜台上的调料也没说错，只是盐，醋，糖，胡椒粉，辣椒面，甚至还有芥末……
重度混合在一起。
她皱着眉咽了下去。
苏音靠在裴九遥身边戳她的肩膀，眼眶中居然含了些泪珠，怯生生问：“九遥姐姐，阿音做的真那么难吃么？”
裴九遥看她这幅样子，也不好打击。
她谨记自己身为一个优秀演员的责任，又夹了一块放嘴里，强忍着咽下去，笑着说：“我觉得挺好吃的。”
一句话沉默一桌人。
丁映涵默默给裴九遥竖了个大拇指。
最后那道菜没人动筷子。苏音听到裴九遥喜欢，开心的不得了，坐在裴九遥旁边一直给她夹，裴九遥硬生生吃下半盘。
虽说吃一嘴调料没什么事，不过以防万一，回卧室后，裴九遥依旧挡住镜头，拆开胃药用温水灌了下去。
*
关掉视频，池漾攥紧手指，指尖将掌心软肉掐出深痕。
她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是裴九遥分明跟了白芷，还要被白芷送出来带新人。
还是裴九遥至始至终对苏音温声细语，就连吃那盘“黑暗料理”时，也一直回头冲她笑，是自己很久没见过的笑容。
或者说，是最后漏掉的那个摄像头，她一个人回房间吃胃药。
宁愿吃胃药，也要照顾苏音的感受，为什么却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呢？
池漾那天几乎是哀求她，可裴九遥一丝心软都没有。
她心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是遇见了该心软的人，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情。
那原本该是属于她的东西，如果裴九遥还跟池漾在一起，她会坚定地拒绝一切炒CP的可能性，恐怕都不会给苏音什么好脸色。
可惜这一切，都被池漾自己一手推开。
一想到这里，池漾觉得心跳都有些模糊，眼前甚至出现重影。
她拉开抽屉，* 将里面的药瓶拿出来。
将一杯水灌下肚，这才拨通陈制片的电话。
第60章 抱着睡觉，发疯般做｜爱
第二天一行人去参观古城遗迹。
苏音美其名曰“照顾大家”， 背了一个巨大的包，里面装了各种零碎且没用的物件。
回来时她明显已经走不动了，裴九遥秉持着互帮互助的原则帮她拿了一段路， 苏音跟在身边好好走着， 不知道怎么又崴了脚。
她看着裴九遥， 眼眶水汪汪，嘴角一瘪， 带着哭腔问：“九遥姐姐，能不能扶我一段？”
真不知道她是真崴了脚还是装的。
“九遥还拿着包呢， 让映涵扶你一把。”方绮梦有点看不过苏音。
她五十多岁还没让人扶，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自己非要拿一堆无用的东西， 旁人劝了也不听。走几步路就把包扔给别人不说， 现在又让别人扶着走。
真是没事找事。
苏音眼眶倏一下就红了，握着裴九遥衣袖小声问：“能不能让映涵姐姐拿一下包？”
“算了，我背着吧。”裴九遥不想把自己的“累赘”扔给别人。
丁映涵走过来，也有些看不下去。
炒CP就炒CP，哪有苏音这么折腾人的，吃饭要人喂，东西要人拿，现在走路都要人扶。
但她也没办法， 六个人是个团体， 又在录综艺，任谁闹起来， 她这个主持人都得兜底。
丁映涵接过裴九遥背上的背包， 对着镜头不好说什么，只能拍了拍裴九遥肩膀：“你照顾好她就成。”
裴九遥道了声谢， 一路将苏音从古城遗迹扶下去。
吃过饭后，几人驱车回民宿，苏音顺其自然跟裴九遥上了一辆车。
“九遥姐姐，我是不是拖大家后腿了？”苏音眨着大眼睛拽着裴九遥衣袖，不放过任何一个让网友磕CP的机会。
裴九遥想，拖没拖后腿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但她不好发作，只是不动声色将苏音的手推开，“没有。”
“那就好，”苏音根本不在乎裴九遥怎么做，谨记自己的任务，瞬间又贴了上来，“还以为姐姐们生气了呢。”
“不会，Omega是天生体力差一些。”但团里四个Omega，就你多事。
苏音根本听不懂弦外之音——或许听得懂，她只是不在乎，眼角含泪，笑盈盈说：“还好有九遥姐姐照顾我，我真的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那九遥可以帮我揉揉脚腕吗？真的好痛。”苏音撒娇。
说好的不给大家添麻烦呢？苏音真的好麻烦。
裴九遥还没想好怎么拒绝，车突然停下了，她长舒一口气，回头说：“到了，回去热敷一下吧。”
她推门出去，以为今天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苏音扶着车门下来，娇滴滴喊：“九遥姐姐，好多楼梯啊，你背我上去嘛。”
方绮梦声音不满地打断苏音：“你别折腾九遥了，她都累一天了，让她扶着你上去吧。”
苏音小嘴一噘，“我家九遥腰好着呢，手上也有劲，怎么会被累到？”
她神秘一笑，对着裴九遥说：“别说是一天了，就算是再加一晚也不会累到。”
周围人都快要僵在原地。
裴九遥也有些尴尬。这句话若是剪进正片，不是明摆着说她俩晚上有别的活动么？
静宜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还真以为裴九遥跟苏音是“那种关系”，拽了拽方绮梦，温温柔柔地说：“别打扰人家啦。”
裴九遥见这么多人都在楼下等她俩，过去拽了把苏音的胳膊，将她架在自己身上，放轻声音：“别闹了，快点上去。”
苏音见裴九遥好不容易配合一次，也不再作妖，贴着裴九遥走上楼梯。
推门时，玄关处有一个人影。
后面的人愣了一下，疑惑地喊：“池漾？”
裴九遥扶着苏音的手臂一抖，眼睫微垂，经过池漾将苏音带了进去，扶到沙发上。
她听见玄关处池漾在跟其他姐姐打招呼。丁映涵早就知道池漾要过来，跟大家介绍说：“这是我们这次的特殊嘉宾，大满贯影后，池漾小姐。”
“好久不见了漾漾，自从你退圈，我们都没聚过，没想到还能在综艺上见面。”静宜眼含热泪抱了上去，“快进来吧！”
裴九遥回头，看到池漾举起手中的东西给门口几人看了一眼，笑着说：“我等会进去。”
几人当下便意会，走进来后开始各自收拾自己。
苏音结束了一天的炒CP任务，也不再缠着裴九遥。但看见裴九遥往玄关处走去时，还是跟了过去。
她作为星崇副总的女儿，早就听说过裴九遥跟池漾的“绯闻”，虽说一直未被正主亲口证实，但裴九遥是怎么进的星崇，她比很多人都清楚。
裴九遥跟池漾什么关系苏音不管，但她可不能让这个莫名其妙早就退圈的特邀嘉宾，毁了自己蹭热度的流程。
苏音跟过去时，看到池漾将手中的烟放到唇边，这才放下心来，绕了一圈便离开了。
毕竟这种镜头是绝对不可能剪进正片。
池漾唇间含着烟，没点火。裴九遥知道她的用意，是不想入镜。
“你怎么会来？”就算听到特邀嘉宾四个字，裴九遥依旧不理解，“是来谈工作么？”
池漾知道裴九遥嘴里的“工作”特指赞助。
她抬起薄薄的眼皮，咬着烟说：“是来工作的，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
“你来录综艺？”
池漾将咬着的烟拿下去，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轻声说：“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之前跟陈制片签过一个合同。”
裴九遥微微皱眉，“什么合同？”
池漾毫不避讳，“之前我们上音综时，陈制片拿你被我包养的事威胁我，要我答应她当她下一个综艺的常驻嘉宾。”
“你就答应了？”
“不然呢？我怎么能让她背刺你。”池漾没指望三两句话能让裴九遥心软，或者让裴九遥感激自己。
不过裴九遥真不心软，池漾心里反而有些不畅快。
她懒懒靠在玄关处，抬头，微微勾着嘴角，怔怔盯着裴九遥。看起来有点累，可一双眼睛目光灼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九遥总觉得若不是在玄关处，在摄像头下，在人群中，池漾必然要扑过来吻她。
只要看到这双浅棕色的瞳孔，她就会想到“在你双眼的湖里，我可怜的心溺死并且溶解”①，会想到“每个温软的角落里，都有一个热巢的吻”②。
裴九遥经常觉得，池漾身上有一种华丽且诡谲的浪漫。不是情人的玫瑰，而是向死而生的破碎感，是她的珍妮特温特森，是唯一的一颗草莓。
裴九遥决定先避开这片潮湿的海，往岸上走去。
池漾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遥遥，你怎么会扶着苏音回来？”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只需要回答“她脚崴了”，但池漾问的不是这个。裴九遥也知道池漾问的不是这个，她只是想问，你跟苏音什么关系。
“她脚崴了。”裴九遥依旧这么回答。
“那么多人，偏挂在你身上。”这汪浪潮又靠了过来，黏腻诱人，避无可避。
裴九遥抽出手，“池小姐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质疑我？”
她转身要离开，走进摄像头区域时，又被池漾一把拽了回去，压在门板上。
裴九遥蹙了蹙眉心：“池漾，你想干嘛？”
“我没什么身份。”池漾神色竟然有点委屈，冷冷清清的委屈，更让人难受。“因为你不肯给我。”
“那白芷呢？”池漾抬头，眼眶有些红，“白芷怎么会让你跟别人炒CP？我都不舍得让你这么做。”
池漾突然换了种风格。人还是那个人，之前只会无意识撒娇，现在却把撒娇摆到了明面上。
让裴九遥一时有些不习惯。
像是故意演的。
如果池漾以为自己喜欢这样的Omega，她可能是误会了。
“你正常一点。”裴九遥推开池漾的手，将她扶正。
池漾微微低头，眼尾一挑，说：“我在讨好你。”
“那你正常一点。”
“我很正常，”池漾往前一步，心有不满，但努力背着手，凑到裴九遥面前，“我不会管你跟别人什么关系，也不会管你怎么喜欢别人，怎么照顾别人，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
“你该做的事情？”裴九遥问。
“讨好你，让你开心，等你主动回来。”池漾说这些话时，信念感极强，“我不会把你关在我身边，你是自由的。”
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池漾就像是在骗小孩。
但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神，裴九遥又觉得很合理。
她拍了拍池漾的脑袋，“这样最好。”
晚间，她们六个人都在外面吃了饭，只有池漾没吃。她独自一人去厨房做饭，故意当着镜头的面喊裴九遥，说自己做多了，让她帮自己分担一点。
裴九遥过去，发现桌子上是两碗面，用西红柿鸡蛋做的浇头，里面放了些油菜叶。
明显就是做了两碗。池漾做好后，期待裴九遥夸些什么，但裴九遥只是坐着安静吃面，并未抬头看她。
淡淡的光暗下去，池漾有些失落。
本想问问她自己做的是不是比苏音好吃，可池漾知道裴九遥不会在镜头前回答，说不定又会觉得她……多事。
池漾抬头，轻轻瞥了一眼裴九遥。
她的裴九遥。
这是她的眼前月，心上人，是她的引力，是她的触手不可及。
是一捧温柔消融的冬雪，老旧照片上被火燎起的卷边。
池漾甚至不敢碰一碰，怕一个不慎满盘皆输，再也无法踏足裴九遥的领地。
却又忍不住将她堵在门口，压在墙上，撕碎她全部武装，强吻她。
于是在二者之间徘徊，纠葛，占有，再放弃。
这是我的小狗，池漾看着裴九遥吃面的动作，忍不住想。
但默念一万遍“我的小狗”，于池漾而言都不如给裴九遥当狗来的痛快。
遇到裴九遥后，池漾从八岁那年积攒的偏执，一瞬间像宇宙大爆炸一样将她击碎，在失去裴九遥后迅速把她淹没。
裴九遥从没变过，就算这一年来无数人说她从一个花瓶蜕变成实力派演员，就算无数导演直言裴九遥是她们的灵感缪斯。
只有池漾知道，裴九遥一直都是这个裴九遥，从池漾认识她的那天起。
这位缪斯，只在她的床上喘息，发丨情，红了眼睛。她们看过彼此最隐秘，最无法展露的东西。
不止是身体，还有那颗不易察觉的真心。一个人的偏执和占有，另一个人的身份认同。无法解剖开来告知大众的秘密，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早知道这样，不如一开始就别当个正常人，让裴九遥误会。
就在池漾用赤裸而直白的眼神盯着裴九遥时，苏音坐了过来，打断她所有思绪。
“九遥姐姐，你饿了？”苏音单手撑在桌子上，眨着大眼睛看向裴九遥。
池漾有些不满，但苏音直接忽视了她的不满。
苏音知道池漾横插一脚，对她跟裴九遥之间影响有多大。
顶流小花跟大满贯影后，可比跟她这位查无此人的演员在一起好磕多了。
趁这个时候，苏音要赶紧将二人隔开。
说不定不止能勾上裴九遥，还能勾上这位大满贯影后，目前明和的执行总裁，那可是意外之喜。
毕竟苏音听说，池漾也是Alpha。如果能做她的妻子……
那娱乐圈这聊胜于无的梦想又算什么东西。
裴九遥瞥了苏音一眼。不得不说这个Omega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可可爱爱的萌妹型，撒娇也很讨人喜欢，如果不作妖，其实应该挺拉观众好感度的。
可惜了。
她低头继续吃面，苏音戳了戳裴九遥胳膊问：“九遥，好吃么？”
“还行。”裴九遥没理她。
池漾听到“还行”二字，抬头冷冷扫了苏音一眼。
苏音没看见，转头对池漾说：“姐姐，我昨天也做了西红柿炒鸡蛋，九遥吃了一大盘呢。”
“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连做饭都是一样的呢。”苏音笑着看向池漾，“下次让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我怕你把我毒死。”池漾抬头，眼神冰冷，毫无温度。“而且我没有妹妹，你不要乱喊。”
苏音愣了一下。她向来会察言观色，瞬间就明白池漾是不可攻略人物。
这个人讨厌自己——那说不定传言就是真的。
不过看样子，好像只是池漾单方面喜欢裴九遥罢了。
她暗戳戳吐槽了一句“老牛吃嫩草”，转头就跟裴九遥撒娇，一瞬间红了眼眶：“九遥姐姐，我做饭有那么难吃么？”
“还行，挺好的。”裴九遥将筷子一放，“没有要毒死的程度。”
苏音挑衅般看了池漾一眼，“我就知道。”
池漾冷冷抬起头，眼中似有寒刀。裴九遥怕她当场发火不好收场，抬起脚尖在桌下轻轻磨了磨池漾的小腿。
池漾的脾气一瞬间便泄了下去，默默垂眸将剩下的面吃完。
裴九遥回头对苏音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苏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转身便上了楼。
裴九遥扫了一眼餐桌，正要起身，池漾将她的碗拿过去：“我洗。”
“那我去洗澡了。”裴九遥没客气，经过池漾时，被池漾反握住手。
“刚才干嘛碰我？”
池漾眼睛是偏狭长的狐狸眼，却故意学着苏音的模样瞪圆了眼睛，又缓缓眨了眨。
刚才冷漠疏离的神色已倏然散尽，只剩下无辜和温情。
分明是踢她，偏要说碰她。
“怕你对着镜头做出什么事来，”裴九遥神色淡然，“这种节目最喜欢冲突，你俩要是打起来，肯定会剪进去。”
“打什么，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听话，”池漾垂眸，冷笑一声，“绿茶精。”
说罢又觉得不妥，一愣神，抬着眼皮暗自观察裴九遥，见裴九遥没有生气，才抿了抿唇，又将手握紧了些。
裴九遥无奈，“你干嘛跟一个小孩计较。”
池漾有些震惊：“你觉得我年纪大了？”
裴九遥微微叹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先去洗澡了。”裴九遥扫过自己被池漾握着的那只手。
池漾还想问些什么，关于苏音，关于自己，关于她和苏音的关系。或许再问问，裴九遥是不是更喜欢那种会撒娇的Omega。
那自己学着撒娇，有没有更讨人喜欢一点。
但她依旧乖乖松开手，垂眸坐在餐桌旁。
因为说多错多，因为裴九遥不喜欢她的占有欲。
避开裴九遥目光的所有场景下，池漾神色都冷冷清清的，像一道薄刃，安静矗立在那里。皮肤冷白得几乎与墙皮融在一起，一点血色没有，偏偏嘴唇又柔软鲜红。
细软的卷发散落在两侧，将身体包裹起来，显得幼齿又可爱。
她很成熟，能从刀山火海走出来，甚至身上中过一颗子弹的女人，一向都很成熟。
但池漾从不在裴九遥面前成熟，她把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腹部袒露给裴九遥，就算是裴九遥用刀割都无所谓，只要能留在她身边。
让人总觉得不舍得，总会生出保护欲。
其实她根本不必撒娇，或是学苏音的做派。
只是存在，就是最好的讨人喜欢的方式。
但裴九遥知道还不够，她怎么也得磨一磨池漾的性子。否则就算池漾不伤害裴九遥，池漾也总有一天会自伤。
如果不能从梦魇中走出来，就不会有新的开始。裴九遥不要再一次经历轮回。
她从浴室出来后，池漾已经收拾好厨房，坐在沙发上。
裴九遥看了池漾一眼，又去拿吹风机吹头发。
浴室门没关，池漾坐在沙发上，可以看到裴九遥的后背。
她只穿了一条黑色的真丝睡裙，身体线条流畅，臀部鼓起，小腿肌肉感十足。
池漾一想到睡裙下的那副身体，顿时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水杯抿了一些。
她是Omega，在床上一直很被动，唯一一次主动还是吃了药分化成Alpha，咬了裴九遥一口。
这是生平第一次，池漾生出想要蹂躏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
那么翘的屁股，手感一定很好。
池漾忍不住咬了咬自己指尖，躺在沙发上。
看向裴九遥时，她可以看到裴九遥头发上未干的水渍从后颈滑落，沿着衣服，不知道钻向了哪里，又顺着小腿滴在地上。
一股难耐的躁动涌入身体。
虽然信息素紊乱症已经治好，注射抑制剂也可以减轻性｜冲动，但池漾知道，自己对裴九遥的冲动从未少过。
只是需要压制。
因为裴九遥不喜欢，所以池漾还在学习，怎样成为裴九遥喜欢的人。
想着这些，池漾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睡着了。梦境很乱，她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又好像不是一年前，可能是一年后。
裴九遥就在她身边，穿着那条单薄的睡裙，修长的手指将衣带一侧勾下去，露出大半个胸脯。
她揉着池漾的嘴唇，伸进去勾她的舌头。
随后轻声问：“你想吻我吗？”
池漾迫不及待就凑了过去，又被一把推开。
裴九遥笑着说：“别急，你要吻哪里？”
池漾想，全身。我想吃了你。
可那个笑将她的魂都勾走了，池漾一时愣怔，没来得及说话，裴九遥就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她怎么消失了！
池漾有些心慌。是永远不回来了么？
清冷的神态一瞬间崩塌，池漾面前正对着一块镜子，完整呈现出她扭曲又崩塌的脸。她从没见过自己这幅样子，像个疯子。
挣扎，咆哮，嘶吼。
清冷的外表不过是表象，此刻这张镜子，照出的是她分裂扭曲的内心。
这时候，池漾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裴九遥走过来，看着沙发上紧皱眉头的池漾，忍不住拍了拍她肩膀，轻声喊：“池漾，起来了，回去睡。”
池漾猛地睁开眼睛，裴九遥模糊不清的脸在自己眼前晃荡。
天旋地转，她此刻像是一片叶子，被浪打得反复翻滚。
池漾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身在何处，身体软烂得像是一滩泥，身下的沙发像巨浪中的帆船。
要陷进去了，被水淹死。
倏然间，她终于看清了裴九遥，听到裴九遥说：“你回卧室睡。”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温柔。
池漾猛吸一口气，氧气铺天盖地从鼻腔灌进心脏。
她眼眶迅速灌满水雾，朦胧不清，嘴唇不停嗫嚅。
池漾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一年前，跟裴九遥在那栋别墅的时候。
她们一起抱着睡觉，发疯般做｜爱。
裴九遥看到池漾眼泪溢出的一瞬间，手指颤了颤，放在身侧没动。
随后她看见池漾动了动嘴唇，轻声喊：“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