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捡恩不知道 >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块碑


    卢椋工厂事多, 没有陪孙捡恩很久。


    之后的两天她陪着王蕨在扬草逛,远方来的妈妈朋友也看孙捡恩在剧团练舞。


    邱艾收到了她的年夜饭邀约,但不认识王蕨, 但剧团的练舞室没有内部人员刷卡,也进不来,她问:“那是你亲戚?”


    孙捡恩:“我妈妈的朋友。”


    王蕨看外形就是个富婆, 无论是墨镜还是一身长毛呢外套。


    不走南闯北也因为工作阅人无数,邱艾感慨道, “果然也是富婆。”


    “我真的要和你们一起吃年夜饭吗?都不认识,很尴尬的。”


    孙捡恩:“安璐和喻沐你见过的, 就是多了三个大人。”


    不过安璐又说她爸爸不一定过来, 家里也有习俗, 目前还在协商, 但要凑齐一桌人还是有些困难,菜是按照十二个人配比的。


    邱艾:“好吧。”


    她问:“你明天不来了是吧?要去飞星村?”


    孙捡恩点头,“卢椋做好妈妈的墓碑了, 要换上新的。”


    “这我知道,崔蔓说推荐了风水师,时间也挑好了。”


    这孙捡恩就不懂了, “很贵吗?”


    邱艾笑着摇头,孙捡恩不说话冷淡, 相处久了是单纯的可爱, 很难有人不喜欢她, “这不是卢椋应该做的吗, 都是一家人了。”


    平时孙捡恩挺大胆的, 邱艾这么说她挺恍惚,“真的吗?”


    邱艾咦了一声, “这么不确定?你当事人还怀疑?”


    想到卢椋在酒店说的期限,孙捡恩这才意识到她们的进度好快。


    她想象中的分别都没有到来,反而朝着她最初没想过的结局奔去。


    “是不是太顺利了,好不真实。”


    邱艾笑了,“你当写剧本呢,生活还是平平淡淡才好。”


    她转念一想又不对劲,“捡恩,难道你腻了?”


    孙捡恩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邱艾拍了拍她的肩,“幸福的人居然也会焦虑?人啊。”


    她性格和崔蔓有点像,成天爱看别人的热闹,一句人啊尾音拉出戏腔,飘走了。


    等打车去了卢椋的石雕厂,卢师傅的机器关了,正在检查明天要送去墓地的石头,这是全新的墓碑款式。


    她爷爷也没说不伦不类,反而夸了卢椋好几句,说这个形制也不错,有古有今。


    李栖人是苍城的,省会和下属区县的丧葬风俗大致上相似,卢椋还专门去过苍城的墓地,也是托甘澜澜找的地方。


    李栖人和亲戚早就散了,无论有没有血缘,感情不维持难以为继,卢椋没有追溯,核对了细节回去继续雕刻。


    马上就新年了,卢椋的工厂今天是最后一天,老板发了红包,也送了新年礼盒,孙捡恩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老师傅们拎着年货回去。


    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喜气洋洋地打招呼说年后见。


    其他几号厂子的灯光熄灭,只剩下卢椋那一个厂开着大门。


    孙捡恩压低脚步声,卢椋没有发现她来了,正在光下核对碑文。


    厂里杂物多,卢椋外边的工作台上还有不少废弃石料,堆起来比人都高。


    孙捡恩从后边绕过去。


    明明和卢椋每天都见面,她依然可以在某个时候停下专注地看着卢椋。


    她没发现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在卢椋的视线范围。


    卢师傅工作不喜欢穿太厚,胜在体质好,也不用像厂里新来的雕刻师那样往工作服里贴暖宝宝,走路偶尔掉出来两包。


    她的肩背都不算宽,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背起孙捡恩。


    躲在后面的孙捡恩想了一会,还是从身后袭击,没想到卢椋在她扑过去的瞬间转身,正好张开手把她接个正着,另一只不忘把桌上没盖上盖子的杯子推到侧边。


    “偷袭不成功。”


    卢师傅给女朋友捋了捋头发,孙捡恩微微嘟起嘴,“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卢椋:“你是不是忘了你打车软件的紧急联系人是我?”


    孙捡恩之前没打过车,也实在没什么打车的必要。


    不爱社交,就算和同学出去,也有人打好车。


    和安璐一起,她就更周到了,她第一次打车就是在扬草,从酒店打到卢椋的石雕厂。


    新用户注册强制性要填写紧急联系人。


    她随手复制了最近通话,正好是卢椋。


    做完这件事的孙捡恩也没有和卢椋提,等她第二次打车,卢椋收到短信,才明白为什么。


    孙捡恩:“忘了。”


    她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赖在卢椋怀里去看桌上的石雕墓碑,问:“你还不休息吗?”


    “不是放假了吗?”


    安璐明天的飞机,正好赶上吃年夜饭。


    厂里的工人这两天都陆续离开了,只是有人今天才走。


    石雕厂的保安室都贴上了对联,八筒师傅和前台回了家。


    偌大的石雕厂,只剩下两个保安和一个不知疲倦的老板。


    卢椋工作很严谨:“再看几眼。”


    “明天就要去了。”


    孙捡恩也看向墓碑,李栖人和孙飘萍的名字并列,上面是她们的立体石刻。


    如孙捡恩所愿,是一本日记的模样。


    卢椋问孙捡恩:“老板满意吗?”


    她眼底的黑眼圈很难消下去,桌上冒着热气的是一天到晚不停的浓茶。


    孙捡恩:“满意。”


    “可以结算尾款了吗?”


    卢椋看她真掏出手机要转账,干脆朝着对方倒了下去,顺势抽走了孙捡恩的手机。


    石雕师傅身体挺沉的,孙捡恩之前试着搬过。


    她以为自己能背起安璐也有几分天生神力,没想到还是栽了。


    和卢椋倒在一起捏对方身上的肉纳闷,也不是明晃晃的肌肉,为什么呢。


    此刻孙捡恩后退好几步,全靠卢椋的双腿刹车。


    “这是当初说好的。”


    孙捡恩在卢椋耳边说。


    卢椋的短发擦过孙捡恩的皮肤,女孩的心也被挠得痒痒,或许是幸福痒,“这个我应该给你的。”


    卢椋:“不是一家人吗?”


    孙捡恩:“这笔订单是我们在一起之前定下的。”


    卢椋:“捡恩是要两清的意思吗?”


    孙捡恩摇头,“余生也是尾款,是房客给房东的。”


    她们的身份在很多场景下不同,这时候孙捡恩很固执,“这是我从北到南的初衷,卢椋,让我给你吧。”


    她说了两遍让我给你吧。


    尾款是让我的「我」。


    余生也是让我的「我」。


    卢椋:“好吧。”


    “走我私账,不走公司的。”


    这也是卢师傅的私人订单,孙捡恩问:“你到底有多少没走公司的?”


    她查岗也明目张胆,似乎串起了之前蓝迁说的富婆们,“真的有人借口生意想要和你发展吗?”


    卢椋点头,“有啊。”


    孙捡恩顾不上欣赏妈妈们年轻时的石像,“什么?”


    卢椋抱着她腰,孙捡恩双脚悬空,变成了俯视,卢椋去吻她的下巴,“不是你吗?”


    孙捡恩哼了一声,“算你过关。”


    她听说临近春节,连做墓碑的瓦工都找不到,没想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抵达飞星村的公墓,看到了蓝迁。


    化肥店老板和一个比她矮半个头的女人站在一起,两个人穿着堪比外卖配送员的工作服,非常夸张地朝卢椋行李,“老板好!”


    不仅孙捡恩吓了一跳,连一起来王蕨也吓了一跳。


    她小声问孙捡恩,“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问完发现自己这一生似乎逃离不了重复这个问题。


    她以前也是这么问孙飘萍的,无论是她和李栖人分手,还是她决定要一个孩子。


    或许有那座玉雕的原因,王蕨对卢椋印象还不错。


    王蕨想了想孙捡恩见到玉雕的画面,简直太像石头成精了,这或许是天定的缘分。


    即便南北路遥,似乎出生就圈好了范围,在北方出生的孙捡恩还是要回到母亲的故乡。


    卢椋的命运或许也早写上了她的名字。


    现场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个上了年纪的监工。


    据说是崔蔓的爷爷,之前是吹唢呐的好手,也兼职干这个。


    老头年迈,喊上了同一个巷子打铁的老板帮忙,也不在意男的女的,说这丫头力气大。


    卢椋也加入了。


    大清早的墓园笼着薄雾,叼着烟斗的老头和墓园的管理聊天,孙捡恩和王蕨站在一边,她不假思索:“我从来没考虑过。”


    “走向卢椋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选择。”


    她真人比照片生动许多,王蕨看她总是会恍惚,但也分得清谁是谁。


    孙飘萍更狡黠。


    从小山村走出来的女孩寂寞又太有天赋,职业生涯太早拥有成就也意味着她太容易失去平衡,和李栖人的共生让她难以区分工作和生活。


    王蕨记得孙飘萍提起要一个孩子那天,也是这样的清晨。


    她们在机场见面,去国外进行交流的孙飘萍没朋友送机。


    她也和剧团签了辞职合同,之后或许会做一个老师。


    还说有机会还是要继续编舞,反正身上的伤也不能支撑她继续下去了。


    王蕨问李栖人知道吗?


    孙飘萍说我和她分手了。


    她长得很令人亲近,不像亲生女儿捡恩。


    似乎是跟着李栖人长大,避免不了沾染几分天然的冷淡。


    当时王蕨以为她是开玩笑。


    毕竟孙飘萍和李栖人认识太早了,她们比亲人还亲,也很容易分不清亲和爱,大家也默认她俩是彼此的亲爱的。


    分手无异于剜肉,在王蕨看来,这对孙飘萍来说更痛苦。


    她的人生除了李栖人实在很难再走入下一段亲密关系。


    连王蕨这样不算很亲近的朋友,都是李栖人的眼中钉,可见她排斥孙飘萍和其他人的交往到什么地步。


    卢椋和李栖人不一样,她看孙捡恩的目光有欣赏也有憧憬。


    卢椋的成熟远超同龄人,很难想象年长的人对小几岁的恋人也能这样。


    孙捡恩也不是孙飘萍,她似乎喜欢有话直说。


    从来的那天到现在,王蕨听过很多情人之间过分的语言。


    孙飘萍的女儿找到了妈妈想要的爱。


    不像妈妈那样历经十几年,不过两个月,可见感情也不像固定工资靠经年累月上涨,有些人相遇就到了顶峰。


    王蕨看着修好的新墓眼眶泛红,孙捡恩问:“阿姨,你觉得卢椋雕得怎么样?”


    “像妈妈们吗?”


    那个时期的孙飘萍和李栖人到底什么模样,王蕨也没有见过。


    互相欣赏直到顶峰的双子星先后熄灭,王蕨不过是忽然经过的流星,但她就是觉得,是对的。


    十九岁的孙飘萍看李栖人,不会因为期待产生煎熬。


    十九岁的李栖人看孙飘萍,也不会因为控制不了独占欲而一再回避。


    这两个人不像孙捡恩印象里的妈妈。


    也不是视频上拿下舞蹈金奖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后台采访的气氛。


    更像是命运分岔,孙飘萍和李栖人开诚布公。


    她们彼此相爱,没有怨恨,在石头上地久天长。


    “像。”


    她这么说,卢椋也放心了。


    石雕老板给来帮忙的朋友发了工钱,又给指导她们不忘科普当地风俗的老爷爷发了红包。


    蓝迁勾着孙捡恩见过一次的铁匠老板和她们道别。


    卢椋扫完新墓,把香炉摆好,点上香递给孙捡恩,“捡恩,你先。”


    她也分给了王蕨。


    村墓园有的墓碑隆重,有的简单。山风清冷,吹过孙捡恩的长发,她看着石刻的妈妈们,沉沉地鞠躬。


    “妈妈,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请你们放心。”


    第72章 第七十二块碑


    孙捡恩之前很少更新自己的账号, 她连朋友圈都不怎么发。


    不少同学得知她休团,也打听过为什么,有人对她好, 也有人对她不好。


    有人看到她总是定位扬草发的动态,还流传出她或许和孙飘萍一样的消息。


    喻沐没少和人因为这事吵架。


    似乎是和安璐一起去了一趟扬草关系好了不少,没事在群里分享和人吵架的战绩。


    孙捡恩很少参与, 只会和卢椋抱怨,明明一个群就三个人, 为什么喻沐不能和安璐单独说呢。


    卢椋没好意思多猜,说应该是想打扰你。


    魔芋女友偶尔还是迟钝, 说不会打扰到我啊。


    卢椋笑笑不说话。


    她今天很早更新了图片合集。


    出发之前走在她前面的卢椋, 路上的风景。


    晨雾里的公墓和重做之前的墓碑, 上面写着孙飘萍的名字, 黑白瓷像上的女人笑得温柔。


    后面几张是施工的照片,很多人都认得出这里有个经常出现在孙捡恩分享里的女人。


    连剧团的赵老师都问过孙捡恩,照片上的女人和孙捡恩什么关系。


    孙捡恩和老师不避讳, 没想到老师的态度和王蕨一样,得到孙捡恩的笃定回答后表示祝福。


    简单祭拜后王蕨说要逛逛村子,她没让孙捡恩陪着, 先走了。


    她和卢椋慢悠悠地走下公墓的台阶。


    墓道边上的松柏常青,卢椋拎着祭拜后远路带回的祭品, 竹篮还是刚才帮忙修坟的女人送的。


    走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 孙捡恩回头看了一眼。


    卢椋问:“怎么了?”


    孙捡恩比同龄人提早进行过死亡教育, 从懂事的那一刻起, 她就泡在这样的苦水里, 现在她忽然意识到还是太浅了。


    在公墓转上一圈,看看生卒年都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很小失去父母的妈妈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没什么。”


    孙捡恩牵着卢椋的手, 问:“你小时候来墓地,不害怕吗?”


    卢椋摇头:“石头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和孙捡恩十指紧扣,一起回头看了眼合墓。


    这么远距离看,那两人似乎在烟雨蒙蒙里相拥,也在目送她们远去。


    孙捡恩跟随卢椋的脚步,看了眼菜篮里的贡品,“王阿姨买了好多酸梅,我才知道妈妈喜欢吃这个。”


    卢椋:“你不爱吃吗”


    她拆了一包递给孙捡恩,女孩尝了一口:“很少吃酸梅,栖人妈妈不买。”


    卢椋:“你还是喜欢吃酸的,比如醋泡豆。”


    孙捡恩:“看来我还是有像妈妈的地方。”


    卢椋:“脸就已经很像了。”


    明天她们还要来这个村子,今天就没怎么逗留。


    王蕨也从城里的酒店退房,安顿在村子里。


    这两天返乡的本地人也多,山道也堵车,孙捡恩一路都在打哈欠,卢椋:“睡吧。”


    孙捡恩手指点着屏幕,在安璐和喻沐的吵架群聊里发了一个表情包,偏头看向卢椋:“你不困吗?”


    卢椋:“困啊。”


    “回* 去睡一会儿,总算能放假了。”


    她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彻底休息,“不过王阿姨说玉雕今天送到,我还是要出去一下。”


    孙捡恩:“不是送到家的吗?”


    卢椋:“工厂好找,送到家里的话,这边不好开。”


    卢椋的毕设等人高,和之前的大型石刻比不算超大货物。包装很重,依然需要小型货车来送,等东西到了她还要现场开箱检查。


    孙捡恩:“还以为能和你一起睡回笼觉呢。”


    卢椋看了眼路况,“估计开回去都过饭点了,你还是先在车上睡吧。”


    孙飘萍和李栖人合墓落成,孙捡恩也算完成了来这里的大事。


    堂姐也刷到了她的朋友圈,给她打了个电话。


    卢椋一路听她零零碎碎说话,发现孙捡恩自述的六亲缘浅也不是瞎说。


    她说的堂姐都算和她关系不错了,说话也很客气,更像客户,最后的新年祝福也有些走流程。


    孙捡恩习惯这种模式,她自己也以为说完祝福就该结束了,堂姐忽然说:“先别挂。”


    孙捡恩:“姐姐,你还有事吗?”


    她喊姐姐软软的,开车的卢师傅忽然意识到孙捡恩喊她都连名带姓,喊姐姐屈指可数,算得上亲昵的是小椋,也很少见。


    卢师傅忽然有些心酸。


    “小恩,我看你发的朋友圈了,你谈恋爱了?”


    孙捡恩没有明确官宣过,但对一个很少发朋友圈的人来说,实在难以遮掩。


    恋人和朋友也是有明晃晃的区分的,女人看得出孙捡恩发的合照透出来的亲近。


    孙捡恩嗯了一声,“她叫卢椋。”


    “是妈妈老家的石雕师傅,是我朋友的朋友介绍给我的。”


    堂姐:“她比你大很多吧?你会不会……”


    “算了。”


    她和孙捡恩不太熟悉,就算李栖人临终是她照顾的,也不懂这里的纠葛。


    人之将死也应该让孩子看最后一眼,就算孙捡恩不是李栖人生的,养她这么多年,也有感情。


    最后她问过李栖人,为什么要给小恩取这个名字。


    她是李栖人丈夫那边的亲戚,两个人的结婚因为什么,多年的冷淡,也能隐隐察觉什么。


    人在社会存活,大部分追求名正言顺,李栖人要的就是名正言顺地让孙捡恩长大。


    “不是我取的。”


    李栖人最后的时光形容枯槁,病痛令她每一瞬的幻觉都是孙飘萍。


    她不想让孙捡恩看见自己这样,宁愿她记住自己健康的模样。


    “我和她很小的时候捡到过一只小狗,花了好多钱治,它还是死了。”


    “她哭了很久。”


    “飘萍……很善良,不像我,始终觉得人各有命,动物也一样,到头来都一样。”


    “她说不一样,起码小狗不是死在路边,也不用和垃圾一起腐烂。”


    李栖人的眼睛有些长,更像林风眠笔下的仕女。她和孙飘萍都是学古典舞的,如果论相貌,她更有古韵一些。


    人提到喜欢的人事物或许总会笑,李栖人说话都疼,难得说这么多。


    “她说她是我捡走的小狗,这只小狗是我和她的孩子。”


    “多好笑,那时候我们还没二十岁,住在剧团的集体宿舍,哪有条件养小狗,更别说孩子……”


    “后来我想,她那时候就想和我有个家了。”


    “但我讨厌孩子,家只要我和飘萍就够了,多一个人,多一只动物,都会剥夺她对我的关注。”


    “我也有问题……我也有问题……”


    李栖人最后也没说她爱不爱孙捡恩,但陪在她身边的后辈听出了她爱传闻中的孙飘萍。


    孙捡恩发现和妈妈们有关的人都很担心她被骗。


    明明卢椋是她让人生毫无外力干涉的笃定选择。


    她发现堂姐沉默后给她发了一段音频,到嘴边的话改成了疑问:“这是什么?”


    “你妈妈最后和我说的内容。”


    女人没有多说什么,但也没有挂电话,问孙捡恩以后的打算,得知她要继续跳舞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你……”


    她更担心的还是孙捡恩会做傻事,但孙捡恩已经成年。


    她们不过是亲戚,李栖人托付她处理后事,她也做不到百分百照拂孙捡恩。


    “堂姐,你不用担心我。”


    “我现在有喜欢的人,有想做的事,很踏实。”


    车终于开出了拥堵区域,卢椋听到这句话笑了笑。


    电话挂了,卢椋说:“看来你和那边关系真的很一般,好公事公办。”


    孙捡恩点头,“我过年也要练习,妈妈说走亲戚是无效交流,不需要我做。”


    “可是我现在很喜欢和你的朋友们说话。”


    卢椋纠正:“也是你的朋友。”


    “但不许沉迷打牌。”


    “没有沉迷,我是想赢。”


    孙捡恩点开堂姐发的音频,保存到手机,“我是想不靠你赢一次。”


    “赢一次也这么难。”


    大家打牌不是为了赚钱,孙捡恩打牌不成又学麻将。


    孙捡恩看不出有人出千,卢师傅看得着急又不能上桌,只好坐在边上当石头。


    “那明天和我一起打,叫上安璐和喻沐。”


    “你肯定让我啊,还会收买安璐。”


    孙捡恩想了想,“指不定喻沐牌技和我一样差。”


    她没注意卢椋趁着红灯在群聊里录下了这句语音。


    登时群里全是喻沐的咒骂,一点也不文雅,老师看了可能会高血压。


    这时候孙捡恩下载的音频自动播放。


    卢椋的车载音响连的是孙捡恩的蓝牙,李栖人的临终之言伴随着喻沐的口吐芬芳,效果堪比混音。


    卢椋:……


    孙捡恩急忙关掉语音的自动播放。


    她们开车回到家的几分钟,听完了李栖人和表姐的那几句话。


    捡恩捡恩,原来不是大家想的意思。


    连孙捡恩也误会了李栖人。


    孙捡恩又想起日记本撕掉的那几页,难过那只因为生病死掉的小狗。


    卢椋也没想到孙捡恩的名字居然是孙飘萍取的。


    捡来需要她们报恩的小狗,这是孙飘萍希望填充她和李栖人生活空隙的礼物。


    李栖人最后呼吸微弱,说或许捡恩真的是那只小狗。


    红鼻子的小白狗,初次见面就认定了她们。


    车停在家门口,池塘里的鸭子上岸回笼,走路啪嗒啪嗒。


    卢椋关了车,和孙捡恩坐在车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担心孙捡恩难过。


    孙捡恩却皱着一张脸:“红鼻子的白小狗是什么样的?妈妈也没说是什么品种。”


    她似乎在用手机搜索,摁软键盘很用力。


    眼泪随着手指翩翩落下,声音也哽咽。


    “那不就是。”


    “她们都很喜欢我的意思吗?”


    她看向卢椋,一张脸梨花带雨——


    “卢椋,我没有理解错吧?”


    第73章 第七十三块碑


    卢椋:“是这个意思。”


    她擦了擦孙捡恩的眼泪, “看来捡恩上辈子就遇见你妈妈了。”


    孙捡恩完全没想过这个角度,她哭得鼻头发红,说话也囫囫囵囵的:“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见过妈妈了,可是……”


    她的眼泪完全止不住。


    上次卢椋看她哭成这样还是在飞星村的路边。


    失去妈妈的孙捡恩在她的怀里号啕大哭, 路过的人频频回头。


    两个月后,卢椋拥有了来自从北到南的女朋友, 漂萍归乡,不再无根, 会和不是爱人也是亲人的李栖人永远背靠青山长眠。


    “卢椋……我好难过, 这么想的话妈妈也没有见过我是人的样子……”


    她好像很轻易接受了这个说法, 卢椋想笑又不能笑, 干脆解开安全带抱了抱孙捡恩,“不妨碍她觉得你很好。”


    孙捡恩:“真的吗?”


    她抽抽噎噎,眼皮宛如刷了好几层胭脂红, 又沮丧万分,“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拍过照片……好久远。”


    卢椋:“可以再问问你堂姐,不着急。”


    “她给你打电话也是关心你。”


    “关心捡恩的人还是很多呢, 王蕨阿姨不是说她也有和你妈妈的合照吗?”


    王蕨来扬草带了不少给孙捡恩的礼物,像是要弥补着二十年的缺憾。


    在海外工作的女人就差给房产了, 这两天吃饭, 卢椋不止一次听她说孙捡恩可以喊她干妈, 又痛斥李栖人骗她孩子死了。


    孙捡恩没想到妈妈的朋友还有这样泼辣的, 听了很多孙飘萍的趣事。


    卢椋偶尔听她转述, 还是会看孙捡恩忘了她说了什么。


    “还没有扫描呢,她说相册在国外, 让她丈夫扫描成电子版发给我。”


    孙捡恩抓着卢椋的手擦眼泪,嫌弃车里拥抱不够尽兴,“我们回家吧。”


    卢椋笑了,“不再哭会了?小狗捡恩。”


    她这么说孙捡恩又很难为情,“我现在不是小狗。”


    “去年安璐家里养了十几年的小狗过世了,她好难过,说小狗指不定去做别人家的小孩了。”


    “她还给我发过有人证明自己的小孩是以前小狗投胎的帖子……我找找……”


    “妈妈是不是梦见过我啊……”


    孙捡恩平时情绪稳定,和卢椋恋爱才稍微不走平直线。


    这可能是她难得的语无伦次,说话都不带喘气,“我手机呢,卢椋,我找不到我手机了……”


    卢椋失笑,“在你侧边呢,不着急。”


    “先下车回家。”


    她停好车把孙捡恩带下车,年二十九还有人在门口打扫,看见卢椋牵着孙捡恩回去笑着打招呼。


    孙捡恩这时候意识到丢人了,一直低着头,紧紧握着卢椋的手。


    还没有走到家,卢椋的手机响了。


    “你好。”


    她脚步停顿,“您现在到哪里了?”


    “车往路口一家便利店右转就好了,我正好在门口。”


    孙捡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裙摆撞着卢椋裤腿,没头没尾地想:奶奶给我看的卢椋小时候相册,还穿花裙子,这几天休息,她可不可以穿啊。


    快递今天停了,那我们去街上买她会同意吗?


    卢椋穿裙子肯定也很漂亮。


    卢椋挂了电话,孙捡恩还在出神,她说:“捡恩,东西到了,我在这里等等师傅,你先回去?”


    孙捡恩摇头,“我和你一起。”


    已经下午了,或许是哭过一场,孙捡恩有点饿了,“我们吃点什么好呢?”


    卢椋晃了晃另一只手拎着编织篮,里面还有蒸蛋糕,“垫垫肚子?”


    孙捡恩摇头,“太甜。”


    卢椋笑了,“给你妈妈的贡品你还嫌弃太甜,不是你自己买的吗?”


    孙捡恩眼神飘忽,还湿着的睫毛缓慢眨着,“妈妈们又不跳舞了,多吃蛋糕也好,以前肯定也听老师的,不能吃这个那个。”


    卢椋被她逗笑了,“那你的意思是,你也要不跳舞了才吃这些?”


    她俩的饮食一向是个大问题。


    蓝迁之前浅尝过孙捡恩的沙拉,惊呼自己变成牦牛,喝果汁的甘澜澜被她逗得差点喷了。


    孙捡恩哀怨无比,还问过卢椋会不会因为这个和我分开。


    她要发愁的东西简直太多了,卢师傅倒是无所谓,反正孙捡恩看她吃饭也不会馋。


    似乎食欲大开只是为了别的。


    “反正不会死后才吃,你放心。”


    孙捡恩靠着卢椋,鞋尖撞着卢椋的鞋,“你明天穿什么去吃饭?”


    卢椋:“很隆重吗?”


    “只有安璐的家长在吧,你的家长之一每天都见啊。”


    孙捡恩:……


    卢椋:“不好笑吗?”


    孙捡恩摇头,卢师傅颇为沮丧地叹了口气,“好吧,你希望我穿什么去?”


    女朋友的朋友屈指可数,安璐还是过世的家长选定的安检朋友。对方的家长这些年也多少照顾过孙捡恩,卢椋明天本来就是要去接她们的。


    送到飞星村,她和孙捡恩也过去住,除夕是朋友的除夕。


    孙捡恩的日程密密麻麻,她从来没这么充实过。


    “裙子。”


    孙捡恩慢悠悠抬眼看卢椋,“奶奶说你小时候穿裙子里面还要穿三件秋裤。”


    卢椋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难得露出尴尬的表情,“你不入乡随俗穿秋裤吗?”


    “穿。”


    孙捡恩看着卢椋手,“你给我穿的。”


    没有暖气的室内也令孙捡恩难以习惯,空调又太干,即便加湿器也开一夜,孙捡恩还是会流出鼻血,把卢师傅吓得差点打120.


    不开她就被困在被窝,非要卢椋开最大的暖灯给她穿内衣。


    撒娇也可以一次性兑现,卢师傅吓唬孙捡恩暖灯是烤小鸭的,会晒黑,孙捡恩迅速钻进了被窝。


    她们已经度过了很多早晨。


    孙捡恩还想涂满更多和卢椋的记忆。


    她说的是穿,眼神怎么像是要卢椋脱。


    还好这个时候送货师傅到了,小货车停在转角,也开不过去了。


    送货司机用小推车把包装得很严实石刻送到卢椋家门口,似乎看她们都是女孩,想着给她们送进院。


    卢椋:“没事,我搬得动。”


    送货司机:“能行吗姑娘?这可是实心的啊。”


    卢椋笑了:“能行,就是我做的。”


    送货司机露出惊讶的表情,孙捡恩也不知道自己在骄傲什么,高兴地说:“她就是石雕师傅。”


    “看不太出来啊,”送货司机笑了,“那也辛苦。”


    卢椋送对方到转角,回来的时候孙捡恩已经迫不及待拆封了。


    就算见过照片,真品还没见过。


    她绕着集装箱绕圈,真挺像一只小狗的。


    卢椋关上门,“去准备一下剪刀,我把它带进去。”


    孙捡恩点头,石雕加上外包装超过了卢椋的身高,刚才还骄傲的孙捡恩又担心,“你可以吗?”


    卢椋:“可以,家里也有推车,到大门抬进去就好了。”


    她也不会用蛮力,从小和石头打交道的老板也有技巧,“快去吧。”


    等孙捡恩准备好开箱工具,顺便架好手机支架,卢椋已经把石雕拖进门口了。


    这类大型器具都是用木框的,瓷器玉雕石雕都一样,钉板防止运送失误,就算拆了外框,里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


    卢椋注意到孙捡恩的手机,“还要录开箱视频吗?”


    孙捡恩点头,“我很好奇她长什么样,要录下来老了也可以看。”


    卢师傅点头,“那开始吧。”


    卢椋已经戴上手套,起钉速度很快,拆完钉子拆木头,动作熟练,孙捡恩录着录着又对上了卢椋的脸。


    卢椋哭笑不得:“我要拆泡沫片了,还拍我吗?”


    孙捡恩哦了一声。


    木头都放到了一边,卢椋把玉雕摆好,一层一层解开柔软的包装泡沫片。


    好像在剥开笋心,又像是揭开神明的面纱。


    自己的作品以这么巧合的方式回到手上,已经够卢椋紧张了。


    更多的还是孙捡恩在身边,她目光宛如实体化,让毕业多年的卢椋有种马上要答辩的错觉。


    当年老师问你参考的人物有原型吗?


    卢椋说没有。


    那不过是她创造出来的,或许只是瞬间的喜好。


    石头把喜好永恒,在多年后的扬草敲动她的心弦。


    只剩最后一层了,卢椋动作更慢,孙捡恩屏住了呼吸。


    这尊玉雕连底座和卢椋齐平,是个站在莲台上的女人。没有飘带,玉雕衣皱层叠,眉目温润,近乎悲悯。


    她看向孙捡恩,果然一见钟情也是命中注定的非她不可。


    奶奶在的话肯定要说捡恩是妖精了。


    孙捡恩也半天说不出话,她看向卢椋,似乎想说什么,又跑去卧室拿相册,翻到孙飘萍的照片放在石像左边,自己在右侧。


    “像吗?”


    卢椋庆幸自己毕业了,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遇见孙捡恩之前她也没有看过孙飘萍的舞蹈。


    孙飘萍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人,没有红遍大江南北,很多舞蹈视频都是刻录流传的,不会出现在卢椋视频网站的首页推荐。


    她大四的时候孙捡恩还是小孩子,她们更没有见过。


    偏偏就这么巧。


    卢椋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像。”


    孙捡恩:“但她看上去更平静,我妈妈比我活泼,我也不是……”


    她自己也解释不清了,非要说更像孙飘萍还是她,怎么看也是像她。


    漫长的沉默后,卢椋说:“我先把它拿进去,你拿手机还在录吗?”


    孙捡恩满脑子都是我和卢椋天注定,她命里有我这些乱糟糟的话,哦了一声,默默进去了。


    石像底下有一块移动版,卢椋推着很方便。


    她犹豫半天,发现摆在哪里都奇怪。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孙捡恩的变态粉丝,得不到人就刻石头摆在家里日日观摩。


    孙捡恩回了房间又出来,看卢椋站在玉雕前转圈,似乎很苦恼,悄无声息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卢椋,“怎么这么为难?”


    卢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孙捡恩。


    背后抱着她的女孩笑了,“这说明你和我是绝配,如果我们遇不到彼此,或许会孤独终老。”


    “也不对,”孙捡恩自己推翻结论,“我应该没有老的机……”


    卢师傅不让她继续说了,“后面这句咽回去。”


    孙捡恩:“好吧。”


    “你要把它放到工厂吗?”


    卢椋不想再被议论,之前和孙捡恩的版本是网恋奔现,看到这个恐怕是老板暗恋女大学生不得,自己刻石日日观赏。


    她摇头,“放家里吧,反正没有客人来。”


    孙捡恩有些失望,“可是我想让安璐和喻沐看看,多像我啊。”


    她又站到石雕身边,“这是卢椋注定爱上我的证明。”


    卢师傅的道德岌岌可危,孙捡恩没有发现,“我把开箱视频发到群里了,她们一定会赞美你的手艺的。”


    “卢椋还是学生就那么厉害,是当之无愧的大师。”


    “安璐回了,肯定是夸你的。”


    孙捡恩点开语音,她的朋友没有如她所愿——


    “靠啊,卢师傅这天生神技啊,和你太像了吧,晚上抱着你当着她的面岂不是很……”


    孙捡恩意识到不对了,急急忙忙暂停,手机的消息更多。


    喻沐也听了安璐的无耻言论,疯狂发表情包顶上去。


    孙捡恩从来没这么想死过。


    她不敢看卢椋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安璐?


    好安静,安静得孙捡恩听到了有人腊肉被猫叼走的尖叫声。


    年二十九的鞭炮零零碎碎,室内却只能听到她和卢椋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捡恩和卢椋同时开口。


    “我……”


    “我……”


    孙捡恩知道卢椋在看她,她的手把围巾搓成了辣条,“你先说。”


    卢椋:“我想问你要吃什么,不是饿了吗?”


    孙捡恩脑子里还是安璐的循环语音,她鼓起勇气攥住卢椋的袖子,抬眼问:“要试试吗?”


    卢椋心知肚明,但她还要脸,道德感没了还有羞耻感负隅顽抗。


    “不试。”


    孙捡恩:“卢椋,你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的。”


    卢师傅耳朵都红了,她发现老婆太主动也有弊病,比如她的底线一再下降。


    “床单是早上晒出去的,我们的烘干机要年后才配送。”


    孙捡恩:“反正明天出去住。”


    她也不太好意思了,气氛简直要把她点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实在不行拿你衣服垫垫……”


    “我会控制。”


    卢椋:“你控制不住。”


    孙捡恩挺了挺胸,不知道在得意什么,“这次一定。”


    第74章 第七十四块碑


    第二天孙捡恩起晚了, 还好卢椋已经收拾完她们新年外宿的行李,踩点接到了安璐和喻沐。


    卢椋:“安璐爸爸妈妈呢?”


    安璐:“他们说要去苍城逛会,已经约了车, 能在饭点赶到。”


    喻沐还是老样子,只会多看孙捡恩两眼,看孙捡恩头发戴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 担心地问:“你感冒了?”


    孙捡恩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


    喻沐:“这还没有?你不会是……”


    孙捡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奇怪的朋友唉了一声, “还是吃点药吧, 别大过年发烧。”


    她简直像来巡查的, 质问开车的女人:“卢椋姐, 捡恩不会为了演出熬夜练习太累了吧?你不能给她好好补补吗?”


    卢椋点头,安璐笑着插嘴,“你担心她背着你偷偷练习成为剧团之星超过你啊?”


    喻沐差点从座椅弹起来, “你别侮辱我。”


    卢椋和孙捡恩在后视镜对视一眼,孙捡恩低头,控制不住脑子里循环的画面。


    全是卢椋昨夜好好听她话做的事。


    她惦记着早上没拿去洗的衣服, 一会想到被枕巾遮住头的玉雕,还有卢椋说的你不是要让人看着吗?


    孙捡恩的羞耻心也突破了, 等车开到飞星村, 她还在昏睡。


    安璐小心翼翼下车, 喻沐站在车外着孙捡恩, “她怎么累成这样。”


    “别怀疑人家背着你偷偷练习了, 走吧,和我一起休息的。”


    “谁要和你休息。”


    两个同学并不需要卢椋帮忙拿行李, 卢椋干脆不急着入住,坐到了后排等孙捡恩醒来。


    她们已经来过飞星村很多次了,不出意外以后也会常常过来。


    对卢椋来说,从前的飞星村不过是家乡地图上的一个村子,没想到如今和自己也有了关联。


    她趁孙捡恩睡觉,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孙捡恩不知道卢椋手机有独属于她的分类。


    她还在梦里,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狗。


    狗妈妈生了一窝小狗,她是其中一个,但妈妈某天离开再也没回来。


    同伴很难撑过冬天,她艰难地觅食,最后是蜷缩在草丛等死。


    “李栖人,你看。”


    “看什么?”


    “那是小狗吗?”


    “是吧。”


    “过去看看。”


    路边车来车往,有人跨过栏杆抱起她,“看着好小啊,鼻子红红的,眼睛……”


    十九岁的孙飘萍穿着蓝色的外套,围巾也是蓝色格纹的,李栖人的红格纹像是圣诞特别款,背景是城市的节日彩灯。


    两个舞蹈学院的大学生周末约会,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小狗。


    给小狗做手术花掉了她俩的生活费。


    孙捡恩明明知道是梦,还能清晰感受到孙飘萍的眼泪。


    李栖人说反正也没几天可活,不要取名字了,会忘不掉的。


    孙飘萍说为什么要忘掉,多么不容易的相遇。


    如果我们不路过那里,没有听到哼声,或许我就不会度过这么提心吊胆又满怀期待的一天。


    李栖人:“跳舞都心不在焉,还被骂了。”


    孙飘萍:“你幸灾乐祸什么?”


    小狗视角的两个人关系很好,人类占据了她的视线。


    李栖人:“所以要叫什么?”


    孙飘萍:“捡恩。”


    李栖人:“这是小狗的名字吗,像个人,不对,也不像人。”


    宠物医院也有其他小狗,孙飘萍和李栖人每天都过来,但捡来的小狗没能报恩,总是蜷缩着。


    孙飘萍:“我们捡来的小狗,对我们有恩,很难理解吗?”


    李栖人:“你确定没有说反?还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总喜欢撇清关系,但目光总落在孙飘萍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喜欢。


    “和我有关,就和你有关,你赖不掉的。”


    孙飘萍抱起小狗,“活下来吧宝贝,我会努力赚钱搬出去住,和李栖人有个家,也有你,好不好啊。”


    李栖人不喜欢猫也不喜欢狗,她不太喜欢现在孙飘萍满眼的小狗。


    但又无法忽略孙飘萍勾勒的未来,对两个没有家的人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那就叫这个名字?”


    孙飘萍:“我早就写好了,你看病历卡。”


    小狗:捡恩。


    年龄:两个月。


    犬种:中华田园犬。


    “捡恩。”


    孙捡恩忽然醒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妈妈。”


    卢椋擦去她无意识的眼泪,“做梦了吗?”


    孙捡恩点头,发现自己还在车里,“很晚了吗?”


    卢椋:“你在车里睡了二十多分钟,我想我们应该办理入住了。”


    孙捡恩还有几分恍惚,哦了一声。


    卢椋登记之后上楼,前台早就按照老板的吩咐安排好了熟客的房间。


    电梯门开后正好看到安璐开门,似乎要出去。


    “捡恩,你才上来啊,我正要找你呢。”


    门打开还能听到喻沐的声音,她似乎在洗澡,哗啦啦唱歌,非常难听。


    孙捡恩觉得她不用给喻沐改备注了,非常合适。


    “怎么了?”


    安璐关上门,把手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孙捡恩。


    这个纸袋轻飘飘的,外壳似乎是安璐自己套上的,她说:“里面是一封寄到学校给你的信,正好有同学回学校取东西,碰见我去拿新的实习手册,让我给你的。”


    信?


    这年头实在没人寄信了,孙捡恩狐疑地接过,“给我的?没有搞错吗?”


    安璐:“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但想着转寄给你不如亲自交给你。”


    孙捡恩:“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卢椋也站在一边看。


    信封普通大小,似乎是平邮寄过来的,地址是某个水乡,是什么书屋。


    孙捡恩更疑惑了,收件人就是孙捡恩,字迹也不是她认识的。


    她拆开信封,信纸折叠好几下,挺厚实,似乎还夹了什么。


    孙捡恩莫名有些紧张,她以极缓的速度打开。


    熟悉的字迹。


    掉出来的照片被安璐捡起来了。


    安璐很惊讶:“这是李老师吗?”


    这是年代久远的合照,背景还有乌篷船,背后写着摄于哪年,落款又是去年年末。


    是李栖人写的。


    开头写——


    捡恩,我是妈妈。


    她没有用小时候教过孙捡恩的格式,墨蓝色的字迹也是李栖人老派的体现。


    卢椋看出这封信需要极大的精力消化,她伸手拿走折起放回信封,“不着急。”


    安璐也傻了。


    她想过很多可能,或许是孙捡恩的某个暗恋者寄的,没想到是妈妈。


    “是啊,捡恩你好像没睡醒,先休息吧。”


    “年夜饭五点开始,你再躺躺。”


    她识趣地刷卡回屋了,卢椋牵着孙捡恩的手去她俩的房间。


    还是元旦她们住过的那一间。


    卢椋关上门,“要现在看还是睡一会儿?”


    她也有几分愧疚,“我昨晚……”


    孙捡恩摇头,“卢椋,我刚才梦见妈妈了。”


    她还有几分不可置信,抱着卢椋的手,“我在梦里是一只小狗。”


    女孩的声音含着哭腔,卢椋干脆抱着孙捡恩倒在沙发上。


    她怀抱温暖,声音温柔,“那小狗捡恩看见的妈妈是什么样的?”


    孙捡恩:“小狗眼里的人类都是巨人。”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昨天听到李栖人的临终音频,梦境拼凑信息,所以遇见了孙飘萍。


    “卢椋,妈妈说要养我的。”


    这句话很轻,卢椋抱着她嗯了一声,“她当然想过陪着你一起长大。”


    孙捡恩又说:“要是能和妈妈一起长大就好了。”


    说话的人都明白这是异想天开,卢椋笑着说:“那请问你们是什么辈分呢?”


    “那妈妈就不会只有栖人妈妈这么一个最最要好的,不算很朋友的,好朋友了。”


    这些天王蕨和孙捡恩说了很多,譬如她和孙飘萍的关系并没有孙捡恩想得那么亲密。


    不等卢椋说话,孙捡恩又说:“不过我也没有很多朋友,可能也不适合做别人的朋友。”


    这简直大事不妙,除夕夜这么热闹的节日,女朋友趴在自己怀里抽抽噎噎。


    之前大胆掠夺卢椋的自信都不见了。


    卢师傅紧紧抱着她,“那你问问安璐有没有受委屈?”


    她说话还伴随着亲吻,宛如雨点,亲得孙捡恩闭上眼,更用力环住卢椋的腰,“我不敢问。”


    “这需要问吗?”


    孙捡恩很容易令人产生保护欲,但温室里长大的女孩生活自理。


    元旦休假那几天,卢椋观察孙捡恩和安璐她们。


    孙捡恩的一些生活经验比安璐还丰富,或许李栖人也有意无意影响着她。


    “她们怕你被我骗了千里迢迢过来看你,是很珍贵的朋友。”


    孙捡恩的鼻头都红红的,窝在脖子里的长发遮住了深夜石雕师傅落下的吻痕,“现在又带着爸爸妈妈来和你一起度过新年。”


    “不是什么朋友都能做到这一步的。”


    “关心我的人很多。”


    孙捡恩在卢椋怀里小幅度点头,“卢椋,我好像来到这里,就不同了。”


    “是遇见你了吗?”


    卢椋:“我是你的……”


    老派恋爱主义没有速成情话,想了一会才说:“二十岁满赠。”


    “保质期终身。”


    孙捡恩生日在二月份,如果按照农历,正好是正月初一。


    当初卢椋的奶奶问了后说了好几遍这孩子月份挺大,知道孙捡恩妈妈不在,也不好* 问当年。


    卢椋私下问过安璐孙捡恩这些年生日怎么过的。


    大学期间孙捡恩周末也不回去,节假日也在学校练舞,要么出去看演出。


    明明妈妈就在隔壁市,还是安璐招呼她一起吃个饭。


    孙捡恩生日不过农历,二月大部分是寒假,李栖人会和她一起吃一顿饭,送礼物。


    安璐是语音给卢椋说的,叹气连连,说不好意思啊卢椋姐,这方面我一直不敢问捡恩,一般都是提前送礼物的。


    卢椋之前就犹豫过要不要问孙捡恩,如果一直藏着,违背她的恋爱准则。


    这时候卢椋问:“捡恩,你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孙捡恩过了一会才从她怀里抬眼。


    卢椋的目光倒映着她的面容,孙捡恩忽然想起深夜她们贴在一起的画面,又缩了回去,“我想要的很多。”


    卢椋还没察觉女朋友的小心思,“什么很多?”


    孙捡恩:“卢椋的爱。”


    卢椋:“这太不具体了,能给一些更明确的指标吗?”


    她说得非常公事公办,孙捡恩想了一会,“要卢椋每天亲我。”


    卢椋:“哪天没亲?”


    卢师傅非常确信,这根本不算任务,她看孙捡恩就会燃起欲望。


    可爱,想亲,太自然而然了。


    孙捡恩:“有啊。”


    她拿出手机,“上周二没有。”


    卢椋低头看,惊讶孙捡恩每天的记录,“上周二?”


    孙捡恩:“你说去收账了,早上很早走,回来我都睡着了。”


    这算工作,卢椋失笑,“那还有惩罚吗?”


    孙捡恩:“百倍奉还吧。”


    她心情好了许多,李栖人那封信放在桌上,孙捡恩打算吃完饭再回来看。


    目前最重要的是,从卢椋这里收取利息。


    卢师傅手指点了点孙捡恩的鼻尖,“昨晚我应该有百倍奉还吧。”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卢椋还要悄悄说:“捡恩不满意吗?”


    孙捡恩:“昨晚那样的……”


    她深吸一口气:“要千倍奉还。”


    第75章 第七十五块碑


    这是孙捡恩吃过最特别的年夜饭。


    安璐的父母早就听女儿说过卢椋, 和卢椋边聊边吃饭。


    孙捡恩边上坐着邱艾,喻沐本想坐在孙捡恩身边,没想到根本没机会近身, 只能坐在安璐身边。


    农家乐装潢简陋,老板养的狗总在门开的缝隙钻进来。


    喻沐之前见过这条狗,不过是陪着对方玩了一会, 没想到这次过来,狗还记得她, 非得往她脚边撞。


    她的妈妈和李栖人不一样,以捉弄女儿为乐。


    从小板着脸的喻沐家里猫猫狗狗众多, 超出孙捡恩的想象, 还是安璐告诉她的。


    “喻沐, 这只小狗好喜欢你, 都不理我。”


    孙捡恩总往桌下看。


    卢椋的目光偶尔落在孙捡恩身上,喻沐纵观全场,发现孙捡恩只有狗过来的时候才看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孙捡恩似乎开始喜欢这些动物了。


    之前大家参加比赛遇见,喻沐妈妈抱着狗陪女儿住,孙捡恩看见电梯里有狗, 就不一起了。


    喻沐的失望刻骨铭心。


    没想到今晚孙捡恩第一次喊她,居然还是为了狗。


    喻沐闷着脸, 安璐撞了撞她肩膀, “和你说话呢。”


    喻沐:“不是在和卢椋说话吗?”


    安璐也发现喻沐人前喊姐, 人后直呼其名。


    虽然她们也没有什么前后辈的强制要求, 喻沐装也不装还是挺少见的。


    安璐问:“还没释怀呢, 你又不是喜欢孙捡恩,每次这么剑拔弩张干什么?”


    喻沐:“要你管。”


    安璐:“你爸妈把你托付给我, 我还是要管管的。”


    农家乐的年夜饭丰盛,孙捡恩和长辈提起明天的表演,安璐的父母表示一定会看。


    他们对卢椋更是好奇,扬草也不是什么著名的石雕城市,石雕行业非常小众,老板还这么年轻,几乎一个晚上都围绕着卢椋的业务,偶尔穿插扬草本地的风土人情。


    安璐之前只是知道卢椋这人很周到,没想到她和人打交道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崔蔓是本地的音乐人,偶尔接一句话,和孙捡恩聊聊又和邱艾聊,也不会冷场。


    是个话痨的安璐也羡慕这样的能力,“也不知道我二十八岁能不能变成这样。”


    喻沐戳着碗里的豆腐,依然没什么好脸色,“哪样?”


    安璐:“像卢师傅和崔老师这样的人啊,各方面吧。”


    她们还没毕业,对未来好奇居多。


    卢椋和崔蔓都算按部就班之外的选择,并没有网上说的不xx就完了。


    在座四个舞蹈生,邱艾为了热爱每天奔波,还挺乐呵。


    孙捡恩和喻沐是剧团新一代的金牌和银牌,安璐再三天打鱼偶尔也茫然。


    除夕的山村烟花隆隆,她们的窗外正好是村里的小路,早早吃完饭的小孩挥着仙女棒小跑着去玩。


    喻沐问:“你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吗?”


    安璐:“你应该问我喜欢做什么。”


    “反正我没你和捡恩那么喜欢跳舞,也不想为了跳舞奋斗终身。”


    一向只会挖苦和嘲讽她的喻沐忽然转了性子,“慢慢找呗,你爸妈刚才还问卢椋,可不可以让她教你刻石头呢,也算一门技术。”


    安璐脸色一变,错愕地看向卢椋。


    正好卢椋看过来,安璐的惊恐一览无余,一直用崇拜的肉麻眼神看着卢椋的孙捡恩居然还附和!


    什么正好卢椋厂里缺人,安璐要是想体验完全可以去。


    孙捡恩!你什么意思!


    安璐用眼神骂这个缺心眼的,还不忘在桌下用腿和喻沐打架。


    卢椋干这行的灰头土脸安璐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见过,搞不好孙捡恩和她接吻都要同时摁着吸尘器。


    安璐没有如此傲人的体力,也不喜欢石头。


    喻沐稳定发挥,落井下石:“可以啊,反正安璐之前和我说想体验各种职业,第一种就从石雕开始呗。”


    安璐脸都绿了。


    卢椋:“不着急,要体验我随时欢迎。”


    聊了一会她也看得出安璐父母非常随和,“叔叔阿姨要是好奇,我可以带你们去厂里看看,上手试试也没问题。”


    安璐松了口气。


    不愧是孙捡恩看上的女人。


    谢谢。


    年夜饭最后,安璐提议合影。


    崔蔓是个会玩的人,询问过长辈的意见后,带着年轻人去山头玩去了。


    孙捡恩急着回去看李栖人的信本想拒绝,没想到卢椋拉住她说:“在我这里。”


    “什么?”


    卢椋:“你妈妈的信我带出来了。”


    都快晚上十点了,除夕是特别的夜晚,也有人保持着守夜的习惯。


    孙捡恩很意外,“什么时候带的?”


    她也怕卢椋担心自己又哭了,特地说回去看,要是红着眼睛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也不太好。


    卢椋:“你先去摁电梯的时候。”


    不远处烟花一重又一重,还能听到呼声。


    卢椋:“我们也去吧。”


    崔蔓的车早就开过去了,安璐和喻沐在群里实时更新。


    安璐的父母和王蕨留在农家乐,和其他外地来的客人打牌或者打麻将。


    天南海北的人在小山村聚集,也算其乐融融。


    “她们说路上很堵。”


    这里公路像是盘香,孙捡恩对卢椋的车技很有信心,也怕堵车影响心情。


    似乎是划出的集中燃放烟花的点,不少本地人也驱车来到这里,不远处的停车场都满了。


    卢椋:“那我们骑车过去吧,上次的自行车还在呢。”


    孙捡恩:“可是上坡很多。”


    卢椋:“载你的话绰绰有余。”


    事实证明卢椋的决策是正确的,还没到相应路段,车就挤满了路边,不少人下车走路。


    骑着自行车的卢椋在人群中也很自在,孙捡恩抱着她的腰,差点以为自己是珊瑚海中穿行的小鱼。


    似乎距离集中燃放点还有一段距离,卢椋骑着自行车带孙捡恩的时候,还能听到路人的羡慕——


    “早知道在车里放自行车了。”


    “妈妈,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带滑板也好啊。”


    “这姐们也是牛啊,上坡还能骑这么快。”


    ……


    孙捡恩是个习惯目光的人,从来没想到在这样的夜晚还能收获单纯的羡慕。


    她紧紧抱着卢椋,在焰火的轰鸣里大喊卢椋的名字。


    卢椋:“怎么了?”


    她以为孙捡恩催她,“还要十几分钟。”


    她的心因为运动加快,身体也在发热,孙捡恩贴着她的后背,卢椋的围巾放在车筐,随着气流摇晃。


    孙捡恩问:“不需要我下车吗?”


    卢椋:“不用。”


    她们在人群里向上,孙捡恩捧着手机录着炸开的烟花。


    她以前从没有这么近距离观看过。


    空气里似乎都是这样的味道,不少人都是扛着装备来的,孙捡恩不懂这些,也能通过路人的惊呼明白刚才飞上天的烟花价格在什么区间。


    巨响后,其他人停下动作,欣赏宛如流星的层叠美丽。


    当年的妈妈没有看过这样绚烂的烟花呢。


    那封李栖人的信放在孙捡恩胸前的小包,她喃喃自语:妈妈,你们也和我们一起看吧。


    卢椋载着孙捡恩到的时候,正好喻沐扛着宛如加特林的装置,一副要点火的模样,毫无从前在学校里的样子。


    看见孙捡恩,她迅速把手上的东西塞到安璐怀里,“不是我的。”


    安璐简直服了,“你到底把捡恩当什么啊,她又不是教导主任。”


    邱艾坐在崔蔓打开的车后备箱,里面都是崔蔓报备过的燃放工具,一发冲天的漂亮烟花也限购,只有三支。


    崔蔓也不是每年都玩,权当送给三个小妹妹玩的,靠在一边欣赏。


    卢椋把自行车停在一边,拧开酒店的矿泉水喝,崔蔓哇了一声:“上坡你都只是微微喘气,当初上学我看你应该学体育的。”


    “我朋友扔标枪,我看你……”


    崔蔓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举重?”


    邱艾喂了一声,“完全不是一个专业方向了好吗?”


    卢椋摇头,她靠着车看着好奇地打量安璐怀里烟花的孙捡恩,“还没开始?”


    周围几步远有人点亮什么,不是旋转的陀螺就是窜天猴,路灯没有烟花明亮。


    崔蔓:“等你们呢。”


    她穿着一件咖色的大衣,平时半扎的头发第一次全部披在肩上,有几分年前在live现场的模样。


    卢椋和她认识多年,也没有去看过她的现场,问:“你的音乐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崔蔓:“老板,后天就开场了,那不是肯定的吗?”


    邱艾:“她紧张呢,说在老家开音乐会台下全是熟人,很奇怪。”


    她晚饭吃多了,坐一会又来回踱步,“不过我们在台下看熟人装酷也很需要信念感吧?”


    崔蔓:“给点面子。”


    她看向卢椋:“蓝迁说她众所周知的求婚因为甘澜澜发烧搁置,那你呢?”


    邱艾:“怎么,你也要求婚吗?”


    前面的三个女孩还在研究使用说明,全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最后选择从仙女棒点起。


    卢椋在震天响的烟花声下看孙捡恩捏着摔炮往地上扔,喻沐一惊一乍,安璐继续研究加特林,不敢点火,犹犹豫豫地转身看向她们这边。


    卢椋:“再说吧。”


    邱艾唉了一声,“你俩蛇鼠一窝。”


    崔蔓:“大过年的为什么骂人?”


    邱艾:“还没过去这一年呢,清一下缓存不可以吗?”


    卢椋已经走过去了,“我给你点。”


    安璐又有点怕,孙捡恩说:“那我来。”


    喻沐站在一边说:“后坐力还挺强的,刚才我看……”


    孙捡恩:“卢椋抱着我就好了。”


    喻沐:……


    安璐毫不掩饰大笑,拉着喻沐后退。


    孙捡恩问:“你之前玩过吗?”


    卢椋摇头,“但过年带着家里的小孩采购,见过。”


    她家里孩子也多,不过年龄差太大,卢椋多半只能爆点金币,不参与小孩子们的活动。


    周围也有人放这个,几秒而已,在天上炸开,远不如一整箱的效果好。


    孙捡恩什么都没玩过,有点害怕,卢椋:“那不然换一个?”


    “不,你抱着我没事的。”


    未成年人没资格玩,成年人玩哪有像她这样的。


    站在后面的喻沐哼了一声:“打情骂俏。”


    崔蔓点了个巴掌大的指尖烟火,“也赏心悦目。”


    “需要我给你们点火吗?”


    话音刚落,卢椋已经点完了,黑色的长筒焰火只有一发,引线滋滋。


    非常快的速度,卢椋勾着孙捡恩的腰,“飞出去了。”


    炸开的声音伴随着卢椋在孙捡恩耳边重合的——


    “砰。”


    绚烂也可以像雨点一样飞逝。


    孙捡恩意犹未尽,喻沐正要上去,孙捡恩忽然亲上了卢椋的脸颊。


    安璐:“算啦,我们玩我们的。”


    喻沐:……


    卢椋习惯了孙捡恩的偷袭亲吻,面不改色地亲了回去。


    飞星村的飞焰和飞吻,还有飞回扬草的捡恩。


    这可能是卢椋人生的苦尽甘来。


    她笑了笑:“要在现在拆开你妈妈的信吗?”


    除夕夜还有半个小时结束,孙捡恩再次打开了李栖人的信。


    山顶的路灯很明亮,天气冷,也没有什么飞虫。


    崔蔓她们站在不远处玩,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喻沐气急败坏的叫声。


    卢椋陪着孙捡恩,女朋友却让她读给她。


    孙捡恩:“我……还是没有勇气看。”


    卢椋:“我……”


    在卢椋人生排得上号的恐惧画面之一就是读作文。


    她不擅长说情话,更不擅长写。


    和孙捡恩在一起真情流露是之一,依然会被女朋友的甜言蜜语打倒,偷偷去屋外回味半天。


    可是孙捡恩这么看着她。


    卢师傅硬着头皮读了。


    “捡恩,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不在了……”


    她俩站在路灯下的身影远看就登对,耳朵都快聋了的喻沐看着戴着耳罩的崔蔓和邱艾互扔儿童摔炮,问:“你说她们大过年干什么呢,站着互相朗诵?”


    不知道她脑子里过了什么画面,惊恐地问:“卢椋不会要和孙捡恩结婚了吧?”


    “不可以啊!孙捡恩才二十一岁!”


    明明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喻沐的竞争意识体现在方方面面,安璐忽然问:“我听说以前有人问你为什么不恋爱,理由是孙捡恩不谈你就不谈,那现在呢?”


    穿着牛角扣外套的女孩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和我求婚吗?”


    话痨也有被终结的一天。


    孙捡恩问卢椋:“你觉得妈妈写下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卢椋:“不是在想你吗?”


    这封信很长,完全不像是临时写的。


    卢椋猜测是李栖人出门在外随身带着,正好出差路过,看到这种时间为单位的寄售,选择了风险最小的一年为期。


    她早就查出了病症,瞒着孙捡恩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依然没在手写信里写过她爱捡恩。


    至少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和孙飘萍相识的。


    她家也资助过孙飘萍,但很快出了事,父母也不在了。


    孙飘萍找到她本来是想感谢,却阴差阳错拯救了李栖人。


    她们都学跳舞,在见面之前早就见过对方的照片。


    一起北上求学也是商量好的,从此人生里每个重大时刻都有彼此的参与。


    相爱简直太简单了,她们的人生没有其他人能介入。


    李栖人在心里反复推演,也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和她临终遗言相差不大。


    她说捡恩,我很爱你妈妈。


    你是她的遗物,也是我的宝物。


    但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要做一个正常的妈妈。


    要是先死去的是我,或许你会幸福很多。


    最后几行卢椋念得断断续续,风中裹着烟花燃尽的味道,这样的硫黄也令人鼻酸。


    这次孙捡恩没哭,她似乎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了,反而是卢椋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卢椋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孙捡恩早就知道了。


    李栖人也心很软,所以孙飘萍爱她。


    可是。


    可是她们再多的纠葛也是过去式了。


    孙捡恩把信纸塞回信封,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在意妈妈爱不爱自己,故事早就有了结尾。


    她或许是这段传闻的外传。


    外传找到了存在的意义,不完全是为了恋人。


    她还有明天,是新年,也是新生。


    新一年第一天的夜晚有演出,第二个夜晚有演出……


    此后她的人生里还有无数个因为喜欢而登台的演出。


    她不会辜负任何人,也会珍惜近在咫尺的爱人。


    “那你呢?”


    烟花簌簌,有些人陆续回家了,也有人要等到手机的时间变成00:00.


    卢椋:“嗯?”


    孙捡恩没有提示她,只是看着她。


    卢椋像是明白了。


    她也有狡猾的时候,问:“孙捡恩不知道答案吗?”


    关于想念、喜欢和爱。


    关于热爱、生存和归宿。


    关于很多尝试过的和没有尝试过的。


    孙捡恩闭上眼,唇膏早就掉了,她嘟着唇笑着说——


    “知道。”


    第76章 采石场之夜上


    崔蔓早就定下了在采石场里举办音乐会。


    废弃的采石场有很多石材废料, 卢椋来过几次,开叉车运石材。


    邱艾正月每天都有演出,剧团也把开年演出定在了飞星村, 似乎和崔蔓接洽过了。


    卢椋至今不知道孙捡恩她们要演出的什么节目,只知道很辛苦。


    她的女朋友经常回来瘫在沙发上等着她抱着去洗澡,哼哼要求卢椋给她按摩。


    一切都会在晚上揭晓。


    但卢师傅作为家属连彩排都进不去。


    喻沐和安璐跟着她站在外围等着检票进场, 她的失望写在脸上,“你也进不去?”


    新年第一天, 孙捡恩很早就和邱艾走了。


    一行人里只剩下孙捡恩让她照顾的朋友。


    安璐和王蕨还在外边闲逛,她们都有内部票, 一看座位是随机的, 也不急着过来, 说凑个热闹而已。


    卢椋点头, “捡恩不让我去后台。”


    村子里新年的气氛很浓郁,崔蔓在扬草是名人,也有不少粉丝驱车过来看她的本地演出。


    她似乎在社交平台分享过这次企划流程图。


    在之前也没有音乐人才采石场办过音乐会, 一看演出表,除了她唱歌,还有本地的民俗节目, 最后是合演。


    卢椋没多少看音乐会的经验,这样的live算什么规格她也不知道。


    安璐懂多了, “别看崔老师没架子, 她的民俗音乐很厉害的。”


    “她乐队的队友是下午到的吧?”


    喻沐:“下午才到?这么草率?不排练啊?”


    她翻来覆去还是围着孙捡恩的, “也太不尊重其他工作人员了。”


    她的挑刺都别有风味, 卢椋笑了笑, 正好前面队伍动了,“走吧。”


    采石场属于飞星村, 但在峭壁之间,底下还有天然的泉水,为了场地安全也新建了不少符合环境的石桥。


    新年第一天的傍晚,落日卡在峭壁之外,霞光洒进来,主厅上投影出了一轮落日。


    安璐没见过这样的半天然剧场,问卢椋:“卢师傅,听说你把这采石场买下了。”


    喻沐:“什么?”


    卢椋把电子码递过去核验,嗯了一声,“采石场的老板正好欠了钱需要资金周转,低价卖给我的。”


    石壁上的青苔已经清洗过了,也通过了演出的安全检查。


    当地对这个活动很重视,崔蔓在这里办过活动,场地以后也不止用一次,这也算卢椋的投资。


    连采石场连接水路的石桥都是她石雕厂出品的。


    安璐:“主办方还要老老实实安检,果然没后台。”


    不少人进场后拍照,巨型的投影落日下是搭好的舞台,写着恭贺新禧。


    这次演出算公益项目,不需要门票,但需要抢票。


    也有不少她的粉丝千里迢迢过来。


    卢椋笑了笑,“没办法,后台不让提前到场。”


    现场的椅子都是便于运送的折叠露营椅,有工作人员维持秩序。


    卢椋是开发采石场的,她问安璐和喻沐:“你们想坐在上面还是正厅?”


    两个女孩这才抬头,发现上边果然还有位置,似乎坐了一些当地的领导。


    安璐:“坐进去和石窟佛像一样,我还是左下边吧。”


    喻沐深有同感,卢椋:“那我让人把你父母安排在上面可以吗?”


    安璐:“还挺好,他们能拍几百张照片。”


    她们不是最早来的,没有前排位置,还好现场的座椅排布也是一级一级的,不存在遮挡。


    安璐看着台阶上的切割痕迹还有山壁的自然风化,问卢椋:“这样的工程算大吗?”


    她依然时不时被卢椋的工作震撼。


    喻沐没空碎嘴,和不少落座的观众一起拍照。


    新春的晚霞在峭壁外摇曳,六点整,天黑了。


    灯光集中到台上,观众都已入场,后台的孙捡恩已经换上了演出服,她犹犹豫豫地看了邱艾一眼。


    邱艾:“紧张啊?”


    化妆室也在这个采石场的另一个空荡的角落,孙捡恩的手机偶尔亮起,是安璐的反馈。


    卢椋很听话,没发消息。


    孙捡恩想,她怎么这么听话呢。


    不应该偷偷来看我吗?


    她点头,邱艾笑了,“正常,陌生的舞台。”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演出,崔蔓和卢椋也太有本事了。”


    “居然还用灯笼,要不是人多我还挺害怕的。”


    明明是在葬礼唱戏的人,她说怕毫无说服力,孙捡恩的紧张散了一些。


    很快前面传来欢呼声和音乐声,唢呐开场,民乐队的器乐很有感染力。


    山村的夜晚配合采石场的灯笼蜡烛,简直像是古籍的一页。


    但村落也有燃放的焰火,人多也变得热闹。


    孙捡恩还是给卢椋发了消息。


    【捡恩】:你不来看看我吗?


    气场气氛被崔蔓炒热,灯光师也是她从苍城带来的,现场视效极佳。


    卢椋拍了一张照片,表示自己在看演出。


    多加了一句:我听你的话。


    她该听话的时候不怎么听,比如孙捡恩说的再来和不要再来了。


    卢师傅的叛逆在床上,孙捡恩还有很多需要了解的地方。


    【捡恩】:好吧。


    她发了个小猫失望的表情。


    卢椋笑了笑,回了同系列的表情。


    是一只小猫眼睛冒着星星的:等你。


    这场音乐会是崔蔓策划的,并不只有她乐队的曲目,她邀请了扬草当地的民间音乐人,曲子和演出轮番上演。


    灯光音乐和改造过的采石场相合,横横竖竖的石头切割线条都成了天然的节拍。


    又一次灯光熄灭,最先出来的是哼唱。


    这个节目卢椋和孙捡恩在县里的剧院看过,现场也有不少人见过。


    二胡开场,定调就不算喜庆,只是节目单上写的新编,卢椋不确定孙捡恩有没有参演。


    老故事,两条河流的传说。


    白水如练从天而降,孙捡恩也随着这条河流出现,喻沐认出了孙捡恩,紧张地掐了安璐一下。


    卢椋听到了倒吸的冷气。


    她们的位置不算很好,但好在台阶式足够卢椋看清孙捡恩的动作。


    一条白川,一条青川,是孙捡恩和邱艾。


    新编的故事也用了新的道具,河灯似乎也是纯手工做的,随着天顶幕布的效果下落,在整个会场漂流。


    灯光和水声一起飘摇,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灯光移动,卢椋看见了剧团那位老师坐在前排。


    也看到了楼上捧着手机哭的王蕨。


    孙捡恩和邱艾穿着戏装,长袖随着舞步翩飞,偶尔像是随着河灯飞舞。


    卢椋想过她看孙捡恩正式的演出或许要去她工作的剧院,没想到实现得很快。


    和孙捡恩在一起后,很多不可能都变得可能。


    一见钟情、同居恋爱、没有期限的余生。


    鼓声点点,两条河川被人类的祈愿灯淹没,天灾降临这个小城,从河水中诞生的灵与天相争,不像原故事里写的那样。


    青川干涸,白川截断。


    她们并成一条河,穿扬草而流。


    卢椋的那条河绕过她,在无数人惊讶和艳羡的目光中,她得到了孙捡恩飞来私心相送的河灯。


    直到这个演出结束,周围人还时不时看向卢椋,好奇这就是主办方说特别惊喜吗?


    “运气太好了吧。”


    “妈妈,那是仙女吗?她刚才飞过来了,看,花瓣也是真的。”


    “怎么和我妈说的故事不一样啊?”


    “改得挺好,这场地都能做特效?”


    “我看见她是过顶上的设备过来。”


    “我不管,我相信圣诞老人也是真的。”


    喻沐死死盯着卢椋手上的竹编河灯,明明是竹制品,也放入了电池,亮着,里面还藏着什么。


    卢椋怕影响下一场的演出,关了灯,昏暗里节目继续,安璐悄声问:我看每个祈愿灯的字都不一样,你这写的什么?


    周围不认识的人也好奇地看过来。


    卢师傅定力挺强,明明还沉浸在孙捡恩宛如壁上飞天落于眼前的心跳如擂,声音一点听不出激动。


    “等散场看。”


    喻沐哼了一声:“死装。”


    安璐:“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什么都听得到的卢椋心情很好,“大过年的说话吉利点吧。”


    喻沐:“长寿装。”


    安璐差点喷了。


    她们坐在倒数几排的侧边,卢椋边上就是过道,没过多久,跟着乐队唱歌嗨了的喻沐发现卢椋不见了。


    安璐倒是不意外,“换你你忍得了结束吗?”


    喻沐:“孙捡恩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为什么不顺便给我们灯?”


    安璐:“朋友和老婆能一样吗?”


    喻沐:……


    这场演出还是直播的,小山村的采石场演出虽然够不上殿堂级,也算别出心裁,效果一流。


    同在现场的蓝迁发的消息就不说了,卢椋的亲戚群都炸了,全是家属的关心。


    她出柜多年终于有了音信,现在都说她女朋友是神仙变的。


    小孩子深信不疑,吵着长大也要做石头匠,这样能自己雕出个对象。


    卢师傅无心解释,她跟着指引走到后台,正好撞见要出去接电话的邱艾。


    老同学指了指边上,“你撩开帘子,捡恩在拆发包呢。”


    卢椋走过去,没一口气掀开,只是悄悄撩开了帘子。


    刚才的演出是群舞,后台也有很多演出人员,孙捡恩来自哪里,是什么水平,一起合作的都心知肚明。


    包括孙捡恩嘴里很喜欢的石雕老板。


    采石场改造后很有观赏性,无论是游客还是领导都赞不绝口,可见这个项目的成功。


    也有人好奇卢椋是什么样的,没想到提着小河灯来的女人五官也如同石雕一般浓烈,却不咄咄逼人。


    孙捡恩照着镜子,已经发现了这条缝隙。


    她转身,直接握住卢椋的手指。


    石雕师傅偷窥不成反被拉进去,差点栽在简易的化妆箱上。


    刚才乘云而来的河川仙人和她鼻尖相贴,额上的花钿都精致无比。


    卢椋忽然不敢呼吸了。


    她们对视良久,孙捡恩正想问你有没有看河灯,没想到被人狠狠摁住脖子。


    卢椋的亲吻堪比地动山摇。


    孙捡恩的口红全被吃掉了。


    她差点站不住。


    卢椋的心口与她相贴,孙捡恩喘着气问:“我跳得怎么样?”


    卢椋:“很好很好。”


    孙捡恩又问:“好在哪里?”


    卢椋说不出专业的术语,但也可以表达。


    “好到我想把你独占。”


    孙捡恩:“你才不会。”


    卢椋:“这个瞬间,我会。”


    这是卢师傅很真挚的告白。


    如果可以再卑鄙点就好了。


    孙捡恩高兴地拥抱她,“那请卢师傅手动延长这个瞬间。”


    “我准备好了。”


    第77章 采石场之夜下


    卢椋也没再回位子上去了, 她等孙捡恩换好衣服一起走。


    这时音乐会也接近尾声,正好崔蔓也从前边过来,看了眼卢椋拎着的河灯, 开了句玩笑:“是捡恩写了什么愿望你都会实现吗?”


    孙捡恩之前就不吝啬她的愿望,想要什么会直接和卢椋说。


    这时候她期待地看着卢椋。


    卢师傅:“那当然是能力范围了。”


    崔蔓:“不应该摘星星月亮都要做到吗?”


    卢椋还没有回答,孙捡恩就说:“那太危险了。”


    这也在崔蔓的意料之中, 她笑了笑,把二胡放到一边, “你不会想提前走吧?”


    “县里电视台还有采访,你这时候跑路我很为难的。”


    卢椋确实有这个打算, 但崔蔓都说有事, 也只好留下了。


    电视台给这次音乐会做了专题报道, 孙捡恩和邱艾在另一边接受采访, 崔蔓和卢椋一块。


    孙捡恩时不时看向卢椋。


    石雕师傅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显得沉默,崔蔓也只是希望她露个脸, 几句客套话就结束了。


    等观众陆陆续续散完了,她们才彻底收工。


    喻沐和安璐也在出口等着,长辈们都在。


    一身民族服饰的王蕨给孙捡恩送了一捧花。


    女孩有些惊讶, 王蕨:“村口有卖,正好送给你。”


    她眼睛的红还没有散去, 抱了抱孙捡恩, “这是我第一次看你演出, 希望你今后的演出都顺顺利利。”


    安璐:“大突破啊孙捡恩, 赵老师看你的编舞肯定热泪盈眶。”


    喻沐哼了一声, 别过脸竖起拇指权当赞同。


    孙捡恩:“真的吗?”


    安璐点头,“我录下来发给她了, 不过这样的现场都有专业摄影,你回头可以给她发一份高清的* 。”


    舞台规格不高,还是在村里举办的。


    但是采石场空间的艺术氛围营造得别出心裁,如果点开短视频软件的同城,可以看到很多音乐会的视频。


    孙捡恩看向卢椋。


    卢椋撞了撞崔蔓,对方点头:“当然有。”


    喻沐还想和孙捡恩说些什么,目光落在卢椋的河灯好久,还是安璐把她拉走了。


    散场后的村落不少车子开走,偶尔传来爆竹声,孙捡恩穿着长到小腿的棉外套,胸前还印着扬草艺术团的字样。


    卢椋摸了摸她垂落的长发,指了指她的发髻,“这个是真发吗?”


    孙捡恩:“真的。”


    她抱着卢椋的胳膊:“你明明知道还问。”


    卢椋:“不可以吗?”


    孙捡恩:“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卢椋右手还拎着道具祈愿河灯,散场的时候她就打开了开关,不少小孩路过都好奇地看。


    “想问……”


    卢椋能感觉到孙捡恩的心情,笑着问:“孙捡恩小姐喜欢跳舞吗?”


    孙捡恩:“喜欢。”


    她一开始只是浅浅地回了一句,第二句喜欢提高音量,雀跃就像音量的升降,她在卢椋耳边说。


    卢椋:“那你还想和我葬在一起吗?”


    照理说新年说这个不太吉利,但墓碑师傅在传统眼光里本就是不吉利的。


    卢椋并不在意,孙捡恩也不在意,她和卢椋牵着手在路上走,偶然的烟花开在夜空,瞬息的烟火砰砰砰。


    好像她们走在一条万人祝福的路上。


    两个月早就到期了。


    她们的期馅改成了永久馅。


    卢师傅完成了一条龙服务。


    一条龙的尽头是把自己和孙捡恩捆在一起。


    她问得并不坦然,但孙捡恩能听明白。


    孙捡恩:“不想。”


    卢师傅的手下意识松了松,孙捡恩反手握住,“你不应该这么问的。”


    “我不仅想和卢椋葬在一起,我还要卢椋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钟。”


    隆隆焰火如雷,今晚的演出圆满成功,孙捡恩不知道收到安璐视频消息的赵老师差点哭了。


    也不知道王蕨得知她把母亲的部分遗产捐给希望工程后,也做了同样的事。


    更不知道县里剧团打算把新项目开给她,就像当年剧团老师从小村子发现孙飘萍一样。


    孙捡恩注定要走这条路。


    她会挖掘深山里的星星,把她们放到天上,就算不能和太阳争辉,人生也会大放异彩。


    这是走出的孙飘萍带来的火种,永不熄灭。


    卢椋:“那是不是太黏糊了?”


    她都这么说了,又问:“那每一秒呢?”


    孙捡恩:“我还没有这么霸道。”


    卢椋:“一分钟就不霸道了吗?”


    孙捡恩:“好吧,那就这一分钟,这一秒钟。”


    她的外套长长,裹住里面单薄的躯体,同款的围巾尾巴飘荡,在风中偶尔缠一缠。


    卢椋:“我来看看捡恩河灯的心愿。”


    她想起孙捡恩宛如飞仙送灯的那一瞬间,“我当时都差点忘记呼吸。”


    “训练的时候很辛苦吧?”


    她们路上也会碰见同样看完音乐会散场的人们,孙捡恩的假发髻拆了,但脸上的妆还在,照面立马被认出来了。


    也有小孩和妈妈说,你看仙女。


    卢椋知道学舞蹈辛苦,也见过孙捡恩都没什么生存欲望了还保持身体的习惯,可见这些都是十年如一日带来的。


    这种辛苦依然远超她的想象,她欣赏孙捡恩的舞步,也心疼她的付出。


    “那是应该的,不辛苦。”


    孙捡恩说完,看卢椋眯起眼,知道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好吧,这是客套话。”


    她们牵着手慢慢悠悠走,山风呼呼,吹来鞭炮炸开的味道。


    “真话是——”


    “辛苦,好累。”


    孙捡恩挨着卢椋,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卢椋要好好抚慰我。”


    卢椋搂着她,“要怎么抚慰呢?”


    孙捡恩转身埋入她的怀里,卢椋脚步一顿。


    周围也不是没有人,路边松树长青,地上的松针被风吹了吹,也有小孩捡松果玩。


    村落的黑夜因为有了灯而明亮,孙捡恩:“卢椋不知道吗?”


    卢椋:“知道。”


    孙捡恩:“我好累啊,卢师傅可以不可以快速带我回去呢?”


    她的语气也比从前欢快不少,听得卢椋掩饰不住笑意,“我只是普通人,比不上会飞的小神仙。”


    孙捡恩赖着不走了,她小时候没有这样的机会,似乎在卢椋这里也要体验撒娇撒个爽的滋味。


    “做神仙有什么好的,不能和卢椋天天一起。”


    卢师傅从小看着画册上的神仙故事长大,不识字的奶奶最喜欢看摹本,比如八十七神仙卷的临册,说这线条多好看。


    爸爸和妈妈说神仙也要上班,没什么意思,还是自己做老板好。


    普通人的生活是一觉睡醒日光正好,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卢椋也觉得做神仙不好,责任重大,不如做个问心无愧的凡人。


    卢椋:“那以后怎么办。”


    她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早就有了答案,但她选择在新年的第二天问孙捡恩。


    “你年后就要回去了,怎么和我天天在一起呢?”


    孙捡恩:“卢椋会因为和我分开就不爱我吗?”


    她从不耻于说爱。


    喻沐在群里分享的一些后,孙捡恩也会问很多问题。


    喜欢一个人意味着吃亏吗?


    是先有条件还是先有喜欢呢?


    是不是喜欢的人失去了条件,我就不喜欢了她呢?


    ……


    对她滤镜很深的喻沐偶尔也觉得孙捡恩烦人。


    问题那么多,总让她难以回答。


    安璐只会附和,说对对对,这种藏得更深的应声虫更讨厌。


    孙捡恩也问过卢椋。


    卢师傅和安璐一样相信世界上还是有真挚的感情。


    哪怕如今爱情似乎成了大家最不期待的追求,她宁缺毋滥,等来了北方来的一朵雨花。


    石头也可以把冷雨加热成滚烫的烈酒。


    在这样的夜晚,再坚硬的石头也软得像粉末。


    卢椋不让她蒙混过关,先选择回避问题,“所以孙捡恩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顺其自然。”


    孙捡恩揪着卢椋胸口围巾的尾巴,“我已经不怕一个人住了。”


    卢椋扬眉:“我怎么不知道?”


    孙捡恩:“因为卢椋会和我打视频电话。”


    卢椋:“要是我很忙没有空打怎么办?”


    孙捡恩:“我还有朋友。”


    卢椋:“要是朋友也有了恋人,不好打扰怎么办?”


    她的假设出乎孙捡恩的意料。


    女孩想了想,“我会一遍遍听卢椋的语音,看着卢椋的照片,像是卢椋在我身边。”


    她拽着围巾尾巴,迫使卢师傅不得不低头,“这样我会做一个美梦。”


    “梦里的卢师傅也会说……”


    卢椋很自然地接:“我爱捡恩。”


    孙捡恩的动作一顿,毫无预兆的表白正好与山头炸开的烟花相应。


    她抱住卢椋的脖子,在她怀里蹦:“你说什么?”


    卢师傅:“这是一句限时语音。”


    孙捡恩:“我不管。”


    她也有了可以恣意蛮横的时候,卢椋笑了笑,浅浅啄了啄她的唇角,又说了一次。


    可惜今天的鞭炮不懂时机,孙捡恩郁郁寡欢。


    卢椋哈哈大笑,“捡恩,那留到明年继续。”


    孙捡恩:“怎么变成新年限定了?”


    她嘴唇紧抿,卢椋一次一次吻开,最后孙捡恩贴在卢椋肩窝。


    “那回家。”


    卢椋:“明天才回家呢。”


    孙捡恩摇头,“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过了许久,卢椋说——


    “那就回家吧。”


    第78章 IF=未知的永恒1


    “捡恩, 你确定不跟我走吗?”


    临走前,孙飘萍又问了一遍孙捡恩。


    李栖人坐在十四岁的孙捡恩身边,催促孙飘萍快走, “不是怕迟到了吗?”


    “快走吧,捡恩更喜欢跟着我。”


    “捡恩可没有这么说。”


    孙飘萍背着包,右手拎着的是要送给王蕨的礼物。


    对方结婚后去了国外, 难得回来一次,本来要在首都见面的, 正好孙捡恩因为提前进入附中休假,全家一起来到了王蕨新家所在的城市。


    “那捡恩说。”


    李栖人也挖了一勺杯子里的冰激凌, 太冰了, 她不喜欢, 也不许孙捡恩多吃。


    如果是她一个人带孩子, 恐怕孙捡恩更没有吃这些的机会。


    眼看妈妈们又要吵起来了,戴着蓝水晶发卡的孙捡恩放下勺子说:“栖人妈妈不想见王蕨阿姨。”


    “你这小孩。”


    忽然被揭短,李栖人喂了一声。


    孙捡恩根本不怕她, 长到腰间的发因为夏天出行梳成丸子头。


    孙捡恩看向孙飘萍,“我和栖人妈妈下午在边上逛,晚上再和妈妈一起吃饭。”


    李栖人:“我不和王蕨吃。”


    她岁数也不小了, 和孙飘萍从舞台上退下来后又分别在不同的剧场负责编舞。


    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就算组建家庭,工作和生活也很难分开。


    孙捡恩习惯家里三天两天这样琐碎的吵吵闹闹。


    偶尔是孙飘萍抱着枕头来和孙捡恩睡觉, 偶尔是李栖人, 都不影响第二天小女孩醒来发现妈妈们还是睡在一起的。


    她知道这时候不用她说话, 要走的孙飘萍还能和李栖人辩论好半天的。


    孙捡恩点着网上的攻略, 有人说最近正值毕业季, 可以参观周围大学城的毕业展。


    “那捡恩,你跟着她, 妈妈走啦。”


    孙飘萍长发盘在脑后,她钟情水蓝色的百褶裙,李栖人总说像窗帘,却买了同款。


    窗帘布妈妈消失在视线,李栖人看孙捡恩慢吞吞看手机,问:“想去哪里,想好了吗?”


    外面好热,李栖人宁愿和女儿在这家甜品店待上一下午。


    她不喜欢王蕨,听到名字就想到自己差点和孙飘萍彻底分开的可能性。


    就算王蕨不喜欢孙飘萍,她又想,凭什么不喜欢。


    孙捡恩把手机递给李栖人,“妈妈不想去的话我可以自己去。”


    上面写着的是学校名字,不是什么知名的学府,李栖人不认为有什么可参观的。


    但写这个推荐的人还挺会拍照,一个角落都拍得很高大上。


    李栖人想了一会,孙捡恩以为她不想去,“妈妈,我真的可以自己去的。”


    孙飘萍总说她是天使宝宝,李栖人说不出口,但看到孙捡恩失落,更不会拒绝的。


    “我也想去。”


    孙捡恩很惊讶,“什么?”


    李栖人翻通讯录找人,“我记得以前有个同学是这边人,毕业后就回老家工作了。”


    没想到孙捡恩说:“原来妈妈你也有毕业后会联络的朋友?”


    李栖人的头发剪到肩膀,夏天正好能扎起来一小截。


    她看了一眼孙捡恩,“我看上去没有朋友?”


    孙捡恩嗯了一声,“飘萍妈妈说你只有她一个。”


    实际上在学校人缘更好的是李栖人,她也不和孙捡恩解释了,“我是只有她一个。”


    这所大学专业综合,没有正儿八经的艺术系,更像是专技合成。


    毕业展很简陋,展厅还是学校某栋楼的一层改的,根本没什么外校人来参观。


    李栖人的老同学在学校做后勤,似乎不从事舞蹈行业了。


    她长得很和善,看了孙捡恩半天,问:“是我想得那样吗?”


    李栖人:“是。”


    她们边走边聊天,孙捡恩实在拘谨,李栖人:“那你自己逛?”


    孙捡恩点头。


    每年孙捡恩都有出行计划,除却大大小小的比赛,也有家庭旅游。


    孙飘萍很注重这方面,每次出门都要拍好多照片。


    家里相机也一抽屉,洗出来的照片都能摞好多。


    拍照和摄影是两码事,好多拍得不怎么样,李栖人不喜欢,孙飘萍就把她的丑照藏在孙捡恩房间。


    小学校的毕业展很杂,孙捡恩看完了摄影系的内容,转头就看到了更吸引她的。


    “卢椋,你这玉雕很花钱吧?”


    “家里渠道,不算很贵。”


    “真好啊,还有家业继承,不像我毕业就转行。”


    “别装了,当我不知道你已经……”


    孙捡恩看得认真,她喜欢这个部分,展柜里还有小动物。


    她忽略了地上还有一些集装线,转头险些被绊倒。


    “小心!”


    卢椋余光看到了,她动作很快,伸手拽了孙捡恩一把。


    这时候的孙捡恩个子却已经很高了。


    她的穿搭都是自己选的,这个岁数更向往成熟,假期也不穿学生气很重的衣服。


    但学生是一种感觉,她没长开的五官爬满稚气,卢椋心想哪来的小孩。


    不会又是系领导放暑假的孩子?


    “多看看地上。”卢椋说完松开了手。


    孙捡恩哦了一声,眼神还没从卢椋脸上移开,对方已经抬腿走了。


    天气很热,小学校的毕业展没多少人。有也是来蹭空调的学生,聊着毕业的去向,孙捡恩刚才听到什么今晚聚会。


    手有一点点疼。


    孙捡恩低头,踢了踢地上的集装线。


    她生活的剧院也有这样的展厅,集装线也不会明晃晃装在上面,可见这里设备的落后。


    “那晚上见吧,”同学拍了拍卢椋的肩膀,“明天领了毕业证咱们……”


    卢椋穿着简单的夏装,T恤牛仔裤,头发扎在脑后,很是清爽。


    “什么明天,我们是今天。”


    另一个同学说,“卢椋之前忽然回家一趟,不是没赶上吗?”


    卢椋也是早晨刚到的,她父母忽然出了事故,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厂子还有师傅工作,不至于什么都停下来。


    家里人说不用她操心,卢椋又回来了。


    她领完毕业证就要着手去工作室,方向不变,刚才送走老师,正好和同学聊一聊。


    “好吧,那我晚上也来。”


    “你……”


    她笑着听,余光瞥见刚才的小女孩还在揉着手腕。


    是太用力了吗?


    下一秒对方却去看边上的石雕组了。


    卢椋转头太久,同学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走到卢椋作品面前的孙捡恩。


    “还真有人来参观啊?明天不就收了吗?”


    “对了卢椋,你真甘心把东西给学校啊,太亏了,多少能卖点钱。”


    “毕业设计不就是倒贴的吗?一直以来都这样啦。”


    “不过卢椋做的……等会儿。”


    刚才和卢椋约饭的同学眯着眼,忽然问卢椋:“那是你亲戚吗?”


    卢椋:“什么?”


    同学撞了撞她的胳膊,“少装,之前还问你毕设有没原型,原来是妹妹啊?”


    卢椋哪来的妹妹,但她也听出了同学的意思。


    刚才她就觉得这个女孩像是哪里见过。


    ……


    她否认后和同学一起离开了。


    李栖人叙旧后找到了孙捡恩,“看什么呢,这么……”


    认真两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她凑近看了一眼,“捡恩。”


    孙捡恩盯着左下角的作品标签看。


    「作品名称:未知」


    「作者:工艺系卢椋」


    「作品简介:未知才是永恒。」


    李栖人最讨厌高深莫测,但孙飘萍偶尔也有这种感觉。


    她拍这张玉雕的照片发给孙飘萍,问:你不觉得这人很像你?


    孙飘萍正在王蕨在外边喝茶,王蕨还在感慨时间飞快,追忆那年孙飘萍生孩子的危险。


    李栖人的消息一直不间断,王蕨也烦,“这么多年她还这样啊?”


    李栖人在外很沉默,只有孙飘萍知道她隐秘的活泼。


    女人笑了笑,“不发短信改发微信了,还能省点话费。”


    她和李栖人的关系是业内共识,没有继续往上走也是受了这样关系的影响。


    王蕨建议她们一起出国,但两个没有老家的人都拒绝了她。


    李栖人的理由是饮食,孙飘萍的理由是习惯。


    合在一起不过是她们的舞种的情结只能在这片土地生根。


    孙捡恩是她们共同的脉络,她们不是从前的孤女了,相依为命数年后,早有了保护女儿的能力。


    孙捡恩只要享受过程就好,不必要辛苦地去追寻结果。


    她喜欢跳舞,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王蕨听着震动声都烦,“她是豌豆射手吗,喷什么东西呢。”


    孙飘萍点开最新的图片,似乎是随手拍的作品,看周围也不像博物馆。


    玻璃罩外还能看到李栖人和孙捡恩的倒影。


    王蕨也看了这张照片,“这是有点像你,但感觉……”


    她先生是做相关工作的,王蕨在鉴赏方面也有些眼力,看了好一会,“感觉也像捡恩,但……”


    孙飘萍忽然给李栖人发语音:“买下来。”


    王蕨一口茶水险些喷出,“买下来干什么?你不会自恋到这个程度吧?”


    孙飘萍:“捡恩喜欢。”


    王蕨这辈子都不想做妈妈,孙飘萍在这方面固执得很,李栖人更畏惧会被她彻底丢下。


    还好她们还在一起。


    王蕨:“捡恩什么都没说。”


    孙飘萍:“你还是别做干妈了,这点眼力都没有。”


    她眉眼弯弯,手点了点屏幕的倒影,“捡恩小时候就这样,想要什么,会看很久很久。”


    “但从不主动要。”


    “你在自豪什么,你才不要当妈妈了。”


    王蕨拿走她的手机,对那边的李栖人说:“我来买,你们别管。”


    她无所谓那边会回复什么炸毛信息,反正都是孙飘萍需要承担的。


    手机推了回去,王蕨唉了一声,“小朋友想要什么就会开口,这才应该自豪的。”


    “好好反省吧,飘萍妈妈。”


    孙捡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去吃晚饭的路上李栖人都在和孙飘萍吵架。


    她的栖人妈妈不擅长动嘴皮子,打字倒是很快。


    车停在某家餐厅,李栖人先一步进去,门正好关上。


    一只手替孙捡恩把玻璃门推开,她刚说了谢谢,正好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你。”


    卢椋也认出她了。


    漂亮的小妹妹笑起来更漂亮,她嗯了一声,说了声你好。


    她迟到了,顾不上孙捡恩,进去后去了包厢。


    孙捡恩坐到位子还有些发愣,王蕨和她打招呼:“小恩,想什么呢?”


    小朋友摇头,王蕨说:“阿姨给你准备了礼物。”


    孙捡恩以为还是以前那样的,没想到对方给孙捡恩递过去一本证书。


    “手续还没来得及办,这是先送过来的凭证。”


    证书打开,里面有一张照片。


    正好是她下午看了很久的玉雕。


    第79章 IF=未知的永恒2


    “卢椋, 你怎么来得这么迟?”


    推开包厢的门,同学纷纷看向卢椋。


    “老师找我有事。”


    这家店离学校有些距离,卢椋打车过来还花了不少时间。


    “不至于是毕业的事吧?”


    “我们的学校有什么好卡毕业的。”


    “卢椋喝什么?不许喝饮料啊, 晚上还有二轮呢。”


    餐厅是组织这场聚会的同学订的,工艺系也有细分专业,大家彼此都眼熟, 包厢进来还是一个小厅。


    卢椋在隔壁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问:“音乐系的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没几个人吗?正好凑着点个大包厢。”


    说话的同学家境不错, 今晚也是她请客,那边也派代表过来说话了。


    卢椋和崔蔓大学不同系, 因为是老乡, 放假拼车去机场, 从机场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崔蔓消息灵通, 已经得知卢椋有个大单了,“听说你的毕设卖出去了?”


    “给了多少啊?”


    周围此起彼伏的哇。


    大家都看向穿着纯白T恤的卢椋,她肤色并不白, 普通的穿搭也看得出线条不错。


    她们系男生比更多,扛材料的都自嘲这样下去失业还能去工地搬砖,卢椋至少回家还有石雕厂可以继承。


    不过有去处的人志不在此。


    她已经决定毕业去北上的工作室工作了, 后续有其他机会,她也想试一试。


    现场针对的卢椋的毕设卖出去了讨论好半天, 很快话题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崔蔓却坐在卢椋边上没走, 卢椋问:“你赖我边上干什么?”


    朋友的头发春夏秋冬都是一个款式, 符合她音乐的狂放不羁, 像是要给人送终。


    “怕被表白啊。”


    卢椋笑了, “这是炫耀还是烦恼?”


    她看了一眼隔壁桌,确实有人看向崔蔓。


    卢椋想了想, 又有些疑惑:“你没告诉我你喜欢女的啊?”


    崔蔓:“你呢?”


    她们在学校算一个学院的。


    鼻屎大的地方也搞院系,只是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教学楼都是共用的。


    崔蔓在扬草和卢椋也是同学,就算是小镇高中,学校也比这个闹市里的末流大学强,可见老师说不好好学习,大学生活条件下降也不无道理。


    卢椋:“什么我呢?”


    崔蔓:“都毕业了,没什么毕业八卦吗?”


    卢椋笑了:“没有。”


    “和你一样要求很高,还是一个人自在。”


    她俩说了几句就被同学抓包,喝了不少。


    中间卢椋去了趟洗手间,也接了一个家里的电话。


    父母上周出了事,还好只是车子擦边,撞在了山崖上。


    她爸住了一周医院就回厂里了,妈妈还在医院观察,说是有点脑震荡。


    本来家里就不赞成卢椋选这个专业,老爸每次回家都抱怨,说亲朋好友每一个都说是他要求的。


    怎么可以让独生女干这么苦的工作。


    卢椋就坐在边上笑。


    她妈拿锤肩的木头锤她,说女孩子家家的,下一秒摸上卢椋的肩膀,说我女儿壮壮的也挺好。


    奶奶在边上看好半天,说哪里壮了,捏了一把卢椋的胳膊,哟呵一声,结实。


    妈妈说:还好不是那种肌肉虬结的,那就像……


    卢椋打断了妈妈快成型的比喻,再次强调自己毕业去向。


    全家赞成,说你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后悔就好。


    这点崔蔓非常羡慕,说祖上都是同行,怎么就我晦气了。


    今天的电话也是例行来电,住院的妈妈很无聊。


    “喝啊,毕业了,大家都舍不得。”


    “我和同学关系还好,你在想什么。”


    “崔蔓……她应该和我一样,以后还能一块回来呢。”


    “不过也不确定,我学习……像您。”


    孙捡恩进洗手间之前就看到卢椋了。


    卢椋个子很高,左右两侧设计开线的T恤正好方便她把长出来的部分扎进牛仔裤,显得腿更长了。


    女孩进去的时候还回头看,出来的时候卢椋刚挂电话在烘手。


    洗手间的香熏像是龙井,并不刺鼻,卢椋怕回去又被灌酒,去个洗手间也磨磨蹭蹭的。


    孙捡恩洗手的时候还在透过镜子看她,正好被卢椋发现了。


    孙捡恩不说话。


    卢椋冲她笑了笑。


    她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拥有了她的毕设玉雕,餐桌上的长辈正在讨论怎么处理这么沉重的生日礼物。


    看卢椋要走了,孙捡恩忽然喊了一声。


    “姐姐。”


    卢椋转头:“叫我?”


    洗手间这个时候没人,孙捡恩喊了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湿着的手搅着手上的擦手纸巾。


    她低着头,卢椋看不清她的长相,发现小女孩的手指很好看。


    她不着急,耐心地等到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


    “我先走了。”


    她的手机响起,孙捡恩能听到那边的嚷嚷。


    卢椋,你掉厕所了啊?


    卢椋。


    写在展柜上的名字。


    “卢椋。”


    孙捡恩有些失落,对方好像没有发现自己和那座玉雕很像。


    孙捡恩回了座位,孙飘萍还是征求了她的意见:“捡恩希望这个玉雕放在王蕨阿姨的收藏园林,还是……”


    “放在家里。”


    她毫不犹豫,王蕨耸肩,“这么喜欢啊?”


    “是因为像你妈妈吗?”


    孙捡恩摇头。


    打磨过石头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孙捡恩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东西。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好有王蕨阿姨,她简直是和妈妈们沟通的彩虹桥。


    孙捡恩长得很像孙飘萍,每个人都说她像是等比复制的。


    只是气质更贴近不说话的李栖人。


    私下的李栖人谈不上多少冷淡,话也不少。


    或许孙捡恩遇见喜欢的人,也会那样。


    “怎么了小恩,这么看我?”


    孙捡恩笑了笑,“谢谢阿姨送我礼物,我好喜欢。”


    “那给阿姨亲亲。”


    “王蕨你好恶心,离我女儿远一些。”


    “飘萍,还是离了吧。”


    “就没结,有什么好离的。”


    ……


    毕业后卢椋暂时在首都的石雕艺术工作室工作,不同于家里工厂的大量产出,工作室的工作偏向于大型场地纪念碑。


    工作室在郊外,除非有很特别的展出,她很少去市中心。


    崔蔓来过一两次,说这也太偏了,倒地铁都得好半天,你这和在扬草也没什么区别。


    卢椋笑笑不说话,周边都是艺术工作室。


    隔壁是做瓷的,老远看烟囱老长一根,总有摄影师来这边采风。


    春寒料峭,又是新的一年。


    工作室休息日,卢椋本来打算好好休息,同事忽然找她。


    “这是什么?”


    卢椋和她平时一起吃饭,关系不错。


    女同事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哼了好几声,“和男朋友约好看的舞剧,结果……”


    不用说也是感情问题。


    卢椋:“怎么不出掉?”


    同事:“那现在出给你。”


    卢椋后退一步,“那我不要了。”


    同事知道她什么个性,笑着把手机截图发给卢椋,“不收你钱,别浪费了。”


    卢椋也不是很想看,“我很少看这种的。”


    截图页面显示票务信息,大型舞剧《春风词》,看着就很有文化,卢椋有些为难。


    她能力不错,招募她来工作的老板也很看好她,还给她写了去国外进修的推荐信。


    工作室大部分都是艺术学院的高才生,也有人待不了多久就走了。


    这行太苦,没有家底撑,拉不下面子更是难以维生,接私单也算常规。


    卢椋前阵子做的作品集,也是同事帮忙的。


    对方也不想勉强她:“你实在……”


    卢椋:“我去,别演了,知道你心疼钱。”


    她笑了笑,“下周请你吃饭。”


    同事:“那不是你吃亏了?”


    卢椋:“不差这一顿饭。”


    她看了眼座位,问了一句:“和你男朋友是联票?”


    同事:“他的也送人了。”


    卢椋嗯了一声。


    第二天卢椋到剧院的时候正好黄昏,大厅已经开始检票。


    她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没有喜欢的明星,也没有长久沉迷的影视小说。


    青春期大家都在讨论热门的话题,她喜欢坐在边上听,偶尔刻个橡皮章打发时间。


    崔蔓喜欢音乐算是祖上给的,拉二胡都想拉到鸟巢去。


    嘴上说我混混日子,做个三流歌手,也有不一般的梦想。


    卢椋只是喜欢石头,和石头故事。


    蓝迁毕业后回了扬草开化肥店。


    最初想和甘澜澜去大城市双宿双飞,变成了因为父母身体不好只好回家。


    孝心和爱情也可以此消彼长,卢椋不在扬草,也收到不少家乡朋友的纠结。


    要不算了和人就活一次的拉扯。


    网上都说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但朋友就是朋友。


    卢椋是站在她们爱情那一边的,如果人不相信爱,或许会比石头更容易开裂。


    她说会有两全法的。


    蓝迁反问那你呢,还要一个人到什么时候。


    她的郁闷很短暂,也关心独在异乡的卢椋。


    她们有同样的困境,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抉择。


    比如独生女和有兄弟姐妹面对父母的分量。


    不到万一,卢椋是不会回去的。


    她笑着说,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卢椋想要找喜欢,蓝迁反而一直随大流,只有性取向比较小众,成为普通人命运最惊天动地的叛逆。


    卢椋偶尔觉得自己是石头做的进度条。


    某些时刻的茫然无人能懂,她的排解写在石头上,夜深人静地刷到蓝迁毫不避讳的恋爱进度,还是会羡慕。


    如果。


    她不是崔蔓,拒绝所有可能性。


    她只是比较挑,在妈妈看来不切实际,太过追求完美。


    或许世界上还有那个人,只是还没有遇到。


    在遇到之前,她依然按照最想过的生活,生活下去就好了。


    剧院很大,据说有很多大型舞剧在这里上演。


    卢椋路上了解过内容,实景沉浸式,听说编舞是很有名的前剧团首席。


    坐下的时候左边有人了。


    一对情侣拿着实体票拍照打卡。


    卢椋刚给同事发签到消息,右边就来人了,对方长发到腰,还没坐下卢椋就闻到了很特别的香水味。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有点眼熟。


    卢椋还没来得及梳理异样的心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卢椋。”


    孙捡恩喊得很流利,但颤抖的声音戳穿了她的紧张。


    “你认识我?”


    孙捡恩嗯了一声。


    “我是你的买家。”


    卢椋:……


    孙捡恩急忙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都快背过气去了。


    演出还没有正式开始,孙捡恩已经满脸通红。


    卢椋这才想起来哪里见过她。


    “我记得你,看毕业展差点摔倒的小妹妹。”


    孙捡恩心跳得更快了,她有好多话想说,灯却忽然灭了。


    妈妈的作品上演,她买到的作品主人令她心动不已。


    第80章 IF=未知的永恒3


    孙捡恩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卢椋。


    她知道* 卢椋和她一个城市, 但从没有去过卢椋工作室所在的工艺园区。


    卢椋有记录生活的社交账号,最初用的是真名,孙捡恩一搜就搜到了。


    几年的悄悄关注弥补了孙捡恩对卢椋的部分了解。


    唯一苦恼的就是, 卢椋很少发照片。


    舞剧是孙飘萍的新作,李栖人坐在前排看,本来孙捡恩应该和她坐在一起。


    正好王蕨来了, 孙捡恩就坐到了后边。


    这个位子也不是她买的,还是喻沐说是她家长同事的小孩不去送来的。


    喻沐本人也在现场, 和她妈妈一起,很不高兴孙捡恩居然不和李栖人坐在一起, 居然一个人坐。


    她的位子正好能看见孙捡恩的后脑勺。


    就算现场灯光都集中到舞台, 她也看到了孙捡恩和边上人的动作。


    靠这么近干什么?


    她们认识吗?


    不对, 这张票还是她给的。


    她坐立难安明显影响到妈妈了, 她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坐也坐不安生。”


    喻沐只好闭嘴了。


    卢椋只在网上看过这些舞蹈剧目的节选, 就算为了看剧提前做了功课,卢椋也有不少疑惑。


    看的过程中,卢椋不止一次感受到边上女孩的目光。


    对方的相貌很有记忆点, 卢椋想到那年被绊倒的场景,为什么连握住对方手的触感还这么清晰?


    这不对。


    全程卢椋都没有看过孙捡恩一眼, 舞台谢幕后她起身要走。


    “等一等。”


    一只手拉住她外套的下摆。


    她们的位置在中间, 观众从两边散开, 她们往左或者往右都没有关系。


    卢椋转身, 女孩看着她, “你先别走。”


    “怎么了?”


    卢椋也不着急回去,地铁末班到十一点, 她进城一趟,多半会逛很久。


    她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这边艺术氛围很好,也有同事在聚餐的时候大方介绍自己的伴侣。


    卢椋坐在灯下一起举杯祝福,被问到的时候说没有。


    她不要别人介绍的,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是这个瞬间吗?


    她早就成年了,也见过很多如同标本的感情,朋友的感情或轰轰烈烈或细水长流。


    也有和她一样,但更不抱期待的。


    她什么都没说,任由孙捡恩拉着她的外套去了后台。


    剧院演出结束,散场都要好久,也有人在后门等着主创下班。


    孙捡恩带卢椋去后台的时候,喻沐正好见到了,她眼睛瞪得圆圆,像是不可置信。


    她妈妈问:“咦,那是捡恩的朋友吗?”


    这一年孙捡恩刚上大学,和喻沐同系同班。


    喻沐很熟悉孙捡恩的交友圈。


    本来学跳舞的外形都是经过筛选的,孙捡恩带过来的年轻女人个子很高,外面很冷,她穿着黑色外套,翻领是羊羔绒的,衬得脸颊更瘦。


    短暂的擦肩,喻沐只觉得这人看着不太善良。


    她更不高兴了,“孙捡恩没有这样的朋友。”


    舞剧排练的时候孙捡恩就总是跟着妈妈过来。


    不少人是看着孙捡恩长大的。


    她性格不像孙飘萍,似乎更像李栖人,但又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打招呼声音软软,大家都很喜欢她。


    她带着人过来,很多人都看向卢椋。


    李栖人已经去孙飘萍那边了。


    她们学舞蹈很多年,如果不是都有伤病,或许还能演出。


    这部剧对孙飘萍意义很大,她忙着去恭喜对方,不是同事提醒,恐怕没有发现孙捡恩有了新情况。


    “李老师,捡恩拉着的是谁?”


    孙飘萍也转头看去。


    剧院的剧场本就下沉,后台休息室也有好几个台阶。


    演出人员进进出出,主演还有不少粉丝,在后门外边等着合影送花,已经拎着包走了。


    孙捡恩一直和卢椋说话,看上去很高兴。


    孙飘萍和李栖人对视一眼,“那谁?”


    两个人都蒙了,边上还有人问:“孙老师,那是捡恩的朋友?”


    抚养孙捡恩对孙飘萍和李栖人都不算艰难。


    前几年被王蕨教育后,她们也有意引导孙捡恩的「想要什么」。


    从那件玉雕作品开始,孙捡恩逐渐提出想要。


    从舞鞋开始,到周末想去什么地方,想要一个人去参加什么样的活动……


    李栖人全力支持,孙飘萍因为她假装放心和她大吵一架。


    孙捡恩还做过不少份「关于哪位妈妈脾气更臭」的问卷。


    其他人似乎从没有想过孙捡恩会喜欢女孩子。


    哪怕她们的妈妈是互相喜欢的女人。


    李栖人和孙飘萍这才意识到她们好像少做了一样功课。


    关于青春期的喜欢。


    她们的青春是一个人的家破人亡和另一个人的相依为命,根本不需要细细梳理,在一起太自然了。


    但孙捡恩不同,她虽然不是传统的父母之家,却没有缺席的角色。


    大概是她太乖了。


    不喜欢和同学深度往来,也很依赖妈妈们,家长根本没考虑过这方面。


    孙捡恩忽然带了个陌生人到眼前,孙飘萍和李栖人同频的警铃狂响。


    李栖人在背后戳了戳孙飘萍的手,示意她说话。


    孙飘萍为了舞剧已经够辛苦了,她瞪了回去。


    殊不知这样在孙捡恩眼里像司空见惯的眉来眼去,她高兴地给她们介绍。


    “妈妈,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喻沐很想挤进去听,但里面的门关上了。


    她妈妈和上完洗手间的王蕨聊天。


    气氛有些尴尬。


    卢椋不懂孙捡恩要说什么,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说。


    眼前两个女人,长头发的她知道,是舞剧的编舞老师。


    她输入名字,就跳出来不少孙飘萍的采访。


    这样的名家采访都伴随着感情,边上这位就是她的伴侣。


    看孙捡恩喊妈妈,也不说哪一个,卢椋也有数了。


    她有点想走。


    色迷心窍是人之大忌,她权衡过了。


    岁数太小,没必要。


    但孙捡恩不放过她,“妈妈,她是我的生日礼物。”


    卢椋都愣了。


    孙飘萍撞了李栖人一下,李栖人不得不开口,“什么生日礼物,你的生日不是过了吗?”


    “不是不是,是三年前,王蕨阿姨送我的。”


    “你们忘了吗?”


    外边很冷,里面很热,不少人进剧场都脱了外套。


    卢椋的内搭是一件宽松的纯灰色毛衣,没有任何印花,工装裤的袋子很多,设计偏向实用。


    她的年纪并不算很大,和孙捡恩比又显得大了。


    孙飘萍收回目光,“不是送你的是玉雕吗?”


    那玉雕至今还摆在孙捡恩的房间。


    李栖人偶尔打扫卫生,还是越看越邪门。


    几年过去,当年她觉得像孙飘萍的玉雕,变成更像孙捡恩了。


    她虽然看得出这件作品不错,但也没有好到能放在房间每天鉴赏的地步。


    私下里李栖人没少和老婆分析。


    捡恩还挺自恋的。


    这是她的结论。


    孙捡恩的青春期没有任何早恋倾向,这么天天看玉雕度日。


    李栖人又担心她会变成临水照花的典故的,万一哪天痴迷过度……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是她做的。”


    孙捡恩很想握卢椋的手,又不太敢,这时候才不好意思,看着卢椋说:“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


    卢椋也有些茫然,“你说什么玉雕?我做的?”


    孙捡恩这才把手机递给她。


    她的锁屏照片还是那年在学校毕业展上拍摄的。


    顶光撒在洁白的玉雕上,那张脸飘逸出尘,悲悯也显得温柔。


    卢椋当然认得出这是自己做的。


    她皱着眉看着孙捡恩,“你买的?”


    那是卢椋人生第一次收到的巨款,足够她北上生活好几年,或许也可以短暂支撑她去国外进修。


    虽然她并不缺少家庭支持,但也不是没有半分生活压力。


    她这才认真看孙捡恩的脸。


    比以前长开许多,也长得……


    她点头看照片,再看孙捡恩,微微后退了两步。


    站在一边的李栖人莫名理解她的后退,反而是孙捡恩有些委屈。


    “你忘记了吗?”


    卢椋:“没有。”


    她的心狂跳,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喜。


    她见过孙捡恩三次。


    同一天。


    毕业展和餐厅。


    第四次在千里之外,国内最权威的剧场之中。


    “你那天怎么不说?”


    卢椋指的餐厅遇见的时候。


    同一天发生的事,卢椋得到一笔天降巨款,还请了同学唱歌。


    这样的一口高价也给了她不少信心。


    工作室的老师也曾好奇过是谁购买的,卢椋再去问,辅导员都离职了,调取不了相关资料,就不了了之。


    这件事藏在心上,不是困扰。


    三年后她对上孙捡恩的眼神,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平心而论,卢椋长得也不会差,就算是见惯了舞蹈系女孩子的孙飘萍,也看得出对方冬装下身体的紧实。


    气质也很不一样,五官也深邃。


    但孙捡恩才十八岁。


    孙飘萍说:“我不同意你们谈恋爱。”


    卢椋更惊讶了:“什么恋爱?”


    孙捡恩涨红了脸,这才意识到妈妈误会了,“妈妈,我没有……”


    她的喜欢昭然若揭,但这才是她和卢椋的第四次见面。


    在这之前她关注卢椋的账号,反复咀嚼她每一次更新的动态。


    知道卢椋在哪个艺术工作室,知道她周末去哪个展会,知道她的作品放在哪个公园。


    她从妈妈们营造的环境走出来,一个人走过那些场地。


    像是打卡属于卢椋个人的艺术馆。


    这是一场暗恋独角戏。


    她还想要循序渐进,找个更合适的机会和卢椋说些别的。


    结果。


    卢椋:“您误会了。”


    她也有些词穷,“我还不知道您女儿叫什么。”


    “孙捡恩!”


    身边的女孩猛地抬头,卢椋退开的两步被她补了回来。


    李栖人简直没眼看,女儿大了,居然开始捕猎了。


    她只好戳了戳孙飘萍的手背,“你当年也是这么追我的。”


    孙飘萍:“你需要追吗?”


    卢椋退无可退,只好迎上孙捡恩的目光。


    “孙……什么恩?”


    孙捡恩的名字很特别,每次遇见新同学都要解释。


    不是她们想得那么可怜。


    我是妈妈们以前定情小狗的转世。


    这些话小时候说说没关系,大了说就显得奇怪。


    反正大家也不是真正关心,敷衍搪塞也没关系。


    可是卢椋不一样。


    孙捡恩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她。


    她不想错过好不容易再遇的机会。


    “不重要,你可以叫我小恩。”


    卢椋:……


    这不重要吗?


    孙飘萍难得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捡恩,别贴这么近。”


    她转头看向卢椋:“这位同学,要不要一起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