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等日出的车里。
实用?
他有什么用?
苏却眯眼看着他, 满脸写着“你哪来的迷之自信”。
她嗤了一声,“你有什么用?”
本来只是随口吐槽,结果话音刚落, 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某些画面——夜晚被他欺负得双退发软,早上醒来被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还有那双手……
……等等, 她在想什么?
苏却猛地刹住思绪, 耳朵悄悄红了一点,强行把刚刚跳出来的画面拍回去。
她故作镇定地抬起下巴, 冷笑一声:“……你除了欺负我以外,还会干什么?”
“还能让你喊。”
“……”
这下烧得可不止耳朵了。
苏却不想继续在这个空间里待着, 保不准江津屿还会说出什么骚话。
可她才迈出一步,腰上突然被一只手扣住,贴上他紧实的胸膛。江津屿单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顺势扣在她手心里。
“戴上。”
苏却低头一看,是个黑色的口罩。
她狐疑地皱眉。
江津屿指着自己的唇, 慢悠悠地开口:“遮一遮。”
他的目光似乎特意停留在她红肿莹润的唇上,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然谁都能看出来。”-
出了楼道,苏却走得飞快,心里想着快点甩掉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走那么急做什么?”
身后,江津屿插着兜, 步调悠闲地跟着,语气慵懒得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却忍着怒火, 头也不回:“保持距离。”
“哦。”江津屿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倒也没再贴上去,倒是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步调一急一慢,但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腿长了不起啊。苏却恨恨地想。
到了酒店门口, 苏却低头翻找房卡,却发现背后那道影子,竟然也跟着进来了。
“你别跟着我,”她回头警告,“这一周还没过完呢!想都别想!”
“满脑子想什么呢,”江津屿睨了她一眼,朝前台方向抬了抬下巴:“我也住这。”
她震惊地扫了一眼这家小巧精致的精品酒店,一脸怀疑:“这可不是五星级酒店。”
江津屿慢条斯理地摘下围巾:“我能屈能伸。”
苏却:“……”-
晚餐选在爱丁堡老城区的一家苏格兰传统餐厅,木质吊顶、暖黄的灯光,复古的壁炉里正燃着温暖的火焰,窗外是苏格兰夜晚呼啸的风。
林慕拘谨地坐着,端着酒杯有些不太自在,倒是江津屿,一贯的沉静从容,无论身处何地,他都不动如山。
“江先生,”林慕的语气有些局促,举起杯子,声音不高,“我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这个项目,我可能根本不会写到今天。”
“不需要谢我。”江津屿微笑,淡淡地碰了下酒杯:“你的作品本来就值得被看见。”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客套,而是一种绝对的肯定。
林慕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挺没文化的。我高中的书都没读完,刚开始写东西的时候,连标点符号都不怎么会用,错别字也一大堆,要不是后来有人帮着改,我那些东西根本登不了刊。”
她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被人笑话,可江津屿却没有任何轻视的神色,耐心地听着。
“是您的才华打动了读者。”江津屿语调平缓,“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他说的是实话。
这些年,燕北高层的确有文化输出的需求,但市场规模小,投资回报率远不及重工业或高科技,愿意牵头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当时他攒了这个局,圈内人颇为意外。
“这个项目早晚会有人做,我不过是比他们提前了两步。”江津屿切了一块牛肉,不紧不慢地说,“我向来不喜欢慢人一步。”
林慕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挺有道理,毕竟国家大方向摆在那儿,再少的蚊子腿也是肉。
可苏却却听出了不对劲。
这个解释听起来似乎合理,但她太了解江津屿了。
他从来不做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更不会为了迎合某个政策方向,浪费自己的时间。更何况,这个项目一开始根本不赚钱,甚至在头两年完全是砸钱进去的,他怎么会这么有耐心做这件事?
她百思不得其解。
江津屿握着酒杯,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面的女人。
在她当年离开后的第二个月,他对着一份英文出版物发了许久的呆。那是一本在国际上颇有影响力的文学期刊,他漫不经心地翻着,却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江津珏在办公桌对面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份工作吗?”
江津屿哑然。
出版行业的利润空间很一般,翻译更是辛苦活,以她的学历背景来说,能选择的工作实在太多,比起实业、咨询、金融这些金领,当个图书翻译显然算不上聪明的选择。可是她却毅然选择了它,甚至为此跑遍世界各地,忙碌不堪。
甚至因此离开了自己。
江津珏看着他,语调平静:“你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她的世界,了解她喜欢什么,追求什么。”
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本杂志:“你总是用上位者的姿态,觉得什么对她好,就强硬地给她。”
江津屿无从反驳。
他向来如此,习惯了掌控,习惯了主导,习惯了以自己的逻辑去推演她的需求。他以为她会喜欢他为她铺好的路,以为她会懂得他的良苦用心。可最终,她离开得决绝,没有一丝回头。
那时候,江津珏望着他,语调透着一丝意味深长:“你连她真正热爱的是什么,都不愿意了解,凭什么让她留在你身边?”
……
于是,他做了这个文学孵化项目。
他不在乎它赚不赚钱,也不在乎燕北那些人怎么看。他只是在试图接近她的世界,试图明白,她为什么会在那些文学作品里燃烧热情,试图看清楚,那个他曾经以为完全属于自己的女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直到他被林慕的作品触动,又看见它被世界认可,直到他站在翻译后的文字前,看到无数读者因为一本书而驻足,他才终于明白——
这就是她的答案。
书写的意义,翻译的价值,不是数字,不是名声,而是某种更隐秘、更深刻的共鸣。
苏却还在看他,眼底带着探究的意味。
“说来有趣,”江津屿垂下眼睫,看着摇晃的酒液微微一笑:“这个项目起初只是为了走进一个人的世界。可真正走进来才发现,自己过去有多么固执。她的梦想这样美好,我却一直想把她拉进我的世界里。”
“现在我知道了,比起困住她,不如替她铺一条更远的路。”
这番话像股风,吹得她所有的防备都开始松动。苏却低着头,专注地切着盘中的牛排,生怕一抬眼就会暴露自己的动容。
这顿晚餐后来吃得很安静。苏却一直在躲避江津屿的视线,怕那双总是看透她的眼睛又会读懂她的心事。等到结束时,江津屿率先起身,说是还有工作要处理。他走得很自然,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随口而出的闲聊。
可她知道,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
晚间,酒店客房。
江津屿站在窗边,单手插兜,耳朵里是付立的声音。
“您最近心情很好。”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压了压嘴角,语气却仍是惯常的平淡:“还好吧。”
电话那头的付立心里翻了个白眼,尾音都扬起来了,还装呢。
“等班席尔的书出版的那一天,真正的大决战也要到了。”付立声音透着股隐隐的兴奋,“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到完结篇了。”
江津屿手指轻敲着窗沿,微微眯起眼睛。
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些年,他明面上与江家脱离关系,为的就是让江兆锋放松警惕。当消息再也掩盖不住,那位视江家名声如命的老爷子,才会不得不把人交出来清算。
只是——
他的手渐渐攥紧,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如果他有了软肋,还能如此淡定吗?
“对了,刚刚收到消息,班席尔说最新的手稿完成了,问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次通话。您还在爱丁堡?要不要安排飞机回伦敦?”
江津屿沉吟片刻,“过几天吧,我会通知你。”
他刚挂断电话,门铃便响了,透过猫眼,看见了意外的访客。
江津屿慢悠悠地打开门,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今早不是刚有人说这周的份额用完了?我就是特意提醒你一下。”
苏却没理会他的戏谑,双手抱胸,轻哼一声:“我找你有正事。”
“哦?”江津屿扬眉,“什么正事?”-
“苏却,你说的‘正事’就是这个?”
江津屿握着手电筒,站在爱丁堡老城区的地下隧道里,满脸写着“这是什么鬼地方”。
湿冷的空气混着石壁渗出的水汽,隐隐还能闻到潮湿的霉味,头顶昏黄的灯光摇摇欲坠,踩在脚下的石砖凹凸不平,还有几道古老的水沟穿行而过。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价值不菲的皮鞋,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苏却在他旁边晃了晃手电筒,笑盈盈道:“爱丁堡可是世界上最闹鬼的城市,你都来了,不听听鬼故事,怎么能算真正来过?”
江津屿:“……”
苏却带他参加的是爱丁堡最著名也是最特别的一个City Tour——作为世界上最闹鬼的城市,隧道四通八达,导游会带着游客穿梭在地下通道和古老墓地间,讲述这座城市的神秘而又恐怖的传说。
“这可是活的鬼屋!”苏却煞有介事地说,“这些隧道历史悠久,曾经是地下社会的藏身地,据说有很多亡魂在这里游荡……”
江津屿睨了她一眼:“你信这些?”
“信不信没关系,气氛要到位。”苏却促狭地看着他,“你那双鞋多少钱?”
江津屿低头看了眼已经沾满泥水的手工皮鞋:“不贵,也就两千镑。”
“啧,”苏却摇头,“你这个大富豪也该体验一下平民的乐趣。”
“那还请苏小姐好好当导游,带我见见世面。”
他们一路说笑,完全没听进导游讲的故事。走着走着,就落在了队伍后面。
“今天你在晚餐时候说的话,”苏却故意放慢步调,装作不经意提起,“那个文学奖,真的是因为我吗?”
“怎么会,”江津屿也移开视线没看她,“就是太闲了,找个项目杀杀时间,正好这个还挺有趣的。”
“骗人,”她笑着戳穿,“你以前连本小说都不看的。”
她还记得他的书架上,全是些工具、理论书。
江津屿没立刻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手电筒,光束在墙壁上晃了一下。
过了几秒,他嗤笑一声:“以前确实不感兴趣。”
“那现在呢?”苏却追问。
江津屿懒懒地抬眼,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也算是补偿。”
苏却一怔:“什么?”
“那年你在燕北不是想见那几个外国编辑,结果迟到了没见着。”
苏却脑子一转,瞬间回想起那次——她专程跑去见那些业内顶级编辑,结果江津屿说着要送她去,结果又是去错地点又是拐错弯,最后让她和那些编辑擦肩而过。
“原来是你搞得鬼!”她气得瞪他,“把我刚才的感动还来!”
江津屿笑意加深,伸手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哦?刚才感动了?”
“……”
苏却哼了一声,懒得理他,直接加快了脚步。
江津屿在她身后低笑,不疾不徐地跟上去。
整个City walk大概要持续一个半小时,可他们俩走得慢,前面的人影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手电筒光晕在隧道里晃动。
“喂,”苏却先打破僵局,拉了拉他的衣袖,“你是不是觉得无聊?”
“你才看出来?”他腔调里带着些许无奈,“我还以为你要折磨我到天亮。”
苏却眨眨眼,目光忽然一亮:“那……要不要去卡尔顿山看日出?”
江津屿:“……”
他斜睨她:“你还想折腾?”
“喂,之前是谁做小动作害我没赶上约会的,”她开始翻旧账,见江津屿不为所动,索性直接撒娇,“去嘛……”
江津屿看着她,不是说她要报答自己当向导吗?这向导怎么跟折磨游客一样?
可看着她撒娇的模样,他到底说不出个“不”字。
他就是对她没辙。
“好。”
他们趁着向导不注意,悄悄溜走。
苏却站在街边等着,没一会儿,就见一辆车驶了过来,稳稳停在她面前。
江津屿拉开车门,侧眸睨她:“愣着干嘛,上车。”
苏却狐疑地盯着车牌:“你从哪来的车?”
“租的。”江津屿不紧不慢地发动引擎。
苏却:“???就待一天也租车?”
“不然让你坐出租车去山顶?”他替她打开车门,“这种天气,怕是等不到车。”
苏却刚坐进去,他就弯腰调整起座椅:“往后靠一点,腿伸直会舒服些。”
“暖气要开大一点吗?”他看她搓了搓手,“刚从地下隧道出来,衣服都是潮的。”
“座椅加热也打开吧,中档温度刚好。”
苏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这个从小到大都被人服侍的大少爷,现在却在为她调整座椅,询问温度。他修长的手指在仪表盘上跳跃,眉头微蹙,像是在处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她突然觉得,自己心动是理所应当的。谁让他把骄傲收起来的样子,这样容易令人沦陷。
夜色中,他们驶向卡尔顿山。这座山顶能俯瞰整个爱丁堡,是观赏日出的最佳地点,也是很多情侣约会的圣地。
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只能等着。
山风吹来,带着北海特有的咸腥和寒意。冬夜的卡尔顿山光秃秃的,枯草在霜雾中泛着银白,空气里有种冷冽的泥土气息,混着湿润的石头味道。
苏却坐在车盖上,晃着手里的无酒精啤酒罐,偏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江津屿懒散地坐在一旁,长腿交叠,指尖转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眼神随意落在远处,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日出毫无期待。
苏却敲了敲啤酒罐,忽然开口道:“江津屿,现在是周一了。”
江津屿低头点烟,没太在意:“周一怎么了?”
苏却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子,目光飘忽地看向一旁,像是不大自在地组织着语言,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就……是新的一周了。”
江津屿吐了口烟,眉梢微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苏却见他毫无反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气愤地站起身:“算了,我走了。”
烟从他指间滑落,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江津屿愣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下一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长腿一迈,直接把她按进车里。
动作快得像捕猎。
“苏却。”他的嗓音低了几分,眼底翻涌着暗色的情绪,“你什么意思?”
苏却抬眼看他,带着些许挑衅:“什么意思你自己不知道?”
江津屿眯眼,盯着她片刻,喉结滚了一下,半晌低低笑了声:“……艹。”
夜晚的山里寂静寒冷,车里却热得像燃起了一簇火焰。
苏却被他按在座椅上,脑袋靠着椅背,眼神恍惚,呼吸凌乱,指尖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像是在找寻支撑,又像是被逼到了极限。
今天的江津屿很是有耐心,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细细亲着她,引她升温,却又不给满足。
“江津屿……你快点……”
“之前不是你让我慢点的?”
苏却被他堵得一噎,羞愤地瞪了他一眼,想发火,可下一秒,她就说不出话了。
江津屿忽然下移,手掌撑在她的膝i侧,直接低头吻了下去。
她的世界瞬间一片空白。
苏却猛地绷紧身体,手指狠狠抓住座椅,头皮发麻,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个。
他的舌i尖细细描摹,每一下都精准得让她呼吸乱掉,脑子里炸出一片空白。
“江……江津屿……”她的声音已经彻底乱了,像是惊讶,又像是无措,“别、别这样……”
江津屿低笑了一声,嗓音暗哑:“怕什么?”
他偏偏更深地添了一下,换了个角度,一寸i寸地碾过。苏却猛地绷紧了,意识瞬间飘远,指尖狠狠扣住江津屿的肩,眼睛都睁不开了。
“呜……江津屿……”她哽咽着叫他,嗓音断断续续。
“舒服?”
苏却想摇头,可她的身体已经比她更诚实。
她透过车顶的玻璃,看向外面的夜空。漫天星河低垂,璀璨浩瀚,像是要将她整个吞没。
她的身体一颤,彻底崩溃,星光瞬间炸裂在她的眼底。
江津屿微微眯眼,刚要抬头,却被她的反应猝不及防地溅了一脸。
他微微怔了一下,下一秒,低低地笑了,嗓音里带着点兴味和恶劣的意味:“这么爽吗?”
苏却羞得要死,死死捂住脸不去看他。
江津屿却不放过她,低头一点点添i净她刚刚洒落的痕迹,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嗯……真甜。”
“……别说了。”
她刚刚脑袋里都想好了下次逃跑要去哪里,永世不见他了。
这太……太丢人了!
江津屿俯身贴近她,嗓音低哑,缓缓贴在她耳边:“宝宝,明天你要是还能站起来,那就是我没本事。”
夜色沉沉,星河翻涌,而车里早已彻底沦陷。
62 想什么呢,色麻雀。
苏却周二才回工作室。
按照原本的计划, 她应该在周一上午就飞回伦敦,但考虑到她整个周末为读书沙龙忙得团团转,加上他们工作室本来就是项目制管理, 灵活度高,她干脆多休息了一天, 周二再回来。
才刚打开电脑, 她还没来得及浏览完昨天积攒的邮件, 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苏姐!!这日子没法活了啊啊啊!!”
苏却还没回头,就被Joy猛地扑了个满怀。
她抽了抽嘴角, 拍了拍Joy的后背,“……怎么了?”
“伦敦的物价现在越来越离谱了!!”Joy痛心疾首地挥舞着一张超市小票, “今天我去买牛奶,它竟然敢卖1.9胖子了!!1.9唉!”
“我当年念书的时候才70p!”Joy捶胸顿足,满脸悲愤,“这是什么通货膨胀地狱啊!!”
通货膨胀确实是见鬼了。
苏却默默瞄了一眼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在上涨的信用卡账单,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工资能不能也跟着涨点。”
Joy欲哭无泪:“唉……毕业时候千方百计想留下来, 结果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就应该回美国工作!”
“美国?”苏却笑了一声,随口调侃,“治安也没好到哪去。”
Joy抱着胳膊,瘫在椅子上:“但工资比这高啊。”
“那确实。”苏却耸肩,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街上的流浪汉, 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给你一枪子?”
两人对视,默契地点了点头, 陷入了短暂的全球经济共鸣。
过了会儿, Joy撑着脑袋,忧心忡忡道:“不过,最近伦敦的治安也不太行。”
“怎么说?”
“你有没有发现, 这两年难民越来越多了?”Joy压低声音,语气有些谨慎,“我们小区最近阿拉伯人明显比以前多,前几天楼下便利店刚经历了一次0元购,听说还抢劫了个路人。”
苏却皱眉。
她最近出门,确实也注意到陌生面孔变多了。
Joy从手机里翻出一篇小红薯热帖递给她:“我刚刷到的,据说有些不法分子会在目标家门口做标记,专门挑选女性独居户下手。苏姐你一个人住,真得注意点。”
“好,谢谢你的提醒。”
Joy拍了拍胸脯:“反正有事可以联系我,我让我双开门冰箱的男朋友上门保护你!”
苏却挑眉:“我记得出差前你不是还嚷嚷着要分手吗?这么快就找到新的了?”
Joy甩了甩头发,理直气壮:“当然,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空窗期!”
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双眼发亮:“对了,苏姐!要不要认识点新人?我男朋友在B家做投行的,他们圈子里高质量男性遍地是!”
如果换做一周前,苏却可能还会有点兴趣。
但现在——
她完全提不起劲。
“不啦,有别的安排了。”她低头拿起咖啡杯,想喝一口提提神,结果杯底空了。
她正准备起身去去倒新的咖啡,大-腿-内-侧猛地传来一阵刺痛,她险些没站稳。
……
确实如江津屿所言,第二天她果然没能站起来。
那晚她高-潮过后几乎直接昏睡过去,等意识模糊地苏醒时,才发现自己正被江津屿圈在怀里,裹着一条毛毯,坐在车盖上。
“吵醒你了?”江津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唔……”
苏却揉了揉眼睛,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天边透出些微亮光,但云层厚重,看不清太阳的影子。
“看来是个阴天。”江津屿淡淡道。
英国的天气总是这样,一年不到一百天的晴天,想看日出简直像买彩票一样全凭运气。
“折腾了一个晚上,连日出都没看到。”江津屿苦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点亏。”
苏却在他怀里动了动,像是要伸懒腰。江津屿误以为她冷,便顺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掌心贴着她的腰侧,温热的体温隔着衣物传递过去。
苏却太困了,半眯着眼,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没关系,那就下次再来看好了。”
江津屿一顿。
她的声音带着半梦半醒的懒意,像是含着一缕晨雾轻轻飘过他耳边:“我小姑说,每一次旅行都要留点遗憾,这样才会让你想要再回来。”
她打了个呵欠,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呢喃着:“所以下次,我们再来看日出吧……”
“江津屿,好不好?”
江津屿低头看着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孩,忽然有点想笑。
她是真的认真的,还是随口哄自己呢?
她还想继续和他一起看日出。
虽然这一天并不圆满,但正因为有缺憾,所以需要未来久久的时间去填满,如此,每一个明天都有新的期盼。
对于他来说,尽管天色未明,太阳未现,但这一刻已经胜过了他过往所有完整的日出。
江津屿低头,轻轻吻了吻少女重新进入梦乡的睡颜。
“好,下次我们再一起来。”
……
Joy看着苏却别扭的走姿,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她收起刚刚的滔滔不绝,忽然一本正经地摆摆手,语重心长:“苏姐,忘了我的话吧。以后我再也不邀请你去参加Party了。”
苏却一脸问号:“为什么?”
“你……”Joy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刚和男朋友做过吧?”
苏却正低头喝咖啡,猝不及防,一口喷了出来:“咳咳咳!你在说什么?!”
Joy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衣服:“我就知道!”
苏却咬牙:“知道什么啊!”
Joy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她两眼,斟酌了一下,语气复杂:“……难道不是男朋友?”她顿了顿,眼神犀利了起来。
“……姐,你不会去约了吧?”
“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苏却觉得她有点过于放飞了,额角突突直跳。
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她压低声音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Joy一脸了然于胸的样子:“你现在这走路姿势,看起来还挺激烈的嘛。”
苏却:“……”
她应该考虑换一个实习生了。
苏却端着咖啡回到工位,瞥了一眼手机,上面有几条未读消息。
【客户J】:在忙?
苏却瞥了一眼,没回,点开第二条。
【客户J】:还疼吗?我买了药,帮你涂涂?
苏却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她拿起手机赶紧回道:不用,早好了。
发完,她就把聊天框关上,仿佛这样就能斩断某人的执念似的。
可惜,某人的执念向来很深。
手机很快又震了一下。
【客户J】:既然好了,那今晚有空?
太可怕了,这个人的贪欲简直是无底洞!
她噼里啪啦打字:不行,你给我节制!
消息刚发出去,下一秒,屏幕又亮了。
【客户J】:班席尔的手稿好了,让你来加班呢。
【客户J】:想什么呢,色麻雀。[捂嘴笑]
苏却:……-
下午三点,伦敦的阳光难得清透,落在潮湿的街道上,泛起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苏却处理完手头紧急的工作,准备早退回家。晚上的班席尔手稿还不知道要忙到几点,她打算趁现在回去补个觉,养精蓄锐。
刚走进电梯,身后就传来一声喊:“姐,等等我!”
电梯门快要关闭的瞬间,Joy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见苏却疑惑,Joy揉了揉肚子,“我每到下午就会饿,正好下楼买点东西吃。”
俩人便一起到了一楼。
她们推开玻璃门,一阵冷冽的风裹着街头咖啡店的烘焙香气扑面而来。伦敦的冬天湿冷,空气里总带着些说不清的潮气。
苏却拉了拉围巾,刚把手缩回袖口,Joy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姐,看那边!”
苏却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脚步蓦地一滞。
公园对面的长椅上,一抹灰色的影子静静坐着。
江津屿穿着灰色羊绒大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衣,整个人陷在一片慵懒的午后光影里。他随意地靠在长椅上,指尖夹着一小块面包,轻轻抛向脚边的一群鸽子。
伦敦的鸽子见惯了人类投喂,不少人喜欢在公园里喂它们,但这些生物大多只聚集在地上,安分守己地等待食物,很少会主动靠近人,甚至落在人的身上。
可偏偏,就在这时,一只大胆的鸽子扑棱棱地落在江津屿的肩头。
苏却一怔。
她本以为他会嫌脏,会皱着眉挥手赶走,可男人只是微微侧头,神色平静,甚至伸手顺了顺那只鸽子的羽毛,指节轻轻摩挲过它的翅膀,像是安抚。鸽子歪了歪脑袋,竟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更加亲近地蹭了蹭他的手,像是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归宿。
这一幕说不上什么惊天动地,可苏却不禁觉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江津屿的轮廓冷峻,眉眼生得疏朗,惯常给人以距离感,可他此刻的神态却是罕见的柔和。
Joy看得眼睛都直了,激动地扯着苏却的袖子:“姐,你知道吗?我听说动物的感知是最敏锐的,只有心地纯善、赤子之心的人,动物才会主动亲近。”
她眨巴着眼睛,满脸憧憬地看着江津屿:“这个帅哥一定人特别好,不然鸽子怎么会这么喜欢他?”
苏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心里莫名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
Joy还在继续幻想:“姐,你说我要是去要他联系方式,他会不会给啊?先说好,我不是出-轨,就是单纯想多认识个帅哥,给姐妹们留着资源……”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眼睛瞪得更大,语气激动:“我去,他朝我们走过来了!!”
Joy瞬间慌了,“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不乱?口红还在吗?”
可苏却已经完全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
江津屿一步步地走近,脚步声落在青石路上,似雨滴滴落檐角,一点点渗入意识。
他的轮廓在微冷的冬日空气里逐渐清晰,从模糊的影子,到被光勾勒出的眉眼,再到唇角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一幅晕染开的画,终于显露出分明的线条。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冬天的玻璃窗,哈上一口气,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可只要有人伸出指尖轻轻一点,朦胧就会破开,露出清晰的轮廓。
这一刻,他走近了,像是穿透了她刻意维持的距离,将那一层不愿承认的情绪,悉数抹去。
江津屿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下,影子笼罩住她,隔绝了冬日微凉的风。
他低头看着她,眉梢微挑,眼含笑意:“终于舍得出来了?”
苏却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围巾,掩饰刚才一瞬间的恍惚。
她轻咳一声,故作淡定:“……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回我短信,我只好来找你了。”
“……”
他的视线不紧不慢地落在她脸上,像是在等她的反应。
苏却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忙:“我太忙了,可能没看见。”
“是吗?”江津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可我记得,你回楼观山的短信倒是挺快的。”
苏却:“……”
真是记仇啊。
她轻咳了一声:“除了这个,没什么其他要说的?”
江津屿耸了耸肩,“我在伦敦买了新房子,这次不用去酒店了。怕你迷路,特意来接你。”
“你发我地址就好,我想回家先睡一会儿。”这是实话。
“没事,”江津屿顺手接过她肩上的背包,勾唇笑了笑,“你可以到我那里睡。”
苏却:“……”
她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可刚转头,就对上Joy的脸。
她的实习生,目睹了全程。
Joy表情震惊,嘴巴张得几乎能装下一整个鸡蛋,眼神里写满了“妈耶,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她呆了三秒,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了一步,沉默地给苏却竖了个大拇指。
牛啊姐。真的牛。
苏却:“……”
她揉了揉额角,觉得世界毁灭吧。
Joy内心疯狂咆哮:我艹!难道苏姐昨天就是和这个帅哥做了吗?!
这吃得也太好了吧!
羡慕哭了啊!!!
63 【FWB关系变质的几大征兆】……
顶不住Joy的眼光和江津屿的强势, 苏却妥协地选择跟他回家。
睡吧,反正醒来明天世界就毁灭了,爱谁谁!
苏却本以为要坐车, 毕竟这人一向派头不小,哪怕只是去个几条街外的地方, 也得让司机备好车。结果, 竟然是步行距离。
冬日的伦敦, 下午四点,天色早早就暗下来, 街道被朦胧的灯光照亮,空气中弥漫着温热的烘焙香气和湿冷的风。苏却走得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不小心撞上了前面停下的江津屿。
她摸了摸鼻子,仰头有些不满,“干嘛停下来?”
江津屿侧头看着她,眉梢微挑,“你知道现在在哪吗?”
苏却环顾周围, 有些疑惑,“这是哪里?”
江津屿看着她懵懵的表情,忽然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笑道:“你是真不怕我卖了你啊?”
这句话很熟悉,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三年前的机场, 他也是这么问她的。那时候,她一脸自信, 笃信自己能上他的车, 结果被冷漠拒绝得彻彻底底。
三年后的今天,换成了他主动带她回家。
风水轮流转,时间似乎没有走过。
苏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没搭话,只看着江津屿抬手刷了门禁,带她进了一栋维多利亚时期的公寓。
整栋建筑保留着十九世纪的古典风格,黑色铸铁大门,挑高的拱形窗户,墙面上装饰着精细的雕花,岁月感与现代翻新后的精致感并存。连电梯都是老式的手拉门,缓缓上升的速度,仿佛要让人静静品味这栋建筑的一砖一瓦。
“你住这?”苏却皱了皱眉,“你不是不喜欢老房子吗?”
江津屿站在她旁边,随意地插着兜,语调散漫:“嗯,但看这里窗景好,而且距离比较近。”
距离哪里比较近,这个问题苏却没问出口。
电梯门缓缓打开。
江津屿家在顶楼,一推门,入目的便是一片通透的开放式空间。
冬日的暮光透过整面落地窗洒进来,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夕阳铺满地板,投下斑驳的光影。远远的,窗外就是玫瑰园,红色花朵在微风中摇曳,像是在迎接冬日最后的一抹暖意。
苏却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驻在窗外,心头莫名一紧。
她收回目光,打量着这套比她整个出租屋还大的客厅。
客厅以黑白灰为主调,风格低调而克制,灰色的羊毛地毯铺满地面,深色木质书架沿着整面墙延展。角落里放着一台老式黑胶唱机,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火光,一切都透着家的气息。
江津屿把苏却的包在玄关的吊架上挂好,回头时,发现她还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地环视四周。
他走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怎么回事今天?”
苏却被这一下捏回了神,“……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只不过是从酒店换成了另一个地方,只不过是这里让人想到“家”,可为什么她却有些退怯呢?
江津屿侧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玩味,笑意加深:“要不要参观一下?”
他看似随意客套地问一句,可苏却却在他脸上看见了一丝期待。
“不了,我困了。”
她的拒绝快得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江津屿顿了顿。那一抹期待似乎只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像是水面被风拂过,平静无波地消失了。
“好。”他点了点头,转身带她去了卧室。
门被推开,灯光亮起,卧室里透着温馨和舒适——两米宽的大床整整齐齐地摆在房间中央,床头柜上有些日常用品,男人的香水,腕表,甚至连放在一旁的书,都散发着一丝被主人精心打理过的痕迹。
这里明显是他的卧室。
苏却的脚步顿了一下:“……我还是去客房吧。”
刚要迈步,就发现退路被封了。
江津屿单手撑着门框,半个身子随意地倚着,歪头笑:“客房还没收拾,没法住人。”
他的声音低缓,像在哄人:“我搬进来得急,你就先将就一下。”
哪有人让人“将就”,直接让睡自己床上的?!
她快速瞥了他一眼:“……不好吧,我没带睡衣,弄脏你的床就不好了。”
江津屿轻轻一笑,拉开衣柜,拿出一件奶白色的法兰绒睡衣,递到她手里。
苏却低头,看到是女款,瞳孔微缩:“……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当然是给你买的。”
江津屿低着头,逆着光苏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觉得耳尖似乎有些泛红。
“我想着,你迟早会来。”
听到这话,她的耳朵也红了。
苏却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推着他往外走:“行了行了,我要休息了!”
江津屿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半步,嘴角仍旧含着笑意。
他没再逗她,而是转身走向浴室,手落在门把上,推开门,指了指右手边的橱柜:“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如果有什么缺的,告诉我,下次补上。”
然后,他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房门关上的一刻,苏却松了口气,抬手扶着额头,觉得自己的血压可能有点不太正常。
她晃了晃神,走进卫生间,顺手拉开江津屿指的那个橱柜。
然后,她彻底愣住了。
卸妆油、化妆棉、洗面奶、保养品……全套女性护肤品整齐地摆放在柜子里,甚至都是她常用的品牌。
如果不是因为东西都是全新的,她真要怀疑这里是不是早就住着别的女人。
盥洗池上,成对的杯子,双份的牙刷,一左一右的橱柜里摆着彼此的日常用品。
她看着这一切,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一下。
这不是他准备给“客人”用的。
而是……他在这个家里,早就规划好了她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她头疼。
苏却在浴缸里泡着,百叶窗开了半截,视线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夕阳沉入玫瑰园的尽头。
她还记得那天在酒店里,在落地窗前,她被江津屿从背后贯穿,眼前也是这片晃动的玫瑰园。玫瑰在风里摇曳,而她的身体,也在他一次次进击里被迫起伏,困在这场欢愉里。
她已经没力气了,整个人完全离地,像是被悬吊在他怀里,只有细碎的呜咽从唇齿间溢出来。
江津屿吻着她的耳侧,带着诱哄般的柔情:“你看,我们终于一起看了玫瑰园。”
而现在,她甚至可以整日地看这个玫瑰园。
苏却盯着天边的色彩,缓缓地吁出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整个人沉入水底。
水面涌起一圈圈的涟漪,她在水里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
像一条被人豢养的、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主人的鱼-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又或许是因为令人安心的味道环抱着她,苏却沾到床的那一刻,便沉沉睡去。
她没有做梦,只觉得自己被一片温暖而静谧的黑暗包裹着。似有人在烛火前拂去落尘,指尖不经意掠过她的额发,轻柔得几乎察觉不到。
等她再次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昏沉沉的,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倒映在落地窗上,像是夜空被颠倒了过来。
苏却在黑暗里摸索着手机,屏幕亮起,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她点开锁屏,未读信息有好几条,都是来自Joy的。
【我觉得我和FWB的关系不纯了怎么办】
【我的FWB转正经历】
【FWB关系变质的几大征兆】
苏却:“……”
她盯着这几条信息,嘴角抽了抽,一边想着这次回去要好好教育一下她这位没大没小的实习生,一边却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最后一条链接。
【FWB关系变质的几大征兆】
她扫了一眼,其中第一个赫然写着——
【和FWB接吻】
苏却:“???”
她不禁眯眼皱起了眉,继续往下滑,紧接着看到一行解释:“接吻是一件比做-爱还要私密的事情,它不单纯是生理需求,而是更深层次的情感表达。比起快-感,更多的是爱意的体现。”
“……”
她的脸蹭地一下红了。
苏却眨了眨眼,迅速把页面叉掉,仿佛多看一秒就是在承认什么不得了的事。然后,她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
【垃圾贴文,胡说八道。】
发完,她扔下手机,揉了揉发烫的耳根,掀开被子下床。
她要去找江津屿。
可这房子太大了,客厅里没人,厨房里也没人,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走廊尽头。
那边有一个房间,门关着,但门缝透出一丝微弱的光,隐约还能听到低沉的声音。
是江津屿的声音。
他似乎在讲电话。
苏却迈步朝那扇门走去-
江津屿正坐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屏幕上投射出尚棠冷肃的面容,声音清晰地在静谧的房间里回荡。
“班席尔的文稿已经完成,宣传造势也在推进,就等你一声令下。”她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我保证,到时候,全世界都会知道你那位堂哥江兆锋,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江津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微敛:“舆论这块,记得甄选可信的渠道。”
“当然。”尚棠哼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不耐,“你呢?什么时候回燕北?”
江津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下意识地侧头,目光落在墙角那只女式背包上。
那是苏却的。
他盯着那只包,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下周吧。”
尚棠明显不满:“喂,这种事越拖越有风险,我收到的情报显示,江兆锋的人已经开始派人查班席尔的踪迹了,保不准会通过四散的手稿找到你这边。”
她顿了顿,语气略带揶揄,“我是真搞不懂伦敦有什么好玩的?能让你魂不守舍的。还是回燕北安全。”
江津屿轻笑了一声,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语调闲散:“尚棠,我还挺怀念你以前的人机感。怎么,和付立混久了,话也变多了?”
屏幕那头,尚棠冷哼了一声。
付立的声音遥遥传来:“喂,别把锅甩我身上——”
“啪嗒。”
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响,像是什么小物件掉落在地上,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被放大。
江津屿微微皱眉,视线扫向门口,声音微沉:“先挂了,回头再说。”
不顾尚棠的“尽快回燕北”的叮嘱,他直接掐断了通话,随即起身,走向门口。
他拉开门,一只笔正咕噜噜地滚到他脚边,在灯光下缓缓转动了几圈,最后停在他脚边。
江津屿垂眸看着笔,又缓缓抬起眼。
门外的走廊昏暗,壁灯的光影投下长长的剪影,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走廊里太暗了,看不清她的神情。
“苏却?”他的嗓音微哑,“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64 鲸鱼和麻雀。
江津屿从地上捡起笔, 目光落在苏却身上。
“醒了?”
苏却懒懒地“嗯”了一声,声音还有点睡意未消的哑。她抬手挡了挡灯光,头发有些凌乱, 但整个人却乖顺得异常。
江津屿抬手看了眼腕表:“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却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了吧, 我想赶紧做完工作, 不然……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家。”
“那就别回了。”
江津屿歪头笑着, 眼睛盯着她,“反正你刚才也在这里睡过了, 再睡一觉也没关系。”
苏却猛地清醒,眯眼看他:“没客房你睡哪?”
“你旁边。”
“滚。(ノ`Д)ノ”
江津屿低笑, 手指捏了捏她的脸,带着点捣乱的意味:“总算有点表情了。”
他挑了挑眉:“今天一整天都像没魂一样,我还以为带了个假人回来。”
他边说着,边拉起她的手,顺势带她去了厨房。
看起来是无法拒绝了, 苏却干脆接受,“那今晚吃什么?”
她的意思是点外卖,结果江津屿随手挽起衬衫袖口,熟练地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食材:“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随便做点。”
苏却整个人都惊呆了。
等到他熟练地洗菜、切菜、热锅、颠勺,动作流畅得像是专业厨师, 她的表情更是直接凝固了。
“……你、你怎么这么会做菜?”
在她的认知里, 江津屿应该是那种生下来就有人伺候,连泡面都不会自己泡的少爷(虽然他可能根本不吃这种垃圾食品),哪怕没钱吃饭, 也该是优雅地刷着AE黑卡解决,而不是卷起袖子洗菜切菜。
江津屿注意到她的视线,挑眉:“怎么,没想到我会做饭?”
苏却用力点头,目光直白得仿佛在看什么世界未解之谜。
她眨了眨眼睛,“哎呀,被发现了。”
江津屿无奈,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当年我被我爷爷赶出燕北的时候,江家切断了我的经济来源。在MIT那几年,你以为我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苏却难以想象江津屿困窘的样子:“所以你打工?”
江津屿慢条斯理地翻炒着锅里的菜:“不,靠存款。”
苏却:“……”
她顿了顿,试探地问:“你有多少存款?”
江津屿伸出手,随意比了个数。
苏却:“……X的,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江津屿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反正现在有钱人正在给你做饭,扯平了。”
苏却嘀咕:“哼。”扭头不看他。
厨房里灯光暖黄,江津屿单手颠勺,油花四溅时,动作漂亮又利落,俨然一副扫地僧般的大厨模样。
苏却忍不住感慨:“你这身手……和美国中餐厅的厨师一个路数。”
江津屿好笑:“是吗?”
“对啊,沉默寡言,深藏不露,厨艺爆炸。”苏却靠着流理台,托着腮,叹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贤惠。”
“贤惠?”他哑然失笑,“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夸奖。”
不久后,饭菜端上桌,苏却看着面前几盘精致的粤菜,忍不住惊叹:“我以为你做面食比较多,怎么这些……看起来更像是粤菜?”
江津屿耸了耸肩:“没办法,那时候波士顿的香港厨子多,想学点东西只能往这边靠。”
苏却一边吃,一边忽然想起什么:“哇,真的没想到,你原来是MIT的……那不是离我家很近?”
她感叹道:“有时候命运真奇妙,我们竟然从来没遇到过。”
江津屿闻言,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你怎么知道没遇到过?”
苏却眨了眨眼,臭屁小猫样地翘起下巴:“我这么好看,你见到一定会有印象,然后来主动搭讪。”
江津屿忍不住笑了。
苏却不满,胳膊肘怼了怼他:“笑什么笑!难道不是吗?”
江津屿投降似的举手:“是是是,肯定会找你搭讪的,苏大小姐……”
苏却哼了一声,满意地点头。
江津屿看着她,竟也认真畅想起来:“如果我们那时候真的相遇,会是什么样呢?”
苏却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肯定会来追我。”
江津屿挑眉,饶有兴致地问:“然后呢?”
苏却眯起眼睛,狡黠地笑了一下:“然后我会狠狠拒绝你。”
“……凭什么?”
苏却瞪他:“就凭你这人有点装。”
江津屿嗤笑了一声:“当时在机场,可是某人先和我搭讪的。”
苏却炸毛:“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会主动追你?”
江津屿但笑不语,懒懒地夹菜,一副“你自己心里没数?”的模样。
苏却气笑了,瞪他一眼:“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啊!我很多人追的好不好!我才不会倒追!”
江津屿慢条斯理地剥了一只虾,轻轻一挑,把剥好壳的虾肉塞进她嘴里。
“好,那我一定会铆足劲追你。”他低声笑道,语气轻描淡写,却藏着一份不加掩饰的认真,“拒绝我一次,我就追你两次,拒绝我十次,我就追你第十一次。”
他抬眸看她,嗓音低哑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能落进她心里。
“无论你身边有多少选择,我都会成为你的最优选,也是唯一的选择。”
苏却嘴里咬着虾,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怎么回事,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会说情话?
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
两人漫无边际地畅想着这个如果,玩笑间,似乎真的经历了一场属于他们的校园恋爱-
吃完饭后,江津屿带她去了客厅。那块角落显然是特意辟出来的,靠近阳台,被绿植包围着,墙体刷成了深靛蓝,透着沉静而温暖的氛围。墙上挂着几幅法式插画,苏却一眼就认出,那几幅她曾经在巴黎的一家画廊驻足很久,甚至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过。
办公桌子是可升降式的,角落里甚至摆着一台她最喜欢的护眼台灯,椅子是人体工学款,符合她长时间伏案工作的习惯。
这一切,简直像是……特意为她定制的一样。
苏却心里泛起一丝不明的情绪,强行按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拉开椅子坐下,把文件摊开。
江津屿轻倚在沙发扶手上,淡淡开口:“困了可以先睡,工作明天再做。”
苏却没抬头:“不行,我想早点翻完。”
江津屿勾了勾唇角,没再多说,转身去客厅一角。头顶的灯光落下,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轮廓深邃,专注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静气息。
苏却原本在翻译,眼睛有些酸,便稍微偏头,顺着窗户看向夜色下的玫瑰园。城市的灯火模糊了视线,绿植的影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静得让人有些恍惚。
她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回客厅。
然后她看到江津屿。
他坐在那里,低头翻阅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握着杯沿,偶尔轻抿一口咖啡,神色淡然自若。
那一瞬间,苏却突然想起一句话——
浮萍落地,鸟雀归枝。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江津屿抬眸看向她,声音懒懒地落下来:“怎么了?”
“翻译完了。”
江津屿放下咖啡,朝她伸出手:“给我看看。”
苏却走过去,把文件递给他。可在他伸手接的时候,她忽然心念一动,抽走了稿子,随手放到一边。
江津屿挑眉,看不懂她的做法。
苏却忽然抬手,直接把他按进沙发里,自己顺势跨坐在他的腰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津屿愣了半秒,随即顺从地靠在沙发上,单手搂住她的腰,唇角带笑,似乎对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很感兴趣:“……嗯?”
苏却盯着他,喉咙微微发紧。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趁现在还能清醒地拉回界限。
“江津屿,我是个很难被驯服的人。”
她的声音不大,但落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却像是把银色的拆信刀,剖开一线光亮。
“我可能永远不会把家庭放在第一顺位。我的脾气很坏,姐姐说我骄纵,很多人评价我目中无人,嘴巴也毒。我承认,我就是个自私的人。我做任何选择,都是为了自己。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从来不会为谁停下脚步。
“所以,就算你马上回燕北,一去不回,我也不会跟你走。我不会改变我的路,也不会停下来等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部压下去。
“我们现在终止,还来得及。”
在我彻底爱上你之前。
在我们还来得及把对方从彼此的生命里剜掉之前。
停止吧。
她说得那么认真,连自己的手都攥紧了,指节泛白,仿佛真的在用尽全力划清界限。
江津屿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包裹住她所有的防备和克制。
他缓缓开口:“说完了?”
苏却点头,咬着牙去拉开他的手:“嗯,我是认真的,别动手动脚。”
江津屿突然笑了,语气带着点无奈:“那你倒是别哭啊。”
苏却怔住。
她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外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助又毫无预兆。
江津屿叹了口气,将她的肩膀摆正,对着自己:“好,苏却,那你听我讲个故事。”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整理思绪,嗓音沉缓而低醇,在昏黄的灯光下,像夜色里的一缕温暖潮声。
“这个世界上,有一只一直活在深海里的鲸鱼。他一个人漂泊了很久,习惯了黑暗,习惯了海水的沉默,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度过一生。”
“可是有一天,他遇见了一只小麻雀。”
“那只麻雀脾气很坏,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鲸鱼一开始觉得烦透了,怎么会有生物能这么吵呢?可是,一个人在深海里待得太久,偶尔听见点声音,哪怕是吵,竟也让日子不那么难熬了。”
“于是,他动了心思,想让这只麻雀留在深海里陪他。”
“可问题是,麻雀属于天空,她的羽翼无法承受海水的重量,留在深海里,只会溺亡。”
“所以她拼命逃走了。”
江津屿的语气缓了缓,像是在回味什么,又像是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鲸鱼很生气,他想,既然你不愿意留下,那就算了,他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可问题是,已经见过光亮的人,又怎么甘心回到彻底的黑暗里?”
“他记得那只麻雀在天空里翱翔的样子,记得她落在海面上歪着头和他说话的模样,记得她在风里自由自在地翻飞,而不是被海水束缚得无力沉溺。”
“所以,他终于明白——他没办法彻底离开深海,可他可以浮上海面。”
“这样,当麻雀飞累了,就可以随时落在他的背上歇息。”
“她想去哪里都可以,他不会再拦着她。”
“但无论她飞多远,飞多久,只要回头,他都会在那里。”
江津屿垂眸,眼神温柔得像是盛着整个星空的海,他抬手轻轻擦去苏却脸上的泪,嗓音低沉而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所以,你说好不好啊,小麻雀?”
苏却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一滴滴砸在他的手背上,止都止不住。
她抽噎着,笑了:“江津屿,你这些年是不是偷看了不少小说?”
他顺势哄着:“所以,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不喜欢,烂死了。”苏却吸了吸鼻子,故作嫌弃地撇嘴,“你真的没有文学素养,我看过你选的小说,水平参差不齐。”
江津屿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还人身攻击起来了?”
苏却挥开他的手,趁机摘下他的眼镜,“说,你今天特地戴眼镜,是不是为了勾-引我?”
江津屿:“哎呀,被发现了。”
苏却骄傲道:“我就知道,老男人的心机真重。”
江津屿终于忍不住打断:“有一说一,我也没有比你大多少。”
“大一天都算大。”
她凑上去,用鼻尖拱了拱他的脸,像只耍赖的小兽。
江津屿被她闹得没辙,终于拍了拍她的屁-股,声音低哑:“好了,下来。”
“为什么?”
“你再不下去,我就要忍不了了。”江津屿眯起眼,笑得又无奈又危险,“一周才两次,今天就用完了份额,这一周剩下的几天我怎么办?”
苏却一愣,随即笑出了声,眼睛弯弯的,止都止不住。
她忽然捧住他的脸,直接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落下来,带着她独有的温度,像是燎原的火,带着一点狡黠的恶作剧,也带着……再明白不过的答案。
江津屿呼吸一滞,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苏却松开他,笑得张扬又得意:“笨蛋,谁家炮-友会这么频繁接吻啊?”
65 “我还是见不得光?”
夜色低垂, 客厅的暖光洒在地毯上,安静而温柔。
苏却跨坐在江津屿的腰复上,捧着他的脸, 似乎亲不够一般,来回啄着。
她喜欢江津屿戴眼镜的样子, 喜欢得要命。
她把眼镜重新架回他的鼻梁, 眨了眨眼, 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嗯……这样的江先生才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
江津屿靠在沙发上, 半阖着眼看她,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小朋友, 你折腾够了没?”
苏却垂眸,看着他微抿的唇,眼神闪了闪:“还没。”
说完,她就故意扭动了一下腰,在他复肌上蹭了蹭。
江津屿的呼吸瞬间一滞, 立刻扣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声音微哑:“你再蹭一下试试。”
可她却挑衅般地反而凑得更近,腰支偏偏又扭了一下。
江津屿彻底绷不住了。
“……行。”
他低笑了一声,反手扣住她的腰, 直接将她放在书桌上。
她的头发铺散在桌面上,江津屿一手撑着桌面, 一手抚上她的脸, 指腹缓慢地描摹她的眉眼,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在一点点刻进记忆里。
苏却的心跳快得厉害,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身体微微紧绷,却又带着一点紧张的期待。
可忽然肚子传来一阵坠胀感。
她脸色一变,猛地从江津屿怀里翻下去,缩到一旁。
江津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
苏却举着抱枕挡在自己身前,目光飘忽,迟疑了几秒,才小声开口:“我好像……来那个了。”
空气瞬间安静。
江津屿:“……”
他闭了闭眼,额角青筋忍不住跳,深吸了一口气:“苏却,你这是——管杀不管埋?”
“……不好意思嘛。”
她抱着抱枕凑过去,干笑道:“真的没办法呀……”
江津屿盯着她,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起来,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还是有办法的。”
苏却:“?”
下一秒,她的踝-足被扣住,整个人被迫贴进他怀里,退被强制性地收-紧。
“江津屿?”她惊讶地瞪大眼,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热意沿着她的退弯贴上来,带着紧绷的难捱,缓慢地沿着她的小退滑下去,在退间细细碾-动。
她顿时僵住:“……你、你要干嘛……”
江津屿偏头笑了:“不是你把我撩起来的?现在说干嘛?”
他的手掌扣着她的膝弯,嗓音微哑:“退并紧。乖,帮帮我。”
苏却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却还是不自觉地听话照做了。
他扣着她的足,带着她动作,一开始还是缓慢的,可随着节奏的变化,她听见江津屿的呼吸逐渐变重,偶尔还低低溢出一声叹息,带着几分饱餐后的满足。
苏却本就是纸老虎,对于这种事还是紧张,手指无措地扣住沙发扶手,闭着眼睛不敢看。
江津屿却不如她所愿,抬手托住她的下颚,逼她直视自己,嗓音带着蛊惑:“宝宝,看着我。”
她被迫睁眼,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江津屿偏头吻了吻她的耳侧,嗓音沙哑地叹了一声:“嗯……真乖。”
沙发上的抱枕滑落,掉在地毯上,和沉沉的夜色融在一起-
苏却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透出清晨的微光。
她睁开眼,头还有些晕晕沉沉,视线里是陌生又熟悉的房间,鼻尖萦绕着隐约的木质香气和清冽的气息。她稍稍动了动,刚想翻身,就被一只手臂牢牢箍住,直接带回温热的怀抱里。
江津屿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慵懒沙哑,从头顶落下:“别动,再睡会儿。”
苏却还没完全清醒,被他这么一揽,倒是彻底回忆起了昨晚的“战况”,她有点不自在地缩了缩腿。
“好了,我要上班了。”
“翘一天,罚款我替你交。”江津屿语气散漫,眼睛都没睁开,手臂却抱得更紧了些。
苏却无语:“你以为我是打卡制的吗?今天我有会要开。”
江津屿微微睁眼,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未散的睡意。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手撑着头,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不亲我一下,不放。”
“江先生,你怎么变得这么幼稚啊。”她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
“你当是哄狗呢?”
苏却哈哈大笑,仰起头,在他下颚上轻轻印了一下:“够了吧,可以放开我了。”
江津屿没动作,眸色深了一瞬。他突然顺势扣住她的后颈,直接加深了这个吻。
“唔……”苏却措不及防地被他吻住,过了好几秒,才终于被松开。
江津屿靠在枕上,慢吞吞地评价:“刚才那样,太敷衍了。”
“好了,别得寸进尺。”她红着脸推搡着,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江津屿笑而不语,目送她翻身下床,也起身跟了过去-
浴室里,两人并肩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映出他们的倒影。
苏却站在镜子前刷牙,江津屿则站在她旁边,戴着睡意未散的神色,慢条斯理地握着牙刷,刷得极其随意。
两人一左一右,动作协调得像是同住多年才有的默契。
“第一次和男人一起刷牙?”江津屿慢吞吞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苏却白了他一眼,含-着泡沫回他:“是啊,第一次就是和你。”
江津屿侧目看了她一眼,像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苏却甩开他的手:“我没洗脸。”
江津屿懒洋洋道:“晚了,昨晚都抱了亲了一整夜。”
苏却:“……”-
吃过了早餐,不用上班的江先生决定送苏却去工作室,虽然她百般拒绝,但终究拗不过。
苏却本来低头看着手机,忽然感觉手背被轻轻蹭了一下。
像是不经意间的触碰,又像是刻意试探。
她侧头瞥了一眼江津屿,他看起来毫无察觉,神色镇定自若,目视前方,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她的错觉。
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她也礼尚往来,悄悄蹭了回去。
江津屿依旧没看她,甚至连表情都未曾变化,但手腕却往外一翻,顺势扣住了她的。
苏却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本能的退避。可下一秒,江津屿的手指便顺势滑了进来,先是轻轻地碰触,试探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指节,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她没有躲。
于是,他的手一点点扣紧,指腹缓缓擦过她的掌心,直到十指完全交缠,彼此贴合得严丝合缝。
掌心的温度传过来,苏却耳后生起一丝发烫的温度,甚至连指尖都麻了。
明明他们什么都做过了,可此刻,仅仅是十指相扣的动作,心跳竟然比任何一次更剧烈。
江津屿目视前方,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淡定,甚至故作随意,步伐沉稳得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装得那么好,唯独他的耳尖,却在风里悄悄染上一抹可疑的薄红。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谁都没有松开。
他们接过吻,做过爱,可偏偏,牵手反而像是最青涩的时刻,害羞得连对视都不敢。
到了街头转角,写字楼已经近在咫尺,苏却松开了十指紧扣的手。
江津屿看着空荡荡的掌心,侧头看她,眼里透着一丝不满。
苏却轻咳了一声:“快到公司了,怕遇到熟人。”
江津屿睨着她,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懒懒散散地插兜:“所以呢,我见不得光?”
“你现在还是我甲方。”苏却理直气壮地说,“我和甲方搞到一块去了,传出去影响不好。”
“那昨天晚上是谁勾着甲方的脖子不让走的?”
苏却:“……”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捏住她的脸颊,轻轻一扯:“苏小姐,睡完不打算负责?”
她赶紧敷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态度哄得随便极了:“好啦好啦,你最名正言顺了,等哪天合适的时候,再光明正大牵手进出。”
合适的时候,什么时候才能熬到?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苏却已经向前挥了挥手,步履轻快地走向大楼,明艳的笑容在清晨的阳光里显得格外耀眼。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江津屿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刚才握住她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算了,先依着她吧-
苏却到办公室的时候,刚踏进门,就看见休完产假回来的组长正和同事聊天。对方一见到她,笑着招手:“苏却,恭喜你升职啦。”
她点头谢过,放下包:“组长,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早就没问题啦。”组长爽朗一笑,“现在终于能稍微离开家里喘口气,我可太感谢了。孩子就交给我队友带着,我来享受一下上班的乐趣。”
在照顾幼儿和上班里,还是上班轻松得多。
“有了全职奶爸真是轻松多了,”组长耸了耸肩,语气颇为得意,“他现在比我还上道,白天哄睡,晚上带夜奶,辅食做得有模有样,带孩子遛弯还能顺便聊育儿经,我敢不敢插手还不一定呢。”
组长大笑:“哪天你结婚生娃,可能也会这样。”
苏却随口接道:“那我得先找到个能全职带娃的老公。”
两人相视一笑,话题就这么轻轻掠过,没有人去强调“母职”该如何履行,反倒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洒脱。
组长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忽然感叹:“你是不是换了护肤品?感觉好久不见,气色好得不得了。”
苏却下意识地看向桌上的化妆镜——镜子里的人肤色红润,眼神澄亮,唇角甚至还微微上扬。
看上去的确是……神采飞扬。
她没再多说,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一口气迅速完成了两份下周演说的slides,手速飞快地发出三十封自述投稿邮件,流程干净利落,条理清晰,效率高得吓人。
Joy坐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哀嚎:“姐,别卷了,要被你卷死了。”
苏却淡淡地“哦”了一声,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今天工作专注,手机就随意搁在一旁,没怎么留意。但即便如此,那块屏幕还是没停过地震动。Joy随口瞥了一眼,忍不住八卦道:“什么客户这么烦人啊?我看你今天手机就没停过……‘客户J’?谁啊?”
苏却咳了一声,故作淡定地解锁屏幕,不动声色地点开消息。
果不其然,全是江津屿的——
【客户J】:今天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客户J】:给你包里备了止痛药和姜茶,如果难受记得吃。
【客户J】:看手机。
【客户J】:还不回我?
苏却一边滑着,一边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恋爱中的男人,比她想象得还要黏人。
而且……她还挺乐在其中。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信息跳了出来——
【楼观山】:回伦敦了?今天有没有空?我来讨饭了 :)
苏却这才猛然想起,差点忘了这茬。她迅速敲字回复——
【升官发财雀】:嗯,回伦敦了。那我今天请你?
消息发出去,她顺手点开江津屿的聊天框,又飞快打了一行字过去——
【升官发财雀】:今天有安排了,改天再见吧。
信息发出,她随手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Joy在旁边眼神八卦地在她和手机之间扫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姐,你这笑得这么春光灿烂的,真当别人看不出来吗?”
苏却没看她,手指继续再键盘上翻飞:“看出来什么?”
Joy哼了一声,双手抱胸:“看来昨晚鸡血打得太足,白天工作积极性都增加了。”
苏却神色淡定,随手合上笔记本:“看来你家那位不够努力。”
Joy:“……我谢谢你哦。”
她一脸生无可恋,下一秒又狠狠一拍桌子:“不行!今天回去我要申请加场次!!”
66 酥麻的快感,令他甚至有些兴奋起……
午餐过后的茶水间里, 咖啡机低鸣着滴落咖啡,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香气。
Joy 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瞥了眼苏却亮个不停的手机屏幕, 意味深长地开口:“所以姐,你和那个帅哥真的只是……那种关系吗?”
苏却双手抱胸没看她, 教育道:“小朋友, 不要天天想着八卦。”
“哎, 你就告诉我一下嘛,我感觉那个帅哥看你眼神真的不一样……”
苏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这时茶水间的门被推开,组长走了进来。
“苏却, ”组长径直走到她的面前,“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中文文化推广协会的合作项目吗?”
苏却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终于有进展了?”
“嗯,听说资金终于批下来了, 而且这次来的好像是个 key stakeholder(关键人),一会儿会来聊合作的细节。”
这可是个大项目,苏却知道,组长在休产假前就一直想推进,但因国内各种审批拖了快一年, 现在总算能启动了。
“你赶紧准备一下,到时候需要和来的人进行解说, 争取能不能拿下这次项目里最好的那批书。”
“好的, ”苏却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组长, 今天下午会议结束后,我需要早退。”
组长的眉头一皱。一般这种重要客户来访,他们都会安排一个饭局来加深合作关系,今晚也必然少不了的。
“不能改个时间吗?”
“是和CLM Family Office的楼先生,”苏却又补充了一句,“上次那本书的赞助商,就是他帮忙牵线的。我之前说好要感谢他的。”
一听是“救命恩人”,组长立马给了绿灯,“那是得好好感谢人家一下,你去吧。”
这时候,组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立刻接起电话,“啊,您好!您到了是吧?好,那我让我的人下去接您。”
她给苏却使了个眼色:“人到楼下大堂了,你去接一下。”又转头对Joy说:“去打印一下项目的计划书和我们团队履历,双面彩印,5份。”
“OK。”苏却点头,顺手拿起刚接到的冰咖啡,仰头就是一口猛灌。
Joy目瞪口呆:“姐,你这一口闷,我怕你一个下午心脏都会跳个不停。”-
Joy说得没错,心脏真的会跳个不停。
电梯门缓缓打开,苏却刚踏入大厅,就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前的人影。
他一身深色西装马甲,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袖口挽起两折,露出干净有力的腕骨,低头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大厅外冬日微凉的日光透过玻璃,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沉静。
江津屿听见脚步声,缓缓抬眸,目光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他微微一笑,嗓音低沉温润,带着一点刻意的调侃。
“苏大翻译,又见面了。”
苏却直接伸手揪住他的领带,拖着他进了楼道。
“这么热情吗?”江津屿噙着笑意,低声揶揄,“漆黑角落,四下无人,你想做什么?嗯?”
苏却将他推在墙上,忍着额头跳动的青筋:“你怎么在这里?!”
江津屿整了整被她扯乱的领带,慢斯条理道:“我想着既然我是甲方,那就用甲方的方式来见你。”
怼得她哑口无言。
“好了,苏大翻译。”江津屿悠然地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时间不早了,去会议室吧。”
苏却忍着一肚子气,刚迈出一步,手腕突然被拉住。
她回头,只见江津屿的脸凑近。
“不过,在进去之前,我得收些你今天不回我信息的利息。”-
会议室里,Joy刚把打印好的资料分发在位置上,就听见脚步声走近。
她回过头,正瞧见江津屿和苏却一前一后走进来,差点尖叫出声。
她敏锐地发现苏姐嘴唇上的口红淡了不少,而这位先生的唇上……
Joy刚想开口八卦,就被组长一把拽到身后,沉稳地笑着起身迎接:“江先生,久仰大名,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您,实在是荣幸。”
这帅哥竟然是今天的甲方?
Joy忍不住瞥向苏却,没想到苏姐平时在工作上看起来正经,也会这种情况发生。
江津屿礼貌颔首,淡淡道:“许小姐客气了,直接切入正题吧。”
会议正式开始。
这次的合作是由隶属于中-央的中文文化协会主导,它们负责选定一批出海推广的书库,并提供初印的资金,同时牵线搭桥,促成与原作者的版权交涉、拉赞助等重要环节。因此,一旦能拿到合作资格,翻译机构便能大大减少外部沟通的阻碍,翻译者只需专注于文本质量,并在后续游说出版社、进行市场推广即可,从而极大提高出版效率。
组长感慨道:“这个项目我们推进了一年多,之前进展缓慢,主要是协会的审批流程复杂,但自从江先生入局后,进度就快了许多。”
“我们原本只和协会的执行团队对接,没想到这次会直接由江先生亲自负责。”
她这话并不是客套,而是真的受宠若惊。
当时接到会议请求时,组长还以为对接人只是协会的普通高层,直到对方私下暗示,今天到场的是协会最高委员会成员之一,能够直接决定项目生死的圈外人物,她才意识到这个会的重要性,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对了,还要多谢江先生之前的帮忙。”组长突然想起什么,朝他鞠了一躬,“之前那本书因为赞助商撤资,差点出版不了,甚至连累了苏却那段时间跑遍英国找投资人,多亏了江先生的资金支持,不然整个项目恐怕都要搁置。”
苏却心里一跳,忍不住看向江津屿。
她一直以为那本书的资金,是楼观山出的,可现在听组长这么说……
她转头去看江津屿,却发现对方正闲适地转着手里的签字笔,眉目平静得像是在无关的事。
那第二个赞助商难道是他?
当讨论到书库里的书籍选择,上面列着不少佳作,尤其是几本曾获国内顶尖文学大奖的作品,各大翻译机构竞标激烈。毕竟,有奖项加持的书,不论是获得出版社青睐,还是后续市场推广,胜算都大很多。
组长将江津屿发来的清单递给苏却:“你也看看。”
江津屿:“苏小姐对于我们选的这几部小说有什么看法?”他玩味地盯着她,“我要真实看法。”
想起之前还吐槽过他的选作品水准,这家伙简直是公报私仇。
她扬起一个职业假笑:“清单上的作品各有千秋,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要做的,是帮这些作品找到合适的市场推广角度。”
一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公事公办得不能再公事公办。
江津屿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表情有些抽搐,像是在忍笑。
而桌子下面,高跟鞋精准地碾上了他脚背的骨头。
苏却表面一本正经,但她的动作带着点恼怒和不甘,踩得一点都不留情,甚至还加重了点力度。
让你在公司里乱来!
让你今天公报私仇!
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挑我的刺!
她不敢在会议桌上发作,总得找个地方泄愤吧?
江津屿的身体的身体紧绷着,身体感觉到的不是疼,反而是另一种……酥麻的快-感,令他甚至有些兴奋起来。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
苏却还沉浸在报复他的爽快之中,却根本没想过这可能对江津屿而言,根本不是惩罚。
会议结束的时候,组长关上文件夹,抬头看向江津屿,笑着邀请道:“江先生,今天多谢您亲自过来,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顺便再聊聊合作细节?”
江津屿抬腕看了眼时间,点头道:“可以。”
装模作样。
苏却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收拾完东西后转头对组长说:“那我就先走了。”
江津屿的视线扫了过来:“苏小姐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组长随口解释:“她另有安排。”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办公桌下拿出了一盒包装精致的斯里兰卡红茶,递到苏却手里:“对了,这个是给楼先生的,谢谢他之前帮忙找新的赞助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苏却浑身一僵。
本能地觉得不妙,果然,在收下礼物的那一刻,她便感觉到了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寒意透过空气,直逼后颈。
她慢吞吞地抬眼,透过桌椅的空隙,果然对上了江津屿的目光。
男人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含着一抹极淡的笑,明明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却偏偏让人从头凉到脚。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丢下我去见楼观山,胆子挺大啊-
“你还好吗?”
楼观山的声音让她回了神。
苏却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茶杯已经凉透了,她今天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没想到还被看了出来。
“添点热水。”她和服务生交代了一句,然后转头对楼观山笑道,“还好,倒是你呢?日本的项目顺利吗?”
“唉,就那样吧,”楼观山夹了一块虾饺,“客户们想一出是一出,想要把北海道的一块地拿下来做滑雪场,却没想过如果要做,背后需要和多少协会打交道。单单要全部收购那些地皮,都要和几十个门户打交道。每次他们脑袋一热做出的想法,最后我们都得想出解决方案。”
“听起来真不是个简单的活。”苏却想了想自己认识的那位有钱人,想一出是一出,确实算得上任性。
茶水续上,楼观山给她倒了一杯新茶,话题自然地转到了近况。
“听说你们接了中文文化推广协会的项目?”他单手撑着下巴,语气随意,“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燕北?”
苏却思考了一下:“等忙完手头的项目再说吧,可能要到第二季度。”
“可惜了。”楼观山轻叹,“我过段时间就要去燕北长住一阵。”
她抬头看他:“你有客户在那边?”
楼观山淡淡“嗯”了一声,笑了笑:“客户隐私,我不方便多说。但局势对他不是很有利,恐怕燕北的上层圈子很快会有大变动。我得想想一些风险备案。”
苏却的握着茶杯的手顿时一紧,下意识地联想到了班席尔的手稿。
里面通过梳理江兆锋的黑金走向,确实牵扯到不少燕北城里有名的家族和企业。
但她心理清楚,这个消息对于江津屿来说十分重要,她不能对外泄露分毫。
她故作镇定地笑着点头,转移话题:“那你去了燕北,可别忘了给我寄点新茶。”
楼观山一笑:“行,等我到了,给你寄最好的。”
两人闲聊着,苏却心里还盘算着刚才那番话的分量,神思不属地倒着水,手一滑,茶水“哗”地洒了出去。
“啊,对不起!”她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巾,“你没被烫到吧?”
楼观山低头看了一眼,被茶水浸湿的西装外套,似乎并不在意,正想开口安抚她,苏却已经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帮他擦拭。
“没事的,别浪费纸巾了。”他微笑着捉住她的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随意地拂去水渍,“你看,完好无损。”
苏却有点不好意思:“不然……西装给我吧?我拿去干洗,洗完再还你。”
“好啊。”楼观山看着她,桃花眼弯了弯,“这样我们又多了一个见面的理由。”
苏却正想说些什么,告诉他自己现在的感情状况,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熟悉的战栗感沿着脊椎攀上后颈。
她心头一跳,抬起眼。
落地窗前,一道颀长身影静静伫立。江津屿站在那里,双手随意插在风衣口袋里,风扬起衣角,映着夜幕,一半隐在灯影交错的暗色里。
他神色淡淡,目光落在她和楼观山交叠的手上,缓慢地抬起眼,望向她。
然后,唇角微微一弯。
像是看到什么极其有趣的事,他歪了歪头,笑意淡得几乎透明,仿佛在等她要怎么收场。
67 “你想都别想。”
苏却嘴巴张了张,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是灯光变暗了,还是他天生属于黑夜。刚刚明明还立在窗外,短短一瞬, 江津屿便已推开餐厅门,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带着不列颠不止息的寒风。
“江先生?”楼观山认出了他, 率先打了招呼, “好巧。”
江津屿没应声, 只是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微垂, 落在她身上。苏却的座位正对着门口,像是刻意挡住了楼观山与他之间的视线。当然, 也可能是他压根就没打算把目光放在楼观山身上。
“确实,好巧。”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苏却始终低着头,正巧看见自己的牛仔裤上有个绷起的线头,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缓解紧张的方式,反复绕着线头, 想要将它扯下来。
假装十分忙碌,就能对外界声响充耳不闻。
可惜,这种尴尬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上菜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走来,礼貌地出声:“不好意思,能借过一下吗?”
楼观山礼貌地侧身让开, 而苏却则像被解救了一般,赶紧缩回座位, 低头专心摆弄筷子, 假装自己不存在。
江津屿就这么睨着她。
“江先生,有约?”楼观山随意一问,态度依旧从容。
“之前有, 可惜被人放了鸽子,”江津屿将视线从苏却身上转了回来,对着楼观山淡淡一笑,“既然撞上了,楼先生不介意的话,一起吃?”
楼观山微微一顿。
他是个体面人,即便被不请自来的第三人打扰,也难以在这种场合直接拒绝。他侧头看向苏却,似是询问她的意见,而她正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虾饺,假装自己没听见。
苏却虽然想拒绝,还没开口就撞上了江津屿的目光。
那眼神……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深沉如夜,透着隐隐的危险气息。
行吧,这次她确实没占多少理。
苏却感觉有点怂,默默把口中的“不”给咽了下去。
“好,那江先生坐这吧。”楼观山轻颔首示意旁边的位置。
四人沙发座,苏却把自己的包放在身旁的座位上,这样便只有楼观山旁边的座位空了出来。
坐那边,坐那边。苏却心里小声嘀咕着。
可江津屿似乎会读心一般,直接伸手拎起她的包,随手丢到了楼观山那一侧的座位上,长腿一迈,便稳稳当当地坐在她身旁,甚至懒懒地将手臂搭在椅背上,半倚着她的方向。
从对面看去,乍一眼便像是将她整个揽进怀里。
楼观山看在眼里,神色如常,抬手招呼服务生加了一副碗碟,并添了几笼的点心。
“听说江先生已经搬进新房子了?”楼观山顺势寒暄,抬手替他斟茶,礼数周全,“目前体验如何?住的还好吗?”
“还不错,”江津屿两指点着桌面,若不是他的语调带着燕地的字正腔圆,倒看起来像是港城来的阔少,“楼先生能在这么有限的预算里把房子收拾得这么好,难怪是伦敦最顶尖的家办经理。”
这栋房子从选址、过户到家具配置,每一个细节都是楼观山亲自盯下来的。作为顶级富豪的家办负责人,他深知这些人衡量价值的方式——品质必须拔尖,钱不是问题,但绝不能让自己被“割了韭菜”。越是富有的人,越是精明,最是喜欢在小细节上观摩人心。今日,你或许能在小环节上多抽走一分利,明日,他们便能在圈层里让你彻底除名。
“听到您说这话我就放心了。”楼观山淡笑,“我之前还担心选的床垫不合您的心意。毕竟有些人喜欢偏硬,有些人喜欢偏软。”
“我倒是挺满意的。”江津屿勾唇,忽然偏头看向身旁的苏却,语气玩味,“苏小姐呢,喜欢硬的,还是软的?”
苏却:“……”
楼观山也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动筷子,轻声问:“不合口味?”
“啊?没有。”苏却干笑着摇了摇头。
她也想动筷子啊,问题是,她的手压根不受自己控制。
在楼观山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右手被某人牢牢禁锢着,十指紧扣。
和早上那种青涩而又害羞的感觉不同,这次的感觉更像一种强势的掌控,摩挲着她的手心。
慢悠悠的,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占有。
让她时时刻刻记住,她是谁的。
苏却脸颊发烫,挣扎了一下,结果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食指甚至贴着她的掌心一寸寸滑过,像是在慢条斯理地惩罚她今天背着自己出来见别的男人。
她忍无可忍,反手用指甲狠狠在他手心掐了一把。
江津屿眉梢轻挑,嘴角噙着一丝笑。力道不增反减,甚至用指尖揉了揉她的手背:“苏小姐,手怎么这么凉?”
楼观山纵然在名利场沉浮多年,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但此刻,神情也不免起了波澜。
他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连眉梢的弧度都精准拿捏着,但目光却始终没有往下落。
不去看。
不去想。
不去深究江津屿是如何知道,苏却的手凉。
就在这时,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苏却仿佛被惊醒一般,猛地用力,总算从江津屿掌心的禁锢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低头看了一眼屏幕,Joy的名字在上面闪烁。
“工作的电话,我失陪一下。”她仓促地扔下这句话,几乎像是一条被困在浅滩的鱼,终于逮到了逃回大海的机会,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出了餐厅。
餐厅外,伦敦的妖风肆虐,吹得她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但比起给刚才暖气室内那股叫人窒息的气息,却反而让她觉得舒坦多了。
她按下接通键,Joy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姐,不好意思啊,下班时间还打扰你。”
虽然英国的职场文化不像法国那样严格遵循“下班绝不碰工作”的松弛感,但对工作与个人时间的界限依然分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很少有人会在下班后特意打扰,因此,Joy带着几分歉意。
“没事,”苏却揉了揉眉心,“我反倒感谢你救了我。”
Joy:“?”-
餐厅里,灯光昏暖,酒水微晃。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却是无话。
苏却离席后,江津屿便没了兴致,手指漫不经心地沿着酒杯边缘转动,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连和楼观山寒暄的兴致都欠奉。他本就不是耐心极佳的人,更不愿意和不相干的人多费唇舌。
是楼观山先开了口。
“江先生,您之前提到的玫瑰……指的就是苏小姐吧?”
他的语调温和,唇角含笑,像是在随意聊天,目光却沉静如深潭,带着试探。
江津屿闻言,懒懒抬眸。
他倒是没想到,楼观山这等在上层圈层混迹多年,深知“说一半藏一半”规矩的人,会开门见山地问这种问题,也不怕他恼了,甚至有些佩服他的胆量。
他把茶杯推远,嘴角一勾,随意道:“听说这些年,楼先生对苏却多有照拂。”他的尾音微扬,带着点居高临下的从容,“多谢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才会替苏却感谢。
楼观山微微一笑,丝毫不因他的态度被激怒,依旧淡定地给江津屿倒了杯茶。
“江先生言重了。”他缓缓道,“我对苏小姐好,是因为她值得,倒不是因旁的什么。”
茶水从壶中流下,落进茶杯里打着转儿,如同漩涡一般。
“未来怎么样,确实谁也不好说。”他语气从容,目光沉静,“江先生,您这次回燕北的胜算……可并不是十成十吧?”
这话落下,江津屿终于正眼看他,眉梢一挑。
“哦?”他微笑着,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楼先生消息倒是灵通,胆子也大,连我的事都敢探听?”
面对此等威胁,楼观山的神色丝毫不变,“江先生,我是个生意人,消息对我来说关系着钱和风险。我自然会加倍注意,更何况……这事,关乎我的重要客户。”
江津屿眯了眯眼,虽然看起来依旧慵懒,但眼底已然透出几分认真。
“楼先生,透露自己客户的信息……不大合适吧?”他向后一靠,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我那位堂兄知道,他的家办负责人和我私下联络,恐怕你在这个圈子里,怕是待不久了。”
“确实,”楼观山笑了笑,不慌不忙道,“不过比起失去这个客户,我更担心他会影响到我自己。如果他真的被您打倒了,我自然也难以置身事外。”
“江兆锋的事一旦东窗事发,牵扯到的不只是他个人。”他声音平静,理智得令人心惊,“作为他的家办负责人,他的海外资产、家族基金的流转,或多或少经由我的团队经手。您手里的那些证据,我甚至比你更清楚来龙去脉。”
“但您应该也知道,参与洗-钱、协助避税,这些在法律上可都是重罪。”
“如果江兆锋垮了,作为他资金链的一环,我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他语气依旧温和,甚至连笑意都未曾减少,但话语中潜藏的分量,让江津屿微微眯起了眼。
“所以呢?你打算倒戈?”
“不,我谁都不押。”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微妙地紧绷着。
楼观山目光微敛,缓缓开口:“但我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江津屿眉梢一扬,示意他说下去。
“您这次回燕北,我可以替你在伦敦照顾苏小姐,确保她不会受到江兆锋的威胁。”楼观山垂眸轻轻吹散杯中的浮沫,“如果你在这场斗争中赢了,希望你能保我不受牵连。”
“如果你输了……”他抬起眼,目光深邃而沉静,像是一汪幽深的湖水,“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苏小姐,一辈子。”
江津屿的笑意终于冷了下来。
楼观山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他脸上了。
“楼观山,你这算盘可真精啊。”
“江先生,我不过说出了现实。”楼观山的神色依旧从容,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遗憾,“此次燕北行,成败未卜,胜了,您可以重新执掌江家,排除异己,但如果输了……”
他故意顿了顿,意有所指,“苏小姐不可能永远等你,她在伦敦终究需要一个能护着她的人。”
江津屿低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眼尾的弧度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讽意。
他微微俯身,指腹轻点着瓷白的茶杯,像是在打量,也像是在警告,笑意未散,眼底却冷得彻骨。
“你想都别想。”
68 春天要来了。
苏却和Joy的电话并没打多久。她握着手机, 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像是这样能让身体暖和一点。但伦敦的寒风依旧无孔不入,钻进衣领里, 顺着她的脊背往上窜,让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远处, LED大屏幕上开始放映新的广告, 新一季的春夏时装系列即将上市, 画面里,阳光温暖, 绿意盎然,模特们在公园里彼此碰杯, 微笑,松弛得像是另一片世界。广告的标语引用的是保罗策兰的诗句:
It is time the stone made an effort to flower,
time unrest had a beating heart.
It is time it were time.
是时候了,
顽石绽放成花朵,
不安之中跃动心跳。
是时候了, 该是时候了。(1)
苏却仰起头,凝视着诗句的最后一行。是时候了。
就在这时,空中落下了雪。
立春的第一场雪。
她怔了怔,下意识伸出手掌去接,冰凉的雪片落在掌心, 迅速融化成一滴水珠。冬天还未完全结束,但春天已悄然逼近。
远处, 沉沉夜色里, 有人破开雪幕,朝她走来。
街灯打在他的肩头,落下流动的光影, 将他深邃的五官映得更加凌厉。他的眼神沉沉,隐忍着怒意,像是冰封下暗藏的涌动激流,在一瞬间即将冲破所有堤坝。
苏却下意识地想开口,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强势的力道拦腰抱起。
世界瞬间颠倒。
“江津屿?!”她惊呼,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完全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别动。”
他劫持般将她抱进了路旁停靠的车里,车门重重关上,将冷风隔绝在外。
苏却还没缓过神,刚想开口:“我还没和楼观山说——”
江津屿逼近,单手撑在她的身侧,近乎蛮横地打断:“我和他说了,你要和我回家。”
她怔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却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苏却猛地被按进副驾驶的座椅里,吻猝不及防地落下。
他的吻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强势,像是要把那些她还未说出口的话,连带着她所有的迟疑,一起吞进喉咙里。他的指尖扣在她的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炙烤着她的神经。
苏却被吻得呼吸不稳,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可他却吻得更深,像个小孩,执拗地宣泄着脾气。
良久,他终于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呼吸还有些凌乱。
“怎么,不舍得?”他的语气里透着点刻意的讥讽,但眼底的情绪却晦暗不明。
他其实清楚地知道苏却不是暧昧脚踏两条船的人,可他就是有脾气要发。或许是因为楼观山的话,清楚地揭开了遮羞布,让他不得不去正视那个逼近的未来。
苏却盯着他的眼睛,薄怒的外表下,藏着一丝细微害怕,像是一只林间的鹿。
“不是。”她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应该由我来说的,和楼观山言明我们的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些:“让你受委屈了。”
江津屿的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随即低低笑了起来,喉间震动:“苏却,你可真……”
拿捏得他死死的。
她的手覆上他的,掌心相贴,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你是在害怕吗?害怕他抢走我?为什么啊?”
江津屿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苏却盯着他,轻声开口:“是因为你要走了吗?”
手被猛地攥紧。
这段时间的翻译资料,以及上次她在门外听见的电话内容,都足以让她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江津屿必须回去燕北,而且这一去,可能凶险万分。
江津屿静了很久,才低声开口:“你听到了?”
苏却没有回避,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话才刚说出口便后悔了,江津屿闭上了眼睛,改口道:“不,你还是别来了。”
燕北的局势紧绷,江兆锋已经开始疯狂试探他的底线,随时可能孤注一掷。回去之后,他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危险,远超他的掌控范围。
更何况,苏却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她的事业刚刚起步,她的世界不该只有他一个人。
苏却抿了抿唇,轻声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还没定,但付立建议是下周。”
“这么快啊……”
她望向窗外,伦敦的街灯如恒星散落,在落雪的夜色里模糊成一片温暖的光晕。
“你会去多久?”
江津屿沉默了一下,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不知道。”
“江兆锋……比我想象得难缠。”他的眉川深拧,“做事的狠劲简直不像是我大伯的种。从我预计的舆论战,到逼江家彻底斩断与他的联系,再到安定后续……快则半年,慢……我也不知道。”
车厢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仿佛连呼吸声都被吞噬。
良久,江津屿才转头,盯着她:“你会等我吗?”-
晚上回到家里,苏却在被窝里,给楼观山发去了信息。
【苏却】:抱歉,今天没有跟你当面道别。
【苏却】:还有,我和江津屿在一起了。
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楼观山的回复。
【楼观山】:你在我面前永远不需要说抱歉,苏却。
【楼观山】:我一直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这个消息。
【楼观山】:但我希望,这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无论有没有他,我依然把你当作重要的朋友。
【楼观山】:希望我们以后,还能继续像以前一样见面,
苏却盯着这句话,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再回。
她转过身,将手机随手丢到枕边,把自己深深埋进江津屿的臂弯里。
那一晚,他们相拥而眠,却都没有睡着。
他们刻意没有再提分别的事,像是在用自欺欺人的沉默去换取这短暂的一周温和平静的日常。
他们一起做饭,看电影,在客厅各自工作,晚上苏却窝在沙发上,江津屿坐在她旁边,偶尔帮她揉揉酸涩的肩膀,就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同居情侣。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一切,终究是带着截止日期的温存。
终于,那一天还是来了。
私人机场没有商用机场的喧嚣,人很少,只有几架停机坪上的公务机,在灰蒙蒙的晨光里等待着。风很冷,苏却的指尖都冻得发红,她站在风里,看见付立走过来。
“苏小姐,好久不见。”
付立见到她并不算意外,只是多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她也回以微笑,和他随意寒暄了几句,可心思早已游离在江津屿的身上。
“要登机了。”
广播里的声音传来,江津屿看着她,低声道:“我走了。”
苏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她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领口,“回去后注意安全。”
“江津恒大哥也会希望你凡事以自己为优先。”
她的语调平稳,没有哽咽,没有迟疑,甚至没有一丝不舍。
她仰着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快去吧。”
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江津屿低头看着她,目光幽深。
“……等我。”
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后,转身朝登机口走去。
苏却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指甲死死扣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痕。
她原以为,她可以做到的。
她已经反复演练过许多次,该如何体面地挥手告别,该如何装作云淡风轻,该如何在他转身后,依然挺直脊背,不去回头。
她的步伐稳稳地迈出去,离开登机口,走进安静的私人机场大厅。
可是,越走,情绪就越无法压制。
心口的空洞感一点点蔓延,像是从胸腔里被剜走了什么,身体先一步背叛了理智。
她疯了一样地冲了回去。
鞋跟敲击着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机场走廊里回响,她跑得飞快,心跳剧烈,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穿过寂静的航站楼,穿过冷冽的晨风,穿过她所有的骄傲和理智。
“江津屿!!”
她站在登机口前,大声喊道。
可他已经消失在那扇门后,彻底被隔绝在另一端的世界里。
她的嗓音被风吞没,带着仓皇和不甘,崩溃到连呼吸都开始发颤。
“江津屿,我是不会等你的!!”
风卷着她的话音飘散在这片寂静的私人机场,她站在晨光下,红着眼眶,倔强地喊着:
“你如果很久不回来,我就会去找别人!就会喜欢上别人!”
“……所以如果你不想我移情别恋,就尽快回来!!”
可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
那扇门后,空无一人。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呼吸都开始不稳,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她弯下腰,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团成一朵蘑菇。
风吹乱了她的发梢,晨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给她披了一层淡金色的光。
直到一道影子笼罩下来,将她整个揽进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包围住她,带着微凉的檀香,江津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无尽的温柔。
“好了,别哭了。”
苏却一抽一抽地吸着气,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去以后……要经常给我发消息。”
“好。”
“每周至少视频两次。”
“好。”
“不要对其他女生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容易招桃花债?”
江津屿低笑了一声,嗓音低哑:“……嗯,好。”
苏却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指节泛白,最后低声呢喃:“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担心。”
他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个极轻的吻,嗓音极轻,像是一场落在春日晨光里的低语。
“……嗯,我知道。”
春天要来了。
冬日的顽石终究会开出花,不安的心也终究会找到归处。
但在那之前,他们还是得走一段各自的路。
69 她这是被……拉黑了?
江津屿回燕北已经两个月了。
最开始的那些天, 两人几乎每天都会视频,每日报备日常,事无巨细, 甚至有些流水账……
苏却加班回家后,累得趴在沙发上, 抱着手机和他通话, 听他低沉的嗓音从屏幕里传来。因为八个小时的时差, 每当她忙完一天回到家,燕北的夜就已经深了。
她经常看见江津屿靠在椅背上, 衬衫的领口松开,眉眼间带着深重的疲倦。偶尔他干脆连相机都懒得开, 只是单纯地听她说话,嗯嗯地应着。
有一次,苏却忍不住吐槽:“江津屿,你最近怎么老是不开摄像头?”
江津屿沉默了一下,终于开了视频。
屏幕里的他眉眼像是沾染了夜色未散的沉沉困意, 下颌覆着浅淡的青色胡茬,衬得面部线条更加凌厉。眼底乌沉,衬衫的袖口松松地挽起,露出修长的小臂。他看着苏却,带着点无奈:“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开了?”
“……”
苏却看着那一圈浅浅的胡茬, 眨了眨眼。
“你怎么胡子都不理了?”她惊讶地问。
江津屿懒懒地倚在椅背上,像是玩笑般地叹了一声:“还不是因为等你, 等到胡子都长出来了。”
苏却被他这句话撩得心头一颤, 随即失笑:“你老了。”
“嗯。”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喑哑的慵懒,“被你熬老了, 所以苏大小姐以后别不要我。”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一开始,江津屿还会在她忙碌的间隙给她发消息,让她记得吃饭,提醒她外面降温了,别穿得太少。但渐渐地,连这样的提醒也少了。有时候,她发过去的消息,江津屿要很久才会回复,甚至有时干脆石沉大海。
原本几乎每天的视频通话,也变成了一周一次,偶尔甚至连一次都没有。
苏却不是个黏人的人,她的性格一向独立,也不喜欢时刻缠着谁。可这一次,她隐约感觉到了某种危机,一种被时间和距离稀释的、不安的感觉。
她没有主动去追问,但心里却像插了根刺,始终无法舒坦。
甚至当Joy拿她桌面上的零食吃起来时,她都没注意到。
“第两百天,还是提分手了……”Joy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叹气。
苏却正在整理出外勤的文件,闻言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Joy翻了个白眼,语气吊儿郎当地说:“还能怎么回事?我前男友不是接了个中东的项目吗?长期出差,我跟他说异地恋一定没戏,他还不信,结果坚持了几个月,发现每天连个好好聊天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他主动提的分手,说我们已经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她摊摊手,语气漫不经心:“唉,异地恋,终究是没未来的。”
苏却手上的动作一顿。
Joy没在意,继续拿了颗巧克力,“对了姐,你男朋友怎么好久没看见了,之前不是老来接你上下班吗?”
手还没碰到零食盒,盖子被毫不留情地扣上,发出一声干脆利落的闷响。
“上班禁止闲聊。”苏却将零食盒收进柜子里,拎起包包起身。
Joy:“……”-
苏却下了地铁,裹着风衣朝出版社的写字楼走去。
一路上,她翻来覆去地划拉着手机,指尖停留在和江津屿的聊天记录上,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最近几次的视频通话里,他们的对话确实变少了,很多时候只是开着视频,两人彼此忙着各自的事,而对方的存在填满沉默的间隙。她一边翻译文件,一边听着江津屿偶尔翻阅资料的声音,或者是他低声和助手交谈的字句,甚至只是彼此的呼吸声,都让整个夜晚变得温柔且真实。
她享受这样的沉默。
她一直以为江津屿也是,可如果对他来说,这样的沉默是一种难熬?是疲惫?是无可奈何的消耗?
那又该怎么办呢?
心烦意乱间已经到了出版社大楼门口,她径直走了进去,在前台登记访客信息时,注意力却被大厅那块巨型屏幕上的新闻播报吸引。
BBC新闻频道,画面上是X上一则刚刚发布的爆炸性动态。
【Banciel:如果我在三天内没有继续发帖报平安,那就代表我出事了。】
下面的评论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他是被威胁了吗?”
“卧-槽,人不会已经被打击报复没了吧?他到底挖了谁的黑料??”
“有人说他的新书涉及燕北顶层权贵……”
苏却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只有那条简短的消息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班席尔的新书都是关于江家的密辛,如果他出事了,书稿还在吗?江津屿的目的还能达成吗?
还是说,江津屿也出事了?
一瞬间,她如坠冰窖。
出版社的编辑正好接到前台的通知,匆匆从电梯里出来,见到苏却时,脸上还带着点歉意:“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他抬眼就看见苏却近乎惨白的脸色:“Su,你还好吧?”
苏却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向编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新闻里说的是真的?”
编辑的表情微微一滞,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直接问这个。编辑抿了抿唇,声音压低了些:“……是真的。”
“之前不少出版社都在争取班席尔的新书,毕竟他的作品市场影响力太大了。我们出版社因为和他合作过,原本有优先权……”他顿了顿,语气透着一丝无奈,“但这几天,我们完全联系不上他。”
苏却急切道:“那新书的书稿有听说发给哪家出版社了吗?”
编辑摇了摇头:“班席尔作品的保密程度一向严格,如果没有确认合作,是不可能会有书稿寄出的。据我所知,业界目前没有人确定和他签出版约。”
“或许,他出事,正是因为这篇尚未出版的书稿。”-
夜色幽沉,雾气像湿漉漉的纱,弥漫在伦敦的街头。
苏却走出地铁站,脑海里还想着今天班席尔的事件。手机屏幕亮着,她给江津屿发的几条消息依旧没有回复
自从江津屿回燕北后,她也没有再回他公寓住过。虽然那人走之前再三强调“买这房子就是为了和你一起住”,但苏却还是坚持,如果他不在,她住自己的出租屋更合适。
Joy之前随口抱怨过,这附近最近阿拉伯裔的移民多了不少。英国脱欧后经济下滑,加上欧洲持续接纳难民,导致许多街区治安急剧恶化。尤其是前阵子几起针对女性的恶性事件,让整座城市的氛围都变得紧张起来。
她加快脚步,手揣进口袋里,从大道拐进自己出租屋所在的小巷里。
直到她拐过最后一个街角,一只手猛地从侧面伸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心脏一瞬间停跳。
她猛然抬头,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
楼观山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风衣翻飞,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能不能陪我去一趟面包店?”
苏却怔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楼观山已经顺势拉着她进了旁边的Bakery House。
店里弥漫着刚烘焙出的面包香气,楼观山礼貌地向店员点了一杯热茶,转身递给她。苏却接过,依旧有些愣神:“你怎么在这?”
楼观山却并不急着回答,而是示意她看向店里的镜子。
透过镜面反光,可以看见窗外的情况,苏却的视线落在街道对面——两名男人站在街角,目光不时朝着面包店的方向扫过。
陌生的面孔,不像是这片住户。
她的后背瞬间窜上一股冷意,手指微微收紧:“……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楼观山目光微敛,淡淡道:“地铁站门口。”
从地铁站门口?那她一路上都没察觉?!
苏却的心跳如擂鼓,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些新闻里的暴力事件,不禁倒吸一口气:“天呐……要不是你,我恐怕就要……”
“被抢,或者更糟。”楼观山的眸色沉了些。
两人等了一会儿,直到那两个男人发现苏却迟迟没有离开,最终左顾右盼后,消失在街道尽头。
苏却长舒了一口气,手心都是冷汗。
“我送你回去吧。”楼观山拿起外套,“万一这路上再遇上他们,就不好了。”
苏却没有拒绝。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地并肩走着。街道上没有人,风吹得人脑袋发沉。
“好久都没收到你的消息了。”楼观山率先打破了沉默。
苏却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语气含糊:“最近工作忙。”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太敷衍了。
楼观山只是微微一笑,没拆穿她。
拐进公寓楼时,夜色比刚才更浓了些。苏却的家在七楼,电梯里暖黄色的灯光令她的心终于稍微放松下来,准备和楼观山道谢,却忽然听见前方楼道里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窸窸窣窣,像是某种不属于这个夜晚的危险信号。
苏却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正准备掏出钥匙,却发现自己的门是虚掩着。
她的脑海里瞬间掠过无数个可能——自己出门前忘了关?不可能,她的习惯一向谨慎;家政服务?但她没有预约;还是……有人闯入了?
她猛地后退一步。
“怎么了?”楼观山见她的动作不对,迅速上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一沉。
门缝里,一片黑暗。没有灯光,没有任何动静。
但屋内的空气像是被人搅动过一般,透着一丝异样的气息。
屋里,真的有人。
苏却的后背一阵发凉,指尖都在发麻。
她刚要开口,楼观山已经比她更快地抬手,按住了她的肩,示意她别出声。
楼观山将她掩在身后,然后猛然一踢,踹开了门!
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震响,房间里的黑影一瞬间被惊动,猛地回头,像一只被捕捉到的老鼠,撒腿就朝门口冲!
他要跑了!
苏却下意识地拽对方的手臂。
“苏却!”
楼观山大喝一声,想要阻止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黑影被她扯住,瞬间暴起反击!寒光一闪,一把利刃狠狠朝她刺来!
苏却瞳孔骤缩。
刀刃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金属带起的冷风,但下一秒,楼观山猛地一把将她推开,抬手硬生生挡下。刀锋划开皮肉,鲜血瞬间渗出,滴落在地板上。
楼道里“砰”地一声,楼观山吃痛地后退一步,黑影趁机推开两人,发疯似地朝楼道尽头冲去!
公寓楼里的人被惊动,纷纷开门查看情况。
苏却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猛地抓住楼观山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流血了!”
楼观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渗血的衣袖,呼吸很沉,却依旧保持镇定:“没事,先报警。”
苏却的手都在发抖,连手机解锁都手忙脚乱,等电话拨通后,她用近乎尖叫的声音喊道:“有人闯进我家!他们带了武器!还有人受伤了!”
救护车先一步赶到。
楼观山的手臂伤口不算致命,但血流不止,医护人员在确认过后,还是建议他去医院处理伤口。
苏却想跟着上救护车,却被楼观山拦住。
“你留下。”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依旧字句清晰,“这里是你的住处,警察等下来调查时,需要你的配合。”
“可是你——”
“没事,死不了,”楼观山扯出一个笑,“等你忙完了,再来医院探病吧。血肉模糊的,吓到你就不好了。”
思虑再三,苏却还是勉强答应了。
过了五分钟左右,警车终于到了楼下。
警察来了一共两个人,其中一个蹲在门框前,用手电筒仔细照着那些被涂抹过的痕迹。
“你的门口……被做了不少标记。”
墙角、门把手、甚至信箱的边缘——都有着用刻刀留下的标记,墙面上有些油性笔画出的符号。苏却不禁想起之前Joy曾随口提过的事:最近伦敦有一批入室抢劫案,罪犯会提前做标记,区分独居女性、居住时间、是否晚归等信息。
而她和江津屿同居的那段时间,鲜少回这间公寓,之前Joy提醒过她的事也早就抛诸脑后。
她竟然如此大意,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懊恼。
警察打破了她的思绪:“你先检查一下,有没有丢失贵重物品?”
苏却怔怔地走进自己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房间,拉开柜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首饰和几个奢侈品包包都还在。
如果是图财,这些明晃晃的值钱东西怎么可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那如果不是图财……是图什么?
她猛地看向自己的书桌。
桌上散乱着她的工作笔记、翻译资料,其中夹着的是——她最近一直在翻译的班席尔的新书时的笔记!
她连忙弯腰捡起那本笔记本,翻了几页,确认内容没有被撕毁或拿走,但有人动过它——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回家前,这本书是规整地摆在文件夹里的,现在却散落在桌上,像是被翻阅过。
心脏砰砰直跳,呼吸都有些不稳。
这不是普通的入室抢劫……
苏却当即解锁手机,熟练地打开聊天界面,迅速给江津屿发了一条示警讯息:【我的公寓刚刚被闯入,班席尔的书被翻动过,应该是冲着它来的。】
她手指还未松开“发送”按钮,屏幕却突然跳出了一个陌生的错误提示——
“消息发送失败,您已不在对方的好友列表中。”
苏却的指尖顿住。
她怔怔地看着屏幕,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手指反复点了几下发送,却每次都收到同样的提示。
她这是被……拉黑了?
70 于小姐的花和酒。
苏却看到“发送失败”的系统提示的时候, 第一时间没有失落,而更多的是担心江津屿那边的情况。
她不是什么恋爱脑上头的小女生,会觉得这个举动是他的冷暴力。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江津屿绝对不是那种会一言不合玩消失,连分手都不说的渣男。
如果真是, 那她大概是真的瞎了眼。
可现在问题是, 她根本联系不上他, 不知道他知不知晓这个情况。
班席尔的失踪,之前他谋划的通过书籍出版而引起的舆论攻势, 还可行吗?
她合上手机屏幕,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处理眼前的事。
做完笔录,警察建议她今晚不要留在这里。她拍下警察给她的笔录备份发给房东太太,让她尽快联系保险公司,然后简单收拾了些行李, 带上笔记本,径直去了江津屿的公寓。
进门的瞬间,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住了。空气里有种积蓄的冷寂,窗帘半掩, 窗外城市灯光映进来,将客厅照得幽蓝一片。
苏却坐在沙发上, 发了条信息给楼观山, 确认他无事后,约定了明天上门拜访的时间。然后她几乎是昏迷般,重重地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明明是张已经睡过无数次的床, 她却觉得无比陌生。
她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空荡荡的床铺在夜色里格外冰冷。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不在了-
第二天一早,苏却刚醒,就收到组长的工作邮件,特意叮嘱她安心处理家里的事情,工作的事不必着急。而与此同时,楼观山那边也传来消息,今天中午可以出院。
江津屿那边,依旧还是联系不上。
她将手机丢回包里,收拾好情绪出门去医院探病。
住院部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苏却刚拐进去,就发现楼观山病房门口的架子上,摆满了花束。各种品牌的花店包装纸叠放在一起,色彩浓烈,香气四溢,像是高定花艺展区。
路过时她瞥了一眼那些花束上的卡片,令她有些讶异的是,大多都来自一个人。
于小姐。
苏却眉梢一挑,闻到了些许八卦的味道,没多说什么,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楼观山的声音:“哪位?”
“是我,苏却。”
病房里安静了半秒,楼观山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明显的笑意:“进来吧。”
她推门而入,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楼观山倚在病床上,半躺着,手上拿着平板,见她进来,便顺手放在了一边。
“伤怎么样了?”苏却走到床沿,把探视的礼物放到一旁,坐下来就直接握起他的手臂查看。
楼观山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任由她摆弄自己的手臂,“没什么大碍,就是皮外伤。”
苏却皱眉:“我当时看着,感觉割得挺深的,真的没伤到神经吗?”
楼观山的右手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事实上,伤势确实比他表现出来的更严重,但他不想让苏却担心,轻描淡写道:“医生说不会影响日常活动,修养一阵子就好。”
苏却还是不放心,但也没再追问,和他聊了一会儿,偶然瞥了一眼窗台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花束,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你人缘这么好,探病的花这么多。”
她视线在那些花上扫了一圈,笑容更深,“是不是有大小姐在追你?”
楼观山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如实道:“这些花……是我一个客户送的。”
苏却:“客户?”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故事。
楼观山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片刻后,语气平静道:“一个已婚人士。”
苏却:“……”
她挑眉,看了看楼观山,又看了看那束落款【于小姐】的花。
她是知道的,作为家办经理人,楼观山为不少富豪管理财富,而这些富豪大多不会把资产集中放在单一机构或银行,而是分散投资,而家办的角色就是帮他们打理这些资产。
更何况,在许多豪门里,男主人忙于商业事务,反而是女主人掌握着家庭财务的决策权。
所以,对楼观山来说,赢得这些富太太们的信任,是他职业生涯里的一环。
而这位【于小姐】,显然是个过火的例子。
“她和丈夫的关系名存实亡,各玩各的。”楼观山轻描淡写道,“而她,看上我了。”
苏却皱眉:“这不是纯纯职务骚扰吗?”
“这行就是这样,看着光鲜,但这种时候,却难以和客户撕破脸。”楼观山自嘲地笑了一下,“毕竟,圈子就这么小,影响很难控制。”
“就没有办法治治她?”苏却不爽道,“你总不能真献身吧?”
楼观山:“……”
楼观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如果你愿意的话,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帮我个忙吧。”-
“楼观山,你确定这样,那位‘于小姐’就会知难而退?”
苏却一身盛装,挽着楼观山的手臂,走在通往酒庄大门的石板路上。
这座酒庄位于伦敦近郊,原本是一位伯爵的产业,后来被于小姐看上,大手一挥就买了下来。春日虽未至盛景,但有人的钞能力总能创造四季更迭——这座葡萄酒庄的庭院里,鲜花铺陈,成片的郁金香、玫瑰与风信子从荷兰空运而来,使得整个庄园宛若凡尔赛宫的夏日花园。
楼观山想出的主意便是让苏却在于小姐面前扮作自己的“女朋友”,让于小姐知道他已经名草有主,令她知难而退。第一次听到时,苏却其实并不想答应,可碍于人家替自己挡了刀受了伤,她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这次的聚会是于小姐办的春日品酒会,据说她有意将酒庄的酒包装后返销国内,因此广邀各界名流、商界人士前来试饮造势。因此,酒庄门口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各式豪车,不停有新的衣着华贵的人物入场。
这派头,真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怪不得楼观山不舍得放弃这样一个客户。
走进露台深处,苏却终于见到了今天的主角——于小姐。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位已年近四十五,苏却恐怕会以为她不过三十出头。于小姐保养得极好,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欧美式的妆感,夸张的眉形,浓密的假睫毛,饱满紧致的面部轮廓,穿着一袭修身的Dior高定礼裙,倒更像财经新闻里的知性女主播。
于小姐见到楼观山时,脸上显然是惊喜的。可当她的目光落到挽着楼观山手臂的苏却身上,那一瞬间的表情微变,眼底的情绪明显冷了几分。
但她还是很快调整好状态,脸上挂着一贯得体的笑容,亲昵道:“观山,你来了。”
楼观山微微颔首,语气疏朗:“谢谢于小姐的盛情邀请,庄园真的很漂亮。”
说罢,他看向苏却,苏却心领神会,立刻将手里的礼物篮递了过去。
楼观山解释道:“也不知道送您什么好,想到这次是品酒会,所以特意准备了一套酒具,另外还有一些我个人偏好的配酒芝士,希望您不会嫌弃。”
于小姐笑着接过,眼底的欣赏和爱意都快要满溢出来:“你简直送到我心里去了。好酒就需要好的器皿来盛,而芝士更能衬出酒的层次。”
她朝楼观山凑近了些,捏着嗓子道:“观山,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啊。”
苏却听着这话,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或许是她的表情不小心被捕捉到了,于小姐终于将视线转向她,表情依旧端正但眼底的鄙夷却也毫不遮掩:“这位小妹妹是……?”
苏却刚要开口,便见楼观山不动声色地覆上她的手,微笑着道:“这位是我的女朋友,苏却。”
空气静滞了一秒。
于小姐几乎下意识惊讶地脱口而出,似是不敢相信:“女……女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怎么之前都没听观山你提起过?”
她的目光落在楼观山身上,急切地想从他那里得到否认。
没等楼观山开口,苏却笑意明艳地勾住楼观山的臂弯,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娇嗔:“因为之前我一直没答应啊!”
她特意加重语气,看着于小姐,微笑得格外乖巧:“阿楼追我很久了,不过我吊着他,吊了大概一两年吧。”
“只是最近我终于想开了,”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点得意,“能找到像阿楼这样优质、深情,追我这么久,看我换了这么多男朋友还依旧一往情深的男人,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决定好好和他在一起。”
苏却的嗓门没有丝毫收敛,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而于小姐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苏却这番话,不仅是宣示主权,更是狠狠地踩了一脚于小姐的脸面。于小姐死乞白赖地追求楼观山,结果楼观山不仅不为所动,还死心塌地地追求苏却多年,最后还要靠苏却大发慈悲,才终于“备胎转正”。
这话里话外,不就等于在说——于小姐连个备胎都算不上?
这层意味一旦捅破,旁人一听便懂。
气氛刹那间微妙起来,周围窃窃私语声几不可闻,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人的皮肤上。
于小姐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她还是强撑着端庄的气度,语气意味不明:“原来如此……看来我是真的消息落后了。”
苏却笑:“毕竟我最近才答应嘛。”
两人四目相对,于小姐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正巧此刻有客人端着酒杯靠近,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于小姐深吸了一口气,笑意收敛,冷冷道:“你们先落座吧,我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待。”
说完,她转身离开,身影隐没在人群之中。
苏却坐下后,悠然地拿起一杯酒,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她信了吗?会不会我语气太狠,让她也记恨上你?”
楼观山微微一笑,举杯和她碰了一下,意味深长:“气肯定是气的,不过这次的故事,是‘我苦恋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和我直接拒绝她的追求,性质不一样。”
苏却懂他的意思,主观能动性不同嘛。
如果是他主动拒绝,那是无情绝情,可如果是“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打动佳人芳心”,那反倒成了一出苦情戏。
于小姐就算再不甘心,也无法怪到他头上,只能怨自己来迟一步。
苏却不禁感慨,这人比她想象得还要会做人。一系列操作下来,不仅成功斩断了于小姐的心思,还顺手给自己立了个深情长情的人设,说不定过几天,于小姐反而会生出几分“错过真爱”的惋惜。
不愧是在富豪圈子里混的人精。
宴会进行到一半,忽然有人来叫楼观山,听说是于小姐的丈夫找他。
楼观山的表情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苏却从未见过的神情——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恐惧。
她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便听见楼观山低声交代:“你先去那桌坐着吧,那里都是些年轻女孩,话题你应该能聊得来。”
“那你呢?”
“我去去就来,”楼观山看了看远处,不放心般又叮嘱了一句,“如果我没来,你千万别乱走,不要随便跟人说话。”
苏却很少见到楼观山这样谨慎到恐惧的模样,更别说用这种教育小孩一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仿佛她如果乱走,会掉进某个恐怖的陷阱里。
她虽有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楼观山见状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那你在这里等等我,之后我们就离开。”
然后他便跟着侍者消失在人群里-
苏却端着酒,走向他指定的那桌。
那一桌坐着的,大多是富二代、富三代,年纪和她相仿,有些甚至还在念书。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度假、购物、豪车和八卦,随意而轻佻。
“喂,方圆,你姐呢?怎么没来?还在燕北吗?”
一个短发女生笑着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
那个叫做方圆的高挑女生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别提她,忙得很。”
“怎么?”短发女生调侃,“你姐在燕北交际圈混得风生水起,不带你玩?”
“她能有我在燕北混得开?”方圆嗤笑了一声,手指无聊地转着酒杯,“她最近在备婚呢,没闲工夫玩。”
周围的女孩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备婚?和谁啊?”
“这也太突然了吧!”
方圆这才抬眸,看着周围一圈兴致勃勃的脸,慢悠悠地丢出一句话:“还能是谁?当然是这家的主人,江家。”
啪——!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响,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
众人惊讶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漂亮的女生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碎酒杯。
赶来的服务生上前,她轻声道:“抱歉,没注意,把杯子摔了。”
众人并未多想,毕竟更重要的,是方圆刚才那句惊天八卦。
“你姐要嫁给燕北江家?和谁啊?”
“当然是江家的继承人啊,”方圆叉着腰,一脸不满,“不然呢?你以为是当江家的二房?那于小姐不得把我姐撕了。”
她意识到自己嗓门太大,赶紧压低声音,继续和身边的女孩窃窃私语:“以后这庄园就是我姐夫的了,改天送你们几箱酒!”
众女孩哄笑一团,各种打趣着。
苏却呆呆地站在桌旁,一言不发。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拉住身边一个女生,轻声问道:“他们说的……江家,是哪个江家?”
那女生一脸莫名:“哪个?燕北江家一直只有一个吧。”-
离开了那些小姑娘继续八卦,苏却的脑袋却依旧嗡嗡作响。
燕北江家继承人订婚?说的是江津屿吗?
他回去一趟,竟然给她整了个未婚妻出来?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哪里不对。可眼下,她根本联系不上江津屿,连求证的机会都没有。
苏却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坚硬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
她今天特意将班席尔书稿里零星存下的内容和证据规整出来,拷贝到了这个U盘里,思考着如何见到江津屿,交给他,作为一个重要的证据备份。
可现在——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谁准你进来的?”
苏却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间走到了酒庄前庭的私人空间。
她的视线落向不远处的圆桌旁,三个人围坐其中,其中一人已经站起,正满脸不悦地盯着她,语气凌厉,正是于小姐。
而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的长相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容易被人忽略,但他的眉眼间透出一股阴鸷的冷意,仿佛一条蛰伏的蛇,叫人下意识生出警惕。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的侍者低声吩咐了句什么。随即,那名侍者朝苏却走了过来。
“小姐,请您跟我来,主人想见您一面。”
苏却皱眉,警惕地看着他:“你家主人是谁?”
侍者没有回答,只是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她往前走。
她的指尖在口袋里捏紧了U盘,冰冷的塑料边缘硌着手心,让她的理智回笼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等到走近,原本坐在桌前的第三人楼观山,已经快步迎上前,挽过她的手臂,低声耳语道:“待会他们问你什么,别回答,我来说。”
苏却看了一眼,楼观山的面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惨白,眉间聚拢着抖不尽的紧张。虽然不知是因为什么,但苏却依旧提起了十万分的小心,走到了那中年男人面前。
那人端详着她,嘴角微微一勾:“你就是观山的女朋友?”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滑过,像是在捕捉什么,忽然,他轻轻地“哦”了一声,缓缓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苏却的后背瞬间绷紧。
楼观山立刻笑着挡在她前面:“江先生说笑了,您怎么可能见过她。或许是我之前给您看过照片吧,毕竟……我喜欢她很久了。”
男人没笑。
他的眼神从楼观山的脸上缓缓扫过,语调平静,却透着一股压迫感。
“观山,我在同她说话。”
楼观山的笑意瞬时僵住,最终退后了一步。
苏却彻底暴露在那个男人的视线之下。
她这才真正地看清了这个人。比起他的长相,他的眼神更令人不适,带着算计、探究、兴趣,甚至隐隐透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小姐怎么称呼?”
苏却压下心底的不安,平静道:“你叫我苏却就好。”
她的目光冷静地看着他,随即轻轻一笑:“那您呢?怎么称呼?”
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我啊……”
“我是江兆锋。”
这个名字,苏却再熟悉不过。这几周来,江津屿递来的文件里,翻来覆去的都是他。
班席尔书稿里的那个幕后黑手,江津屿的堂哥。
现在,正站在她面前。
“怎么,瞧你这表情,像是听过我的名字?”江兆锋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红酒,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却迅速调整情绪,下巴一抬,朝刚才那桌的方向点了点:“刚听她们聊起庄园的主人,自然听到了您的名字。”
话音刚落,于小姐轻嗤一声,江兆锋的笑意加深了些。
苏却并不知道,于小姐在外几乎从不提及这位名存实亡的丈夫,而在场众人,也无人敢轻易提起江家的名讳。
如此拙劣的借口,反而无懈可击。只会让人以为她是在帮楼观山打掩护,表明楼观山并未向她透露任何客户信息。
“观山,你这位女朋友倒是不错,处处护着你。”江兆锋转头看向他,“刚刚同你说的燕北家宴,你也带苏小姐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