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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修道院 “你的脸好像更烫一些。”……


    方幼宜在洛杉矶待了三天。


    国内已经过完新年, 再等一周时间差不多实验室那边就要恢复考勤打卡了。


    纪临舟这几天都在家,两个人除了中间去看过一部当地上映的电影,逛了一次超市,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寓里。


    方幼宜觉得这跟自己的本意好像有一点区别,可又确实喜欢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


    集团那边的消息前几天就已经传回了国内,期间宁絮让顾嫂打过来一次电话,没有直接问公司的事情, 反而提到了方幼宜。


    纪临舟把手机给她, 方幼宜拿过跟宁絮说了几句话, 宁絮在电话那边问她蝴蝶兰的土壤根茎问题,说之前不小心把纸条给弄丢了, 方幼宜又重新给她口述了一遍。


    宁絮那边挂电话之前忽然问她跟纪临舟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她从头到尾都没提公司的事情,但这样问了肯定是已经知道。


    “我们打算过段时间再回来, 想在这边旅行几天。”方幼宜把她跟纪临舟昨晚才商量好的事情告诉宁絮。


    宁絮在那边愣了下,但并没有说什么只让他们注意安全就挂断了电话。


    方幼宜去楼上卧室看纪临舟收拾行李。


    昨晚他们一起在客厅看电影的时候, 方幼宜忽然说想再去一次托斯卡纳。


    纪临舟没问她原因, 当即就在手机上订了飞过去的机票。


    飞机落地托斯卡纳是个艳阳天,即使已经是冬季但完全没有寒冬季节的感觉。


    纪临舟提前跟酒店那边打好了招呼, 到机场的时候酒店的司机过来接他们。


    开的是一辆年份很古老的古董汽车, 一路从机场到入住的酒店,车窗外的风景略过,一月份的托斯卡纳跟记忆中的夏天还是不太一样,橄榄林的绿褪了不少,游客也比平常少很多。


    到达酒店后前台的工作人员带着他们上楼放好行李箱。


    方幼宜精神很足, 换完衣服就跟纪临舟一起开着车出门了。


    车子是酒店那辆古董老汽车,车子虽然改造过,但开在碎石路上还是有点颠簸。


    纪临舟打开车载电台, 随机播放了一首八十年代的意大利民谣。


    方幼宜坐在副驾驶上翻着刚刚从酒店前台那边要的地图,打算在上面找找纪临舟说过的那个可以酿酒的山庄。


    车窗打开着,风很舒服的从外面吹过来。


    纪临舟身上的休闲衬衫被风吹的有些鼓起来,他戴着墨镜,左手扶着方向盘转过前面的路,侧脸深挺英俊。


    方幼宜一边看手上的地图,一边抽空时不时看看他,有些后悔没带相机出来。


    在转过一个弯的时候,搭在车中间的手背忽然被另一只手覆盖住。


    方幼宜愣了下,抬头看手的主人。


    纪临舟神色挺认真的开着车,视线平视着前面的路况,并没有转头,仿佛只是随手一搭,不小心碰到而已。


    方幼宜看着两人搭在一起的手,目光注意到他手背上微微凸起来的青筋。


    纪临舟的手臂很有力量感,肌肉看起来却并不夸张,每次都能单手就稳稳的托起她。


    风从边上吹过,方幼宜散开的头发被吹起擦过他的手臂。


    车窗外有当地的意大利青年骑着摩托车从边上开过去,扬起点灰尘到没关的车窗里。


    纪临舟忽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把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插进她的指缝里。


    方幼宜看着两个人交握着的手,故意假装不懂的问他,


    “干嘛?”


    纪临舟偏过脸看她,墨镜下的眉毛很轻地扬了扬,把牵在一起的手抬起来,语气平淡地说,


    “牵一下。”


    方幼宜没忍住笑了笑,也回握住他的手,往他那边的位置靠近了点,把手上的地图拿到两个人中间,


    “你说


    的那个可以酿酒的山庄在哪里?怎么我都没看见?”


    纪临舟开着车,前面是空旷的路段,他用手指点了一下地图上一个很难注意到的角落,


    “这里。”


    方幼宜低头去看,翻出包里的笔,在上面画了个记号,


    “我们什么时候去?”


    “随时。”


    纪临舟隔着墨镜看她,“现在就可以。”


    方幼宜摇摇头,把地图收起来,感觉到被握住的手又紧了些,


    “过两天吧,先在附近逛逛,我想去喝之前的橘子汽水。”


    纪临舟点头,对她提出的任何意见都无条件说好。


    车穿过集市停在喷泉广场边,方幼宜想去前面的水果集市看看意大利这个时节还有什么水果在售卖。


    夏天时候拥挤的水果集市此刻人很少,售卖的摊贩上水果种类也不多。


    两个人牵着手穿过人流,走到前面的锡耶纳贝壳广场。


    上次过来的时候他们好像也来过这里,还看见了前面钟楼上的鸽子。


    不过那时候是夏天。


    一月份应该算是托斯卡纳的淡季,连锡耶纳广场的游客都很少,摊位也不多,只有一些店铺仍旧开着。


    方幼宜看见他们之前买橘子汽水的那家商店,居然还开着。


    她等在门口,纪临舟过去买橘子汽水。


    方幼宜看着旁边的坐在喷泉池边的当地人正在闲散地一边聊天一边晒太阳。


    纪临舟过了会儿才从店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两瓶透明的白色柠檬苏打水,


    “这个季节没有橘子汽水。”


    他把其中一瓶递给她。


    方幼宜接过,仰头看他拿出钥匙扣,跟那时候一样,用钥匙扣开了瓶盖,然后把打开的那瓶递给她。


    她忽然笑了下,其实有些莫名。


    纪临舟却没觉得奇怪,只拿过她手上那瓶没开的汽水,问她,


    “笑什么?”


    方幼宜摇摇头,依旧在笑,乌黑披落下来的头发被风吹的轻轻扬起来,身上的白色羊绒裙在她身上像流淌的珍珠瀑布,阳光下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她脖颈间淡青色的血管。


    旁边又有骑着摩托车的意大利青年经过,对着他们说听不懂的话。


    纪临舟伸手把她往自己跟前拽了拽,皱了皱眉,把他挂在衬衫前的墨镜取了下来,给方幼宜戴上。


    “嗯?”方幼宜仰着头,墨镜遮挡住大半张脸,过分的大,“我不戴,”


    她伸手要去摘下来。


    纪临舟摁住她的手腕,


    “别摘。”


    “为什么?”方幼宜不解,她又不怕晒太阳。


    “你出门是不是没擦防晒,”纪临舟握着她的手拿下来,面不改色地说,“回去小心晒出色差来。”


    “啊,”方幼宜后知后觉觉得有道理,又觉得有些不对,“那戴上不是更加有色差?”


    “嗯,”纪临舟笑着把她墨镜往上推了推,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换个地方,去室内。”


    纪临舟拉着她往前面的教堂走。


    不少电影都在这边取景过,前面的教堂有一部很有名的爱情电影就曾经在那边取景拍摄过。


    但可能因为是淡季,这里的人比想象中要少。


    教堂是中世纪建的,虽然这些年不断翻修过,但仍然有些破旧。大理石石柱带着很深的年代感,壁画也有些剥落,露出里面潮湿的墙壁。


    不过头顶的彩色玻璃窗在阳光下投落时还是很漂亮。


    方幼宜又一次后悔出门没有带相机,跟纪临舟在教堂逛了一圈就离开了。


    古董汽车停靠在广场那边,走过去还有一段路。


    刚刚走出教堂一段,忽然有雨滴往下大颗大颗的砸落。


    方幼宜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下雨了,抬手摸了下鼻梁上的水珠,才有些反应过来。


    纪临舟已经先一步脱掉了衬衫外套罩在两个人头顶。


    前面是修道院的廊檐,两个人一起往那边跑过去。


    潮湿的雨水和木头的气息一起扑过来,雨下的又大又急,即使罩着衬衫两个人也都已经湿透。


    身上的羊绒裙紧紧的贴着皮肤,有些冷。


    方幼宜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纪临舟转身推开有些潮湿霉味的木门直接牵着她进去。


    廊檐这里跟教堂那边比起来好像已经荒废很久,平常几乎没什么人来,推门的时候上面的铁环已经生锈,显然游客也不会来这边。


    中世纪的建筑,石头慊的墙,屋子中间有一张很大的木头桌子。


    纪临舟用打火机点了火,走过去,把上面的蜡烛点燃。


    “好像电影一样。”


    方幼宜在一旁忽然开口说,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纪临舟转头看她,也跟着笑了声,


    “嗯,”


    他朝着她伸出手,把桌上的蜡烛举起,


    “女主角过来取暖。”


    方幼宜刚刚脱口而出的那点害羞被他说的散开了点,朝着他走过去。


    纪临舟的手掌很暖和,不过蜡烛的温度有限,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屋外廊檐下的雨声好像越来越大,


    方幼宜靠着长桌,忽然发现窗外有一只狸花猫的身影一下蹿过去,


    “有猫!”


    她大声叫了下,跟前蜡烛的火焰都跟着晃动了下。


    “啊对不起。”她又立刻对蜡烛道歉,压低声音很小声的对纪临舟说,“外面有猫。”


    纪临舟手上举着烛台,低眸看她,


    “是吗?”


    他头发几乎完全被雨水打湿,露出额头,冷峻漆黑的眉眼在此刻的光线下显得立体而深刻,让方幼宜心口很轻地晃了下。


    他视线没挪开,注视着她的脸,问她,


    “在哪里?”


    方幼宜往窗外指了指,


    “就在门口。”


    纪临舟点了下头,但仍旧没看窗外,只凝视着她的脸,慢慢抽出握着她的手,转过身面对着她,伸手蹭过她脸颊上被雨水打湿黏着的发丝。


    方幼宜愣了愣,仰头在不太明亮的废弃修道院室内看他。


    “头发。”


    纪临舟低眸看着她,漫不经心地提醒她。


    “哦。”方幼宜自己动手去整理。


    纪临舟把蜡烛从她侧面举过来,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点,拿过她的手,帮她整理脸上和脖颈上黏在一起的发丝。


    空气湿热而黏腻,烛影将两个人的身影照到石壁上。


    纪临舟的手指温热,指腹擦过脸颊和脖颈的柔软,带着点微微的薄茧。


    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往碎了一半的彩色玻璃窗户上噼里啪啦地砸。


    耳朵和脸颊慢慢变得有些烫,方幼宜怀疑是蜡烛靠的太近,忍不住侧了侧头,小声说,


    “有点烫。”


    纪临舟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她,低声问,


    “什么烫?”


    “蜡烛。”方幼宜脸红了点,觉得他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很奇怪。


    纪临舟垂眸看着她,忽然很淡地挑了挑眉,把蜡烛又往前拿近了点,完全地照亮她的脸。


    方幼宜抬手挡了下,皱眉看他,


    “你别照我。”


    纪临舟用蜡烛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吹灭蜡烛,把它放回桌台上。


    视线变得暗了些,方幼宜不解地看着他。


    纪临舟单手把她抱起,拉过一边的湿衬衫垫在她身下,用另一只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仰头很轻地吮她的嘴唇,低声说,


    “你的脸好像更烫一些。”


    第52章 夏娃的苹果 “你心跳的也很快呢。”……


    雨水顺着碎裂一半的彩色玻璃窗往下滴落, 方幼宜的手指抓着纪临舟后背湿透的白色短背心,指腹也跟着一起被打湿。


    蜡烛已经熄灭,身下垫着湿衬衫的木头桌子有些晃动, 方幼宜感觉打湿的羊绒裙下摆有些重。


    纪临舟掌心垫在她后颈,月系盖抵住分开她的,低头轻柔的含吮着她的唇瓣,跟窗外暴雨完全不同的, 细密而温柔的吻。


    他手掌捧着她的脸颊, 一边帮她擦掉脸上的雨水一边轻吮着她的唇瓣, 像温和引诱的抚慰。


    方幼宜坐在长桌上,仰头抱着他的肩膀跟他接吻, 视线里是墙壁上有些剥落的壁画。


    圣经中伊甸园的那一幕,蛇引诱着夏娃吃掉苹果。


    她忽然发现这里好像是修道院废弃的告解室。


    纪临舟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走神, 忽然加重了捏着她下颔的力度,舌头捣了进去, 深得很进, 用力的吮着她的舌根。


    唇舌刺痛,方幼宜回过神, 发现他正睁开眼睛很近距离地盯着她在看, 纤长的睫毛因为过于靠近的距离而拨弄着她的眼皮,原本扣着她月要得手也慢慢往上挪动着到她心脏的位置皮肤。


    身后墙上壁画里夏娃伸手接过苹果。


    左边胸口的温度隔着皮肤传递过来。


    方幼宜仰起脸在窗外杂乱的雨声中,也回应的吮了下他的唇。


    吻狂热而缠绵的扑下来,像暴雨一样将彼此浇透。


    金属扣解开的声音划过,方幼宜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手掌撑着纪临舟的胸口。


    白色的羊绒裙下摆湿坠的黏着皮肤,又被撩起。


    年份过久的木桌隔着衬衫传递过来。


    纪临舟将她往上托起几分,低头咬开她裙子的纽扣, 动作过分凶猛而急躁。


    像冷水中浸燃的铁块。


    方幼宜赤着脚踩在潮湿的木头上,一只脚被捞起往前紧紧贴着纪临舟的月要月复,随着他一起。


    玻璃窗外的雨声吞没掉所有的声音。


    木头门被外面的风吹开了个分析,叩门的铁环发出缓慢而生锈的声响,好像是有人在敲门。


    方幼宜呼吸急促地低声喘息着,眼泪往下掉跟雨水和缠黏的口口混合在一起。


    牙齿咬进纪临舟的肩膀里,大半张脸也一起抵在他脖颈间。


    纪临舟扣着她的后月要,几乎已经完全地将她从身后的木桌上抬起。


    月夸骨不留任何缝隙地贴在一起,方幼宜听见很清晰地装几的声音,还有自己的不受控制发出的呜咽声。


    持续地没有任何间断,纪临舟的眼睛黑得近乎发亮,始终沉默地来回,每一次的幅度都好像是要把他自己钉入她的身体一样。


    鼻息间空气里潮湿的木头味传过来,还有彼此熟悉的口口味道。


    窗口那只窜过去的猫好像又跑了回来,还夹带着类似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方幼宜身体很明显地紧绷了下,


    “纪临舟……有……”


    她有些慌乱地开口,去推他,


    “有人……”


    纪临舟一言不发,只愈发深而重的捣钉着,仰头捏着她的脸颊把她完全的从桌上抱起来深吻她。


    声音全部被吞掉,头皮晕眩到有些发麻。


    方幼宜往后仰着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根脉络的摩擦和抽开,而后是长久的空白。


    好像是有雨水落进室内,淅淅沥沥的。


    方幼宜听见自己在哭,又去看告解室的木门。


    始终紧闭着,根本没有任何人过来。


    头顶有雨丝从外面飘进来,落在彩绘墙纸上夏娃手中的苹果。


    “宝宝,不哭了,不哭了,”


    纪临舟拍着她的后背,抱着她在哄她,


    “没有人,这里不会有人过来的。”


    方幼宜还是在哭,又很凶地张嘴咬他的脸和下巴,


    “我要吓死了……”


    她眼泪都往他身上蹭。


    纪临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跳和温度隔着湿透的白色背心传递到她身上,


    “不哭了,对不起。”


    他仰头吮掉她脸上的湿巾的眼泪,捧着她的下颔温柔地吻她。


    方幼宜也慢慢平息下来,垂下眸抱着他的脸颊含含糊糊地回吻他,口口和眼泪一起往他脸上蹭。


    纪临舟抱着她放到身后的木桌上,低头帮忙她整理好裙摆和衣服,把衬衫取下来,系在她月要上。


    方幼宜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任由着他动作。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纪临舟整理好她的衣服和头发,用手帕擦干净她的脸,重新抱她下来。


    脚下的地面一滩水痕,方幼宜低头脸有些热。


    “回酒店我安排人过来清理。”纪临舟开口说。


    方幼宜很轻很心虚的嗯了声。


    纪临舟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忽然说,


    “你刚才心跳的特别快。”


    方幼宜愣了下,仰头看他,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我,”


    纪临舟没说话,伸手擦掉她唇边晕开的口红,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锡盒,


    他打开锡盒,拿出一粒什么东西塞进她嘴里。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漫开。


    方幼宜仰头看着他,“这是什么?”


    纪临舟合上盖子,


    “买苏打水的时候老板送的柠檬蜜饯。”


    “好吃吗?”


    方幼宜点了点头。


    他笑了下,牵着她的手,推开前面的木门带着她离开。


    古董汽车停留在广场那边,纪临舟上车后取出后座的干毛巾包住她。


    方幼宜咬着蜜饯,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从毛巾里抬头看他。


    干燥的毛巾擦过湿透的头发,有些痒痒的,方幼宜忍不住笑起来。


    纪临舟动作停了下来,隔着毛巾看她,


    “笑什么?”


    毛巾视线挡着脸颊,看不清跟前人的脸,方幼宜抬手掀开毛巾,


    “痒。”


    车窗外玻璃窗上还有残留的雨水。


    方幼宜神色有点可怜,但明显是带着点撒娇意味的亲呢。


    纪临舟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额头的湿发丝毫不影响英俊而深挺五官,只是低头看了看她的眼睛,忽然把毛巾往下扯过挡住她的上半张脸,低头去吻她。


    方幼宜视线里黑漆漆的,但也回应着他的吻。


    眼睛看不见,听觉被放大,有声音咚咚咚的像震颤一样。


    含吮的唇瓣慢慢离开,纪临舟把毛巾掀开,低头问她,


    “为什么亲我?”


    方幼宜愣了下,指出来,


    “是你先亲我的。”


    纪临舟点头,神色不变,


    “嗯,所以你为什么亲我?”


    毛巾擦着脸颊,方幼宜表情有点茫然,似乎认真的思考了下,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她故作神秘。


    纪临舟手指蹭过她的脸颊,“什么?”


    方幼宜往前凑近了点,隔着驾驶座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我发现,”


    她笑起来,表情有很少见的狡黠和得意。


    纪临舟喉结滚了下,声音低了点,


    “发现什么?”


    方幼宜不说话了,只是把脸凑近他的胸口,用耳朵贴着他左边心脏的位置。


    车厢里一片安静,古董老汽车的墨绿色的漆面上有一粒水珠滚落下来。


    纪临舟始终保持着动作纹丝不变。


    方幼宜仰起脸,毛巾从她头上掉下来,


    “纪临舟,”


    她看着他,轻声说,


    “你心跳的也很快呢。”


    纪临舟没有说话,只视线凝着她的脸,把她从怀里捞起来,唇边扯出一个很淡的笑,而后低下头有些凶狠地吻了吻她的嘴唇,


    “嗯,恭喜你发现了一个秘密。”


    —


    回到酒店还是下午,天仍旧是亮的。


    淋过雨,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


    纪临舟进门去浴室打开热水,单手掀掉身上的湿背心,走出门,把正在低头解裙子的人抱进来。


    方幼宜还没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剥掉丢进温热的浴缸里,皮肤差回温的速度很快,她脸颊和头发也都被热水打湿掉。


    刚刚在车里擦过干毛巾,头发已经有些干了,只是羊毛衬衫裙吸水后还是黏在皮肤上,很难脱掉,所以才花了点时间。


    纪临舟站在浴缸旁边看她,上半身赤裸着。


    他肩膀和脖颈上都还挂着刚才在修道院荒废的告解室里留下的痕迹。


    “你不出去?”


    方幼宜抬手挡了下自己跟前,脸有些红。”


    我需要出去?“纪临舟低头看她。


    方幼宜点头,“需要。”


    他挑了下眉,没说话,只抽了一条干毛巾递给她,转身离开浴室。


    方幼宜坐在浴缸里,浴室的雾气慢慢升起来,她忽然意识到刚刚在木桌那边两个人并没有做措施,虽然没有留在她身上,但还是可能会有风险。


    方幼宜虽然并不排斥,但也觉得这个时候如果有孩子好像还是有点太快了些。


    浴室外传来点声音,好像是纪临舟叫酒店送了什么东西上来。


    方幼宜泡在热水里,意识有些乱,打算晚点去买药吃一下。


    浴室的门忽然从外面扣了扣,


    “我进来了。”


    纪临舟在外面说。


    方幼宜愣了下,立刻道,


    “我还没洗完。”


    话还没说完,纪临舟已经推开门进来。


    他手上拿着两瓶玻璃汽水和一盒橡胶用品,头发还没干,湿透的黑发衬得眉眼更加冷隽深挺,


    “一起洗。”


    他将两瓶汽水放到浴缸边缘,直接跨进浴缸,带起一阵水。


    方幼宜微微有些怔住,看见他动手已经在拆那盒东西,立刻拿水泼他,


    “不行,我要休息,你出去。”


    纪临舟没躲,只靠着浴缸另一端,隔着薄热的水雾一边戴上一边看她,


    “出去哪儿?”


    方幼宜瞪他,继续想用水泼他,但被抓住脚踝拽到他那一侧的浴缸。


    温热的水漫过锁骨时,她上半身几乎浮出水面,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用手臂挡住自己。


    纪临舟仰头看她,手掌捏着她的月要过来,声音压着喘息又问了一遍,


    “出去哪儿?”


    他动作凶狠,带出一阵晃动。


    方幼宜一瞬间有些发不出声音来,红着眼睛掐他的手臂,骂他,


    “你,混蛋啊——”


    “嗯,我是。”


    纪临舟承认,拉开她的手臂,吻也跟着追过来。


    之前留下的吻痕还没消,他拨开她的头发,又覆盖在同样的位置上重重吮了吮,


    “我是混蛋。”


    疼痛混着奇怪的感觉窜上大脑,方幼宜推不开他,于是也张嘴低头咬他的肩膀。


    —


    凌晨三点,酒店的烘干机嗡嗡作响。


    方幼宜人已经陷在被子里完全睡了过去。


    纪临舟站在阳台边抽烟,穿着件宽松的白T恤,指尖的烟蒂一点一点的往下掉在木地板上。


    屋内暖气从半开的落地窗溢出来,空气里有一股浴室里的苦橙香。


    放在阳台桌面上的手机响了响,有电话在这个时候进来。


    他往屋内看了眼,拿起手机,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纪总,”


    徐易的声音从那边响起。


    纪临舟把阳台的门关上,冷淡的应了声,


    “什么事?”


    国内时间是上午,徐易在他从洛杉矶离开后就回国了。


    那边声音压低了点,


    “纪总,有一件事可能需要跟您汇报一下。”


    纪临舟背靠着阳台围栏抽烟,视线隔着玻璃门看床上的人,


    “你说。”


    他把烟拿到唇边。


    聊胜于无的缓解,他清楚的知道腹腔里早已经被更深的瘾占据。


    但他没有办法吞食。


    徐易的声音在电话那边断断续续的响起,说完情况。


    纪临舟始终没有说话,只在最后淡声道,


    “我回国之前你先处理。”


    徐易在那边沉默了下,


    “好的纪总。”


    纪临舟挂断电话,凉意喉管刺得有些痉挛。


    他面无表情,站在阳台抽完一整根烟,等烟味散开才拉开玻璃门进去。


    第53章 橄榄银戒【双更合一】 “原来你已经这……


    一月份的暴雨之后带来的是当地天气的回温。


    方幼宜蹲在酒店的橡木衣橱前翻找他们带过来的行李箱里的衣服, 昨天淋过雨后她还有点担心会感冒,但可能是因为后面在浴缸里泡的时间太久,并没有。


    纪临舟说今天去酒庄带她酿酒。


    不过这个季节的酒庄并不适合酿酒, 没有成熟的葡萄,只能去当地酒庄里参观。


    他们开了酒店的车到去订好的酒庄那边,一路上经过村庄,方幼宜从车上看见不少农庄的石头房子, 还有开着拖拉机在工作的当地村民。


    酒庄的主人知道他们要过来提前准备好了房间。


    方幼宜对酿酒的兴趣不算特别高, 但看见酒庄的葡萄架还石屋农舍后的露天泳池仍旧觉得很新鲜。


    纪临舟站在一旁看她蹲在地上摆弄着葡萄架下面已经有些干枯的草。


    酒庄的主人是一对夫妻, 女主人有一头红色的卷发,很热情的过来给他们送去年新酿的葡萄酒。


    纪临舟只倒了一小杯给方幼宜, 当地人自酿的酒大部分酒精度数都有点高,方幼宜的酒量显然并不合适。


    不过水果味道也很浓郁, 方幼宜喝完一小杯后又自己倒了一杯。


    纪临舟由着她没阻拦。


    两个人在酒庄待了两天,白天的时候跟着酒庄的主人一起去葡萄园和后面的橄榄林, 晚上会参加当地的村民活动。


    方幼宜用手机拍了不少当地一月份还在生长的植物照片, 顺便还参加了隔壁农庄女儿的婚礼。


    非常具有当地特色的婚礼,方幼宜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当地带着口音的意大利语, 但也被那种氛围感染。


    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时候是从一旁的铁匠手中拿过来的一对银戒, 戒指的样子是橄榄叶状的。


    方幼宜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婚戒仪式,带着他们过来的酒庄女主人玛希告诉她说这是他们村庄的习俗,会让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银匠来打造戒指,这样神明可以保证新郎新娘一生一世。


    婚礼结束已经天黑,方幼宜也成功把自己喝到醉。


    纪临舟背着她回酒庄的农舍, 回去踩在石子路上两边都是一片漆黑,也没有路灯,只有头顶的星星和月亮, 特别亮。


    方幼宜趴在纪临舟的背上,有些晕乎乎的。


    婚礼还没完全的结束,身后不断传来当地村民唱歌的声音,含糊不清的意大利语民谣。


    方幼宜也跟着唱,虽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回到农舍的石头房,方幼宜酒还没醒,坐在地毯上数玛希送给她的贝壳。


    纪临舟去一楼问玛希要了他们当地的解酒水,端上来喂给她。


    “我也想要戒指。”


    方幼宜坐在地毯上抱着贝壳,忽然开口说。


    纪临舟把她唇角边的水液擦掉,垂眼看她,


    “铁匠打的戒指?”


    方幼宜点头,伸手抱着他的脖颈,眼睛很亮,


    “玛希说,这是他们村庄的传统,老铁匠打的戒指,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纪临舟沉默了下,低头看着她,


    “你想永远跟我在一起?”


    方幼宜很诚实的点头,又皱眉问他,


    “你不想吗?”


    纪临舟没有回答,把手上的碗放在地毯边上,弯下腰单手把她抱起来往浴室走,仰头吮吸了下她的嘴唇,


    “明天就去找老铁匠给我们打戒指。”


    —


    方幼宜喝了酒第二天早上很晚才醒,楼下传来拖拉机的声音,好像是玛希在后面的橄榄园里翻土。


    方幼宜下床打算去把阳台的玻璃门拉上。


    外面传来点脚步声,是纪临舟从楼下端上来早餐,正准备推开房间的门进来。


    方幼宜在他推门之前又躺回去继续装睡。


    “醒了就起床吃早餐。”


    纪临舟看见床边的拖鞋移动了位置,把早餐放在桌上,走过去拉开窗帘。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落进来,方幼宜抱着被子在床上不太舍


    得起来,空气里有一股羊角包和榛子酱的味道,是桌上的早餐。


    纪临舟看她没动,去行李箱里翻出来她今天要穿的衣服,问她,


    “穿哪件?”


    他走过去,掀开被子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这个,”方幼宜指了指他左手边的衬衫和裤子,很自然地抱着他,显然早已经忘记昨天晚上说的戒指的事情了,


    “这么早出门干嘛,今天玛希有什么活动吗?”


    纪临舟单手从床上抱起她,另一只手拿着衣服把人抱到浴室放到洗手台上,


    “今天要去镇上找铁匠打戒指。”


    他一边剥掉她身上的睡裙一边给她穿衣服。


    方幼宜脸有些热,想自己穿,


    “打什么戒指?”


    她仰头看他的下巴,伸手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戒指,


    “我没弄丢呀。”


    纪临舟往后退了一步,看她自己套上衬衫,


    “让老银匠重新给我们打一对婚戒。”


    他拿过洗手台上的水杯和牙刷,给她挤好牙膏,


    “设计图纸我昨晚已经让宋雨设计好发过来了,给你十分钟洗漱。”


    “啊,”方幼宜愣了下,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参加婚礼的时候玛希说过的当地的婚戒习俗,


    “我想起来了,可是我们后天就要回去了,时间来得及吗?”


    纪临舟挤好牙膏和水,把牙刷塞到她手上,


    “不知道,”


    他把她从洗手台上抱下来,低头理了理她睡的乱糟糟的长发,


    “所以只给你十分钟时间。”


    —


    方幼宜匆匆忙忙的洗漱完,把羊角包沾满榛子酱拿在手上跟着纪临舟一起下楼。


    从酒店那边开过来的古董汽车停在石头农庄外面。


    纪临舟拉开车门,载着她往镇上的铁匠铺那边过去。


    透明的玻璃车窗外阳光照进来,一路上车开过经过一片橄榄林,橄榄树的枝叶在阳光下一片银光闪闪的。


    方幼宜一边往嘴巴里塞羊角包一边低头在手机上看纪临舟发给自己的戒指设计图,


    “你什么时候让宋雨设计的?宋雨不是婚纱设计师吗?还会设计戒指?现在过去找他们给我们做来得及吗?”


    她一边问一边用手机放大看戒指细节,羊角包上的榛子酱都蹭到下巴上。


    纪临舟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抽了纸巾捏着她的下巴过来给她擦掉嘴上的榛子酱。


    “车后排的箱子打开看看。”


    他丢掉纸巾,手掌覆盖在她手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


    方幼宜愣了下,转过身去看车后排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去的箱子。


    纪临舟把车开的慢了点,石子路上扬起灰尘,路两边的橄榄林在后视镜里消失。


    方幼宜把箱子拿过来,保险箱,要密码锁解开。


    她侧头看他。


    “061123.”


    纪临舟说。


    方幼宜愣了愣,拨开锁,箱子一下子打开。


    里面躺着的是做戒指的原材料和一枚很漂亮的粉钻。


    —


    意大利的银匠可以算得上是最早期的珠宝设计师,托斯卡纳不少银匠都是家族传承的银匠铺子。


    两个人到银匠铺的时候昨天那位在婚礼上见过的老银匠还没起床,是他的孙子负责接待。


    纪临舟跟对方沟通了一番他才转身进室去叫祖父出来。


    方幼宜看着银奖铺里的各种银饰,墙上还挂着老人曾经参加过比赛得的奖项。


    过了会儿老银匠才出来,胡子花白也没修理,开口说话时是很纯正的当地意大利语。


    方幼宜听不懂,只在边上看纪临舟负责跟他们沟通。


    老人看了看他们的设计稿,好像并没有拒绝,而是跟纪临舟又沟通了几句,之后让孙子带着他们到一旁。


    “他说什么?”


    方幼宜只能听清很少一部分意大利语,还是跟玛希沟通的时候学会的。


    纪临舟低头看她,“他答应了。”


    老人的孙子给他们倒了两杯葡萄酒,转身去上面的架子上拿下来两个拓手印的印泥给他们。


    方幼宜没懂。


    纪临舟先伸手把左手无名指的指纹印上去,又握着她的手,


    “戒指的外侧会用指纹拓印上去。”


    方幼宜愣了愣,也伸出手把自己手指的掌纹拓上去。


    老人的孙子把印泥拿走。


    纪临舟低头用手帕擦掉她手指上的泥,


    “走吧,现在去摘橄榄叶。”


    玛希说过按照当地的习俗,铁匠打造的婚戒里要混进去橄榄园的新鲜橄榄叶进去才会得到神的祝福,保佑新郎新娘永生永世幸福在一起。


    纪临舟开车往旁边的橄榄林过去,车开得很快,一路上尘土飞扬。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纪临舟牵着她一起爬上前面的山坡往橄榄林里走。


    叶子在阳光下银光闪闪的,一整片园子都是橄榄树,园子的主人正在边上开着拖拉机推着田地。


    纪临舟过去跟对方交涉,主人很是热情的朝着他们挥手,示意随便摘。


    “拿着。”


    纪临舟跑回来,摘下手上的腕表和外套递给她,走到最前面的橄榄树边,翻上去。


    “ 你小心点。”方幼宜在下面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当地人的习俗如此,橄榄叶嵌入戒指才会得到祝福,打造戒指之前要新郎亲自爬上树摘下最高处的橄榄枝。


    纪临舟很快折下最高处的橄榄枝,从树上跳下来。


    “走吧。”


    他拿过外套,牵着方幼宜下山。


    “等一下。”


    方幼宜仰头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水,裤子一角还被树枝刮破了,她垫脚帮忙他擦掉额头的汗,


    “怎么感觉我们有点傻,村庄的神明会保佑我们吗?”


    纪临舟握住她的手,笑了下,


    “心诚则灵,走吧。”


    回到铁匠铺,原材料已经被融掉,正在切割那颗粉钻。


    老银匠并没有跟他们说话,只低头戴着老花镜认真的操作。


    纪临舟把橄榄枝递给老银匠的孙子。


    对方朝着他们笑笑,用意大利语说了祝福,让他们两天后再过来取。


    回国的机票就订在两天后。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玛希邀请他们一起在农庄用餐,还送了一瓶跟方幼宜出生年月日一样的酒。


    方幼宜有些舍不得他们,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我们还会过来吗?”


    纪临舟侧头看她,指骨蹭了蹭她有些红的眼睛,


    “嗯,什么时候想来随时可以。”


    开车去机场之前他们一起去镇上的老银匠那边取了戒指。


    到达机场时酒店的工作人员已经帮忙把他们的行李箱全部都送了过来。


    飞机起飞时是托斯卡纳的下午,从机舱的窗户里能够看见底下的橄榄林。


    方幼宜低头看手上的戒指,又去握纪临舟的戴着戒指的手。


    两枚戒指的戒圈外侧是彼此的指纹印记,粉钻切割后嵌进戒指边缘侧面。


    “橄榄叶呢?”


    方幼宜忽然问,她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戒指,并没有看见橄榄叶的形状和印记。


    “在铸造时融进戒指里了。”纪临舟低头取下来戒指,给她看戒指内侧,有很淡的橄榄汁混在融掉的金属内部。


    方幼宜靠坐着椅背,借着舱外的光线看戒指,忽然攥了攥纪临舟的手,仰头看他,


    “我们是不是会永远被祝福,一直在一起?”


    纪临舟没说话,只是把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覆盖在她掌心,反握住她的手,过了会儿才点头,


    “嗯。”


    —


    京北的一月份仍旧寒冷。


    方幼宜落地后回到家立刻就生了一场病,断断续续的低烧,像是最近的流感。


    纪临舟不用去公司在家负责照顾她,整整一周时间两个人都没怎么出过门。


    等到流感好转后,京北的温度也终于回升,难得的出了太阳。


    方幼宜抱着小猫从楼上下来,感觉自己这一场流感后体重好像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变的更重了点。


    周姨这两天已经开始过来给他们做饭,岛台上堆放着新采购的水果和零食。


    小猫在怀里拱了拱,方幼宜把它放下来,走到岛台边去打开袋子,打算把水果放进冰箱里。


    小猫忽然在身后叫了一声。


    方幼宜转过头,发现是纪临舟从楼梯上下来。


    小猫似乎有些害怕他,立刻往岛台这边跑过来,缩到桌子底下。


    “你没出门?”


    方幼宜把手上的水果放到桌面上,蹲下身去抱桌子底下的小猫。


    纪临舟走过来,


    “嗯,在书房处理点事情。”


    “哦。”


    方幼宜没问他什么事情。


    小猫锁在角落不出来,方幼宜弯腰叫它,


    “咪咪,”


    纪临舟站在旁边低头看了看桌底下的社恐小猫,


    “怕我?”


    方幼宜伸出一只手往小猫那边递过去,仰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点怕你,谁叫你总是冷着脸那么凶。”


    纪临舟挑了挑眉,并没有否认,只把水果收拾好放到冰箱。


    方幼宜趴在地上终于把小猫哄出来,小猫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剪过指甲的肉垫软乎乎的。


    “是不是还没给它取名字?”


    纪临舟洗好水果,又倒了杯温水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方幼宜最近一直都管小猫叫咪咪,也把取名字这事给忘到一边去了,


    “好像是,叫什么好呢?”


    她抱着小猫在沙发上坐下,低头握了握小猫的手,跟它说话,


    “叫你什么?”


    纪临舟站在岛台边泡咖啡,听见方幼宜 不断的用水果和食物在叫小猫,似乎是在看小猫的反应。


    “小芒。”


    她终于定好名字,转头看纪临舟,


    “以后叫它小芒就好了。”


    纪临舟放下咖啡杯走过去,低头看缩在她怀里的猫,


    “为什么叫小芒,因为它长得像芒果吗?”


    方幼宜点头,好像是很高兴自己取名的用意被理解,


    “你不觉得特别合适吗?”


    纪临舟垂眼看她怀里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橘猫,点了下头,


    “是挺合适的。”


    方幼宜握着小猫的手,又叫了它几声新名字,


    “小芒,小芒。”


    —


    实验室开学的前一天,方幼宜的流感彻底痊愈。


    老周每年在开学前都会让他们每个人带一盆新的植物到实验室。


    方幼宜以往都是一个人去花鸟市场挑选,但这一次是跟纪临舟一起去的。


    她往年挑选的植物一直都是兰草,不过每年都是不同的品类,阳台的那盆青山玉泉是她养的时间最久的一株。


    年后的花鸟市场人比平常要多不少,两个人逛了一圈,方幼宜照常挑选兰草。


    纪临舟结完账,捧着新买的兰草跟她一起往前逛。


    花鸟市场胡同街这块跟隔壁的古玩市场在一块,两个人逛了一圈又到了旁边的古玩街。


    古玩街的人要比花鸟市场多不少,摊贩位置和小店门口人都很多。


    纪临舟捧着那束兰草,单手牵着方幼宜往前走。


    这两年手串玄学很火,很多摊位上都放着各种手串。


    方幼宜看了会儿停在一个摊位跟前。


    摊主是个老太太,跟其他推销的摊位不太一样,一直戴着眼镜低着头翻着手上的书,压根没怎么搭理路过的人。


    方幼宜蹲下身,看中上面的一串小叶紫檀,


    “奶奶,这个怎么卖?”


    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报了个数字。


    纪临舟没多问,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我自己来。”


    方幼宜挡住他的镜头,自己扫码付款过去。


    “奶奶,不用包起来了。”


    她拿起手串,站起身,抬头看纪临舟,


    “我给你买的,当然是我自己付钱。”


    “给我买的?”纪临舟低头看她。


    “对啊,”方幼宜看着他的手,忽然有点卡住了,“小叶紫檀戴哪只手?”


    “左手。”


    摊主老太太在旁边开口。


    方幼宜笑了下,


    “谢谢奶奶。”


    她伸手拽过纪临舟的左手,


    “你的表,”


    她差点忘了纪临舟的左手一直戴着那块价值八位数的腕表,


    “能一起戴吗?”


    纪临舟没说话,只把手上的兰草给她,摘下左手的腕表。


    方幼宜愣了愣,一边给他戴上手串一边抬头看他,


    “四位数的手串换你的表,好像不太值。”


    纪临舟垂眼看着她,也点了点头,


    “嗯,好像是有点。”


    方幼宜皱眉,要摘下来,


    “那算了,你还是……”


    纪临舟摁住她的手,让她继续戴上去,不紧不慢道,


    “值不值也得看谁送的。”


    方幼宜弯了下唇角,认真给他戴上手串,又拿起他的手看了看,


    “好看,以后都不准摘。”


    纪临舟低眸看了眼,


    “不摘。”


    前面好像有什么活动,街道上的人流都往这边挤过来,纪临舟伸手揽过她往一旁走。


    “幼宜,”


    身后忽然有人开口叫她。


    方幼宜愣了下,转头看过去。


    是许久没见的方淮昼跟程柠。


    两个人似乎也是过来逛集市的,也是刚刚从花鸟市场那边绕过来,因为方淮昼手上也同样捧着一盆兰草。


    “这么巧。”


    方淮昼脸上的伤口好了不少,视线落在两人身上,显然也看见纪临舟手上捧着的那盆兰草。


    “哥,”


    方幼宜开口叫人,又看了看边上的程柠,朝着她点了下头。


    程柠神色有些冷淡,目光看了眼她旁边的纪临舟,眼神有点闪躲。


    方幼宜觉得有些奇怪,抬头去看纪临舟。


    纪临舟神色平静,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来买兰草的?”


    方淮昼淡淡开口。


    方幼宜注意到他手上捧着的那盆兰草,是跟家里阳台上一样的青山玉泉。


    她愣了下,下意识抬头去看纪临舟的反应。


    纪临舟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垂眸看她,略微抬了抬眉骨。


    方幼宜没说话,只主动握住他的手,才回答方淮昼的话,


    “嗯,实验室新学期的植物观察。”


    方淮昼扯唇笑了下,


    “这么巧碰到,一起吃个饭?”


    他跟纪临舟从始至终都没开口讲过话,显然之前登山那次打架彼此还没和解。


    方幼宜抿了下唇,


    “我们还有点其他事情,下次吧。”


    方淮昼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只点了下头,口吻平淡道,


    “有空回来看看奶奶,念叨着你。”


    “好,那哥我们先走了。”


    方幼宜说完,拉着纪临舟离开。


    车停在胡同口外面的一段路,纪临舟先抱着兰草过去开车,方幼宜等在原地有些不安。


    纪临舟过了会儿才把车开过来,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偏头看她示意她上车。


    方幼宜绕到副驾驶车门那边。


    纪临舟弯过身,从车里把车门打开。


    车门关上,方幼宜往后排看了眼,犹豫了下开口问,


    “兰草呢?”


    纪临舟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在后备箱。”


    方幼宜松了口气,抿了抿唇看他,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纪临舟神情平静,


    “问什么?”


    “兰草?”


    方幼宜点头,


    “嗯,我哥手上的那盆兰草跟家里阳台一样。”


    纪临舟没表现出太多情绪,只淡道,


    “是吗?”


    方幼宜愣了愣,


    “你不生气吗?”


    纪临舟注视了她两秒,没什么表情的挑了下眉,


    “你觉得我应该生气?”


    方幼宜很慢地点了点头,


    “嗯,你之前不是因为这个……”


    她没说完,想了想还是解释道,


    “但是兰草这个跟我哥没什么关系,我大一的时候第一次植物观察表是从家里搬的兰草,所以后来我的课业主要研究就是兰草种类了,一直都没换  ,真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


    纪临舟看着她说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动了动,腕骨上那串小叶紫檀露出来,


    “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方幼宜摇摇头,脖颈往下埋了埋。


    纪临舟伸手把她的脸抬起来,捏着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睛,


    “我没有生气。”


    他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


    方幼宜看着他的脸,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误会……”


    纪临舟看着她没说话,只视线盯了她片刻,忽然很淡地笑了声,


    “不过方幼宜,原来你已经这么紧张我。”


    第54章 水煮鱼 “反正我喜欢。”


    实验室每个学期的植物观察表填写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方幼宜把那盆新买的兰草带回家, 先摆在阳台跟那盆青山玉泉放在一起。


    晚上周姨有事没有过来做饭,她跟纪临舟一起出门去对面的商超买菜回来自己做饭。


    年后还没正式开工,超市的人比平常都要多。


    方幼宜低头在手机备忘录上看需要采购的东西, 纪临舟推着购物车在她身后,有时候她伸手想要去拿货架上的东西够不着,他就在身后帮忙她拿下来,两个人像超市里很多普通的夫妻那样。


    有跟着家长一起的小朋友在超市里跑来跑去的打闹。


    纪临舟伸手拉过她, 挡在她身前, 小孩都挺害怕他的, 很快就绕到另一边货架过去了。


    方幼宜看见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又忽然想到之前那次两个人没有做措施。


    她本来还想着要吃药, 但后来又完全把这事给忘记了。


    但应该不会那么巧。


    从超市回到家晚餐是纪临舟负责做的,方幼宜一开始还在厨房里帮忙打下手, 但后来发现自己在反而是帮倒忙,索性直接去外面等他。


    纪临舟的厨艺在她流感的那一周里突飞猛进, 很快就做好了饭菜。


    方幼宜带着小芒在阳台那边摆弄她的兰草, 实验室群里大家也都在发自己的新学期植物观察表。


    老周神神秘秘的说明天等去了实验室要宣布一个消息,让大家都做好准备。


    吊足了胃口但偏偏又故意不讲出来。


    钟静私聊方幼宜骂老周故意卖关子, 实际上上周院里面就已经有师兄知道了, 是新学期的调研驻扎,院里有个项目要组织他们系里一部分人去藏区几个月,做交换调研。


    “反正我是不打算报名,最起码三个月起步,我是受不了。”钟静在微信里跟她吐槽。


    方幼宜安慰她,


    “没事,之前这些项目老周都是找师兄他们去的。”


    钟静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


    “不好说, 这次有点特殊,可能会找几个女生一块过去,反正我不去,你可别也跟着凑热闹,条件艰苦就算了,高原反应可不是闹着玩的。”


    方幼宜看着她发过来的消息没再回去。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可能会跟着一块过去,但现在想到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她也有点舍不得离开那么久。


    第二天一到实验室老周就宣布了调研项目的事情,确实如钟静所说,他这回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点名,而是把男女名额公布之后让大家自主报名。


    藏区那边的环境摆在那儿,加上高原反应,一天下来就没几个人报名。


    方幼宜也没主动报名,晚上纪临舟来学校接她去吃饭。


    地方在乔敏的酒吧,江彻和纪明哲他们都在,还有江亭稚。


    一看见方幼宜江亭稚就凑过来,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乔敏看了在一旁乐了,忍不住故意吃醋打趣道,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的吗?”


    江亭稚拉着方幼宜的衣摆不搭理她。


    乔敏哼了几声,凑过来上手捏了几把他的脸,


    “好啊,你等着,下回看到你妈我就要说你坏话,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着见一个爱一个当渣男。”


    小孩似乎被这话给惹到了,气鼓鼓地瞪着乔敏,也松开了拽着方幼宜的手,主动走到乔敏跟前去,任由他搓扁揉捏。


    方幼宜在旁边看的惊讶,江亭稚的性格上回她就见过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拿捏,忍不住问边上的宋雨,


    “他妈妈,是谁呀?好像都没见过。”


    跟纪临舟出来也好几次了,好像都没见过江彻的太太,而且也没看见他戴婚戒。


    宋雨看了眼人,又往纪临舟他们那边看了眼。


    他们几个人在边上聊天,好像是跟之前在旧金山的事情相关。


    “上个月上映的那部电影看过没,”宋雨拿出手机给方幼宜看了个电影海报,是过年那会儿很火的一部系列悬疑大片,“女主角就是小鬼他亲妈。”


    “啊,”方幼宜很明显的有点愣住。


    她虽然不怎么追星也不了解这些,但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她多少还是知道点的,这几年很火的女明星,对外一直都是单身未婚,而且年纪也就比她大不了多少,居然已经结过婚还有个这么大的小孩。


    “难怪没见过她。”方幼宜忍不住多看了眼正在被乔敏捏脸的江亭稚,忽然发现他的眉眼好像确实跟海报上那位女明星很像。


    “嗯,江彻大学那会儿有的,孩子生下来才知道。”


    宋雨云淡风轻地讲。


    方幼宜却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宋雨忍不住笑,也捏了捏她的脸,


    “能是什么意思,江彻他爹是谁你知道吧,看看人现在的咖位和拍的电影,”宋雨摇头,语气听不出嘲讽的意味,反倒全是欣赏和佩服,“没点手段确实也到不了这位置上,连江彻都跟狗似的被她玩的团团转。”


    方幼宜有些讲不出话来,很难想象宋雨说的画面。


    包厢的饭菜上的很快,不过方幼宜并没有什么胃口,厨师放的油有点太多,她吃到一半起身去卫生间吐了一遍。


    纪临舟不方便跟着去女卫生间,让宋雨陪着她一块去的。


    “怎么回事?”


    宋雨靠着洗手台从镜子里看她,


    “可别刚刚才聊完,你也有了?”


    方幼宜吐完眼尾有点红,似乎被她的话吓到,


    “不会吧?”


    宋雨被她这反问给弄的懵了下,


    “什么意思?你们不做措施的啊?”


    方幼宜被她直接的话弄的又脸红了下,低头打开水龙头洗脸,


    “有一次没做……”


    宋雨低骂了一句,


    “纪临舟丫的不当人啊。”


    她神色严肃了点,


    “多久了,你要是不想让他知道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检查一下。”


    方幼宜摇摇头,


    “应该不会,才不到半个月,没这么快吧?”


    宋雨没说话,看她脸上的表情,


    “你俩打算这么早要孩子吗?”


    方幼宜脸颊上还有点水,她其实并不排斥,反而还有点期待,只不过确实没有想过这么早就要宝宝。


    宋雨抽了纸巾给她,


    “你们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但这事我建议你还是跟他说一下比较好。”


    方幼宜接过纸巾擦了擦脸,


    “嗯,谢谢你。”


    宋雨拍拍她的肩膀,拉开洗手间的门先出去。


    方幼宜出来的时候纪临舟在洗手间外面的走廊等她。


    酒吧里烟酒味道有些重,方幼宜才一出来就又觉得胃有些不舒服。


    “先出去。”


    纪临舟手上拿着她的大衣外套,牵着她先从酒吧这边离开。


    到了室外新鲜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方幼宜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休息。


    纪临舟把她的大衣披在她身上,他开了车过来,在里面没喝酒,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开车,马上去医院看看。”


    “不用。”


    方幼宜仰头看他,拽了拽他的手,


    “就是刚刚的水煮鱼有点油腻。”


    纪临舟低头看她,显然不太相信,把她的手按回去,


    “等着。”


    他转过身往停车场那边走。


    方幼宜坐在长椅上看着他的背影,有微微的发愣,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纪临舟很快把车开过来停在路边。


    方幼宜起身走过去到副驾驶车门那边。


    纪临舟从车上下


    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手撑着车顶把人塞进去。


    车门关上,方幼宜靠着椅背,忽然感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压了一下,她拿出来。


    是个乐高小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她衣服口袋里的,看上去像是江亭稚送的。


    纪临舟上了车,调转车头往医院那边开。


    方幼宜低头看手上的乐高小人,拿出来给纪临舟看,


    “这个怎么在我口袋里?”


    纪临舟开着车,侧头看了眼,似乎皱了下眉,


    “嗯,应该是江亭稚塞的。”


    估计是趁着大人们都没注意,偷偷塞进去的。


    方幼宜握在手上认真看了看,


    “这个好像是我?”


    乐高模型样子跟她在车库抱着江亭稚躲开车那天穿的衣服一模一样,连发型都很像。


    纪临舟认真开着车,闻言侧头又看了眼,没说话。


    方幼宜转过脸看他,


    “你看,真的很像我。”


    纪临舟伸手拿过,放在自己手上看了看,还给她,


    “衣服像,人不像。”


    他口吻淡漠,显然是江停稚有意见,因为对之前旧金山那回的事情还没消气。


    方幼宜看出来,忍不住道,


    “人家只是小朋友,你干嘛跟他计较呀,他又不是故意的。”


    纪临舟侧脸平静,搭在一旁的手覆盖在她手背上,淡淡反问,


    “我有说什么?这么护着他?”


    方幼宜哼了声,把东西收好放进包里,


    “反正我喜欢。”


    手碰到肚子,她又忽然想到宋雨说的话,


    “你好像不喜欢小朋友?”


    纪临舟视线看着前面的路况,头也没转,


    “嗯,不怎么喜欢。”


    方幼宜心里微微往下沉了沉,轻声问,


    “为什么呀?”


    之前在超市看见小朋友的时候纪临舟的表情好像只是没太大的反应,她以为他只是习惯性的。


    “为什么?”


    他似乎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奇怪,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喜欢?”


    方幼宜点头,


    “嗯,你不觉得他们很可爱吗,亭亭也很可爱。”


    纪临舟神色平淡,不置可否,车转过前面的红绿灯路口,停下来。


    他转过脸看她,眼睛里只有她,漫不经心道,


    “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生一个。”


    方幼宜坐在副驾上,愣了愣,刚刚想说话,忽然胃里又一阵翻涌。


    “怎么了?”


    纪临舟皱眉,立刻捞过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她膝盖上,


    “你刚才是吐了?”


    方幼宜摇头,


    “没,”


    她伸手指了指车窗。


    纪临舟把车窗落下来,又从后排拿过来水拧开递给她。


    方幼宜接过水喝了一口,


    “晚上的水煮鱼太油腻了。”


    纪临舟看着她没说话,只忽然问,


    “上次在修道院我们是不是没有做措施?”


    方幼宜抿了下唇,握着手上的水瓶,


    “嗯,”


    她看着他,神情有些紧张,


    “应该不会是怀孕……我记得你没有在里面。”


    她声音越来越低。


    纪临舟沉默了下,反握住她的手,声音很平静,


    “别怕,先去医院检查再说。”


    私立医院这个时间人并不多。


    方幼宜跟着纪临舟一起上楼进电梯,医生和护士都已经提前接到过电话。


    护士带着她先进去,纪临舟等在外面的休息室里。


    方幼宜心里有点不安,她其实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如果是孕吐反应的话也不会这么快。


    医生带着她进去检查完,让她在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温水,


    “没什么问题,开了药回去吃就好。”


    纪临舟站在一旁,很直接开口问,


    “有可能是怀孕吗?”


    方幼宜愣了下,抬头看他。


    纪临舟脸色很平静,也没什么避讳,


    “半个月前有一次没有做措施,但没有留在体内。”


    医生低头在报告单上划了划,对此仿佛也早已经习以为常,


    “半个月前事后有做什么措施吗?有概率,但可能性不会很大。”


    方幼宜摇头,


    “本来打算吃药的,不过后来忘记了,也超过时间就没有。”


    医生看了眼两人,


    “那检查一下吧。”


    她低头开了单子。


    护士带着方幼宜又重新做了一遍检查。


    第55章 树袋熊 “要你抱我,还要亲。”……


    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 没有妊娠反应。


    方幼宜松了一口气,但低头看了看肚子又莫名有种说不出的低落感。


    可能是在等待结果的半个小时时间里,她已经在脑海里预设过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的可能性。


    纪临舟陪着她一起等完检查结果, 看见检查单时他脸上表情没太大的变化,跟着护士一起拿完药后牵着她下楼。


    方幼宜坐进副驾驶里,看着他侧过身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她目光落在他鼻梁和眉骨的线条上, 有话卡在喉咙想问又没问出口。


    “怎么?”纪临舟察觉到她的目光, 侧头看她, 打开车载音乐,随机放了一首歌。


    方幼宜摇摇头, 靠着车座椅背,看玻璃车窗上他的倒影。


    纪临舟好像从始至终都没太大的反应波动。


    如果刚才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她有了宝宝, 他可能也只是这样。


    方幼宜心里忽然浮起一股有点茫然的感觉。


    就像刚才在车上她说到宝宝,他也只是随口说她想要就生下来。


    但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反应。


    如果刚刚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她肚子里真的已经有了宝宝, 纪临舟也会只是这样的反应吗?


    过了晚高峰时间, 一路通畅。


    纪临舟单手握着方向盘,看她脸色似乎不太好, 中途停了车, 拉开车门去了边上的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支冰淇淋,站在车窗外敲开车门递给她。


    方幼宜愣了愣,从车窗里看他。


    “天气冷,只准吃半支。”


    纪临舟低眸看她, 神色平静,用之前的方法哄她。


    方幼宜抿了下唇,摇头,


    “我不想吃。”


    纪临舟没说话,只挑了下眉,转身准备去丢进垃圾桶里。


    方幼宜叫住他,


    “别丢,”


    她仰头看他,有点赌气地说,“你帮我吃掉。”


    纪临舟看了眼手上半化掉的冰淇淋,低头吃了一大口,


    “为什么不开心?”


    他站在车窗外,垂眼看她。


    夜里的冷风从车窗外吹进来,被纪临舟在车旁的身影挡住些。


    方幼宜愣了下,原本想说没有,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朋友?”她想了想还是说。


    纪临舟蹙了下眉,似乎并不理解她今晚为什么要问好几遍这个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不怎么喜欢。”


    方幼宜已经问过一遍,并不意外他的回答,


    “那要是刚刚查出来有宝宝了呢?”


    纪临舟垂眼看着她,神色平静,咽下冰淇淋,没怎么犹豫地说,


    “你想要那就生下来,不想要就打掉。”


    方幼宜愣了下,


    “就这样?”


    纪临舟已经吃完手上的冰淇淋,他好像完全不怕冷,低头看她,


    “嗯,就这样。”


    他眼神和语气都很坦然,仿佛并不觉得肚子里的生命算什么。


    方幼宜仰头看着他,发现他好像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表情也平静地跟往常没有任何异样。


    不是赌气,也不是发脾气。


    而是最真实的想法。


    她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对除了她之外的人和事情都有些过分的漠然。


    纪临舟没意识到她的情绪,转身丢掉手上的冰淇淋纸,又折返回来,把副驾驶车门拉开,蹲在她跟前,


    “但这次是我的问题,没有考虑到怀孕的可能性,过段时间我打算预约结扎手术。”


    他捏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说,


    “如果之后你想要一个我们的宝宝,可以再做复通。”


    方幼宜张了张嘴,


    “你不用这样做,上次是意外而已,而且也没有……”


    纪临舟手掌覆盖在她手背上,打断她的话,


    “不管生不生,对你的身体影响都不好,”


    他语调平静,


    “你比这些都重要。”


    方幼宜低眸看着他的脸,路灯落下来,他脸庞冷隽薄拓,讲话的口吻仍旧十足平静,搭配着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眼睛。


    方幼宜忽然问他,


    “纪临舟,你很爱我吧?”


    她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手也攥了攥他,像是有些不确定。


    纪临舟眼神看了她一会儿,扣紧她的手,没正面回答,只仰头注视着她淡淡道,


    “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方幼宜没说话,低头看了看他,弯腰抱住他,把脸埋进他脖颈里,轻声说,


    “我可能有一点傻。”


    纪临舟笑了下,伸手回抱住她,


    “没事,我就喜欢傻的。”


    —


    周末藏区的调研活动报名人数名额还没够。


    方幼宜跟钟静下午一起在实验室的恒温棚里帮老周做土壤湿度处理。


    临走之前老周忽然叫她去办公室,


    “藏区那个调研项目你看过没?”


    老周开门见山地问。


    方幼宜点头,她手还没来得及洗,都是土,也很直接地回答,


    “我去不了。”


    老周坐在办公桌前,看了看她,


    “你之前不是递过一个国外实验室的申请表吗,这次项目做完进履历里,对你国外的申请有帮助。”


    方幼宜愣了下,她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事了,老周也没提,她还以为是被拒绝了。


    老周看她的表情,也没再说什么,


    “反正通知到了,你自己考虑考虑。”


    “嗯,谢谢教授。”


    方幼宜没再说什么,转身从办公室离开。


    纪临舟最近几天又开始忙了起来,方幼宜没有具体去问什么情况,但也知道是港城那边的事情有了点变化。


    从实验室出去,纪临舟的车在门口等着她。


    方幼宜走过去,看见他靠在车门在低头看手机,简单的休闲装,白衣黑裤,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路边来往的是学校的学生,有人视线往他那边看。


    他都恍若未觉,只在她出来后才收了手机,抬头往她这边的方向看过来。


    “你今天不是应该很忙吗?”方幼宜把包给他,她刚刚洗完手,手上湿漉漉的还带着水。


    纪临舟伸手接过她的包,拉开副驾驶车门,


    “刚好路过,顺便接你吃饭。”


    “哦。”


    方幼宜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故意让几滴溅到他身上。


    纪临舟站在车旁,抬眼看她,伸出一只手递过去。


    方幼宜假装不懂地看他,“干什么?”


    “手给我。”


    纪临舟靠着车身,拉过她的手,从车里抽了纸巾给她擦手。


    方幼宜站在路边的台阶上低头看他,路灯打在他脸上,冷峻好看的五官,好像总是没太多的情绪波动,却很有耐心地给她擦干净手上的水珠。


    他抬起头看她,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


    “看什么?”


    方幼宜立刻摇了摇头,往其他地方看。


    纪临舟挑了挑眉,淡淡看她一眼,把纸巾捏成团,拉开车门让她先上车,转身丢了纸巾绕到另一侧上车,


    “我明天要回一趟港城。”


    方幼宜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他,


    “又要回去?”


    纪临舟点头,嗯了声,转过脸看她,


    “这次很快。”


    他俯身靠过去,帮忙她把安全带系好,


    “之后就不会再来回跑了。”


    方幼宜抬眼看着他,心里虽然舍不得,但也不好说什么,只闷闷地哦了一声。


    —


    晚上周姨做的晚饭,纪临舟一回到家就又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去了书房没出来。


    方幼宜抱着小芒玩了会儿,自己上楼洗完澡打算早点休息。


    老周给她邮箱里发了藏区项目的内容,她觉得老周可能是想让她去。


    方幼宜想到她之前递过去的国外申请表,又翻出来看了眼。


    门口传来点声音,纪临舟推门进来。


    方幼宜把笔记本关上,起身去浴室刷牙。


    她本来已经刷过牙,但刚刚陪着小芒玩的时候又吃了点零食。


    纪临舟跟着推门进来,直接在她身后脱衣服。


    方幼宜愣了下,没从镜子里看他,低头很快的刷完牙准备出去。


    浴室里的灯是暖黄色的,有些刺眼的亮。


    她刚刚刷完牙打算出去,纪临舟直接从身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打开花洒。


    方幼宜还穿着睡衣,伸手去推他。


    纪临舟摁着她的手,把她抱起来抵在墙上,很快将湿掉的衣服剥掉。


    “你,”


    方幼宜很深地喘了一口气,咬着他的肩膀骂他,


    “你怎么老这样……”


    纪临舟手撑着她身后的墙,任由热水落下来,仰头吻她,埋进她的脖颈里,


    “改不了,怎么办。”


    他捏着她的脸重重的吻她,吮吸着她的唇瓣,把人抱下来。


    方幼宜手掌被他牵着,掌心在头顶的热水下有些分不清疼痛的摩擦感。


    纪临舟扣着她的月要,把她转过去,让她面朝着墙面。


    她觉得手掌好像不太像是自己的,绕过去的动作也很别扭。


    纪临舟扣着她的月要把人往怀里摁,掌心往前探过去,不重不轻地拨开她。


    方幼宜觉得有点羞耻。


    两个人的手掌都在对方的身上,但她根本不会,只完全任由着纪临舟捏着她的手腕弄。


    “不要,”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推了推他,


    “我要出去。”


    纪临舟扣着她不让走,捏着她的脸颊在水流下吻她,忽轻忽重的吻,像是故意的。


    方幼宜面朝着浴室的墙壁,整个人几乎完全的被箍着掌控在他跟前。


    她发出点声音,转过头去抓他的胳膊,不知道是要推开还是拉近。


    纪临舟故意不给她,从身后拽着她的手腕,吻她的肩膀和耳后,轻声问她,


    “要不要抱?”


    方幼宜被热水泡的发胀,脑袋也昏昏的,想到又有好几天见不到他,又被他磨的很酸,有点想哭,点了点头,


    “要,”


    她转过脸主动去搂住他的脖颈,


    “要你抱我,还要亲。”


    纪临舟从水流里看着她,呼吸沉了一下,揽过她的月要,手掌从身后摁着她,低头含吻住她的唇瓣,把人提起来挂在自己身上,边吻边往外走。


    最终又洗了两遍澡,方幼宜靠着洗手台,看他清理,往用完的几只套子里灌水检查,自从那次怀孕乌龙之后他们每次都很小心。


    刚刚用完的几支都检查没问题,纪临舟洗干净手。


    方幼宜侧头看着他,伸出手,等他抱自己出去。


    纪临舟抽了毛巾擦手,抵着洗手台吮了吮她的唇瓣,抱着她往外走。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方幼宜像树袋熊一样四肢都挂在他身上,舍不得他。


    “明天早上的航班。”


    纪临舟把灯关了,抱着她躺下,


    “你睡醒我就走了。”


    方幼宜趴在他身上,低头在他脖颈和下巴上嗅了嗅,又亲了亲。


    从下巴到鼻尖,到脸颊,到额头。


    她亲吻的动作像小芒一样,舔着,一点一点的。


    纪临舟被她亲的呼吸重了点,扣着她后颈仰头回吮过去,有些凶地亲她,


    “是不是不打算睡了?”


    “我舍不得你。”


    方幼宜低头看他,表情有点可怜,“你就


    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吗。”


    纪临舟把她往上拉了拉,吻她的额头,


    “嗯,我抽空反思一下。”


    方幼宜觉得他说的很敷衍,拽过他的手,咬了咬他的手指。


    纪临舟把手指塞进去,磨她的牙齿。


    “你,你这个人怎么……”


    方幼宜拉开他的手,脸有些热。


    纪临舟仰起身看着她,眼神直白又平静,


    “我怎么了?”


    他靠着床头,扣着她的后颈把人推到月要月复上坐下,慢慢跟她接吻,逼着她说,


    “我这个人怎么?”


    —


    方幼宜第二天还是坚持跟着一起去机场送纪临舟。


    徐易过来开的车。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方幼宜很困,进了机场大厅人也是晕的。


    纪临舟拿过行李箱,低头给她整理了下睡的有些皱的衣领,又不知道怎么忽然托着她的脸又深又重的吻她,舌头捣进来,吮吸得舌根和上颚都震颤。


    方幼宜被亲的呼吸有点缓不过来,人也醒了。


    担心被人看到,费了半天力才推开他。


    唇瓣吮得发麻,她抬头看他,眼睛有些红,


    “机场!”


    她咬牙道。


    虽然他们这块并没有什么人,但还是不太好。


    纪临舟却毫不在意,只拢着她的脸,低声道,


    “别乱跑,你们实验室那个项目不准去。”


    “多给我发消息。”


    方幼宜想问他怎么知道他们实验室的项目,但已经听见头顶的机场广播了,只点了下头,


    “嗯,不去。”


    机场广播又响起。


    徐易在旁边候着,司机也已经过来在等着送方幼宜回去。


    纪临舟松开她,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只沉默了会儿,转身往前面登机口走。


    方幼宜看着他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跟司机说,


    “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在外面等我。”


    司机点了点头,先转身去机场外面。


    早上的机场航班不多,洗手间里也没多少人。


    方幼宜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感觉意识好像稍微清醒了点。


    抽了纸巾擦手,身后的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个人。


    方幼宜低头没注意,刚刚把纸巾捏成团丢进垃圾桶里,忽然从镜子里看见对方的脸。


    “程柠?”


    程柠低头正在洗手,她包裹的很严实,帽子围巾和口罩都没摘。


    但方幼宜还是一眼认出来她来。


    因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打扮。


    程柠似乎愣了愣,从镜子里看她,慢慢关了水龙头,眼神有点警惕,跟之前不太一样,


    “你一个人来的?”


    她开口先问,声音很哑。


    方幼宜摇头,


    “我过来送人。”


    程柠在听见她说完后好像稍微松了口气,但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立刻提起边上的行李箱快步离开。


    方幼宜在原地愣了会儿,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低头打开手机,有些想联系方淮昼,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拨过去。


    方淮昼的事情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


    第56章 猎物 “谁对你好一点,你就要去爱谁?……


    从机场回来, 方幼宜回家补了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小芒学会了开门,居然溜进她跟纪临舟的卧室跳上床跟她一块睡了一下午。


    方幼宜醒来后才看见, 抱着小芒把它抱下楼,又重新换了新的被单,清理掉卧室的毛发。


    周末不用去实验室,宋雨前段时间开了家新的设计工作室, 就在附近的街道胡同里。


    方幼宜订了一束花, 打算去她的店里看看。


    工作室就开在四合院里, 位置有点难找,方幼宜打车过去到门口才发现有些熟悉, 正事上次他们几个人一起吃火锅的地方。


    到的时候乔敏早已经到了,正让人往里搬着酒。


    方幼宜过去帮忙, 三个人忙活了一通终于才收拾好。


    晚上宋雨下厨在院子里吃烧烤,方幼宜跟着在边上打下手帮忙洗水果和蔬菜。


    坐下开始吃的时候已经晚上八九点了。


    宋雨负责烤串, 方幼宜跟着乔敏进屋去开酒。


    拿了酒出来又没看见开瓶器, 方幼宜去屋里找开瓶器。


    出来的时候乔敏拿着手机在看,忽然低低爆了句粗口。


    方幼宜把开瓶器给她, 过去帮忙宋雨拿烤好的肉串。


    “还吃什么烧烤, 快看这个。”


    乔敏走过来,把手机给他们看。


    “方幼宜,”


    乔敏叫她,神色有点担心,


    “你哥的事。”


    方幼宜愣了愣, 有点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乔敏一边把手机给她一边开口,


    “程柠卷款跑了, 方淮昼报了警,刚刚爆出来。”


    方幼宜怔了几秒钟,看着递过来的手机,已经上了热搜。


    方淮昼两个小时前报的警,程柠之前在网上有点热度,加上两人先前闹出来的,复合之后也一直高调着,不少网友都等着看热闹,没想到又闹出这一出。


    “什么情况?”


    乔敏之前还不太清楚他们的事,泡完温泉后才从宋雨那边知道之前的事,心里还纳闷着他们怎么还能凑到一起去。


    方幼宜看着消息,没说话。


    院子里的冷空气夹杂着烧烤的烟熏。


    她想到上午在机场洗手间碰到程柠的事情,忽然意识到她当时反应里的戒备和警惕。


    “没事吧?”乔敏发现她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要联系一下你哥那边吗?”


    方幼宜摇了下头,把手机还给她,


    “我哥他是成年人了,自己能处理好。”


    乔敏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一旁宋雨开口打断,


    “烤串要糊掉了,快吃。”


    —


    方幼宜隔天还是忍不住回了一趟方家。


    方世益并不在,似乎还不知道方淮昼跟程柠的事情。


    老太太看见她回来很开心,拉着她留下来一块吃晚饭。


    方幼宜没问方淮昼的事情,打算等方淮昼回来之后再说。


    一直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方淮昼也没回,方幼宜哄着老太太上楼睡觉,打算直接离开。


    到了院子里,方淮昼的车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停在那边。


    方幼宜从客厅走出来,驾驶座的车窗也从那边落下来,方淮昼坐在车里玩手机,抬起眼看她,笑了笑,


    “上车,我送你。”


    方幼宜没说话,只走到他车窗边,


    “你跟程柠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他们又在一起后方幼宜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方淮昼的性格虽然风流多情,但是一直以来交往过的每一任女朋友从来都是好聚好散。


    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方幼宜从没见过他哪一任女朋友在分手后说过他任何不好。


    当初程柠忽然诬陷他的事情本身就很奇怪,之后方淮昼又跟她搅合在一起就更不对劲。


    只不过方幼宜当时没有心思再去管他的事情。


    “看见网上的热搜了?卷了我两个亿。”


    方淮昼很坦然的笑了笑,靠着椅背看她,


    “是不是觉得我活该?”


    他语气很平静,视线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想从上面看出来点什么。


    方幼宜看着他,


    “我昨天在机场碰见过她。”


    “哦。”


    方淮昼低头在手机上点了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她的航班信息查到了,等过两天警察那边把人带回来,有空一起去看看她。”


    他朝着她笑了笑,


    “趁着纪临舟刚好不在。”


    方幼宜皱眉看他,


    “你什么意思?”


    院子围墙边的蔷薇花丛有野猫窜过去,发出点声音。


    方淮昼抬眼看着她,


    “没什么意思,你了解纪临舟是什么样的人吗?”


    方幼宜愣了下,意识到点什么,转身就要走。


    车门从身后拉开,方淮昼从车上下来,


    “跑什么?连这种程度的话都接受不了?”


    方幼宜脚步停下来,攥紧了手上的包,无名指上的戒指硌着皮肤的软肉,有微微的刺痛。


    “你知道我跟程柠怎么认识的吗?”


    方淮昼停在她身后,声音慢慢地传过来,


    “纪临舟公司到京北的招标会上。”


    他语气很平静,笑了下,


    “是


    不是很巧?”


    方幼宜没有说话,只是想到最开始的时候,纪临舟说可以帮忙,所有人都找不到程柠,只有他把人带出来。


    “那又怎样?”


    方幼宜转过身,抬眼视线看着他,


    “是他逼着你跟程柠在一起的吗?是他让你们之间发生那些事情的吗?”


    “你爱上他了。”


    方淮昼忽然冷冷地说,


    “你爱上纪临舟。”


    他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很笃定地开口。


    方幼宜微微愣住,脑海里闪过短暂的茫然,很快又平静下来,


    “我爱他不是很正常吗?”


    夜晚漆黑,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居然有些闷。


    方淮昼目光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忽然低笑了声,眼神里有淡淡的嘲讽,


    “妹妹,你总是这么天真吗?”


    他用很多年没有叫过她的称呼叫她,语气轻描淡写,表情却有难以掩饰的冷淡和讥讽,


    “谁对你好一点,你就要去爱谁?”


    有一瞬间的沉默和寂静。


    方幼宜看着跟前的这张脸,想到很多事情。


    想到她第一次来方家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冷淡和不屑,想到后来他背着发烧的自己去看医生,想到他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告诉她他才不想当她的哥哥……


    想到自己那些年近乎执拗的追逐和喜欢,想到从意大利回来的那个暑假,方菁砸在自己脸上的日记本。


    她的喜欢和爱好像从来都是很廉价和不对的事情。


    方淮昼从来不在乎,方菁觉得那是耻辱。


    车祸的前一秒,他们甚至还在争吵,方菁要送她去国外念书,要她不准再跟着方淮昼打转,旧手机拨给方淮昼的最后一通电话里,她当着方菁的面想要表白,却听见那边的方淮昼用完全不在意的口吻告诉她,想去任何地方想喜欢谁都是她的自由,而他是她永远的哥哥。


    车窗的玻璃碎片、方菁的血、最后扑过来挡住自己的身体。


    方幼宜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的过往,忽然在这一刻血淋淋的撕碎在跟前。


    “对不起,幼宜。”


    方淮昼沉默了下,开口道歉,往前迈进一步,“我只是……”


    方幼宜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转过身头也没回的离开。


    —


    晚上纪临舟打过来视频电话。


    方幼宜没有接,她怕她忍不住会问程柠的事情。


    尽管清楚方淮昼的话带有故意的性质,但她还是忍不住多想。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如果从最开始就是纪临舟故意设计让程柠接近方淮昼,故意让方家陷入困境,故意不见方世益,故意出现在她求人的饭局上,故意带着她回家,给她抛出结婚条件……


    方幼宜觉得有点可怕。


    因为她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纪临舟在最开始的时候应该并不爱她。


    最开始她也不爱他,也不屑于去了解他们之间存在过的那么多巧合。


    但此刻再回头看之前的那些事情,方幼宜有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像猎物。


    —


    程柠的航班信息早就暴露,第二天上午方幼宜收到方淮昼的消息,告诉她程柠已经被带回看守所,让她自己来见一面。


    方幼宜删掉了短信。


    钟静约她去植物园帮忙找一个植物标本,要用来做调研观察。


    方幼宜跟着她一起在植物园从上午待到了闭馆时间。


    一整天她都没有看手机,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面对一些事情。


    但到了这种时候,如果真的要知道点什么,她也不想是从别人口中知道。


    她要纪临舟亲自告诉她。


    植物园在郊区外,白天两个人是直接坐公交过来的。


    钟静抱着从植物园里借出来的盆栽,也不好再挤公交,方幼宜低头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一开机,不少消息跳出来。


    基本都是实验室群里的消息,老周在统计藏区的调研名额。


    方幼宜打好了车,帮忙钟静拿着她的包,两个人一起站在路边等车过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钟静忽然开口问。


    “什么?”


    方幼宜愣了下,低头看着钟静,“很明显吗?”


    钟静怀里抱着倒水莲,点了点头,


    “你的心事都是直接写在脸上的。”


    方幼宜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闷闷的说,


    “这么明显的吗?”


    “跟你家里那位有关?”钟静试探着问。


    方幼宜点了下头,又摇头。


    钟静看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很喜欢你的,之前在江城的那回,实验室里都知道呢。”


    方幼宜抿了抿唇,低头看她怀里那盆倒水莲的细长叶子,轻声说,


    “嗯,我知道。”


    车很快过来,到市区不堵车,开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实验室。


    方幼宜陪着钟静一块去把恒温棚那边把倒水莲处理好,出来收拾关门的时候,钟静忽然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先走了。


    方幼宜最后一个慢吞吞的从实验室里出来。


    实验室楼道外面的路灯坏掉了一个,只有一盏灯昏昏黄黄的落下来。


    方幼宜发现外面好像下起了雨,细细的雨丝,听不见声音,被路灯一照才显得清晰。


    她转过身准备回去实验室里拿备用的伞,忽然看见路对面停靠着一辆有些眼熟的车。


    还没来得及看清车牌号,方幼宜看见有人从车上下来。


    她愣了愣,看清人影后没动。


    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朝着自己移动过来,方幼宜看见雨丝落在他的肩膀和头发上。


    纪临舟走到她跟前,低头先看她,


    “怎么不接电话?”


    雨丝很细,他头发和眉毛都被雨水打湿,灯光下像很多晶莹的小水珠汇集在上面。


    方幼宜伸手拉了他一下,不想让他继续站在雨里,


    “没看手机。”


    她把他拉到台阶上面上,拿出纸巾给他擦大衣上面的雨水,


    “你不是后天才回吗?”


    纪临舟低头视线注视着她的脸,任由她给自己擦着身上的雨滴,


    “嗯,提前回来了。”


    方幼宜动作顿了下,


    “为什么提前回来?”


    纪临舟看了她一会儿,拿过她手上的湿掉的纸巾,


    “想见你,”


    他垂眼看着她,用冰凉的手背碰了下她的脸颊,


    “所以提前回来。”


    他的手非常的冰,像一块硬邦邦的冰块。


    方幼宜侧过脸躲了一下,


    “你的手好冰。”


    “嗯,”纪临舟点了下头,极其自然的反握她的手,


    “有点冷。”


    方幼宜仰头看他,阴雨天气的楼道光线里,他脸上神色很平静,眼睛只看着她,带着点很淡地笑意。


    心里忽然有点乱。


    “我进去拿伞。”


    她把手抽出来,转身往实验室里走。


    第57章 潮湿雨水 狩猎的快感


    回到家, 周姨已经离开,厨房里有热的鸡汤面。


    方幼宜没有什么胃口,从实验室里拿了伞两个人就上车让司机送回家了。


    路上没怎么讲话, 她表现的很累的样子,只靠着纪临舟的肩膀假装睡觉。


    实际上根本不困,她只是不知道要跟他讲什么。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小芒又溜进房间, 蹲在浴室外面的地上看着她。


    方幼宜擦


    了擦头发, 找了一条干毛巾包着小芒把它从房间抱出来到楼下。


    纪临舟在阳台那边跟人打电话。


    方幼宜走到岛台那边去倒热水喝, 听见他声音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脸怎么这么红?”


    纪临舟从外面进来, 视线落在她脸上。


    有些不正常的红。


    方幼宜愣了下,抬手摸了摸脸,


    “刚刚洗完澡,浴室有点热。”


    她在浴室待得时间有点过久, 熏的脸颊发烫。


    纪临舟把挂断的电话放到岛台上, 转过身去取出来医药箱,拿了温度计出来, 递给她,


    “测一下。”


    方幼宜捧着热水,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发烧。”


    纪临舟没有理会,看了眼地上的小芒,走过去把它抱起来, 低头对着小芒漫不经心道,


    “妈妈是不是不听话?”


    “……”方幼宜顿了顿,拿出温度计, 拆开盒子。


    她很少发烧,今天出门也没觉得着凉什么的,晚上也没淋到雨。


    脸颊热纯粹是因为刚才在浴室待得时间有些过久了。


    不过上次流感也才刚刚过去不久。


    温度计含进嘴巴里。


    小芒缩在纪临舟怀里,眼睛瞪得很大的看着她。


    方幼宜听见声音滴一声,把温度计拿出来,


    “37度2。”


    她给纪临舟看上面显示的度数,


    “我说了没发烧吧。”


    纪临舟拿过温度计看了眼,趁着他单手抱的空隙,小芒一下子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撞翻了岛台上的水杯。


    方幼宜被吓一跳,小芒已经窜回楼上,跑回它自己的房间。


    纪临舟没管岛台上的水,把温度计放下来,


    “过来。”


    他开口说。


    方幼宜愣了下,看了看他,慢吞吞往他跟前走过去,


    “干什么?”


    她刚刚开口,纪临舟伸手覆盖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身体微微僵硬了下,他低下头,额头跟她抵在一起。


    方幼宜抬眼看见他的鼻尖顶着自己的,有些不自在,


    “你,”


    纪临舟扣着她后颈的手,把温度计又拿过来,


    “张嘴。”


    方幼宜看着他,有点没明白,


    “我刚刚不是已经,”


    纪临舟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开嘴,把温度计推进去,


    “使用方法错了。”


    他站在她跟前,用手拿着温度计,跟她一起等时间过去。


    方幼宜抬眼看着他,头顶的灯光很亮,有碎发从边上掉下来,有点痒痒的。


    她抬手去碰。


    纪临舟摁住她的手,


    “别乱动。”


    温度计含在口腔里,没办法开口说话,方幼宜晃了晃脑袋。


    纪临舟假装不知道,没什么情绪地轻轻挑眉,


    “怎么?”


    方幼宜察觉到他是故意的,踩了下他的脚。


    纪临舟没再继续捉弄她,抬手捧着她的脸,把鬓角的头发都慢慢拨开,又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


    方幼宜视线看着他,心口微微动了动了,但又想到方淮昼告诉她的那些话。


    温度计到时间,发出点声音,纪临舟低头看了眼,抬着她的下巴,拿出温度计,抽了纸巾递给她。


    “肯定没发烧。”


    方幼宜垫脚要去看上面的温度计度数。


    纪临舟看完温度计,垂眼看她,


    “低烧。”


    他把温度计转过来,给她看上面的度数。


    三十七度八。


    方幼宜愣了愣,抬手自己摸了摸额头,


    “怎么会,”


    纪临舟收了温度计,去拿了退烧药,剥开拿出来一片给她。


    方幼宜摇头,捂着嘴巴,


    “能不能不吃,”


    纪临舟手掌抵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嘴巴打开,亲了她一下,


    “不行。”


    “……”


    “看我也没用。”纪临舟倒了热水,递给她,看着她皱着脸吞下药片。


    “好了。”


    方幼宜不情愿地咽下去药片,把水杯给他。


    纪临舟接过水杯,把岛台上被小芒打翻的水擦干。


    客厅里很安静,阳台的窗户没关,传来点动静声音。


    方幼宜看了他一会儿,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


    纪临舟动作停顿了下,


    “怎么了?”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来。


    方幼宜摇头,


    “想抱你。”


    纪临舟任由她抱了一会儿,转过身,捧着她的脸,低头吮了吮她的唇瓣,把她抱起来上楼。


    —


    吃完药方幼宜睡的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


    从楼上下来,纪临舟不在客厅。


    周姨正在厨房炖汤,看见她下来立刻道,


    “醒了正好,喝碗汤。”


    方幼宜在餐桌边坐下,往楼上看了眼,


    “纪临舟呢?”


    周姨把汤盛出来,


    “一大早就出门了,还带着小芒去打了疫苗。”


    方幼宜微愣,才想起来小芒这周要去打疫苗。


    喝完汤,方幼宜上楼去小芒房间看了眼,小芒打完疫苗正趴在猫窝里睡觉。


    实验室那边今天还要过去,方幼宜给小芒开了一盒罐头就离开了。


    在实验室一直待到晚上,有一组数据一直来回没处理好,钟静走之前往她桌上放了一份三明治,方幼宜一边盯着电脑跑数据一边拆开三明治吃,等察觉到时间不对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关了灯从实验室离开,手机忽然响了。


    方幼宜低头打开,是方淮昼的电话。


    楼道的声控灯暗了暗。


    方幼宜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犹豫了片刻,点了接通。


    —


    方淮昼的车到的很快。


    年后京北夜晚的温度降的很快,方幼宜站在路边不过二十多分钟,手脚早已经冻的冰冷。


    方淮昼停下车,把副驾驶车门拉开,示意她上来。


    方幼宜从另一侧绕过去,拉开后排车门坐下。


    “我只有一个小时时间。”


    她声音有点冷淡。


    方淮昼没说话,只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直接踩了油门。


    律师已经提前安排好。


    程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原本就消瘦的脸此刻看上去更加显得苍白。


    看见方幼宜她似乎愣了下,随机有些讽刺的笑起来,看向她身后的方淮昼。


    方淮昼拉开椅子,


    “你们聊,我出去抽根烟。”


    他说完,转身离开。


    方幼宜坐下,看着对面的程柠,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柠却并不意外,神色很坦然,


    “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她唇边勾起点嘲讽的笑意,


    “方淮昼兜了一圈心思,为的不就是想让我来告诉你。”


    方幼宜沉默了下,看着对面的人,慢慢开口,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纪临舟?”


    程柠顿了下,有些深陷的眼窝盯了她一会儿,缓缓露出来个笑,


    “比认识你哥,要稍微早那么一点点。”


    —


    烟雾在室外的冷空气里慢慢飘散开。


    方淮昼站在看守所门口的台阶上,脚下是一地的烟蒂。


    身后传来点动静声,脚步很轻很缓。


    他没有转身,但也大概猜到是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几乎已经习惯这样小心翼翼的靠近,每回他都假装不知道,习惯性的装傻,习惯性的忽略,又同时享受着她那样眼神和期待。


    仗着哥哥的身份可以随意的对她好,也仗着哥哥的身份随时抽离。


    声音一点一点靠近,从他身边擦过。


    方淮昼看着完全无视他已经走下台阶的人,开口叫住她,


    “打算回哪里?”


    方幼宜没有说话,只脚步停顿了下,站在他车旁,背影看上去像在发呆。


    方淮昼走过去,尼古丁的气息漫开,裹挟着冷空气一起钻进鼻尖,他一句话没说,只站在她跟前,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一把攥着她的手往车边走。


    手腕被攥住,有些疼,方幼宜想甩开,手背擦过他手上未灭的烟蒂,被烫伤。


    她却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忽然想到纪临舟,他也总是抽烟,很喜欢抽烟。


    但很少会当着她的面抽烟,也从


    来没有烫伤过她。


    方淮昼喉结滚了下,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烟,掐灭。


    他松开她,绕过副驾驶位置,一把拉开车门,


    “上车。”


    方幼宜没动。


    “荒山野岭你打算自己走回去?”


    方淮昼声音有些冷,


    “或者你现在打电话让纪临舟来接你。”


    名字好像触碰到某个开关。


    方幼宜走过去,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安全带。”


    方淮昼从另一侧上车,甩上车门,提醒她。


    方幼宜低头系好安全带,掉下来的长发挡住她大半张脸,看不清上面的表情。


    “回哪儿?”


    方淮昼问,他声音温和了些,


    “晚上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先带你去吃饭?”


    方幼宜靠着车窗,没有看他,也没回答他的话。


    方淮昼侧头盯着她,忽然笑了,


    “怎么,预料之内的事情,让你这么难以接受?”


    方幼宜仍旧没有回答他的话,好像眼睛里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人。


    方淮昼握紧了手上的方向盘,准备发动车辆。


    安静逼仄的车厢里,忽然响起声音。


    方幼宜的手机有电话进来。


    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也没打算接的意思,只任由着它响动。


    方淮昼也没管,握着方向盘,准备踩油门。


    对面的车道忽然传来鸣笛声,刺眼的车灯从一侧打过来,直直的朝着车前的玻璃照射过来。


    方淮昼皱眉,抬起眼看过去。


    正前方一辆黑色宾利停靠在车道前,几乎是完全就的挡住他们开过去的路。


    过于刺眼的灯光,方幼宜也同样察觉到,她好像终于才从某种失神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往对面的车里看过去。


    黑色的宾利车,熟悉的车牌号,里面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手机再次响起。


    方幼宜拿起手机,仍旧没有接。


    那边似乎并不在意,继续打。


    方淮昼视线盯着对面的车里看了会儿,一只手攥紧方向盘,伸手拿过她的手机。


    “你干什么?”


    方幼宜立刻去抢。


    方淮昼神色平静,直接接通电话,


    “不想接,我帮你接。”


    电话被接通,方幼宜也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手机,放到耳边,


    “方幼宜。”


    听筒里是纪临舟熟悉冷淡的声音,


    “下车。”


    他口吻平静,带着点命令的语气。


    方幼宜没有说话,只紧紧攥着手上的手机。


    电流声摩擦着耳膜,纪临舟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沉默像安静的对峙。


    那边安静了很久,好像很轻地笑了声,但声音听不出多少笑意,


    “也好,我下车过来找你。”


    “不要,”方幼宜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带着沙哑,“我想回去看看奶奶。”


    “嗯,”纪临舟坐在对面的车厢里,视线似乎隔着寂冷的夜色看过来,“下车,我送你去。”


    他又重复了一遍。


    声音仍旧平静,但显然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方幼宜没有说话,冰凉的机身贴着脸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纪临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潜藏在他那些看似温柔的表象下的,一直以来都是强硬到近乎冷酷的内里。


    他是从一开始就会逼着她接吻的人,一点一点的让她接纳他,身体先为他打开,然后是心脏也跟着一起。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自厌的情绪。


    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就心动,这么容易就爱上别人。


    她的爱真的是什么很廉价的东西吗?


    纪临舟呢,纪临舟也是这样觉得吗?


    他看着她一点一点的爱上他,像个傻子一样说爱他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是狩猎的快感,还是猎物到手后的逐渐无趣?


    胃部翻涌着,方幼宜忽然很想呕吐。


    “方幼宜。”


    手机里响起纪临舟的声音,轻声的、温和的,像他很少时刻会哄她的语气,


    他说,


    “下车,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车窗外又飘起了雨丝,细细密密的,从缝隙里吹进车厢。


    方幼宜觉得有点冷。


    方淮昼侧头看她,


    “想下车我不拦你,要走哥一定带你回家。”


    方幼宜转过脸看了他一眼,握着手机慢慢开口,


    “纪临舟,”


    她感觉每一个字都很难吐出来,胃部痉挛着,喉咙里涌起一股酸涩到胀痛的疼痛感,


    “我今天不想回去,”


    她尽量控制着语气,显得轻松,听起来甚至像是在撒娇一样,


    “我想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电话那边沉默着。


    手机被挂断。


    纪临舟没有回答。


    车灯仍旧打开着,雨丝在刺眼的车灯下越飘越密集,像昨晚实验室楼下那样。


    黑色宾利车门被打开,纪临舟从车上下来,径直朝着她这边过来。


    他脸上没有表情,伸手敲她这一侧的车窗。


    方幼宜隔着车窗看他,雨丝落在他脸上,从鬓角,到眉毛,神情始终平静,只盯着车窗里。


    跟昨晚不同的,雨越下越大,车窗被敲击着,分不清是雨滴还是他扣开车门的声音。


    方幼宜紧紧攥着手机,看着他顷刻间被大雨浇透的脸。


    黑色玻璃车窗挡住车外的视线,但纪临舟却好像能够看见她似的,目光始终盯着她。


    方淮昼在驾驶座上看着,忽然拉开车门下车,大步绕过去,朝着纪临舟挥过去拳头。


    方幼宜愣住,隔着车窗看见在雨里的人。


    纪临舟只挨了一拳,很快抬手朝着方淮昼脸上狠狠砸过去,将人打翻在地上。


    方幼宜想拉开车门,纪临舟已经先一步跨上驾驶座,关上车门。


    夹带着潮湿雨水的冷气钻进车厢。


    方幼宜侧头看他,他面无表情,直接用力锁上车门,握着方向盘,发动车辆。


    第58章 某种幻觉 “那谁来放过我?”……


    方幼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回家的, 一路上车没停过。


    她的手腕被攥得很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丢到卧室的床上。


    室外湿冷的空气已经变得稀薄,纪临舟浑身湿透, 但神色仍旧平静,从衣柜里取出来干净衣服和毛毯丢给她,


    “去洗澡。”


    方幼宜看着他没说话,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的发抖。


    原本想要冷静之后再说的话在这一刻终于不受控制的冲出大脑,


    “为什么?”


    纪临舟背对着她, 他身上的衬衫和西裤已经全部被雨水浇透, 却并不显得狼狈。


    方幼宜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接近我的, 故意让程柠跟我哥……”


    她有些讲不出话来,喉咙变得哽咽, 只汇聚成一句听起来显得苍白而可笑的问题,


    “纪临舟, 你为什么要这样?”


    空气寂静, 缓慢。


    纪临舟站在衣帽间门口,身上湿掉的衬衫已经被他脱掉, 他随手抽了一件干净的衬衫披上, 慢慢转过身看她。


    “你哥跟程柠的事情?是我逼着他们在一起逼着他们发生关系的吗?”


    他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好像只是困惑,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冷峻硬挺的面庞上还有未散开的雨水,划过他的眉骨和鼻梁。


    方幼宜愣住, 拿过床边的枕头,朝着他狠狠砸过去。


    纪临舟面无表情,挡也没挡, 只是走过来看着她,


    “所以你是为了你哥跟我鸣不平?”


    他说完,甚至还笑了下。


    “我可以跟他们道歉。”


    他语气坦然,半蹲在方幼宜跟前,去握她的手,


    “你想让我怎么道歉都行。”


    方幼宜看着他的脸,手掌控制不住的在微微发抖。


    “很冷?”


    纪临舟低头看她颤抖的手,掌心握住她。


    方幼宜用力抽出来自己的手,别过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一开始让程柠故意接近我哥,等着我来求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在爱我了吗?”


    她声音很轻,问出心里真正最在意的问题。


    他的蓄意接近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狩猎。


    纪临舟没有说话。


    方幼宜侧头盯着他,瞬间明白,


    “为什么?”


    “重要吗?”


    纪临舟站起身,脸上神色很冷静,似乎全然不在意。


    “怎么不重要?”


    方幼宜声音大了点,她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在跳,头皮痛的她


    发麻,打湿的后背从看守所出来时就已经浸满冷汗,她强撑着看着跟前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很慢很低,


    “怎么不重要?”


    如果不是他先爱她,她根本就不敢去爱上他这样的人。


    纪临舟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她脸上,


    “好,”


    他盯了她一会儿,慢慢点头,


    “那就重要。”


    “你哥和程柠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往后退开几步,忍住想抽烟的冲动。


    从在旧金山的时候他就在让徐易处理这事,但程柠偏偏自作聪明,居然想到卷款跑路,方淮昼也是故意放任程柠,找准了时机直接报警,宁愿闹成现在的局面,也要把他拽出来。


    他的话基本等同于默认。


    方幼宜眼圈顷刻间全部红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三年前吗?”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根细密的线缠绕着,那根线正在一点一点收紧,渗血,撕裂。


    而最开始的时候,是她自己献出心脏的。


    情绪上涌,她索性直接不管不顾全部问了,


    “你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是不是根本没有爱上我?”


    “你在江城跟我说,你也想知道的时候是不是也根本没有爱我?”


    “还有在……”


    “够了。”


    纪临舟忽然觉得焦躁,那股失控的恐慌感再度席卷他,他直接开口打断她,


    “我现在爱你不就行了?”


    一瞬间的寂静,方幼宜忽然笑了,


    “现在?”


    她看着他,心如死灰,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是把我当成什么猎物一样,想要得到我,或者说,得到我廉价可悲的爱!”


    “方幼宜,”


    纪临舟神色冷了一点,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爱跟廉价和可悲这两个词有任何关系。”


    方幼宜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也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


    “不廉价吗?我才认识你多久,就爱上你了,这还不廉价?!”


    纪临舟盯着她,额角的青筋很明显地绷紧。


    他转过身,


    “你先冷静一下,洗个热水澡。”


    方幼宜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升起一股快意,近乎破罐破摔一般,


    “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一点也没意思,不过如此,那么轻松就得到了,几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你就这样……”


    纪临舟转过身,看着她苍白的脸,把人从床上捞起来,直接抱进浴室,打开浴缸的热水,伸手剥掉她身上的湿衣服。


    “滚开,别碰我!”


    方幼宜伸手打他,手背的巴掌不偏不倚的刚好挥到他脸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她力度足够的大,纪临舟的半张脸瞬间红了。


    纪临舟没有动,只站在浴缸外,起身也跨进浴缸,直接握着她的手,


    “一巴掌够吗?”


    他掌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脸上招呼,


    “继续。”


    方幼宜不说话也不动手,只用通红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纪临舟盯了她一会儿,伸手剥开她的衣服,把热水开到最大。


    湿冷的雨意消散,身体慢慢回温。


    方幼宜的手和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她眼睛看着跟前的人,曾经的那些爱意和喜欢在此刻都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带血的刀子将她的心脏搅得稀巴烂。


    他却若无其事。


    “想听我说点什么吗?”


    纪临舟看着她,起身站在浴缸里,抬手关掉头顶的花洒。


    方幼宜看着他不说话。


    “比三年前更早。”


    他身上刚刚换掉的衬衫已经被水打湿,


    “你第一次去牛津看方淮昼,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之前,我就已经在想你是谁,想知道你的名字。”


    浴缸的水漫开沿着壁面落到地板上。


    方幼宜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抬眼看着跟前的人。


    纪临舟垂眼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解衬衫扣子,


    “你在路边的长椅等人,我从酒吧出来去便利店买烟,一眼就看见你在哭。


    隔天在教堂,你跟神父祈祷,对着祷告室表白,你还记得吗?”


    方幼宜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Until the very starts burn out and the cosmos collapses into oblivion.Until language exhausts itself and all metaphors wither away.”


    他轻轻念出来,语调没有丝毫的温情和缱绻,只是平静地重复五年前教堂的某个午后。


    方幼宜看着他,感觉到不受控制地颤抖。


    浴缸的水温热,并不会感觉到寒冷,她分不清这股冷意是从何而来的。


    “牛津有三百五十八间酒吧,从那间酒吧出来附近有五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但我偏偏进了那间酒吧,进了那间便利店;


    教堂的祷告我没打算去,所以进了祷告室抽烟,偏偏你又要在那个时候闯进来。”


    “我跟你哥的关系算不上好,但那天我偏偏就去了你哥的生日会;


    我们本来没遇到,但我偏偏又捡到了你的相机,你又偏偏跑回来要找你的相机。”


    他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说得足够清晰。


    “方幼宜,”


    他停了下来,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脸,慢慢擦掉她脸上的水滴,声音冷静,告诉她,


    “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不放过我。”


    伊甸园里的蛇和夏娃,从始至终都是她的爱先引诱了他。


    地板的水流声慢慢变低,平息,寂静。


    那些方幼宜从未曾知晓的另一面,只属于纪临舟一个人的过往空白的时间。


    她第一次听他说起来,却是在这种时刻。


    她没觉得感动,而是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慌感。


    她从来都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人,用猎物一样的眼神在暗中观察着,狩猎着。


    眉骨旁的青筋突突直跳,方幼宜仰头看着跟前人的脸,感觉到一种近乎晕眩般的失重。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


    “别为你的恶心找这样的借口!你大可以从一开始就告诉我,而不是费尽心机的逼着我主动找上你,逼着我接纳你,用你的糖衣炮弹引诱我爱你!而你只是高高在上的,冷静的看着我爱上你!”


    方幼宜几近崩溃地开口。


    浴缸的水面波动着,纷乱着。


    纪临舟的手臂被重重的甩到浴缸壁面上,他动作有片刻的停顿,随即侧过脸看她,他抬起手,重新捏着她的下巴,用拇指刮过她的眼角的泪水,很淡地笑了,


    “随便吧。”


    他说完,一把将她从浴缸里抱起来,用干毛巾包住她的身体,扛起人出门丢到床上。


    “滚开你,别碰我!”


    方幼宜大脑灼烧,潜意识地抗拒,不停的挣扎,直接张嘴咬在他的肩膀上,毫不客气的将牙齿嵌进他的血肉里。


    铁锈味在唇舌间漫开,混着她干涩的眼泪。


    纪临舟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用手掌扣着她的后颈,将她压在床上,等她慢慢平静下来。


    “不碰你。”


    他开口,声音很平静,手指拢过她的头发,


    “睡一觉,等明天你想好再跟我说。”


    唇齿间几乎都是血,方幼宜感觉到温热的铁锈味道,眼泪忽然滚下来,她忍不住崩溃的哭了起来,又开始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故意想要伤害你,”


    “我只是,我只是……”


    太难受了,她无法形容心


    里那股近乎自厌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可笑的小丑一样,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在意她的爱。


    “没关系,没关系。”


    纪临舟抬起她的脸,用指腹擦掉她唇边的血,


    “我不疼。”


    方幼宜看着他的脸,仍旧是熟悉的面庞和五官,她眼眶酸胀,却不想再哭,胃部剧烈的痉挛抽搐着,她偏过脸,抽回自己的手,侧身躺回床上,将自己蜷缩起来。


    纪临舟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盯了她片刻,拉过被子,倒了热水放到床头柜上,转过身,关上灯离开。


    —


    一整晚都是断断续续的噩梦。


    一会儿是车祸之前的跟方菁的争吵,一会儿是方淮昼假装无视的背影,但大部分时刻都是她跟纪临舟两个人。


    他在一个人到山上来找她,背着她下山;他在江滩边说他从来没有看过人跳芭蕾;他用钥匙扣打开橘子汽水递给她……


    但她忽然想起来,他从来没有真正的说过爱她。


    头脑昏沉,嗓子和眼睛都很干。


    方幼宜不记得昨天晚上掉了多少眼泪,也不记得是怎么睡过去的。


    但在浴室里纪临舟跟她说的那些话却很清晰。


    原来早就开始了,从五年前就是,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猎物吗,还是有了感情的猎物。


    她走到衣帽间里,翻出来行李箱,只收拾了自己最开始带过来的衣服,全部扔进去。


    打开门。


    小芒正蹲在他们的卧室门口看着她,有些可怜的叫了一声,伸着懒腰扒拉她的裤脚。


    方幼宜动作停顿了片刻,推着行李箱,越过小芒,往楼下走。


    客厅里,周姨并不在。


    纪临舟在阳台上抽烟,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晚着浴室打湿的衬衫,背影在还未完全天亮的晨光里看上去显得冷淡而模糊。


    行李箱的滚轮声发出动静,他掐了烟,转身走进来。


    “醒这么早,想吃什么。”


    他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她手上的行李箱,只伸手碰了下她烧红的脸,淡淡开口问。


    方幼宜看见他眼睛里的红色血丝,还有身上很浓的烟味,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不用,”她侧过脸,攥紧行李箱,冷淡地说,


    “协议还有半年到期,我要提前搬走。”


    纪临舟没说话,只盯着她看了会儿,好像是听见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慢慢笑了下,


    “搬走?搬去哪儿?”


    方幼宜不看他的脸,


    “去哪里都行,还有半年,算我毁约。”


    “毁约?”


    纪临舟注视着她,神色很平静,只看了看她手上的行李箱,淡声说,


    “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


    方幼宜微微愣住,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的告诉她。


    纪临舟也完全不在意,只走到一旁的岛台边,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温水,拿出来上次的退烧药片,


    “你脸色很差,应该是发烧了。”


    “吃完药带你去医院。”


    方幼宜不动,只背对着他,她似乎有些无力,肩膀微微往下沉了沉,


    “纪临舟,你放过我吧。”


    “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我不知道留下要怎么面对你,我……”


    她有些说不下去。


    小芒从楼上下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叼出来纪临舟的领结,正闹着发出点动静声。


    但客厅里的两个人都好像没有察觉一般。


    纪临舟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只垂眼看着手上的水杯,仰头自己喝掉杯子里的水,


    “放过你?”


    他换回熟悉的口吻,带着点冷淡的语气,把空水杯放到岛台边缘,慢慢走到她跟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沉默了会儿,他扯了扯唇角,


    “那谁来放过我?”


    领结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纪临舟忽然转过脸,拿起岛台边缘的玻璃杯,直接朝着地面砸过去。


    碎片溅开,小芒被吓得立刻窜开。


    碎片裂开的声音平息,将一切都恢复沉寂。


    纪临舟低头盯着她的眼睛,停顿了会儿,像是又恢复了冷静,用一种十足理智又有点困惑的语气问她,


    “方幼宜,你不是已经爱上我了吗?”


    心口仿佛被一把尖锐生锈的利刃刺穿,方幼宜忍着眼眶的酸痛,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在……”


    “重要吗?”


    纪临舟打断她的话,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平静道,


    “得到不就行了?”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仔细的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变化,得到了答案,


    用一种极度笃定又平静地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方幼宜,你已经爱上我了。”


    大脑晕眩,昏沉。


    仿佛有岩浆在灼烧,胃部再度翻涌起来,那股痉挛反胃的感觉袭来。


    方幼宜忽然用力一把甩开人,转身往洗手间过去。


    喉咙酸痛肿胀,胃部不停的抽动痉挛着。


    方幼宜抱着马桶,几乎恨不得将身体胸腔里所有刻有纪临舟三个字的器官全部都一起吐出来。


    铺天盖地近乎晕眩一般的干呕后,马桶冲刷下去,发出声音。


    一杯温开水被放到跟前。


    纪临舟站在她身后。


    但没有说话。


    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在她在听见他说出那句她已经爱上他后,她给出的反应是呕吐。


    这就是他处心积虑得到的,她给出的。


    “协议时间是一年。”


    冰冷的没有一丝机质感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纪临舟平静地开口,仿佛并不在意她给出来的反应,


    “结束之前,你都必须跟我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即使我让你这么恶心,你也必须忍受。”


    他一字一句说完,转身离开浴室。


    片刻后,阳台那边忽然传来砰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大型盆栽物品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


    纪临舟在阳台打电话,叫医生上门过来。


    方幼宜从晕眩麻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呕吐让她没有一丝力气,手臂滑下来跪在地上。


    小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正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眼神茫然而纯澈。


    胃部的酸水还在泛滥,方幼宜额头昏沉晕眩,连呼吸都是抽痛的。


    视线不断的收窄,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无名指上的戒指硌着软肉,她低头看着。


    所有甜蜜的、美好的记忆好像瞬间像泡泡一样碎掉。


    从未出现过,不过是她的某种幻觉而已。


    第59章 墓园 跟今晚很像的雨


    方幼宜醒来的时候床边正在吊水。


    嘴唇很干, 她动了动,不小心牵扯到腕间的针头,一瞬间立刻感觉到冰凉的滴水回流到身体里。


    “哎, 小心针头,吊着水呢。”


    房间门从外面推开,周姨端着汤快步进来。


    门缝忘了关,一直在外面的小芒也立刻探头探脑的跟进来。


    方幼宜嗓子干哑, 想要喝水,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的, 也不记得自己在卫生间呕吐完发生了什么。


    周姨走过来,把 汤放在一旁, 心疼的看着她,


    “高烧到三十九度多, 今早才退烧,也太不知道爱惜身体了。”


    小芒跳上床, 在她腿上蹲着看她。


    方幼宜没有说话, 觉得眼眶同样有种脱水的干涩,


    “周姨, 我想喝水。”


    她终于开口, 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种几近撕裂的沙哑。


    “好好好,马上去给你倒水。”


    周姨立刻放下手上的汤,转过身去倒水。


    方幼宜仰头看了眼头顶的吊水瓶,想拔掉针头下床。


    周姨端着水看她又要动,立刻拦住她,


    “不能乱动,这烧才刚刚退了点,晚上医生还会过来。”


    她把水递给方幼宜, 神色难掩担忧,又不好说什么,


    “再怎么吵架,自己的身体也是最重要的啊。”


    方幼宜脸色苍白,用没打吊水的那只手接过水喝完。


    “汤是先生走之前特地交代我熬的。”


    周姨端起来要喂给她。


    方幼宜别过脸没喝,只抬头看了眼吊水,


    “他人呢?”


    周姨顿了顿,


    “昨晚一直在床边陪着,直到今早退烧才走的,早上走的时候说这两天在公司住,暂时不回来。”


    方幼宜眼睫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让周姨喂她喝完一碗汤。


    一整个白天,方幼宜都在卧室没下楼。


    吊水打完,周姨上来给她切了水果,又找来几本书给她看,小芒在边上陪着她玩。


    方幼宜的手机和笔记本全部都被收了起来,没有任何跟外界联系的方式。


    她刚拔完针头的时候开口问周姨要了一次,对方也含糊其辞,让她好好休息,说等病养好之后再说。


    晚上医生上门来给她检查了下身体,重新量了体温,还有点低烧,但用不着再继续吊水了,只开


    了药,让好好休息。


    等人离开,方幼宜也从楼上下来。


    客厅很安静,周姨在厨房里忙活。


    岛台边昨晚打碎的水杯玻璃碎片早已经收拾好,看不出任何争吵过的痕迹。


    她走到阳台。


    之前一直放在上面的那盆兰草已经不见了。


    “怎么下来了?”


    周姨隐约听见点外面的动静从厨房出来,看见她吓了一跳,立刻过去要搀扶着人。


    方幼宜看着阳台上空掉的位置,


    “周姨,我的兰草呢?”


    周姨愣了愣,空着的手捏了捏身上的围裙,


    “兰草昨天不知道怎么掉了下来,已经收拾了。”


    方幼宜看着空掉的位置没有说话。


    昨晚在浴室的时候听见阳台的声音她就已经猜到了,但此刻心里居然没任何感觉,可能是一整晚的高烧之后让她实在抽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来处理这件事,


    “盆栽碎掉了,那兰草呢?”


    她声音很轻,还带着点喑哑。


    周姨神色有些为难,还是开口说了,


    “这……先生清理的,让我直接扔了……”


    小芒跟着从楼上下来,也跑到阳台,在边上跳了跳,扒拉着方幼宜的裙角。


    方幼宜弯下腰,抱起小芒,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起伏,只又回到客厅里。


    周姨走进来,有点担心,


    “您要是喜欢,改天让先生他肯定……”


    “我上楼休息了。”


    方幼宜打断她,抱着小芒上楼离开。


    周姨愣了愣,看着她生了一场病后明显纤瘦不少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有些揪心。


    今天一大早她过来就发现家里客厅和阳台那边的打碎的杯子和盆栽,又看见医生在,心里大概就知道出了事,但也不敢多问。


    直到纪临舟从楼上下来,疲乏的神色明显是一整晚都没睡的样子,但也只是交代她这段时间住在家里,看好太太,别让她接触外界,有什么情况及时跟他汇报,之后就离开了。


    —


    方幼宜回到卧室,她意识很清醒。


    身体虽然累,但可能昨晚睡了太久,此刻反而没什么倦意。


    衣帽间的灯不知道是不是忘记关掉了,她起身走过去,把灯关了。


    地板上有衣服掉下来,应该是昨晚争吵的时候纪临舟带下来忘记放回去的。


    她捡起来,是他的衬衫。


    方幼宜想到刚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故意让她帮他解领结,但她不会,最后弄的一团乱。


    她把衬衫叠好,放了回去,但没有再回到床上,而是出门下了楼去了纪临舟的书房。


    纪临舟的书房门没有关,也没上锁。


    方幼宜走过去,打开他的电脑。


    书桌旁边有打印机,她打开文档,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


    屏幕上出现几个字,离婚协议书。


    打印机发出声音,薄薄的两张纸。


    方幼宜弯下腰取过来,伸手去拿书桌上的笔,准备低头签上自己的名字。


    深色的书桌桌面很干净,除了办公的电脑屏幕,旁边只放着几份文件,连一本书都没有。


    但一抬眼,桌面上放着一只相框。


    相框的位置放的很奇怪,既不是摆正的位置,也不是跟整齐简单的书桌和谐的位置。


    但好像办公的时候只要稍稍抬起脸就能够一眼看见相框里的照片。


    方幼宜视线停留在相框上,没有挪开。


    银白色边缘的相框,照片不是很清晰,是在不太明亮的光线下拍的。


    照片上的她她穿着过分宽大的蓝色冲锋衣,脸颊上有一块脏兮兮的,手上拿着瓶水,看着镜头的表情有些呆滞又带着点戒备,身后是空旷的草地和夜晚的山林。


    如果不是照片上夜晚的山林和登山服,方幼宜估计已经想不起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了。


    她明明记得当时让纪临舟删掉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留下来还打印出来放在书桌上的。


    那个时候她还傻乎乎的,心里对他很防备又有点说不清楚的讨厌,所以在他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神情来。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就是照片那天,他没有等搜救队就一个人跑到山上找她,又背着她下山。


    在那个高速公路边带着院子的小房子里,他睡在地上,她偷偷看他,开始对他感到好奇、想要跟他说话、藏起的打火机被发现,然后就慢慢变得不一样了。


    方幼宜拿起相框,盯着照片后面的山林看了很久,把照片翻倒在桌面上,起身离开书房。


    —


    纪临舟从公司离开已经是凌晨。


    他没让徐易开车,自己开了车回家。


    客厅里静悄悄的,他在玄关换了鞋,感应灯亮了,又被他摁灭。


    他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抽了几根烟,起身走到阳台。


    之前摆在那里的那盆兰草被他昨晚动手砸了。


    今早他让周姨把兰草连带着打碎的土和碎片一起处理掉,但从家里离开去公司的路上,最终又让司机把车折返回去,翻出了那株兰草送到花店让人重新养了起来。


    湿凉的风从玻璃缝隙里刮进来,夹杂着细密的雨丝。


    京北最近一连好几天都在下雨,时而又出太阳。


    天气怪得很。


    纪临舟低头拨弄着打火机,他今晚原本没打算回来,但又不太放心。


    周姨电话里说方幼宜一整天都在房间,中间下来过两次,一次问她兰草,一次去了他的书房。


    纪临舟在办公室里调出来书房的监控,看见她推开门进来,打开了他的电脑。


    不久前的流感加上这次的发烧,她的身影在监控画面里都显的消瘦许多。


    纪临舟看见了电脑屏幕上打出来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经过昨晚的一通争吵,他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打印机里两张薄薄的纸出来,她却忽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看。


    纪临舟调了调镜头,也同样看见了桌面上的那只相框。


    具体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他已经不大记得了,总之是那次回来后没多久,在去江城找她以前就已经放在书桌前有一段时间了。


    办公室的书桌上有一只同样的相框,他已经习惯,以至于在刚才都没发现她是在看那只相框。


    纪临舟也看自己桌上的照片,拍的不算好,抓拍的照片。


    拍照之前他还故意用手指在她脸上蹭脏了一块,之后说删掉又没有删掉,还鬼使神差的打印了出来。


    他很喜欢这张照片。


    看起来有些呆,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很好欺负。


    明明生气他对着阳台上的兰草抽烟,但又不敢对他发脾气,以为他不知道一样偷偷藏起他的打火机。


    纪临舟想到三年前她忽然从托斯卡纳离开那次。


    他被不打一声招呼就放鸽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但却还是主动问方淮昼要了她的电话给她发过去短信。


    从一开始去找她,他就是想着要追求她,想要跟她谈一场恋爱。


    只是恋爱而已,结婚什么的当时根本没有想。


    结果人中途跑了,短信也石沉大海。


    说不清是怎样的心理,他当


    天半夜就买了机票回国,去了京北,打算当面找她说清楚。


    至于说清楚到底是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于是打算就只问她要不要跟自己谈恋爱。


    不管对方是会把自己当成神经病还是怎么也好,他都打算试试。


    即使还没完全清楚当时的心意,但脑海里想的却是,中学时期那些谈恋爱的人不也都是这样的吗?


    尚且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抑或是荷尔蒙作祟,但只想要跟那一个人谈恋爱,不就是世俗意义上的爱情。


    他在这方面可能只是晚了些明白。


    飞机落地京北,他立刻就去了方家打算找她,但到的时候却是参加她母亲的葬礼。


    整个葬礼他全程都在,方世益还当他是因为跟方淮昼的关系才来。


    这实在不是一个问人要不要跟他谈恋爱的好时机,于是葬礼结束后,纪临舟一个人开车打算离开。


    车子经过墓园外,他从车窗里看见方幼宜一个人坐在路边。


    当时也在下雨,跟今晚很像的雨,细密的雨丝。


    她神情看上去很空白,脸上有淡淡的痕迹,像是眼泪,又有点像是雨丝吹上去的。


    跟第一次在牛津看见她的时候有点像。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发现她一动不动,好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长在路边的植物一样,只是发呆。


    他从车里下来,考虑要不要在这种时刻趁虚而入,上去给她送一把伞,或者只是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发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靠着车身,一边抽烟一边跟着她一起淋雨。


    从小到大纪临舟很少有什么强烈的情绪起伏,他大部分时候对外界的感知都是趋于一种近乎漠然的冷淡,旁观而已。


    那天也是旁观,雨丝落在他身上,跟烟雾一起吸入肺腑里,他看着像长在路边植物一样的方幼宜,也只是在旁观。


    雨滴砸落在车窗上,缓慢的,低沉的。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丝毫没有意识到,有时候就是这样,往往不经意的很多个瞬间,有些事情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比如他忽然不再想要只是跟她谈一场恋爱而已。


    他想要更多,但具体更多是什么,他没有去想。


    当时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纪怀风给他出的难题,他爸养在国外的私生子,宁絮的病情,他刚跟人合作的公司即将上市。


    他掐了烟,给方淮昼打过去电话。


    等方淮昼的车开过来,把人接走。


    他在雨里抽完最后一根烟,一个人驱车离开了京北,再没有出现在她跟前。


    第60章 离婚 除非我去死。


    纪临舟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 一大早周姨从房间出来看见他吓一跳才把人叫醒,问他怎么睡这儿了。


    纪临舟没说话,只摁了摁眉心, 闻到自己身上很重的烟酒味道,起身往楼上看了眼。


    “太太还没醒呢。”


    周姨知道他在关心什么,立刻开口说,


    “昨晚送饭上去的时候在看书, 看着身体恢复了不少, 再养养应该就好了。”


    “嗯, 这几天麻烦您了。”


    纪临舟开口说话,声音沙哑的厉害。


    过度的尼古丁和酒精的浸染, 加上最近一连好几天基本没怎么闭过眼,头痛得厉害。


    周姨看了看他, 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一个外人本不该多说还是忍不住说了,


    “您这几天先等等, 冷静点消了气再好好道个歉,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呢, 两个人要一块走那么多年, 有些事情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周姨原先就在纪家,负责照顾纪临舟的起居,小时候见得多,大了以后其实也很少接触。


    直到纪临舟忽然结了婚,才把她从港城调过来, 让照顾方幼宜。


    纪临舟低头看着沙发茶几上的空酒杯,昨晚喝到后面他就直接睡了,原本是打算回酒店休息的, 但也没走。


    周姨说完,他没作声,只撑着额头,过了会儿才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我先去公司了,有什么事情麻烦您看着点。”


    周姨看他起身还晃了下,明显是酒还没完全醒,脸色也差,


    “你这脸色差的,先上楼冲个澡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喝完再叫老王送你去公司。”


    宿醉后确实头晕,纪临舟想了想,点了头,


    “行,你给王叔打个电话。”


    他把手上的衣服放下,转身去楼上客房的浴室冲澡。


    周姨看着他上楼离开,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给司机老王打了个电话让过来接人,然后才去厨房煮醒酒汤。


    —


    方幼宜醒了从楼上下来,听见一楼客厅里有点动静,她走到岛台边去喝水。


    周姨以为是纪临舟洗完澡下了楼,从厨房里出来,


    “我顺手煮个面,吃完再回公司?太太这会儿应该……”


    她话还没说完,看到岛台边站着的人是方幼宜,愣了愣,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方幼宜听见她说的话,加上客厅茶几那边还没来得及收掉的酒和外套,心里已经多少猜到了。


    “嗯。”


    她点头,往沙发那边看了眼,没有说话。


    周姨往楼梯上看了看,有些担心,怕两人还没冷静下来这会儿碰到又要再吵起来,


    “要不……”


    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纪临舟冲完澡从楼上下来,显然也一眼看见了岛台边站着的人。


    方幼宜听见声音,但没转头,只对周姨讲,


    “厨房里火好像没关。”


    周姨愣了愣,也才想到锅里还有煎蛋,立刻往厨房里去。


    纪临舟在楼梯上站了会儿,低头系好袖口,走到沙发边,拿起上面的黑西装外套和手机,打算直接回公司。


    “吃完饭再走吧。”


    方幼宜开口,语气很平静,看着他的背影,


    “周姨煮了你的份。”


    纪临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看她,点头,


    “好。”


    他把外套又扔回到沙发上,但视线仍旧落在她脸上。


    这样看她比昨晚监控里看起来还要瘦一些,脸色恢复了点,唇上有血色了,但很明显还没完全恢复。


    方幼宜没避开他的目光,把水杯放下,问他,


    “我的手机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纪临舟垂眼看着她,她神色很平静,也愿意主动开口说话了,比起那晚的情绪失控很明显要冷静了不少。


    但奇怪的是,纪临舟觉得她这样的冷静反而显得刺眼。


    比她在听见他说她爱上自己时冲进卫生间里抱着马桶呕吐还要刺眼。


    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走过去,停在她跟前,


    “没拿过你的手机。”


    他淡淡地开口,也伸手去拿水杯倒水喝。


    中间隔着岛台的距离,手指触碰到水杯的时候方幼宜很明显地有一个避开的动作,似乎是不想跟他接触。


    纪临舟当作没看见,倒了水就在她对面站着,一边视线看着她一边喝水,也不开口讲话。


    小芒跳上岛台桌面,走到两个人中间,歪了歪身子,用脑袋去蹭方幼宜的手背。


    方幼宜收回手,把小芒从岛台上抱下来,对他的注视丝毫不在意,转身去了楼上。


    早餐跟醒酒汤一块做好端上桌。


    方幼宜也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拿着张薄薄的纸。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走到餐桌边,把签好字的纸放到纪临舟手边。


    纪临舟看也没看,吃完早餐,抽了张纸巾擦手,问她,


    “这是什么?”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你签完后我们抽个时间去办离婚。”方幼宜说。


    纪临舟擦完手,扔掉纸巾,拿起那张纸看了眼,盯着她看。


    方幼宜也回看他,表情平静,但显然是一副已经下定决心的打算。


    纪临舟很短促地笑了下,眼里却并没有多少笑意,他低下头拿起那张纸撕成两半拿在手上,


    “我不同意。”


    他语气平静,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她跟前,把撕成两半的纸当着她的面揉皱扔进边上的垃圾桶里,侧过头看着她,淡声说,


    “你现在生病了,先好好休息。


    等你病好了,什么时候冷静了,我们再好好谈。”


    他说完,擦过身直接离开。


    周姨端着热好的


    牛奶冲厨房出来,看见两个人好像又吵了架。


    纪临舟提着外套走到玄关处又停下来,


    “周姨,”


    他转过身朝着方幼宜的方向,神色平静没有表情,


    “这几天看好太太,病好之前别让她出门。”


    他说完,门砰地一声从外面关上。


    方幼宜站在原地,视线看着垃圾桶里被撕掉的离婚协议书,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只回到餐桌边,开始吃早餐。


    周姨走过去,把热好的牛奶放在边上,看起来有些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没开口。


    —


    纪临舟从电梯里出来,走到车库。


    司机拉开后排的车门,他上了车,车门关上。


    他扯掉领结,脸上冷淡平静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一股腐蚀般的抽痛感从胸腔位置爆发开,像有人往他心脏上泼了一瓶高浓度的硫酸。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有些不放心,


    “纪总,还要去公司吗?”


    纪临舟点头,让他开车。


    一路到公司,还没上办公楼,在一楼大厅里就被人拦住。


    是方淮昼。


    “你把人弄到什么地方了?”


    方淮昼上来直接问。


    那天从看守所离开后,他就再也联系不到方幼宜人,手机信息和电话统统石沉大海,连实验室里也没过去。


    他几乎是瞬间就猜到是纪临舟搞的鬼,来公司几次都被他的助理找借口搪塞,索性直接拦在大厅等人。


    纪临舟并不想跟他多说,直接让边上的司机挡住人叫进来保安。


    方淮昼在身后开口,


    “你比我了解她的性格,你觉得就这样把她关起来是能让她更爱你还是更恨你?”


    纪临舟脚步没停,进了电梯。


    除了公司内部几个会议,港城那边的集团也有个视频会议,一直忙到傍晚才结束。


    徐易把几个需要签名的文件送进来,站在办公桌边一边等着签字一边开口道,


    “老爷子那边让您最近回去港城一趟。”


    纪临舟没说话,低头在文件上签了字,把文件推过去,


    “跟他说我没空。”


    徐易愣了愣,点头说好,转身出去把门带上。


    办公室门刚刚关上,桌上手机响了,是宁絮的电话。


    方幼宜的手机。


    纪临舟看了眼,没接,只任由屏幕上跳动着,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的酒柜,开了一瓶酒。


    桌上手机震动不停,那边还在继续拨,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打这一通电话不可。


    纪临舟神色冷了冷,仰头干掉杯子里的酒精,起身过去接起电话。


    “有事?”


    他主动开口。


    宁絮在那边似乎愣了下,


    “怎么是你?”


    “嗯,”纪临舟冷淡道,“她身体不太舒服不方便接。”


    宁絮在那边语气淡了淡,


    “想问问她之前的蝴蝶兰怎么养,好像又快养死了。”


    纪临舟沉默了下,想到之前那盆被自己砸掉的兰草,语气缓和了点,


    “等她身体好点,我让她给你回过去电话。”


    宁絮在那边嗯了声,准备挂断电话。


    “我爸当初出轨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纪临舟看着落地窗外,忽然开口问。


    宁絮似乎愣了下,没有回答,但也没挂断电话。


    这么多年来,纪临舟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


    当初空难发生后,纪承文养在外面那对母子被接回纪家老宅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宁絮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丈夫的背叛。


    只有纪临舟心里清楚,他们看似恩爱和谐的夫妻关系实在早已溃烂不堪,宁絮早就知道纪承文在外面的事情,但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完全当作不知道,仍旧当着她的好太太。


    “怎么忽然问这个?”宁絮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淡。


    纪临舟没回答,只是继续问道,


    “你爱他吗?”


    宁絮在那边似乎笑了下,


    “不爱他我为什么要这样?”


    “那他爱你吗?”


    “他当然也爱过我。”宁絮很笃定,


    “如果我们没有相爱过,根本不会有你。”


    纪临舟没说话,低头看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液和冰块晃动着,他沉默了会儿,神情浮现出一丝困惑,


    “我从来没觉得你们之间那是爱。”


    宁絮没再说话,只是问他,


    “你跟幼宜吵架了?”


    “嗯。”纪临舟没瞒着她,“她要跟我离婚。”


    宁絮有些意外,“这么严重?上次不是还好好的吗?”


    纪临舟笑了下,语气听不出什么笑意,自嘲道,“可能因为你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宁絮在那边安静了会儿,“那你答应离了吗?”


    “当然是不答应。”纪临舟淡淡道,“除非我去死。”


    “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宁絮没有给出任何意见,但在挂断电话之前还是开口,“不过幼宜应该是很喜欢你的。”


    纪临舟没说话,看着挂断后黑掉的屏幕,上面映出来自己的五官和神情。


    他在窗前站了会儿,拿起手机和车钥匙拉开门。


    徐易在门口刚刚准备准备敲门,


    “纪总?”


    纪临舟把车钥匙丢给他,


    “开车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