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幕这个冷笑话猝不及防, 差点没把所有人的腰都给闪了,不少人听完之后,甚至不可置信的又和身边人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听错。
这什么啊?!
许多人哭笑不得, 同时也意识到天幕方才必然是在讲笑话, 不然吴文远的心还能真提到嗓子眼儿吗?那还是人吗?
【对不起, 刚才是开玩笑的,因为吴文远带了护心镜, 所以这一箭才没成, 不过大家不要担心, 殷闵紧随其后又来了一箭, 造成的后果也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独眼海盗了。】
这个结果就让人放心多了。
【吴文远一朝大败, 之后也没能爬起来, 显然殷闵和荣王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毕竟痛打落水狗嘛, 您既然已经跌倒了,那就继续在地上好好趴着吧,别起来了。
可求生毕竟是人类的本能, 更何况是他这种人, 既然争夺天下没得想了,那咱就回老家继续种田……不对, 继续当钓鱼佬呗, 反正前三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不适应, 但问题是殷闵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并且不是很想放过他, 提前就让人去蹲守了,而后果不其然将人当场逮捕, 顺便缴获了当初在厉帝死后就流落在外的传国玉玺,要不他和荣王之前为啥争着要抓吴文远呢。
这方面荣王其实也派了自己的大将方从南去围堵,可惜……嗯,总之二者相遇,最终还是楚王的人成功捕猎。】
传国玉玺确实是重中之重,这也难怪之前在帐中时,荣王与楚王之间隐隐有别苗头的意思了。
而天幕结果虽说的轻巧,但想必但抓捕吴文远的途中,两方怕也是少不了许多明争暗斗。
也有琢磨着天幕停顿的那一瞬间微妙的语气,怎么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隐情呢?
【剧情到这儿又衍生出了无数早期同人文特别爱写的情节,情节之黄暴当事人看了都想报警。说吴文远为什么要保留他被俘虏的经历?甚至这个梗最近还火到了网上,被网友们纷纷玩梗。
嗯……就,怎么说呢,这胃口也太好了,怎么什么都吃得下去。
不过要是不知道当事人历史上真正的形象的话,似乎看看也不是不行,毕竟那些文中都把他一个三十多岁虎背熊腰的独眼海盗描写的可诱人了,除了名字可以说和当事人一点都不挨边。】
“……”
老实说,天幕讲了这么久,便是再笨许多人也都该琢磨出一点来了,就例如这个黄暴的意思,许多人此时乍一听就很不敢置信,吴文远一个被俘虏的,这个黄暴总不可能是对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那种黄暴吧?
那这……确实胃口挺好的了。
听着天幕的话,许多人不禁露出嫌弃的表情。
殷闵不愿再听这一段,他总归是在现代生活过的,有些事儿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明白吗?此时就算天幕没明说,他也有种自己在后世同人文中清白不保的感觉。
等回到东宫他一定要沐浴!
其中一个没被提到的当事人都是如此,另一个主要受害者就更不用说了,吴文远此时气的面色通红。
所幸他的戏份也到此为止了。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吴文远彻底扑街,外敌没了,那当然就只剩下兄弟阋墙了,普通人尚且还有为了三室一厅搞兄弟夺嫡打出狗脑子的呢。更别说他们这种级别的了,涉及到利益亲爹被复活都不好使,更何况他们又不是只有自己,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手下呢,老板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汤啊,肯定也想把蛋糕做大,总之就是大家都很想进步。
是以这边才干掉吴文远没多久,形势就开始险恶了起来,不出所料,战争的锣鼓很快便被打响,初八,消化了吴文远爆出来的金币的荣王率先出手,趁其不备便悍然夺下了殷闵的一座城池。】
这话说的就很真实了,亲耳听见两个儿子打的你死我活的皇帝左边瞅两眼,右边瞅两眼,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挺希望能多给他留一个儿子的,毕竟荣王再死,他也就剩下殷闵这一个儿子和成王留下的那个孙子了。
但就和天幕说的话一样,先不说他没办法冲进去阻止,未来他要是真死了,也没人会听他的。
【荣王虽然内政是搞的不怎么样,完全没有殷闵治下繁华,为人也有点刚愎,每次吃亏都吃在不听手下劝谏上。但这个人其实也很会打仗,又武艺也很高强,毕竟作为能唯二笑到最后的人,当然也是要有点本事的,吴文远是败在两方的围攻之下,相比之下想要再干掉他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可事在人为,殷闵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就在几个月后,战事进展到最严峻的时候,一件大事就这么发生了。】
显然,是楚王的反击到了。
众人屏着呼吸,随着天幕的解说,也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下一秒,只听天幕说道。
【荣王麾下将领方从南叛变!】
荣王听到此处,瞬间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之前天幕曾说过,这个叫方从南的人是他麾下的一员大将,作为众多下属中唯一被提起名字的人,必然是有本事且受到重用的,而这样的人,竟然会因为殷闵背叛他!
画面随之展现。
【且说当日荣王正领兵与楚王厮杀,却在这时,一队人马竟从荣王军腹地杀了出来,与楚王军合在一处,猝不及防对其展开了绞杀。
荣王听到下属来报军中有人叛乱的消息,沾满鲜血的脸上满是欲择人而噬的煞气:“谁?叛变的人究竟是谁?”
他心中飞快的闪过几个名字,不是平日里偷奸耍滑,便是投奔他的时间还短,且还不受信任的将领。
谁知下属却说出了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名字。
“方从南!”
这三个字瞬间狠狠的砸在了荣王的心头,令他头晕目眩,他下意识不敢相信的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叛变!你确定没有认错?”
被他拎起衣领质问的下属不忍的道:“王爷,叛变的人的确就是方从南,一切都是属下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话说到这个份上,荣王也没办法再继续质疑,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他仍旧不愿相信,方从南本是贫贱出身,若不是当日他出手搭救,对方现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活在这世上,他自恃于此人有大恩,不然绝不会如此信任。
方从南为什么要背叛他?!
荣王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踉跄数步。
下属纷纷劝道:“王爷,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快撤吧!”
“撤?往哪里撤?前后都是他殷闵的人,援军远在千里之外,你告诉我往哪里撤?”
荣王忍不住怒吼道,他心知自己此时多半是已经无力回天,便是想要一鼓作气冲出重围,四面都是敌人,又该往哪里冲?
原本即便说不上是大好的形势,也绝对不会落到这等地步,这时他便不由有些后悔了起来,自己此次不应该亲自带兵,但转念一想,这件事却又是方从南撺掇的,当时不是没有谋臣劝过他不要亲身涉险,可楚王也在前线领兵,被他们的人截断了后方,他便想要亲自擒下对方立威,却没想到威没有立成,反而把自己折了进去,如今看来,殷闵分明是早就设好了套在等着他!
“九哥你若是愿意主动带人归降的话,我也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
就在这时,楚王骑着马在一众下属的簇拥下出现,他看着自己这位兄长,神色无波无澜的说道。
而与对方一同出现的,还有方从南,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下属此刻就宛如忠心的护卫一般,伴随在楚王身侧。
荣王没有理会楚王,只是目光如电般的看向这个背叛自己的下属道:“为什么?本王何时对你不起过,你为何要背叛本王?”
方从南沉默一瞬:“王爷您当然没有对不起我。”
荣王怒极反笑,正待说话,可却在这时,却听方从南继续徐徐的道:“但我也没有背信弃义,因为我从头到尾,效忠的都只有楚王殿下一个而已。”
“您对我的确不差,可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话音落下,荣王的面色顿时就是一滞,隐约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
方从南跟在他身边已有七年之久,对方却说从头到尾效忠的都是楚王,可七年前,大众眼中的楚王甚至还是个死人!就连他自己也已经蛰伏许久。
这怎么可能?!
殷闵怎么可能这样早就开始在他身边埋钉子!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九哥,您不也是早早就开始为自己的野心做好准备了吗?早在那时,我便已经知道你的志向,又怎么可能一点不做准备?毕竟……”
楚王含笑看着荣王缓缓道:“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至于荣王所谓的对方从南的大恩,普通的投奔还要找机会得到对方的信任与重用,相比之下,给对方主动施恩的机会,这戏码看起来不就感动多了吗?
谁又能想到自己亲手救下的人会是敌人安插的钉子呢?
若是这样的人都怀疑,那身边怕是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就像楚王也不可能怀疑严松清一样,这便是防不胜防。
荣王也想通这其间的关节,不由惨然一笑。
终究是他棋差一招!
他红着眼睛环顾一周,此刻厮杀早已停止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静静等待着荣王做出决定。
楚王也静静看着,没有任何催促的举动。
荣王冷笑看他:“我知道你都在打什么主意,本王既败,便绝不苟活!”
说罢,手中剑锋便对准了自己,鲜血瞬间迸射而出,旁人甚至连拦都没来得及去拦。
“荣王!荣王殿下!”
下属纷纷呼喊,方从南的手也紧紧握住了缰绳,楚王见此,心中忍不住叹息。
这又是何必。
他早已亲口从吴文远的口中得知了刺杀的真相,那件事既不是荣王做的,他也可安心留对方一命,一来向天下彰显自己的仁德,毕竟怎么说也是兄弟;二来,方从南毕竟跟在对方麾下日久,如此也可安抚住他以及荣王那些残余的部下。
唯一不好的,就是荣王此生不可能再得到任何自由了,终身必须待在京城,待在他的视线范围下。
却没想到……不,或许也不算意外,荣王竟自己选择了这个结局。
他这位兄长,或许也是清楚这些才会如此吧……
“厚葬吧。”
楚王道。
声音随风飘荡到了远方。】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荣王听到这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真是如此的话,那楚王还当真准备的足够充分。
连信任的将领都是对方的人,二人之间必定少不了暗通款曲,自己却还没有发现,仔细想来……输的还当真不冤。
画面渐渐散去,许多人却还仍旧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谁又能想到楚王竟如此早便布局设计起了荣王?!
一旦从方从南从始至终就是对方的人这点出发,那之前追捕吴文远没能先一步成功,怕不就是这人故意的吧?
而谁又能够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救下的人,竟然会使敌人刻意送到他跟前的呢?更重要的是,七年了,方从南竟然都没有背叛,这点无论从哪个方向去想,都绝对不可能有天幕说的那么简单。
许多人只是这么一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这……太子,实在是个可怕的人!
【荣王既死,他麾下剩余的那些人瞬间便也成了无头苍蝇,便是有野心之辈想要趁机自立,先不说内部意见短时间根本无法达成统一,也要看看殷闵此时答不答应,于是便只剩下了唯一一个选择,那就是投降。
至此,殷闵正式成为了这天下的共主!盘旋于这片大陆上多年的纷乱也就此彻底画上句号。
新的篇章,即将展开!】
第42章
【九州一统, 天下归心。
帝王身着一身华贵冕服,头戴十二冕旒,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敬告天地, 拟定天凤二字为年号, 随后坐于龙椅之上接受百官朝贺。
听着下方山呼万岁之声, 楚王,不, 如今的他已然是这天下之主了, 帝王登临绝顶, 自高处垂眸, 声音带着威仪道:“众卿平身。”
随后便是大赦天下, 封赏群臣。】
画面的最后停留在这一幕, 君威煌煌, 君威赫赫, 恍惚间,坐在席间的诸多老臣仿佛回到了当今陛下刚刚登基的数年前,同样都是军功卓著的帝王, 谁能想到有生之年他们竟能同时见到两个。
今夜大概许多人无法安然入眠了, 皇帝散去宴会之后,便单独将荣王叫走, 想了想, 随后又把太子给捎带上了。
殷闵觉得皇帝八成是怕有闲人多想他要改立太子,这才把自己也给留下了, 虽说这想法有些离谱, 可旁人随便瞎说两句搅和搅和又不妨事, 但皇帝要考虑的显然就多了。
过问了几句功课,又被考校了一番关于民生政务方面的见解。
前者没什么可说的, 太傅林昇早就在第一天授课的时候就私底下称赞过太子的资质,后者皇帝听了倒是颇有些惊喜的意思,毕竟他从前也没往这个方向培养过殷闵,这方面太子完全可以说是野生的。
再一看殷闵神色,丝毫没有因为天幕一直以来的盛誉,以及方才亲眼目睹自己登基的一幕,而产生什么骄矜自傲的情绪,可见后世人夸赞的情绪稳定,还真不是假话。
资质果然可嘉。
可再一想到荣王,皇帝就只剩下叹息了。
荣王能在未来做大到那个程度,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其实就连皇帝都没能想到对方居然能够做到这一步。
可话又说回来了,假如对方真是这么大个的好苗子的话,皇帝还能看不见吗?和殷闵这个糊弄亲爹,年纪又小的弟弟不同,对方都已经是站到朝堂上帮忙干活的年纪了。
皇帝叹息一声,开国皇帝的想法都是很朴素的,没有那些常长于深宫之中的皇帝那些弯弯绕绕百转千回,总之他暂时没什么想养蛊或者搞制衡的想法,那都是瞎折腾。太子有天幕的谶言作为后盾,若是能干好那就让他好好干,而六年之后他要是过不了死劫,对方也差不多已经能够亲政。
所以为免日后造成朝野动荡,给新君添麻烦,荣王,是必不能再让他悄无声息的翻起风浪了。
对了,天幕上的皇帝都已经登基了,那“厉帝”似乎也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了。
皇帝面色淡然,仿佛决定的不是自己儿子的生死。
殷闵退出太和殿中时,只觉得和他擦肩……冒昧了,他还没有这个兄长肩膀高来着。从天幕上透露的部分信息不难看出,荣王即便其他方面的能力不知如何,战场方面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身强力壮,在对方高大身影的笼罩下,如今还只是少年的殷闵看起来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
总之荣王的目光实在炯炯有神,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对方从皇帝那里出来后,会来到东宫拜访,殷闵倒也不怎么意外。
荣王道:“父皇很看好你。”
皇帝的选择不难猜测,而殷闵结合对方的语境,隐约听出潜台词,于是笑了:“九哥可还是不服气?”
未等对方回答,他便道:“但你与其觉得我胜之不武,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呢?七年时间,你都没能将方从南的心从我这里夺走,这难道还是我的问题不成?”
话语直指核心。
荣王顿时语塞。
而殷闵继续扎心道:“连方从南都不能收服,你还想收服谁?”
诚然,殷闵不觉得未来的自己只会靠和方从南之间不知有多深厚的感情维系着这七年的分别,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不可言说的东西在中间起到作用。毕竟人性这种东西是没办法试探的,有一个软肋不仅能令方从南放心自己不被怀疑,同时也能令他们这边放心用人。
□□王所谓的待你不薄,不还是没能软化方从南一丝吗?纵然他们这边有制衡的方式,但荣王难道就没办法替下属解决难题吗?
这世上除了生死,可没有什么事是一定做不了的。
“九哥你不会就只记得一个救命之恩了吧?恕弟弟直言,总将恩义放在嘴边可不是用人之道,是个人都会烦的。”
殷闵微笑着毫不掩饰的说,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太子了,别人明摆着说不服你,不摆出一点太子应该有的态度来,有些人可不一定会认为他谦逊,反而只会觉得你好欺负罢了。
“你的用人之道就是这种吗?”
荣王按捺下怒气,说话的同时,眼神投向了站在殷闵身后的小太监身上。
他当时就想说了,一个低贱的太监而已,也值得你为此大怒?岂不是自降身份?
天幕当中,楚王情绪最为激烈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而这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太监的死,便是他与这个弟弟之间说不上什么兄弟情深,也为此觉得不值。
殷闵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也懒得和对方掰扯这种思想观念上的差别,只淡淡说道:“所以,这就是你不会成功的原因了。”
说完见荣王疑惑的眼神也没搭理,让对方一直绞尽脑汁琢磨去吧。
随即送客。
皇帝虽然不会轻易杀儿子,但荣王这辈子如果没什么意外大概也都要在监视下生活了,对于对方这种不喜仰人鼻息的性格而言,大概会很难受吧。
第二天,有太医按照惯例前来诊平安脉。
虽然清楚自己的身体很健康,但太医毕竟还要吃饭,殷闵就也很配合,然而不过闭目养神片刻,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对。
这灼热中带着渴望的目光是从哪儿来的?
殷闵霍然张目,却见发须皆白的老太医受惊般对着自己尴尬一笑,他疑惑,直接开口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太子的态度还算和气,老太医沉吟一下,不太好意思的道:“臣听天幕夸赞太子殿下医术精湛,这,微生物……”
天幕谈到医学方面的东西都没有太深入的去讲,这令许多医者都抓心挠肝,十分想要知道这个据说曾被认为歪理邪说的,听起来甚至具有颠覆性的微生物到底是个什么?
但如果问太子,先不说以对方尊贵的身份不太好去问这种东西,万一对方现在还没发现呢?
纠结到了现在,以至于前来诊脉的老太医甚至都没能控制住自己充满求知欲的双眼。
殷闵恍然,上个月,天幕提到了这个东西,但因为当时他又是被下毒暗害,又是忙于册封太子,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也就这么匆忙的过去了,哪里有时间还去管这个。
还真是巧了!
虽然他目前还没有正式接触政务,但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呆板的等皇帝派发任务,一点不发挥主观能动性。
所以手头上的事都渐渐适应之后,殷闵也在思考着要不要做点什么为自己增添筹码,没想到老太医倒挺和他心有灵犀的,瞌睡来了就递枕头。
殷闵笑了,直接对一旁的曹峂道:“去将孤的显微镜取来。”
现代小学生都能自制显微镜,这玩意儿自然也没特别难的技术含量,唯一的问题就是镜片,不过在这个技术没有未来先进的古代,想做出个勉强能看的也是可以的。
从前作为深宫皇子,想要搞这个还有点难度,但如今作为太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自有人帮他去做。
殷闵琢磨着哪天把望远镜也搞出来,这种东西皇帝绝对喜欢。
显微镜很快被取来,殷闵随便找出几种样品,随后示意老太医对准去看。
这位姓陈的太医看了半晌,顿时整个人都陷入了宕机。
古人虽然并不知道微生物的存在,却不影响他们发现这类东西对病情的影响,医学上的称呼一般是邪气入体之类的。
而谁又能想到,这些被称之为邪气的小东西,竟然是一种用肉眼察觉不到的生物在作祟呢?
因为有天幕的话作保,虽然看到的东西多少有些颠覆了三观,但陈太医还是接受了这个新事物,随即整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兴奋了起来,要是放在现代,他八成已经迫不及待地写起了论文要发表。
这一次,陈太医看像殷闵的眼光更多了几分对同道中人的钦佩,他看着手里的显微镜,略微有些犹豫和不舍:“太子殿下,这个显微镜……”
“没事,你拿去太医院用吧,孤还可以再让人去做一个。”殷闵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想法,随即转而说道:“不过孤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一下。”
遂拿出了穿越者必备发明之一的牛痘。
作为致死率很高的烈性传染病,天花的危害自然不用多说,若是牛痘疫苗能够成功,殷闵目前因为天幕而来的虚幻的威望,很快就能初步化为实质,到那时,地位才算是真的稳住了。
陈太医如获至宝的离开,至于他拿走的那台显微镜之后又究竟在太医院内造成了何种的轰动,那便是后话了,倒是皇帝听说了这件事,很快又把殷闵叫来跟前说话。
“你说的那个方法真能防治天花?”
殷闵道:“试一试总归没什么损失。”
虽然这话并没有保证什么,但皇帝多少也了解一点这个儿子,见此顿时心里有数,随即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了,太医院的人,你可随意指使。”
不得不说和皇帝之间没分歧的时候,做起事来是真的很爽,殷闵心情不错的领命离开,不过这显然对于其他一些皇子而言就是个不太好的信号了,翻年也不过才十三岁的小太子竟然如今就被皇帝派了事做,而他们就连打听都轻易打听不到,显然皇帝不希望这件事在有眉目之前传入太多人的耳朵。
毕竟若是不成的话,岂不是要影响到太子的威望?这绝不是皇帝希望发生的事,哪怕太子未来不能达到天幕上那个自己的高度,目前看来也绝对比他那些蠢儿子的资质要好得多。
时间就这样在忙碌中又渡过了一个月,很快,天幕再次播放的时间就要到了。
可与此同时,却还发生了一件许多人并不知道的大事。
另一个平行时空。
太宗朝。
登基已有十年之久的天凤帝凤眸微眯的看着出现在头顶上的天幕。
相比起其余惊慌的人群,多了一世见识的他显然就要更加镇定,天凤帝微微向人群一睨,从容自若的说道:“慌什么?还不快通知各州县的官吏,叫他们好生安抚百姓,顺便给朕去查,这个天幕最远究竟都到哪里的人能够看到?”
受皇帝的情绪感染,从未见到过这等神秘景象的人们逐渐镇定下来,开始逐一按照吩咐去做。
而就在这时,天幕中,一个陌生女子的影像浮现出来。
第43章
李华是一个不成功的青年相声演员。
于是为了混口饭吃, 她就搞起副业当了历史解说博主,因为宣朝本来就自带热度,她的视频倒还真获得了不少的流量, 就是有一点相当奇怪, 浏览量和评论、点赞、收藏以及粉丝数量的对比十分悬殊。
好奇怪, 每期都有很多人看,但这些人就纯看, 不评论不点赞不收藏的吗?有点扎心哦。
李华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 毕竟今天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去宣太宗的稷陵旅游, 票都已经在网上买好了。
等到和朋友一起下了长途车, 辗转来到了通往稷陵的青石铺就的道路上, 李华没有浪费这一次机会, 停在了矗立在道路正中间的高大雕像前, 打开直播,接着举起自拍杆,清了清嗓子。
【Hello, 各位朋友们大家好啊!今天UP主和朋友一起来参观宣太宗的长眠之地稷陵, 不得不说门票是真难抢啊,我上个月就想来看来着, 当时就是没抢过才没来。
看到我身后的雕像了吗?说真的, 博物馆修建方是懂大家心思的,雕像雕刻的这么帅就不说了, 文创也是一个精致的缩小版人物手办, 贵是贵了点, 但就看这个颜值,我也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了它的价格, 让我先亲一口哈哈。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来带大家参观一下千古一帝殷闵的陵墓吧!】
天庆朝。
静!死寂般的寂静!
虽然之前天幕就已经说过挖坟这类的话,但毕竟没有一个准确的话语,许多人听着天幕的那个语气,原本还以为未来的人目前只是停留在想的这个层次呢,可谁又能想到,他们竟然还真挖了啊!
许多人头上当即冒起了问号。
有人光是听着天幕上那个女子的话语,就开始一脸憔悴的挠头:“这……他们竟然还抢着去看?先别说那是殿下未来的安眠之所,坟头这种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人眼睁睁的看着UP主一口亲在手里拿着的那个缩小版的雕像上,脸色当即就是一阵扭曲。虽说形象和本人几乎不沾边,但对方也说了这就是太子的雕像,先别说这女子不庄重的举动,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供着吗?还有那个“博物馆”,竟然用皇帝的名头打造雕像卖钱?啊?
他们居然还把皇帝的坟头修建成了供人参观的地方?啊?
大殿上,许多人看向太子的眼神顿时就带上了同情之色,死后被人坟头蹦迪,这也太惨了!
要说未来的后人也是怪,光听对方之前的那些言辞,对那位“太宗皇帝”也是颇多赞誉,但怎么行动上就这么割裂?!
感受到这些目光的殷闵:“……”
就连老皇帝看向这个儿子的眼神顿时也多了许多同情,转头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身后事,他的陵墓不会也给挖了供人参观吧?
【稷陵,作为世界保存最完好,出土书籍最多的陵墓,可以说是为华夏保留了无数的珍贵文化遗产,整座华鉴山就是它的主体,初建时间始于天凤十年,历时二十多年才终于建成,占地面积50平方千米,并有诸多名臣显贵死后随葬。
最出名的几个也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熟人了,如宰相严松清、虞景洵、许善文、杜冠清等文臣,武有周韬、宋珂、方从南等武将。】
严松清:“?”
严松清:“!”
其他几个相继被提到名字的人心里也都是一惊,不是,他们的墓不会也都被挖了参观吧?
这是什么天降祸事?还没等死,就先一步知道自己的墓被人挖了,许多人看着这一幕也纷纷对几名当事人表示同情,这……还不如不知道了。
【顺带一提,作为少有的天家父子感情和谐的典范,好大儿殷慕青的太子陵就在紧挨着华鉴山的另一座山上,不过平时去的人并不太多,显然相比之下大家都还是更加青睐去参观他爸爸,太子殿下的魅力不行啊,哈哈。】
与此同时,太宗朝。
天幕下一片鸦雀无声。
这个时空,天幕的播放是从先帝驾崩开始讲起的,听了好几个月,再加上朝廷生怕底下的百姓无知之下搞出什么迷信的淫祀活动,搞清楚事后也都将事情反复解释的很清楚,不管是不是神灵的伟力,这就是后世人在讲史。
而那些过去发生的事,对于这些站在朝堂上的当事人来说,也就是带他们回忆一下往昔,顺便在知道自已效忠的皇帝未来竟被后人认可为千古一帝时,纷纷喜悦的上前恭贺!
相比起天庆朝,太宗朝可谓一片和谐。
但许多人最期待的还是即将透露的未来,可没想到新的一期讲解才刚开始,天幕就来了一场暴击,瞬间将所有期待的打成了碎片。
位列百官之首的严松清霍然抬头:“陛下!这……”
其他官员们也议论纷纷,自家陛下被人挖坟了,还被人排队抢着参观了,这换谁能不震惊啊?!
最关键的是,现在陵墓可还没开始修呢!
天凤帝淡定从众多奏折中找出那本今天才有人呈上来的,关于提议他修建陵墓的奏折拿在手中,接着道:“不必惊慌,这天下又岂有不掘之墓?众卿还是且顾好当下吧。”
这十年来因为专注于乱世后改变民生,自然也不可能不干正事去大兴土木修建什么陵寝,再加上也不过就是个死后睡的地方,虽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但看了眼国库,皇帝还是把这件事给压后了。
这一压就是十年,如今天下也已有了改善,渐渐的,就开始有不少人关心起了当今皇帝的身后事,毕竟在这个平均寿命才三十多岁的时候,天凤帝今年都已经四十多开始抱孙子了,虽然身体硬朗的看起来还和小伙子没什么差别,也没有白头发,但意外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有些事当然得提前准备好。
此时听见天凤帝的安抚,许多人心中安稳下来,随即就有人立即提议道:“陛下,这修建帝陵之事,还是应当多加重视。”
言下之意最好能做的多严密就有多严密,坚决不给任何人机会挖坟!
这话就连作为户部尚书,一向有守财奴属性,被誉为铁公鸡一毛不拔的许善文都破天荒的点头附和起来。
不能让陛下被挖坟啊!
天凤帝:“……”
说的很好,但国库不允许,总之这钱还是留着做点有用的事吧,朕不怕被挖坟。
然后,就有人听天幕说自己随葬了帝陵。
对于臣子来说,这简直就是再高不过的殊荣了,严松清、虞景洵、周韬、宋珂、方从南等人纷纷面露喜色,可转瞬之间就又想到帝陵被挖的事,这喜的顿时就不怎么彻底了。
结果不过转瞬之间的功夫,天幕就又爆了一个大雷,太子陵!
“这……太子殿下怎么可能……!”
有人甚至没忍住当场失态,太子陵,这个说法岂不是说太子还没等登基就先一步去世了?!
站在朝堂上的太子殷慕青也是一呆:“父皇……”
天凤帝皱起眉头,周身的气场甚至都有些凝滞起来,怎么说都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独子,天幕这么一说,方才还游刃有余的帝王也忍不住吃了一惊,随即心下就是一沉,想到太子的身体,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点猜测。
“仔细听天幕讲下去。”
天凤帝安抚的看了一眼儿子,沉吟说道。
天幕上的UP主继续讲解道。
【这座陵墓和他的主人可以说的地方简直太多了,而作为历史上知名,也是唯一的单身皇帝,相信很多人都很好奇殷闵的私生活,想要知道他除了工作以外的私底下都是什么样子,说白了,窥私欲嘛,几乎每个人类都会有的劣根性。
但话既然都已经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讲一些了,很多人其实都曾有过这样的疑惑,对女色不感兴趣,生活上也不喜奢华,只每日勤于政务,这样枯燥的生活,当事人又是皇帝,殷闵难道就一点不觉得无聊吗?】
天庆朝。
不少人听到这里也纷纷疑惑,许多人对太子殷闵不够了解,自然也无从知晓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在许多人看来,娇妻美妾在旁,再生下一堆儿女,这样的人生才算是圆满且有滋有味,若是这么想的话,那对方的生活还真是挺枯燥的。
殷闵:“……”
其实早在自己作为主角被讲解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毕竟历史人物哪个不被用放大镜观察?
但真到了自己被剖析到这种程度,也确实挺心情复杂的。
而就在这时,天幕直接出言反驳了以上的那些观点。
【但这其实是一种刻板印象,毕竟再怎么说殷闵也是人,他当然也是有个人爱好的,对人生的另一半没有需求,并不代表他在其他方面就没有需求,这些小爱好就够他活得滋润了。
举例一个和他本人形象挺有反差萌的个人爱好,殷闵非常喜欢各种外形好看的东西,就例如这朵琉璃烧成的莲花,仿佛冰雪天然塑成,由此看来他审美还是相当不错的。】
说着,UP主将镜头聚焦在了一个由多面透明度极高的玻璃罩在里面的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上。
许多人先是被周围环境的奢华震惊了一下,白皙的仿佛玉石铺成的地面,不知从何处投来的璀璨亮光,周围的人一个个皮肤白皙,牙齿整齐,精神饱满,虽然穿着无法理解,却无一不透露着这些人的生活水平定然极好。
“这就是后世的人吗?”有人震惊的喃喃道。
之前出镜的一直都只有这个自称UP主的女子,许多人对未来的发展也不是了解太多,他们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些一看就生活水平很高的人可能都出身富贵,但UP主的言辞之间却是将自己和百姓放在了同列,如果这个人只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进入到不是和自己一个阶层的人的世界?
最后则来到那层玻璃罩上,许多人就又被那透明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程度震惊,最后来到其中被展览的皇帝的私人藏品上,许多人也不由为这件藏品的美丽目眩神迷了一瞬。
虽说时隔千年的差距,但毕竟是皇帝的藏品,各方面来说绝对都是顶级的,精美程度并不比未来的一些东西给予的震撼要少。
【可有时皇帝的个人爱好也不只是他的个人爱好而已,所谓上行下效,毕竟这可是天下只此一个的大佬啊,削尖了脑袋想要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这边知道皇帝喜欢什么,那边就有一群人准备礼物想要献上来,到这里也是如此,因为皇帝喜欢琉璃制品,当时许多商人就开始研究如何烧制琉璃,而这项技术也在当时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玻璃,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在此之前,当时的人们还只是单纯将其作为奢侈品和观赏品看待,毕竟这玩意儿在很多人看来根本不如瓷器好用,作为观赏品更多烧制的也是彩色琉璃,并不追求透明且无杂质。
却不知,这是大错特错,玻璃对于人类科技的进步可是有很大用处的。】
天庆朝。
原本许多人在看到未来皇帝私人藏品的时候还正准备要劝诫殷闵不要太过奢靡,结果谁知下一秒,天幕的话锋就是一转,也成功令许多人的话卡在了半当腰,就连老皇帝听着这话也陷入疑惑,玻璃竟然有这么重要?
殷闵的表情却隐约有些意味深长。
上行下效吗?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第44章
殷闵都不用怀疑, 虽然说怎么都已经是皇帝了,他肯定不至于还委屈自己,该喜欢什么只要不太劳民伤财就喜欢, 毕竟他这么说也是个人, 可一点小爱好搞得人尽皆知……那八成就是故意的了。
华夏作为一个自古以来文化深厚的大国, 能够烧出极品的瓷器,各方面在最初也都领先于世界, 为什么在文明进程的发展中扮演了不可或缺角色的玻璃, 在古代却一直没能得到重视, 以至于后世科技上被原本没他们强的西方领先了一步?
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烧制玻璃的手法问题, 石英的熔点高, 在古代烧制就需要用到助燃剂, 东方多以铅丹助燃, 烧出来的玻璃不耐骤冷骤热, 清脆易碎,相反西方的玻璃因为助燃剂用的不同,玻璃质地也截然不同, 于是也就注定了发展方向的不同。
殷闵前世的时候因为行动不便, 就看过很多闲书,隐约记得他所在的这个时候其实东方似乎已经掌握了烧制更坚固的钠钙玻璃的方法, 就是用草木灰和碱助燃, 烧制出来的玻璃虽然还是比不了后世的,但已经很透明了,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矿产的原因, 这种方法还是没能大量应用。
以及东方的瓷器同时期发展的的确太好了, 作为生活用品玻璃根本取代不了,就像是对于同时期与东方通商的西方来说, 东方来的瓷器也只是作为奢侈品,无法取代他们主要使用的玻璃,而想要进步,各方面也都不划算,以至于玻璃的发展也就一直没能繁荣的起来。
所以这显然已经不单单是他作为穿越者能不能拿出来技术的问题,而是如何改变现状推动发展,况且一样事物想要彻底发展起来,必然也不是短期内能够做到的事,发布类似的政令是一回事,同时肯定也要适当调动一下积极性。
这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玻璃的问题,只要科技能发展起来,不会再怀揣着宝藏却被所有人忽视,华夏就不会再继续在未来落后于西方。
这也是几乎所有穿越者都想要改变的遗憾,同样自然也包括殷闵在内,两个时空虽然历史不一样,许多发展却大致相似,是以他希望自己所在的这片大陆能够一直遥遥领先,更不会在未来遭受到耻辱与入侵。
……于是皇帝就撸起袖子亲身上场打广告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这么一想,殷闵的嘴角就不自觉抽搐起来,莫名有点心酸。
天幕也开始大致讲解起玻璃的好处。
【远的不说,就说殷闵发明的这几样相关物品,能够帮助人看到肉眼观察不到的的微小世界的显微镜、以及能够观察到远处物体的望远镜等就离不开玻璃,再进一步,就是天文望远镜,能够看清楚天上的各种行星以及月亮。
再到我们如今生活的方方面面,建筑领域、医学领域、电子领域等等都离不开玻璃,可以说没有玻璃,人类的很多科技就都发展不起来,所以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叹,有些皇帝的个人爱好只会祸国殃民,但殷闵就不一样了,他的每项个人爱好都挺目标明确且有用的哈哈。】
这番话说的不少人都吃惊不已。
显微镜作用说的不是特别明晰也就罢了,望远镜却是一下子就唤醒了不少人的记忆,许多人犹自记得,之前天幕播放过的内容中,楚王在斩杀朝廷派来剿灭青州的主帅窦德章的时候,就曾用一个东西观察过敌营。
能被天幕如此赞誉的事物必然不简单,这个望远镜……到底能看多远?许多人思及此处,再一听见天幕说那个更进一步,甚至能够观测星河日月的天文望远镜时,就更加震撼了。
“这个玻璃制造的东西竟然连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能看清楚?”
“八万四千里啊!这样远的距离,这,这难道不是神器吗?!”
有人颤抖着手道,此时的人认为,天与地的距离是约八万四千里左右。
许多人纷纷被震撼,再想到天幕说这是太子发明的东西,用作材料的玻璃未来还有更多他们不知道的用处,心中的情绪就更加难以言表了。
然而大殿中的许多人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情绪却一下就滞住了,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大对头啊?
感受到亲爹已经看过来的目光,殷闵暗中叹了口气。
只听天幕说道。
【现在就有很多网友调侃,说殷闵是最早且最有名的学会应用名人效应的广告大师,原本因为瓷器行业发达,古代一直以来对玻璃的定位也只是奢侈品,并不怎么一心发展,结果他广告这么一打,亲,皇帝都喜欢的东西,难道你还不感兴趣吗?先到先得,买到就是赚到哦亲!】
天庆朝的众人:“……”
好嘛,未来皇帝竟然连自己的爱好都能顺手利用来带动发展,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难怪他能成功呢!
就连老皇帝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太子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显然是早在天幕之前提起的时候,就与未来的自己心有灵犀猜到了真相,这种事就连他都没能想到!
谁能想到一个爱好都能被玩出花来?!
与此同时,太宗朝。
现场一片尴尬,谁又能想到这事儿竟然是皇帝故意的?但见坐在龙椅上的天凤帝没有露出半分被戳穿的尴尬神情,所有臣子也就都渐渐将心情平复。
别说这件事不算多大事,就算皇帝真的做的过分了一点,他们还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将陛下原谅!
李华介绍完宣太宗的几样私人藏品,接着便带着镜头来到了另一处展览柜前,指尖透明的玻璃柜内,一串色彩润泽的玉色珠串被放置在其中,它看起来崭新如故,但却又无端带给人一种历史独有的厚重感。
看到这样东西,李华当即就笑的忍不住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来。
【这串佛珠想必很多人都不陌生,喜欢网络冲浪的达人即使没见过,却也多半知道这个故事,相传这是殷闵曾赏赐给一个叫做张望津的举人的。但你以为这就是赏赐吗?不,恰恰相反,这其实还是对当事人的一种惩戒……】
随着天幕的声音,一段画面随之展开。
【天凤三十九年初,天子扶犁亲耕,行籍田之礼,以劝课百姓农桑。
这种历代帝王每年都必须要做,用来表示重视农耕的仪式暂且不提,当今皇帝并非高高在上,只知安稳坐于深宫,从其他人口中探听消息的帝王,几乎什么事都必须要亲自过问体察一番才可。
是以这日,载着贵人的马车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来到了京城外的一处乡野田地里。
天凤帝被搀扶着走下车,身后的内侍则殷切的举着一件皮毛雪白的狐裘大氅跟在后面,不住道:“这春寒料峭的,您还是赶紧披着点衣裳吧。”
天凤帝叹了口气,对跟在身侧的伴驾宰相虞景洵抱怨道:“这一个个,都当朕上了年纪便成了瓷做的了,摔不得碰不得。”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停留在原地等了一下那名伺候的内侍帮他将大氅披在身上。
发须皆白,如今也已经是七十多岁老头的虞相闻言笑道:“陛下龙精虎猛,臣等自然是比不得了,前几日家中夫人还抱怨臣如今人老了,睡觉的鼾声都大了。”
君臣之间一向没什么隔阂,几乎什么话题都聊。
皇帝笑了笑,二人倒是差不多的年纪,只不过因为保养得宜,他瞧着倒比大他几岁的虞景洵年轻许多,也没什么白发,年近七十仍能拉弓如满月,箭走似流星。
此时不少农人都举着锄头在田野间劳作,见一辆马车过来,都看得出这不是一般人,等到走至近前,再见到来人的穿着与周身气度,手脚更是拘谨的不知该放在何处。
天凤帝见此不禁道:“早知就应该少带一些人来的。”
人离的还远,索性虞景洵也不忌讳的开口直言道:“陛下,人若是再少一些的话,便是臣,也要建议将您拘在宫里不出来了。”
况且哪怕护卫带的再少,普通百姓只是看气场和面貌,难道还能认不出你不是一般人?
虞景洵心中腹诽。
当面被臣子这样说,天凤帝听后也不在意的只是笑了笑,随后便随意挑了个农人问话。
话语的内容倒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无外乎问这些百姓生活好不好过,税收情况,看下面有没有人敢欺上瞒下,以及关乎一年之计的春耕问题。
话刚说到结尾,却在这时,皇帝突然开口道:“老丈,你的手可否伸出来给我看看。”
被称之为老丈的老农一怔,嘴唇嗫嚅两下,也不敢质疑,只老实的伸出手来。
实际上真要说他和皇帝到底谁年龄大,这还真说不准,只不过从表面上来看,这个称呼还真没什么错。
皇帝也不嫌弃他满手的脏污,仔细看了看对方手上起的疹子,又诊了脉,最后说道:“还好,算不得什么大病,去山上自行采一些草药,捣碎后敷在手上几日就好了。”
随即仔细描述了草药的外貌,去让侍卫帮忙采摘。
老农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等热心的贵人,这病已经困扰他多日了,可因为家里实在穷苦,也就只能干熬下去,此刻听皇帝这么一说,自是感恩戴德,虞景洵在旁看着,眼中则流露着钦佩。
许多年前尚在荆州时的楚王就是这样,如今过去了许多年,已经成为了皇帝的对方却仍旧如此,时间和权势都始终未曾改变其本质,又如何不令人钦佩。
这时,不远处传来侍卫的声音。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声音将皇帝与宰相的目光纷纷吸引过去,就见一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在一群护卫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冲着这边道:“我不是恶人,是有要事想要求见这位老爷!”
此人竟是冲着皇帝来的!周围人纷纷讶异,皇帝却将此人召见至近前,捡了个无人的地方,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看着这人道:“你知道我是谁?”
来人撩起衣袍下摆,跪在地上道:“小民张望津,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明显就是知道了。
张望津说完,又接着道:“小民是天凤三十年考中的举人,今日是特来献策的。”
天凤帝满身威仪的靠向身后椅背,闻言缓缓的笑了,道:“那你可知道窥探帝踪是死罪吗?”
半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讲,便迎来如此当头一棒,张望津顿时怔在原地。】
天庆朝。
之前众人见过的天凤帝尚在盛年,气势威仪就已经足够强盛,如今再度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对方已年过半百,经过数十年的时间与岁月的沉淀,且不提外貌上的差别,给人的感觉也变的更加深沉厚重起来。
许多百姓见天凤帝亲自来到乡野间视察,甚至还半点不嫌弃上面的那个老农手上的脏污,以帝王之身亲自帮人看病,就仿佛瞬间回到了之前曾见楚王混迹在民间给人义诊的时候,心中不禁升起了与虞景洵同样的感慨,哪怕这么多年过去,身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当年那个人却也依旧没有变过。
这又如何能不令人感慨?
太宗朝。
如今尚且还不是宰相的虞景洵与现任宰相严松清对视一眼,前者对于自己能够胜任这个职位自然是惊喜的,却也不怎么意外,至于后者……
自己的年龄本就要比陛下大上许多,天幕上的皇帝都已年近七十,想必……严松清缓缓捋着胡须,既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圆满,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他看着天幕上亲身为百姓诊脉的皇帝……只恨不得终身侍此帝王身侧。
其余百官自然也是齐声称赞君王仁德。
唯有单手支颐坐于龙椅之上天凤帝对此没什么反应,他专注看着天幕,只期待接下来的进展。
最后一幕看的不少人也很紧张,窥探帝踪?难道这就是天幕说的整治?可不对啊,既然是死罪又何必还赐东西呢?
【窥探帝踪,这话就很严重了。
不过张望津如今年过三十,又有早有功名在身,自然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被轻易吓住的愣头青,此次他是为自己的前程而来,况且当今帝王又早有名声在外,并不是轻易就会治人死罪的皇帝。
是以他只是愣了一下,以为陛下这是在考验自己,随即便坦然自若的道:“便是陛下您当真治了小民的罪,小民今日也一定要为了江山社稷直言进谏,况且……”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况且小民并非提前窥探,只是您的车架之前恰巧经过,所以……”
天凤帝与自己的宰相对视一眼,听到这里也没有再计较,倒是饶有兴致的道:“那你又想要与朕献什么策?”
这便是有心想要听一听的意思了。
张望津喜出望外,立即从身上取出了一本早就装订好的书用双手托举在头顶献了上来。
贴身的内侍谨慎的用手接过检查了一番,这才将其递给主子。
皇帝先是翻开一页,才看了不过一眼,翻书的手便当即顿住,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逐渐冷淡了下来。
他又潦草的接着快速翻了几页,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其又递给了一旁的虞景洵,虞景洵看了两眼,表情当即惊奇了起来。
他冷哼一声道:“哗众取宠,你莫非是想让陛下被天下人指责不孝?”
张望津连忙道:“小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虞景洵眸光冷然:“你在书中大谈寡妇再嫁是对丈夫的不忠和不贞,难道这还是假的不成?”
天下谁不知道当今皇帝的生母孝慈太后是二嫁之身?甚至一度还曾在民间掀起了娶寡妇的风潮,更有过官员相互之间争娶过同一个寡妇的情况,毕竟皇帝的母亲就曾是寡妇,多有好事的人认为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玄学,不然怎么能生出一个皇帝来。
先别说这种风气下,这人吃错了什么药来献这种策,这么说岂不是将已逝多年的太后的名声也给概括了进去?
可张望津却道:“小民绝没有对太后不敬的意思,而是看出了陛下如今的难处。”
这话倒是有意思。
皇帝直接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朕有何难处?”
张望津恭敬道:“小民斗胆直言,陛下如今忧心的事无外乎一样,那便是皇太孙的事。”
此言一出,皇帝和宰相的面色都几不可见的沉了一下,事到如今哪里还不明白这张姓举子此番献策,剑指的究竟是谁。
“当年陛下从尚且是一小官的王家择女为太子妃,无外乎看中其家风清正,可自王尚书去世后,王氏和太子妃显然都没能坚守本心,自太子殿下数年前病逝之后,太子妃便不安于室,通过影响皇太孙插手朝政,为母家谋取私利,其弟更是收拢钱财……”
只听张望津侃侃而谈,说到最后,他甚至扬起了声音:“这一桩桩一件件,无外乎女祸二字而已,所以小民认为,陛下还是不应当给予女子太多优容,而是应该叫她们退回后宅,谨守本分,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才是阴阳调和的大道,如此朝政也才能安稳。”
这一番言论听完,天凤帝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话说到此处,这举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希望自己能推行他写的这本狗屁不通的书来借此打压太子妃,并且认为此举很有必要,毕竟太子妃是皇太孙的母亲,不将对方给打压下去的话……历史上的那些前车之鉴可不怪他没有提醒,小心殷氏的江山被篡夺。
而皇帝能不能解决他口中所谓的“烦恼”倒在其次,一旦此举成功,他张望津却是能获得数不尽的名望,这自然也是他最终的目的。
当然,张望津也是真心实意认为女子不应该不安于室,陛下做了错误的决定,如今恶果已经显现,总应该听他的了吧?
他信心满满,可就在这时,却见皇帝拿起那本书在手中轻拍了两下,随即悠然道:“可你又怎么能证明你的提议就一定是正确的呢?难道你比满朝诸公,乃至朕的宰相还要聪明不成?”
被皇帝拿出来当例子的虞景洵闻言摇头失笑,已经帮这名举子预感到不好。
张望津一怔,当即说道:“小民当然不敢与虞相和朝堂上的诸位相提并论,可有句话说的好,当局者迷,许多人碍于太子妃,也未必敢说实话。”
天凤帝哼笑一声:“可你这么说,朕也没办法就这么信你,这样吧,你证明一下自己。”
张望津不明所以,这要怎么证明?
随后却听皇帝说道:“身为这部书的创作者,你总该要以身作则才能服众,所以朕的要求也不高,把你书上写的这些东西,自己学会了,回去都对你的妻子做到。”
虞景洵听到这里,忍不住失态的轻咳一声。
张望津缓缓张大嘴巴:“陛下!这,小民的书是用来规训女子的啊!”
况且真要这样的话,他书上还说夫死妻子应当殉节呢,他妻子若是有个什么不测,他难道也要殉节?
这合理吗?
谁知皇帝却道。
“既然是好东西,那用在男人身上怎么就不行了?你只记得你的那一套,难道忘了阴阳平衡之道?只一味规训女子算什么?”
“不必多说了,你既然主动献策,朕不过是要你证明自己而已,却还推三阻四,怎么?你要抗旨?”说着,天凤帝冷笑一声,周身威仪尽显,瞬间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张望津见此哪里还敢继续推三阻四,原本是想要借此机会一步登天,谁想到皇帝不接纳他的策略也就罢了,竟然还铁了心要整治他!
献策竟还给自己献出了一个三从四德的枷锁?难道以后他要一直对他的妻子如此?张望津想到此处,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天凤帝说完也不再继续理会此人,转头就带着人离开,却在这时,身后传来张望津颤抖的声调:“陛下,您的东西掉了。”
转过头一看,却见原本挂在手上的佛珠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被这人捡起,皇帝看了一眼,也不准备要了:“你拿回家供着去吧,正好叫你谨记朕今日的话。”
说罢便转身离开。】
这一段画面,信息量堪称极大。
殷闵这边暂且不提,未来的儿子早死,不得不立了皇太孙,但皇太孙和他母亲似乎也不省心,竟然导致有人想要借此事钻营,自觉投帝王所好的前来献策。
这一大段信息量,看的席间群臣面面相觑,却也不怎么意外,朝政这种东西嘛,历来就是很复杂。况且对于他们而言,别说看不见影太子妃和皇太孙了,就连太子的太子想要出生都还早呢,现在就想这些未免也太早了。
可对于另一边而言,显然就不是这样了。
太宗朝。
皇太子殷慕青骤然变色,顾不得去根据天幕上的时间线来推算自己的大限,没想到太子妃竟会在他死后做出这种事,王家毕竟是妻子的娘家,平日里厚待一些也没什么,可谁曾想他死后对方竟还变本加厉,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抬头看向父亲,却见天凤帝也默默的看了过来,却半点没提太子妃的事,只道:“你身体一向偏弱,还不好好保养,时常贪嘴,这下看到恶果了吧?”
这话说的殷慕青嘴角抽搐,谁能像他父皇一样那么自律啊!为了保重身体,再喜欢的东西都能坚决忍住不多吃半口,便是严相都做不到,还时常被他夫人骂吧?
皇帝见此不禁摇头,果然还是年轻。
至于太子妃和皇太孙……皇帝缓缓转动手中珠串,算不得什么大事,天幕既然已经播放出这样的内容给全天下人看,那对方就已经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同样坐于席间的永康公主和安定侯宋珂母女并部分女官们相互对视一眼,却是对那张姓举子的话产生不满,且不说对方说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话究竟有多刺耳,丈夫去世就要妻子一起去死?这是人说的话吗?
社会主流风气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的思想,除却部分人以外,大部分人哪怕身为同性,对于这名举子的话也并不赞同,按照对方的那套理论,这不是拿女人不当人看了吗?丈夫去世,若是自愿去陪伴也就罢了,然而听对方的话讲,却是要求女子一定要殉节才是好女人,这未免有些灭绝人性,也难怪陛下会想要整治这等企图靠着哗众取宠钻营向上的小人。
等到再一见到这小人的下场,许多人却是直接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啊,陛下也是够促狭的,竟然想出了这种整治的办法。
可有些人想到未来仗着母亲的身份作乱的太子妃,却也有不同的想法,不过就在这时,天幕却继续播放起来。
【“陛下,这人虽然满口胡言,但太子妃的事却也不无道理呀。”
重新坐上马车,回到皇宫,却听身边有一名内侍突然说起了这样的话,天凤帝闻言呵道:“太子妃做的的确过了,但朕的那个好圣孙难道就没有半点问题吗?”
耳根子太软倒在其次,其他地方……不说也罢,这个孙子不适合当皇帝,这根本不只是对方母亲的问题。
所幸这些人也跳不了多长时间了,皇帝心头掠过诸多孙子孙女的身影,心中早已想好了下一个储君的人选。
至于下一个如果还不行怎么办?
那就继续换!
前脚面对农夫还能殷切关怀的帝王转头便做出这等无情的决定,却丝毫不觉如何,皇帝信手一挥,一边在奏折上写下一行字,一边道:
“公是公,私是私,太子妃纵然不知分寸,纵容娘家太过,朕还做不出牵连所有女子的终身来打压她一个的那种事。”
更何况也根本用不上。】
第45章
太宗朝。
看到这里, 那些有想法的人这回却彻底没想法了,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原本他们认为打压太子妃的确有必要,毕竟先不说对方未来纵容娘家敛财这种事, 身为太子的原配妻子, 生下的也是嫡长子, 就如同天幕之前曾说过的一样,这跟嫡庶神教没什么关系, 主要对方在身份上到底是占优势的, 只要生的儿子不是傻子, 天然就能得到不少人的拥护。
这种情况下, 只要这个太孙立了, 并且在任期间没有大错, 就是皇帝也不好轻易谈废立皇储, 这并不是说当今陛下没有这个能力, 只是不够名正言顺,会引起争议。而若是太子妃未来顺利成为太后,万一拿捏儿子, 干涉朝政……这个后续结果绝对不是如今的所有人想要看到的。
不然那个张姓举子也不会上来就搞这种提议, 因为大概他没有想到,也不清楚, 皇帝其实已经有了废太孙的想法, 还围绕在如何不让太子妃影响到太孙这个课题上,顺理成章就想到了打击对方的最有力道具, 也就是性别。
但这里面必然也掺杂了私心……不少人思及此处, 顿时心情微妙的默不作声起来。
自从陛下开了女子入朝为官的口子, 虽然数量上还是远没办法与男子相比,可却依旧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
毕竟哪怕从客观的利益角度出发, 僧多粥少,官位就只有那么多,还有不少人等着补位都等不到,结果却还有女子来分……就像这名张姓举子便是白身,也难怪会来提议这种。
但这明显违背了皇帝的想法,当今这位若说能听得进去劝,倒也是真能,可却同样喜欢在一些地方一意孤行,就例如说对女子的优容,于是结果自然也不出意外。
可无论怎么讲,皇储废立如此重要之事,居然就被这样决定了,陛下这魄力……
无论哪一个时空,看到这里,都不禁对此感到震惊。
【……要么说那么多穿越小说写殷闵当男主呢,先不提对方作为皇帝对于女性的尊重,就这一句“公是公,私是私”不知就胜过了多少公私不分,是非不明的人。
而张望津这么一作死,不仅目的没能达到,却是给后世留下了不少的笑料,毕竟是人家皇帝亲口说的嘛,哪怕再不甘愿只要不想掉脑袋就必须执行,当时的邻里街坊那个瞧稀奇呀,谁让这狗东西夹带私货,写的东西简直将女人贬到了骨子里,换算到他自己身上那就是报应来了,成功把自己给带进沟里去。
最终这串皇帝赏赐的佛珠,也被他的后人作为传家宝一代代的传了下来,直到近代稷陵博物馆建成后,才后人被捐献出来,放在博物馆展览。】
天庆朝。
殷闵:“……”
他陷入沉默,觉得对于张望津本人来说,这个传家宝应该还挺有讽刺性的,对方的后人拿这个东西当传家宝就不觉得很怪,很对不起老祖宗吗?这属实有点孝啊。
不过这么看来确实是好大一个笑料。
倒是再一想到之前那段视频透露出来的信息,他的神情则不由微妙了一瞬,区区一个书生,直接上来就直捅这样的命门,背后真的不存在有心人在操控吗?
未来世界里,李华陆续又继续介绍了许多样藏品,并说起这些藏品背后的故事。
这里面有殷闵穿过的衣服,戴过的头冠,还有亲笔写过的奏章,总之全部都是和他有关的东西,看的天幕下当事人眉心狂跳,虽然古人的私人物品在后世被展览很正常,但当事人还活着的情况下去看这些事,就有种私生饭的即视感了。
【好了,既然藏品这边我们也都参观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再来到帝陵这边参观。】
天幕下的众人顿时:啊?
原本李华说是来看陵墓,结果却是来到了这个叫做博物馆的地方参观藏品,他们还松了口气,以为陛下的陵墓逃过了一劫,结果对方现在说帝陵,合着还是把坟给挖了啊?!
这不太好吧?
顿时有就不少人面色铁青起来,替他们陛下鸣不平,反而本人十分淡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天幕中,李华很快来到了一座巍峨的深色墓碑前。
【这一次我们还带了祭品过来。】
说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鲜花和几包辣味小零食拿了出来,同时却也能看到,墓碑前还有不少人放了鲜花水果零食一类的东西,看的殷闵与天凤帝明明在两个不同的时空,却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其他人或许认不出,但他们又怎么会不认得,后世总不至于会传出自己喜欢吃零嘴的名声吧?这个时代哪有这种东西?还是单纯只是后世人在搞怪?
UP主看到墓碑前的这一溜东西明显也很感叹。
【说起来大家还真有默契啊,带的吃的居然都是这种,看来都是做过功课的哈哈。不过说到这里,UP主就不得不提起殷闵的一件有趣的事情了。】
殷闵听到这里,心头只有种不好的预感,究竟什么事能称之为有趣?不会是黑历史吧?
可其他人却都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只听UP主说道。
【大家也都知道,像是咱们如今吃的这些土豆辣椒之类许多蔬菜水果,以及很多高产作物都是殷闵执政期间出海带回来的,尤其是辣椒,在当时可以说很受他和他好大儿的青睐,口腹之欲这种东西居然能够和他这样的皇帝扯上联系,就很令人惊奇了,可你以为会发生皇帝喜欢,然后大吃特吃这种情节吗?当然不……】
天幕随之展现出一副画面。
【天凤十五年。
飘扬海外几年的船只终于远航归来,负责带领船队的人也遵照皇帝在出发前给出的交代,在与海外其他国家“友好”交流的同时,也将一些对应的农作物带了回来。
说起来,这出海的地图还是天凤帝拿出来的,当时的在场大臣无不震惊,心说这玩意儿能是从哪里弄来的?再等到皇帝连各地拥有的从来没见过的农作物都能描述出来,所有人就更震惊了。
难不成皇帝还在私底下培养了探子去海外?这也未免太拼了吧?
对此,天凤帝并非猜不到这些人的想法,但他一个皇帝难道还需要对下属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吗?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了。
可却也不能仗此肆意而为。
此时的很多农作物还远不如后世经过数代驯化后来的产量高和优秀稳定,是以皇帝直接将这些东西中的一部分交给了前些年建立的研究院,让他们去慢慢头疼,另一部分能够直接种植的则着人种植进地里,准备逐渐推广开来,虽然不如后世,但也不是完全没用。
最起码在侍从谨慎的试过毒之后,终于吃上辣椒的皇帝就颇有些感动,口腹之欲倒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其他原因。
前来请安的太子殷慕青见此直接露出了惊奇的表情:“父皇,您今天竟然对着同一道菜多夹了整整两筷,这个东西有那么好吃?”
因为从小就是被父亲带大的,太子对于皇帝的各种微表情可以说是极为敏感,别人或许无法从那张表情波动不大的脸上看出什么,但唯独他却能发现,这代表着皇帝内心其实很满意。
这很少见,于是他说完就自己也夹了一筷子,这从未尝试过的味道先是令殷慕青感到有些不适的皱眉,但吃了几口,逐渐适应之后却也尝出了些许别样的滋味。
太子从此彻底喜欢上了吃辣椒。
皇帝知道这件事后露出了一个莫测中隐隐带着看好戏的表情,果不其然,不出几日,太子就因为贪嘴吃上火了。
“你从小就是如此,其他地方都好,唯独吃什么东西都不懂克制,朕缺你这一口吃的了吗?”
前来东宫探望的皇帝坐在一旁,看着脸上长了疙瘩,这几日躲在东宫不敢见人的儿子,好笑中又隐隐带着无奈的道。
太子再怎么说也老大不小了,被这么一说也蛮难为情,不禁小声的说道:“我也不过就是多吃了几口,哪里知道会这样,父皇您怎么就没事。”
天凤帝睨了儿子一眼:“朕又不像你一样,什么东西都要适度,过犹不及的道理,你这么大年纪难道还不懂吗?”
太子听了后也不意外,毕竟他这位父亲从来都是如此,本来也都习惯了,但今日不知为何,他却突然产生了疑问的冲动:“可父皇你这样凡事对什么东西都克制,就一点都不觉得无趣吗?”
皇帝摇摇头,原本太子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没想到一向话语不多的皇帝,竟然少有的说出了一串不短的话来。
“这世上人人皆有欲望,朕同样是人,自然也有。”
“可欲望这种东西是永远没办法彻底被满足的,就像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他理所当然会梦想着吃饱穿暖,可当他真正吃饱穿暖以后,却又想要发财,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可等到这些被满足之后,却又再想要十个小妾,一步一步,永无止境。”
普通人倒也罢了,自有法律去约束,可皇帝又有谁能够约束?
正因为无人能够帮他勒紧那道缰绳,所以他才更要自我克制,这个道理自从天凤帝第一次掌握生杀大权时就已经明白,能够随意操控所有人生死的快感自然而然流淌进四肢百骸的同时,却也令他立即警惕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连人命都看轻了?
他在内心如此质问着自己。
天凤帝叹道:“朕富有天下,早已很少有东西是得不到的了,所以才更加要从小处克制已身,避免放纵之下肆意妄为。”
至于是否无趣,这就要看个人的追求了,而对于皇帝来说,他的追求显然已经不只拘泥于肉体,而是在于精神之上。
这个由他之手诞生的太平盛世,就是他的毕生心血。
不然谁又能够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去呢?
太子听的怔住,心中对父亲升起一股油然的敬佩,这种事,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很多东西或许诞生在这世上的最开始时就已经注定了。】
未来的画面落幕,天幕的声音则随之响起,以讲述史书的口吻大致复述了一遍天幕上的内容的同时,随后却是说出了许多人楞然出神之下的心里话。
【……多么令人惊奇,想必在史书上看到这一段父子之间日常对话引起的哲学讨论的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堂堂皇帝竟然还要克制自己,害怕自己肆意妄为。
但若是透过史书的字里行间,对殷闵这个人有过深入了解的话,大家或许就不会如此惊奇了,毕竟也正是因为他这样明显区别于其他封建帝王的特点,才能够以帝王之身在我们当今的后世享誉如此之高的评价。】
天幕下,不少人一边听着天幕的解说,一边回想起天幕上天凤帝的那番话语,哪怕是本身便与殷闵利益相背的人,心中却也不禁升起一丝对他的佩服。
帝王肆意妄为的代价,一般人是承受不起的,就好像对于他自己而言只是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一场飓风。
能够对自身克制到这种程度,千古一帝,倒当真是实至名归。
哪怕是老皇帝,也不由对这个儿子侧目,这种事就算是他也做不到。
成王则看了眼天幕上态度亲昵的父子俩,想到未来事态复杂的发展,对于这个弟弟的态度就更复杂了,自己儿子,好像还被对方养的挺好?
就是孙子的处境貌似不太好,不过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他也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却在这时,天幕转而说道,这一次,声音则带上了些许感叹之意。
【不过虽然这么说,大家大概还是对于他连吃东西这种小事都要克制自己挺惊讶或者佩服的吧?不然也就不会在这里摆放这些东西了,毕竟死后总不至于还要苦着自己,这也算是我们后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了。
唉,也不知道陛下在地下究竟能不能够收到这份心意。】
第46章
这番话说的殷闵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该感动这些后人如此祭拜自己,还是该笑这些人搞些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垃圾食品放在自己墓前。
事后不还是要被景区的工作人员收走。
但到底也是后人承认自己功绩的一片心意,更何况他应该也不是唯一收到垃圾食品的先人, 前世就见过不少帝王将相的坟前也被摆放过这些东西, 是以殷闵内心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其余人虽然不像殷闵能够看懂包装, 倒也也不妨碍他们理解意思,原本还以为后世人不懂尊重前人, 将人坟头给挖了叫一些人随便冒犯, 但现在看来, 后世人倒也不是完全不懂尊重, 最起码还知道祭拜, 帝陵看起来也有被好好打理, 而且听这女子在最后说, 主墓室似乎并没有挖。
可想到这里, 许多人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酸,他们的要求居然都已经这么低了!
这就是天幕曾经说过的PUA吗?
汗流浃背了!
这一次天幕播放的时间并不如之前的每一次播放时间长,大概是因为只是被带着参观了一下未来陛下的坟头的原因……
可即便如此, 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也丝毫不平凡, 先不说距今还遥远的储位之争,就说这位“陛下”自身……
许多人想到这里一时竟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若天幕播放的一切果真为真, 有这样一位皇帝,倒还真是大宣之福。
这些人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 虽然也有人只觉如遇大敌。
是夜, 殷闵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仿佛来到了一处与皇宫相似却又不同的地方, 他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忽地感到身后似乎有人出现, 便立即回身去看。
这一看,殷闵便顿时怔住了。
“你……”
对面容貌与他极为相似,身着帝王服饰,身材伟岸,气势不凡的男人同时也发出这样的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沉默了。
片刻后,殷闵率先开口:“你是未来的我?”
虽然从长相上来看不难分辨出这点,但这猜的未免也太快了,思及近日出现的天幕,天凤帝似有些猜测,毕竟怪事若是一桩接一桩的出现,中间有些许联系也很正常。
于是他索性也直接开口道:“你也看到了天幕?”
话音刚落,都不用殷闵回答,只看年轻时自己一瞬间惊讶的表情,天凤帝就已经知晓答案。
二人对视一眼,得,话说到这个地步,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相遇,但既然见面了,便绝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于是殷闵直接便开口问起了太医院近日研究牛痘的问题,这东西毕竟不是出自人身上,总要经过各种试验才能放心应用,他前世一般的大夫哪会没事研究这种东西,还是古早版的,想要搞出成品,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想要立刻研究出什么也不可能,现在现成的答案就摆在眼前,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他就不信未来的他有好东西会不拿出来。
天凤帝:“……”
他面容威严的看了眼身高才到自己胸口的殷闵,摇摇头,还是老实的当起了工具人,回答各种问题。
等到该问的事情问完,就到了闲聊的时刻,殷闵毕竟不是真的少年,虽然历经的沧桑和波折明显不如天凤帝来的要多,但二人一人身着太子服饰,一个身着帝王服饰相对而坐,倒也不至于显的多弱势。
殷闵思忖片刻,有些迟疑的道:“你和太子的关系很好?”
这是他最好奇不过的事了,从天幕上不难看出,未来的那个他对于殷慕青这个儿子还是很在意的……他上辈子没有养育过子嗣,实在很难想象那个父慈子孝的画面。
天凤帝闻言便道:“你自己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们不会轻易选择承担责任,这是对于责任本身的慎重,可若一旦承担了,就一定会尽自己所能。
当日成王妃临终托付,纵然天凤帝不想多一个累赘,却也不得不接,毕竟当时再没有比他这个叔叔更适合承担托付的人了,他也总不可能将孩子转交给谁,不然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岂不就是他的罪过?
而只当一个甩手掌柜,这也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太子是他一手养育和塑成,就连政治倾向也有他的刻意引导,刨除一些小问题,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继承人——天凤帝这么做是不希望自己死后人死政消。
却没想到,到头来,太子竟然死在了他的前面,人心都是肉长的,知道这件事时,他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中却不是不痛的。
殷闵听的叹了口气,只觉一阵头大,当爹也是件难事啊,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倾向于天凤帝对于孙子们的态度。
二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时间早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再等到一阵白色的雾气升起时,他们便各自若有所觉的道了别。
第二日,等殷闵一觉醒来,便迫不及待的赶去太医院验证成果。
*
与此同时,天凤帝这边,他也方才觉醒,等到在诸多侍从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梳洗完毕后,却见太子不知何时竟赶来请安了。
天凤帝没有多想,可却在这时,太子却忽然屏蔽左右,显然是有不方便透露的话要说。
他缓缓看向太子,却见这个儿子犹豫说道:“父皇,未来皇储之事,儿子觉得……儿子的几个女儿资质也颇为可佳。”
天凤帝微微惊讶。
这也就是父子二人的关系与普通天家父子不同,不然光是太子的这番话就是大不敬,更别提对方的提议的内容,便是皇帝都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太子居然能产生这种想法。
是受了他的影响吗?
随即天凤帝面色微沉:“你这是在给朕交代遗言?”
太子殷慕青摇头苦笑:“父皇,儿臣也不希望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只可惜寿数这种东西终究是没办法算的准的,儿臣会有今日一言,也只是觉得……”
“若您想要提升女子地位的话,出一任女帝是最有效的方法。”
即使最初必然会遭到强烈的抵制,但天凤帝寿数够长,积威甚重,部分人哪怕再有不满,也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而等到时日一长,所有人都渐渐习惯了女帝当政,对方身后又有上一任皇帝帮忙背书,这种观念一但固定,势力形成,便会成为传统的一部分,也就不必担心未来再有如张望津这一类人出现,再将女子打压下去了。
而下一任皇帝身为女子,只要对方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就一定不会轻易与作为她靠山的天凤帝产生政治上的分歧。
殷慕青是土生土长的当代人,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当然也疑惑过父皇为何一定要提拔女子,而不是让她们专注在家提升国朝人口。
但他不会轻易反对父皇。或许是因为被天凤帝亲自一手带大的原因,殷慕青在行事风格和想法上也有诸多地方与父亲相似,在他看来,女子地位的高低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即便真如一些危言耸听之人说的会造成问题,也已不是他这个早死的人能够看到的了。
相比之下,更重要的还是着手于眼前的问题,他不希望自己父亲忙活了一辈子,连喜欢什么都要克制,最后却都在死后,被不孝的后人轻轻一道旨意,或是有心人的作用之下化为乌有。
说到底,在太子看来,天下难道还能因为出一任女帝就乱起来吗?只要不出乱子,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可以放心搞,至于那些反对的人,终究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辩驳,说到底还是偏见,当谁看不出来似的。
天凤帝自然明白儿子的意思,当下不由有些感动。
身为一个男人,若说他能完全理解女子的处境,那是瞎说,毕竟这世上就没人能够完全切身理解另一个人的处境。
他只是希望这个世上能够尽量少一些压迫,无论是来自阶级的压迫,还是来自于不同性别之间的压迫,这当然并不是一日之功,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轻易做到,但他却不能一点不做,每个人都是时代的砖瓦,想要获得进步,就需要人来一层一层的垒起来。
太子即便不能真的懂他,可能够有这份心意,却也足够叫他欣慰了。
天凤帝摸了摸儿子的头,就好像再次回到了小时候那样,他昔日也是征战过沙场的人,能提枪将人钉起来,身体素质可想而知,便是登基过后忙于政务也没有疏于锻炼,健壮伟岸的身形和自小体弱的太子一比,简直都能将人揣进怀里。
他面容带着笑意道:“这种事你操心的还太早了,无论是谁继位,都必须要有能力才行。”
不然的话,再如何扶持也是没用的。
以及,皇帝不觉得未来的自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切,且往后看吧。
谁都没提太子妃的独子,估计也就是未来的太孙,说起来,太子的亲生父亲,成王一脉还正缺个人过继呢。
*
殷闵却不知另一个自己正父慈子孝温情脉脉着,不过此刻他也正面对着自己这边的亲爹。
相比起天凤帝和自己的太子,殷闵和老皇帝的关系显然就更要公事公办许多了,一个需要证明自己,一个则需要继承人,感情多深先不提,就很一拍即合。
这日,殷闵前来向老皇帝请安,顺便交代了一下牛痘的进程,却在这时,老皇帝将一份奏折交给了他。
殷闵颇为意外的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眼,越看便越是惊奇。
说起来,这事还要从如今早已被处置的李崇说起。
当初对方身边有一个叫做沈翊的幕僚,因为对方帮助未来谋逆的李崇出谋划策,天幕事发之后,便被天庆帝赐了一杯鸩酒了结了性命。
但这件事其实还有一段插曲,沈翊自知活不了命,为了不牵连家人,便主动交代了一件事,也就是李崇为何能拿出那么多钱来收买那么多人的原因。
昔年宣朝初立,因为当时社会生产经过乱世遭到严重破坏,以及其他各方面原因,天庆帝便暂时禁止了海运,专注发展国家内政。
可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完全禁的了,随着这些年宣朝渐渐兴盛起来,利欲熏心铤而走险之辈更是多了起来。前朝时,便有外界的国家因为和黎朝建立贸易关系,接收陶瓷、丝绸、茶叶等物作为中转站向周边输送,因而还有了黄金之城的美誉。
可想而知这类交易里面的利润能有多丰厚。
李崇就是与那些走私的人相勾结,同时作为了保护伞之一。
这件事自从被上报上来之后,武德司更是暗中查了数个月才将这些走私商人的名单凑齐,但即使如此,却还有很多内幕没能彻底查清。毕竟这年头但凡做生意的,上面必然都会有保护伞,也就是说,朝中其实也有人牵扯了进去,李崇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原本老皇帝还没想过叫太子知道这件事,但因为昨天的天幕提起了未来的天凤帝派人出海后带回了高产作物,虽然还不清楚这个高产作物到底多有用,但能在历史长河中被天幕关注并提起,必然也有不凡之处。
是以老皇帝便突发奇想,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儿子对于如何处理这件事会有什么见解。
谁知却见太子从奏折中抬起头,突然一脸坚定的说道:“父皇,儿臣请命前往处理此事。”
第47章
伴随着皇帝的一道旨意, 被派往徐州一带的钦差大臣就这样踏上旅程,名为照例巡查,实则却是为处理走私一案, 只是为免提早惊动相关之人, 防止狗急跳墙, 这才在表面上寻了个一般的由头。
至于当日主动提议想要处理这件事的殷闵,他的确跟着出来了, 不过身份上……却是个挂件。
其实也不全是, 但大概意思上差不多。
简单来说就是皇帝的确大发慈悲的放他出来了, 但并不很指望这个没什么经验年纪又小的儿子能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而是另派了人来处理这件事, 这次让殷闵跟着出来, 多了也不要求, 就是想要这个一直待在“深闺”之中的儿子哪怕能长一些见识也好。
毕竟无论未来的天凤帝再怎么厉害, 总不可能真的生而知之吧?如今因为天幕的变故,让殷闵继续按照原本的轨迹成长是不可能了,是以总要对这个儿子培养一二才行。
身为皇帝若半点没见过民间疾苦, 是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的。
也是考虑到能够历练太子这点, 皇帝才会答应放人,不然放殷闵一个人在外, 他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总之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殷闵坐在行驶中的马车上, 感受着路途的颠簸,内心并不意外亲爹的做法, 毕竟谁还能让个半大的孩子掌管这么大的摊子, 朝政可不是儿戏。他当初会那么说, 最终目的也只是想要一个逐渐插手政事的契机而已,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都行, 或多或少都可,就是不能再继续随波逐流的旁观下去。
毕竟支撑着他现在一切的东西都还太虚无飘渺了,若不早些将这些东西化为实质,中间会出什么意外谁都不好说,又不是每个人都看他顺眼。
可合适的机会还真不好找,太大的事不一定能交给他,太小的事做了又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是朝中也不是每天都有大事发生,大多数时候地方向朝中递交上来的折子内容都是:皇桑,你好吗?
殷闵:“……”
殷闵深刻认为,自己作为太子不一定需要什么事都做到最优秀,但一定要在政治上展现出自己的才能才行,这方面最好主动出击,不要等别人趁机给他出题。
至于亲自册封他为太子的皇帝为什么意识不到他身上的危机?也不帮忙解决?
有些事就是这么残酷,殷闵毕竟是一国储君,有事情解决不了,理由找再多那也只能是他自己的问题,皇帝会给他提供一定便利,但绝对不可能把饭一口一口的喂给他。
路上行使了差不多半个月,车队很快就到达了徐州城,只是才刚进城没多久,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殷闵坐在马车内,见此不由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却见道路前方不知为何乌泱泱的堆了一大群人在那里,隐隐还传来一阵凄切的哭声,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这时,主动出去查探的曹峂从人群中气喘吁吁的挤回来道:“前面死人了。”
殷闵蹙眉:“为何?”
曹峂道:“据说是城中一名姓孙的富户家的少爷当街纵马,不小心踏死了一个沿街卖碳的小贩,家离的近,妻儿都赶了过来,正哭着呢。”
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曹峂小时候没进宫前是过过苦日子的,如今这天气又冷,支撑一个家的顶梁柱骤然离世,可想而知这对母子的生活会如何艰辛,若是家中没什么积蓄,会活活冻死在这个冬日里也说不准。
当真可怜。
殷闵听后当即冷笑:“视朝廷法度为无物,倒是好大的胆子,人呢?还不立刻拿下!”
太子发了话,坐在前面的车架内,不久前才被皇帝召回京中,钦点为钦差大臣的严松清听了也没犹豫。
别说太子了,这事就算换了他自己肯定也要将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拿下,别的不说,这都犯事到钦差大臣的眼皮子底下了,再瞎也没有当看不见的。
不过片刻,以周韬打头的一群护卫得了令,当下便向人群冲了过去,那孙家的少爷原本还正不耐烦的准备一脚踹开纠缠他的死者妻儿,结果狗腿还没等伸直,直接就被好几名健壮的护卫给拿下了。
孙少爷瞪大了一双狗眼:“你们是干什么的?哪里来的贱民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周围一群人也都看傻了眼。
死者妻儿敢纠缠这孙少爷是日子没了盼头,死也不怕了,这群不知道哪儿来的人是干嘛的?不怕惹事吗?
“这群人是打哪儿来的?”
“没见过,看着怕不是外地人。”
“管了不该管的事,八成要吃亏了。”
有人唏嘘的道。
没办法,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普通百姓遇到有钱有势的人家,吃了亏就只能认栽,想要朝廷给你主持公道,那得是遇见真正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青天大老爷才行。
打头的周韬自从被找出来就被拨给太子当了护卫,未来能干出占山为王的事儿,哪怕如今还年轻,身上也有股凶悍劲儿,此刻听到这孙少爷的狗叫当即一声冷笑:“就你也敢自称太岁?犯到了真太岁的头上也是活该你这狗东西今日有此一劫,带走!”
说罢就将这狗东西的嘴给堵住了。
接着又按照吩咐和人安置那对母子,徒留赶来救场的孙家人气的干瞪眼,想要伸手来拦,可面对一群人高马大,又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壮护卫又哪能拦得住,最终只能灰溜溜的回去禀报给家主。
回到家,孙家的家主孙德一听就知道不是遇上愣头青就是遇上硬茬了,连忙叫人去探听消息,又过了一天,这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下人说道:“少爷那天遇到的是京中派来的钦差大臣严松清。”
钦差驾临,动静总归是小不了的,当地官员总要接洽,这还是殷闵这个太子暂时没往外透露身份,不然整个徐州城恐怕都要震上一震。
孙德听的顿时一惊:“怎么会是他?!”
有此一言倒不是孙德和严松清有什么过节,主要是天幕一出,对方的名声可以说是举国皆知,哪怕天幕对这人描述还不是特别多,但有点脑子的就能看出,严松清这人是个好官,最起码不是轻易能靠钱财收买的那种人。
可以说是他们这类人最讨厌的那种官儿了,更别说孙洪还是在对方刚到徐州城的时候直接当众犯到了这人的手上,这事儿哪怕是换了个没那么较真的官儿也不可能轻拿轻放,总要做做样子收了大把的钱才行。
可再一想到自己不知在何处受苦的儿子,孙德复又急的团团转,他如今年过五十也才得了这么一个独子,百年之后还要靠对方来继承血脉香火,这让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他心烦意乱的来回踱步,肥胖的身躯犹如翻滚的蹴鞠,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急得满头大汗,视线一转,却见那名家丁还跪在原地,当下迁怒的斥道:“还杵在这里碍什么眼?滚滚滚!”
可谁料那家丁却眼珠子一转道:“老爷,小的是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禀报,那位严大人似乎还带了家眷来,远远看去像是一位十多岁的小公子,如果钱财不能收买的话,您不如……”
孙德一怔,对啊!严松清身上轻易找不到缝隙可入,却不代表这人的亲属身上也没有,实在不行,不过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毛头小子,他孙家才是这徐州的地头蛇,设一个套给对方入还不简单?到时还愁这严松清为了儿子不妥协?
他一张肥头大耳顿时舒展开来,对这家丁笑道:“好小子,够聪明的,洪儿若是真能因此脱困,老爷我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
殷闵还不知道自己在某些人眼里成了严松清的儿子,还要给他下套,此时正待在下面人准备好的宅院中歇息。
走私之事盘根错节,要想处理好并不是一日之功,若是有些人不识相的话,到最后很可能还要动用武力,毕竟顶着大宣明令禁止的律法吃了那么多好处,朝廷总不可能还轻拿轻放,总得让这些人都老老实实吐出来。
“殿下,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这日,殷闵书刚翻了没几页,就听底下的人来报,动作便是一顿。
他淡淡道:“没有惊动到什么人吧?”
周韬恭敬回复:“属下等都按照您的吩咐,有人问就说是投亲去了,暂且不会有人注意,此时也都安置到了一处。”
殷闵点头,朝廷处理犯人,总也要有个证据,他让周韬等人去寻的便是证人了。
说罢,他在侍从的服侍下披上一件狐皮大氅,又在面部做了些许修饰和遮挡,以免被人认出身份,当下便出了门。
结果才走到半路,中途却遇见了意外,只见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子迎面撞了上来,虽被侍从挡住,却跌坐在了地上。
还未等殷闵反应过来,却只见那名女子带着哭腔道:“严公子,你那日说了要娶我,今天就不认账了吗?”
此言一出,顿时便将周围的众多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周韬怒瞪道:“你这女子胡说八道什么?”
面对这目光,那女子瑟缩了一下,可想到不这么做的后果,却还是坚持道:“我难道还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吗?“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迎来一大片人的附和,虽说本朝没什么人嫌弃嫁过人的女子,但哪个女人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再一看被众多仆从簇拥在身后,一身显贵的殷闵,一番对比下来,许多人眼神都不对了,怕不是富家公子不想负责任吧?
殷闵看着这女子,从最初的惊诧中很快冷静下来,并迅速意识到了不对。
他肯定没做过这种事,又很少出门,这种情况下,事情又怎么可能凭空找上门来?必然要有个原因才对。
所以这人是谁派来的?又是为了什么?
第48章
殷闵不欲多掰扯, 毕竟古代又没有监控,哪怕在现代,这种事只要对方诚心污蔑, 那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 根本解释不清。
而以他如今的年纪, 发育的好说是十三四岁也没问题,在现代还能算是个孩子, 但在古代, 却是早就可以成婚的年纪了, 最起码在大众眼里肯定已经具备作案能力。
这种事无须殷闵开口, 下面的人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刚想要将这名女子带走细问, 看究竟是谁指使的对方来做这种事, 可谁知这女子哭了一阵后, 却在这时突然爬起来转头就跑。
殷闵见此眼皮不禁一跳,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快去将人找出来!”
可就在这时,周围人不知是谁起了一句哄, 前方的路突然被挡住, 殷闵皱起眉头,见这些人似乎只是想要阻拦住他们, 便暗中打手势制止了隐藏在暗处的护卫想要动刀的意思。
等到他们的人好不容易挤出人群, 却发现人早都已经跑没影子了。
所有人顿时分开头去寻,这女子是当地人, 城里地方就这么大, 总有人认得出, 不出一片刻就问出了对方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然而等到护卫们才刚赶到对方家去,踹开大门, 却只见人早已一根绳子吊死在了自家院子里的树上,身上还搜出一封遗书,书中全是对这所谓“严公子”对其骗身骗心的控诉。
死得这么干脆利落且快速,估计得是立马冲刺回家中上的吊,真是让人想拦都没得拦。
“这,这分明是污蔑!”
曹峂目瞪口呆,哪里见识过这种场景?况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事根本就不可能跟他们家殿下有关啊!
殷闵却很冷静,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他这分明是遭了算计。可问题是,若是冲着他太子的身份来的,这种算计根本无足轻重,以他的身份想要证明清白亦或是将这件事压下去都很简单,损失不了他什么名声,顶多头一次出门就惹上麻烦,会在老皇帝那里减印象分,失了颜面,可说来到底也算不得有多严重。
但若是不知道他太子的身份,一个跟随在钦差大臣身边,甚少露面的无足轻重的少年,究竟又有什么可让人算计的?
殷闵想了许多,他最后看了眼那女子的尸体,万千思绪最终也只剩下了怜悯,这世上谁又不会想好好活着呢?可就是有那么一部分人手握权力,却偏偏选择用来为非作歹。
他叹了口气道:“先去禀告钦差大臣吧。”
周韬十分愧疚,同时觉得自己这次跟太子出来不仅没能一展身手,反而还落了过失:“是属下失职,没能从一开始就将人控制住。”
殷闵缓缓摇头:“有心算无心,又怎么能够防备的了,这也怪不得你们。”
不过,或许这件事根本目的上也不是冲他来的也说不准。
不过半日时间,等到严松清那边得知这件事时,事情不知为何已经在徐州城传开了,人人都在谈论新来的钦差大臣家的公子,才来了不过短短几天,居然就始乱终弃的闹出了人命。
这件事本身其实算不上什么悬案,先不要说殷闵什么身份,没来得及发展人脉的他如今身边负责保护的都是皇帝派来的人,绝对不存在包庇他的问题,至少事情若是传回去,在皇帝那里殷闵肯定此身分明了,且大家都是眼睁睁看着那女子碰的瓷,顺藤摸瓜查下去,总能查到真相。
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此。
出了这种事情,无论是出于对当朝太子人身安全以及名誉方面的负责,还是对于这件事本身问题上的追究,自然必须要严查下去。
可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严松清已经开始对当地一些参与进走私案的商人进行了严打,因为之前武德司就已经查到了不少证据,这倒对办案的速度助长了不少。
总之,眼看着当地的这些有头有脸的人都已经被得罪完了,打眼一看,谁都有嫌疑,光是根据这点锁定目标都有难度。
以及这些人能为了钱铤而走险触犯律法,私底下性质其实和帮派都差不多,在当地也无人敢惹,当初去请证人都是三请四劝,几番保证下才肯作证。正常的货物走私只是冰山一角,走私国内人口到海外的事也不是没有,毕竟奇货可居,过去其他国家贩卖到他们这里的类似昆仑奴这类奴隶也很受欢迎,一般人有钱还都买不到。
这种事当地官员当然不可能一点不知情,但按照惯例收了钱后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有时候面对这些地头蛇,哪怕是朝廷派来任职的官员甚至都没办法太对着来,当地人对上外来户真想给你使绊子有的是办法,况且上个班而已,上面要问起来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大体上没问题就行,那么拼命干嘛?
总而言之,严松清现在也面临了这个问题,得知朝廷这次来的钦差大臣要来对付自己,而以多数人犯下的事,抄家甚至都是轻的,乖乖受审也肯定落不到好下场,为了活命,为了继续荣华富贵活下去,自然就要运作起来。
因此在殷闵被污蔑这件事发生的不过短短几天内,许多人也趁机对朝廷派来的这位钦差大臣展开了质疑。
这件事可和那姓孙的狗东西当街纵马伤人的性质大不一样。
普通人犯了事,直接按律处置了便是,可严松清身为钦差大臣本身就有被皇帝派往地方行监察之职的意思,如今正事才开始做了没几天,自己却立身不正,这无疑是对他这位当事人行使权利方面的重大打击。
如今城内各处的流言已经沸沸扬扬,许多人暗中都准备看这位钦差大臣的笑话,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若是哪个御史到朝中参他一本,甭管什么未来的一代贤相,还不是要前途黯淡?
哪怕这件事到最后能够查清不是本人的问题,可耽误的时间又该怎么算?
*
与许多人想的其实都不大一样,钦差大臣家的公子闹出人命的消息一传出来,当事人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按照惯例去查证,真正如遭雷击的还要数孙德。
确定就是自己挑选的那名女子死了,孙德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脸上的肥肉都跟着一抖一抖的。
“这……这究竟是谁要害我?”
他拿袖子擦着汗,咬牙切齿的说道。
能将生意做大到如此地步,这位孙老板自然也不至于蠢钝如斯,虽然已经料想过严松清不接受贿赂的场景,但钱财和美色自古以来便是最常见,也是最好用的打点手段,如果这些还不行,那也就没什么相对正当且稳妥的招数了,总要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先看能不能行得通,才能轮到其他见不得光的手段。
所以他最初实际上是给这位钦差大臣送了礼的,可意料之中的没有被收下。
于是救子心切的孙德就想到第二招,他找了一个家境贫寒,甚至还有一个生病的父亲需要奉养的孤女,威逼利诱叫对方去勾引严松清带来的那位小公子。
虽然不明白巡查为什么还要带儿子来,但既然人家愿意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这方面又没有硬性要求说不能,相反这反而还方便了他,枕头风若是还吹不了,那自然就要升级手段了,假如能拿到什么把柄的话,还愁严松清不答应放他儿子吗?
可现在那名女子死了!他没有要对方当街去做这种事,直接上门泼脏水,这根本对他救儿子没有任何益处,更何况现在还闹的满城风雨!
这事情怕是要不好!
孙德立刻意识到,假如查到他这里,那他岂不是要顶锅?
就在这时,孙德想到了当初那个给他出主意的家丁,联系那名女子的事也是对方负责的,他再次擦了擦冷汗,当下便说道:“来人,把张二立马给我叫来!”
守在门口的下人自然手脚麻利的立即领命去叫人,可到处转了半天却也没能找到张二的人影,似乎今日根本没来,疑惑了半天,最终只能找到对方的家中去。
推开虚掩着的院门,下人探着头,一边叫人一边一步一步的走进屋内,刚走到门口,还未等开口继续叫,定睛一瞧,整个人就都定在了原地,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声:“啊!死人了!”
却见那张二已然倒在地上,睁大双眼,气绝身亡。
事情辗转传回孙府,孙德呆愣的将肥胖的身体重重砸回座位,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人趁机当了枪使,若是那严松清沿着痕迹往下查,最终也只会查到他的身上!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能顾及得了什么儿子?想办法活命才是首要,那小畜生整天就知道惹事,这下不仅踢到了铁板,还连累到了他这个亲爹的身上!
思及此处,孙德立即起身便叫人备马,想要找严松清坦言自己的无辜,坐上马车,这个时候他反而开始庆幸起来:“多亏天幕透露这位钦差是个好官,若是遇见个做事嫌麻烦的,怕是连一丝翻盘的希望都没有了!”
不可谓不讽刺。
却在这时,马车骤然停住,孙德皱起眉刚要询问什么情况,两个身材精壮的男人却动作利落的飞身上了马车,一边押住他,一边将手里的刀抵在他身上,神情冷峻的道。
“我们有事要问,你最好如实交代。”
孙德苦着一张脸,知道这是报应来了,自然不敢不应。
*
“倒是孤连累严先生了。”
太子驾临的宅院当中,殷闵与严松清对坐于堂前,轻抿了一口茶水道。
严松清听后叹息着摇头:“殿下,此事的主要原因不在于您,即便您那日没有出门,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不过这种事却是极有可能会发生在钦差大臣本人的身上,乃至他身边任何人的身上,而只要这种事情一旦和严松清本人沾上边,再经过刻意宣扬后必然会闹大。
这种人为了脱罪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若不是钦差大臣不明不白的死了,必然会得到朝廷的格外重视,说不准他们还敢行刺杀之事!
反正只要查不到自己身上就不会有事,况且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只要没人亲眼看到,谁又能够证明?
严松清眸中隐隐划过一抹厉色,他对自身被泼上的污水倒并不焦急,有太子在,这件事怎么说最终都能分辩的清,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没办法耗费那么长的时间在这件事上,先不说皇帝派他来是干什么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也不要说做别的事了,谁又能保证这期间那些原本应该处置的人,会不会趁机找到为自己开脱的方法?
或许应该动用一些手段处置这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殷闵缓缓点头,他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推卸责任却不是他会做的事,因为这种事内疚更不至于,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思及此处,他转动眼眸看向一旁,招来身边下属问道:“动手的人查到了吗?”
下属单膝跪地,恭敬回答:“属下等日夜彻查,总算有了些眉目,说起来殿下您可还记得当时进入徐州城时,那个当街纵马踏死了人的孙洪?”
殷闵平淡的“啊”了一声:“原来那狗东西叫孙洪?继续说。”
他当时直接就叫人将其拿下送入监牢了,如今甚至都已经定好了问斩的日子,谁还能记住这么一个甚至都没见过面的,死了活该的人叫什么?
“……”
下属额角滴汗的继续说道:“总之属下们排查到孙家的家丁曾与那名死了的女子有过接触,便顺藤摸瓜找到了孙家的家主孙德,经过询问,这件事的确是他为了能让严钦差放了他那个儿子才指使人做下的。”
你这个“询问”是正经询问吗?
殷闵微微挑眉,不过也没有替那个孙德讨公道的意思,说起来有皇帝撑腰的部门还当真不一样,竟然直接就上门拷问了。
不过就在这时,那名出自武德司的下属却转了个话头:“不过这其中似乎还有些许内情,根据孙德的交代,他最初其实只是想找个女人想要勾引殿下您,可谁知那女子却直接死了,负责这件事的家丁也无端死在了家中……”
殷闵听到这里,顿时与身旁的严松清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均已有了计较,只是还未等二人开口,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消息。
府衙发生了大火,将日前查到的所有账本和各项记录全都付之一炬!
同样带来的还有另一则消息,之前那些答应了作证之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如今竟大部分都改了口!
严松清眸光骤然一厉,心头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升起,立刻就明白了这事究竟和哪些人有关,手“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这群目无法度的狂悖之徒!“
如此重要的证据他自然是派了一群人严密看管的,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小看了这群在当地经营日久的地头蛇,能如此轻易的到府衙放火,还没个人及时将火扑灭,必然也有内部人和他们里应外合!
真是岂有此理!
他忘情之下拍完这一巴掌才想起来旁边坐着的是太子,哪怕对方和自己关系再好,作为臣子也不该无礼,心头略有些讪讪的看过来,却见殷闵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
严松清疑惑,相处这些日子下来,他也对这位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多少有了一些切实的了解,和天幕说的差不多,对方的确极少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起伏,性格在这个年纪也是出乎意料的沉稳。可哪怕没有天幕,他也能够看出这位确是位性格正直之人,就连他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不由生怒,太子也不该没有一丝反应才对,难道……
却在这时,他只见太子缓缓抬起头,眸中没有一丝温度的露出一抹微笑道:“严先生,你说这些人的血究竟是热的还是冷的?孤还没有杀过人,不太清楚。”
太子这是动了杀心!
严松清微微讶然,却也不算意外,为官多年,他对一些事情的处理手段也早已纯熟,这些犯事的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如今这件事早就被摆到了皇帝的案前,内情根本不用分辩,这些人哪怕再不愿配合,最终的结果也得按照皇帝的意思来。
证据被毁又怎么样?朝廷要真心想做什么事也不需要证据!即便会有人产生微词又怎么样?谁又能和朝廷讲道理?
而皇帝虽然说是只让太子来跟着长长见识,但并没有不让殷闵参与进这些事务里的意思,不如说殷闵若是能出乎预料的做出点什么事来,皇帝反而会高兴。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严松清若有所悟,随即看向殷闵,这一次,目光中却是带上了探寻之意。
屋内一片寂静,殷闵静静看着杯中漂浮着的茶梗,淡淡道:“这件事孤不会让严先生你吃亏的,说起来过两日天幕就要再次出现了,到时提前摆一桌宴席,邀请这些人来一起看吧。”
既然要做,那就一定要快,绝不能给这些人反应的时机,毕竟当初天幕播放的未来里,冯默言一个青州当地的富户都能搞出那么多庄子下的佃户来作为私兵,这些人若是狗急跳墙,可能还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严松清了然,眸光带上了些许赞赏之意,他虽然身为文官,却不缺乏血性,也不迂腐,在他看来,这些人死有余辜,绝对不能任由他们逍遥法外,能处理了自然最好,就是可惜证据被毁,不能名正言顺。
*
数日后。
宴会的请柬一经发布出去,不少人便都以为严松清这是要服软。
他们不知这事早已经摆在了皇帝的御案前,便以为是这位钦差大臣自己要碰他们这块硬钉子,如今证据被毁难以交代不说,还惹上一身腥,对方估计是知道怕了。
城中最大的富户,马家的掌权人马永全坐在席间志得意满,一边喝着酒一边意有所指道:“有些人啊,就是脑子不够清醒,这世上的事太过较真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这话暗指的是谁在座的哪个还能听不懂,席间众人闻言纷纷会心一笑,当初严松清调查他们,不少人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礼送美女,自认哪里都已经做到了,况且这世上违法犯纪的事多了,哪怕是那些朝中的大官,又有哪个能保证自己一定没收过别人送来的礼?怎么偏这个严松清就像块石头一样,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果然还是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疼,这下知道他们也不是好惹的了吧?管他什么朝廷命官,只要掐住了命门不还是那样!
“哈哈哈,说的就是,有些时候啊,人还是糊涂一些为好。”
一群人推杯换盏,也没管严松清这个当事人为何还没来,喝的微醺的马永全这时又笑道:“说起来我们这位严钦差未来还是要做宰相的,也不知今日午时天幕会不会再讲到他,到时候老夫我可要好好瞻仰一番啊。”
众人哄堂大笑。
有些话字面是一回事,结合实境又是一回事,这分明是一句大大的讽刺。
“自然是该瞻仰的,可就是不知,马员外你到时还能不能够看得见了。”
却在这时,一道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就见一衣着显贵,略显老成的俊美少年不知何时从一侧走出,远远看着马永全说道。
马永全眯着眼看了看,随即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一副迷蒙的姿态道:“怎么严钦差还找了一个娈宠来为我等取乐,姿色身段倒是不错,就是说话不大讨人喜欢,来人啊,还不掌嘴!”
说罢,他身后的侍从作势就要上前动手,可还未等走出一步,这时席间方才还在看热闹的人适时说道:“马员外,这个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再看一眼,这个人怎么能是娈宠呢?分明是严钦差家的那位公子啊!”
随即发出哄笑。
他们这群人怎么可能真眼瞎到把这少年当成娈宠,经商之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少年出身必然不错,几乎立刻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不过去就是刻意配合给人难堪罢了。
马永全闻言眯着眼又看了过来,一副恍然的样子道:“确实是老夫误会了,是我的不是,不过这严小公子怎么还跑出来了,他不是,他不是……”
说着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摆明了在暗指对方身上招惹的官司。
席间众人顿时又是不约而同的一笑,丝毫没有察觉危机的来临。
下一秒,伴随着惨叫声与刀剑碰撞的声音猝然响起,有人惊恐望去,就见马永全满面鲜血,他的舌头竟然被殷闵身后的护卫割掉了!
他怎么敢?他竟然敢!
在场众人又惊又怒。
“你竟然敢当众行凶?你眼里还有王法吗?”有人怒视着他说道。
这话一说出来,殷闵顿时便忍不住笑了:“王法?先不说你等日前的所作所为可有记得王法,便只凭方才尔等在宴席间所犯的大不敬之罪,孤处置你们就不冤枉。”
大不敬之罪!
这一句话直接便将许多人给砸懵了,有人不敢置信的站起来指着殷闵:“不可能!你竟然敢当众胡言乱语,严松清呢?是不是他教你……”
可话还没有说完,下一秒,便被护卫毫不留情地斩下了那一只指向殷闵的手!
“啊!”
“冒犯太子,当杀!”
护卫冷硬着一张脸说道。
那人捂着断手惨叫,其余众人则惊呆了,谁能想到这少年竟然是太子亲临?他们方才是在冒犯太子?可太子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与此同时,殷闵却半点不为这些人的话所动,只转过身,在一众目光的簇拥下,淡然的撩起衣摆坐到了主位之上。
他端起身前桌上摆放着的酒盏,一边端详了一眼上面的花纹,一边发出了轻描淡写,且简短的一声:“来人,杀。”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顿时露出慌乱之色,可还未等有人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挽回的话,就在这时,院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错落的脚步声,不过须臾间,众多身披铠甲,手持兵刃的士兵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被割了舌头的马永全是第一个被开的刀,伴随着刀光一闪,那犹自带着惊讶之色的头颅便落在了地上,从东边又滚到了西边。
这群豪族顿时傻眼,席间的原本嘈杂的声音也刹那消失无踪,谁也没想到对方竟真的敢当众杀人!难不成当真是太子?
殷闵不欲再多说废话,他眼神微顿的停留在地上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上,前世今生的第一次杀人,虽说不是亲手,可作为一个正常人,若说适应良好自然不可能。
但……终究是要适应的,这是第一次,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同样也是一个立威的好时机。
他沉默的再次给自己斟了杯酒,半句话没有多说,只默默挥了挥手,举起屠刀,今日宴席之间,没有一个无辜之人。
午时已到,天幕也随之展开。
殷闵端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俯视一眼下方满地的尸体以及一片寂静,随即举头望向高悬于空中的天幕。
第49章
【九天阊阖开宫殿, 万国衣冠拜冕旒*。
上一期视频我们讲到殷闵登基称帝,大封百官,既然都已经当皇帝了, 那接下来肯定是要治国, 休养生息, 减轻赋税,重视农业生产, 这都是常规操作, 哎, 最重要的是, 他还要改革土地制度。】
徐州城。
人是杀了干净, 但后续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 当初之所以选择这个处理方式, 是考虑和这些人继续纠结的成本要比杀了他们的成本高多了, 没有了这些人捣乱,之后的事情反而更好查。
不过后续问题不大,本来就是要处理掉的人, 不然也不会动手这么果断, 当初来的时候也不是没考虑过会发生这种底下的人拒不配合,上面只好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事, 毕竟天下这么大, 你要要求每一个人都是识时务的聪明人,那这世上从最开始就不会有争端了, 朝廷也不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
殷闵坐在座位上一边眼角余光看着一群人在搬运尸体, 一边听下属禀告外面的消息, 这些当地豪族如今都已经被控制住,该死的主谋已经提前死了, 其家人就等着之后查清账务,或砍头,或流放,或抄没家财了。
严松清今日没有到场就是去处理起这些问题。
此刻殷闵听着天幕的话语,不由微微一顿。
改革土地制度,这是必然的,光看这些无法无天的豪族,就知道要该抑制这些人了,但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彻底解决根本问题,想来……几乎没什么可能,因素差的还是太多了。
不过顺应时代的潮流似乎没什么不好,封建王朝,又何必延续那么久呢?
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天凤帝也在同一时刻这般想到,一瞬间,两人的心声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天幕下的其余人等却纷纷听的一惊,改革,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只听天幕继续道。
【这方面有些人可能就立马想起他老爹来了,毕竟是这位定下的“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政策,土地买卖自由,虽说这也有因为开国时的时势造成的原因,同时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手工业和经济发展,但也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土地兼并现象严重,很多农民失去土地只能沦为佃农。
说到这里,这两年各种营销号盛行,什么历史周期律这种话的大家应该也都听了不少,就是说任何朝代都无法逃过三百年左右的定律,差不多到了这个时间就该改朝换代了。】
“三百年?!历史周期律又是什么?”
天幕下,百姓们听的还有些似懂非懂,可无论朝代能够延续几百年,也终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都是要做底层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感触。
与之相反的,老皇帝和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就不一样了,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家的皇朝能够千秋万代的延续下去?哪怕有些人明知道这很难,却依旧抱有着希望。
可如今被天幕戳破,还直接定下了三百年左右这个期限,这就令许多人心中惊疑了。
为什么一定就是三百年?许多人从未这么急切过的想要听天幕演讲。
【这里面的具体规律是什么呢?举个例子,开国皇帝打下了天下,把之前那些被收拢到个人手上的土地又都聚拢到了一起,然后分发给百姓,老百姓有了土地,日子就过的很有盼头,这个时候国家就像初生的朝阳一样,一整个欣欣向荣。
可过了几十年以后,土地很自然的就会开始向某一部分人的手里集中,毕竟谁家还没个困难的时候呢?土地一卖,老百姓手里就又没地了,相应的某些人手里就多了一块地,这些人手里就这样逐渐聚集了大量财产,接下来就会插手政治,对应的,官员们掌控权力之后也会插手经济。
这个时候大家是不是就觉得有点眼熟了?每个王朝临到末年,都绝对少不了这类有钱有权,为富不仁的地主豪强的作用,这些人一旦发力,老百姓树皮都没得吃——这整山包括树全都是我们家老爷的,敢碰一颗你就死定了!于是活不下去就只能起义,改朝换代的时机也就来了,而这个发酵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三百年左右。】
方才还在急切,可听着听着,许多人的表情就不由沉默了下来,天幕下,其中一部分符合条件的人顿时敲响警铃,坏了,这话是冲着他们来的呀!
哪个人会不想要变得更有钱?有钱之后想要继续接触权力也是很自然的事,这就是人之常情。
就连老皇帝听到最后也陷入了沉默,这个时候他就明白了天幕为什么会用“自然”这个词汇来形容了,因为这种现象是避免不了的,历史上的那些朝代也都为避免土地兼并实行了很多政策,可最终也都没能够避免。
百姓们听到最后深有其感,他们不少人都深受这些地主豪强们无形的迫害。
【想要抑制这种情况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那就强行让这部分人把土地让出来呗,强权手段,咱们生活在法治社会见的少,但在过去不算罕见,毕竟古代又不是民主社会。而且几乎每个开国皇帝都干过这种事,不然手里的土地还能是哪里来的?识相的就自己交出来,不识相的就被迫交出来,打地主嘛,就是这么简单,你要说对地主本人不公平,那就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了,他们是苦了,可受益的是大众啊,光凭自身作为受益者的一方就没有立场这么说。
但这也不是随便哪个皇帝都能做到的,首先你就得手里有这个权力,可封建王朝发展到这个时期,皇帝一般不说被架空,但手里的权力也都分摊开来了,想要干点霸道总裁的事,那几乎想都不要想,现实会教你做人。】
被打的地主们脸色铁青,心中又隐隐畏惧,生怕当今皇帝对此动心。
老皇帝自从知道这个周期律后的确对此动心了一瞬,但考虑到这么做必然会涉及到的一些问题,哪怕真要做,也必然要用温和一些的手段。
不过此时说起这些显然都还太早了。
【可殷闵显然不是这种皇帝,毕竟人家手里头是真有权啊,虽然当时还是有些人扯着嗓子不同意,但他们不同意没用,制度该改的还是得改,于是殷闵直接出手限制了部分人手握田地的数目,同时鼓励百姓开垦荒地,极大的调动了当时农民生产的积极性。
不过这件事的前身其实也包含了一段小插曲……】
只是限制土地数目啊,不少原本心还提在嗓子眼里的人顿时松了口气,如果一开始就说要限制,他们可能还会心有不满,但有天幕提起的打地主的例子在前,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而随着天幕的话语,一段画面也随之展开。
【随着天凤帝开始逐渐显露出要改革土地制度的意思,朝堂的气氛也一度变得微妙起来。
冯默言下朝后回到公主府,坐在主位上时而叹息,时而陷入沉思。
他的女儿宋珂敏锐的发现了母亲的异常:“娘,你这是做什么?无论舅舅想要怎么做,总不可能波及到你的身上。”
宋珂既然已经步入朝堂,倒还不至于有多天真,只不过她眼里的天凤帝一直是那个待人亲和且靠谱的舅舅,她的想法里,朝堂的事再怎么样,总不至于对自家人有什么影响。
冯默言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女儿,不禁摇头:“你啊,还是见识的太少。”
宋珂蹙眉,随即身体靠近,环住母亲的手臂道:“那您这是觉得舅舅会……连情分都不顾了?”
她有些惊疑不定,又不愿意相信。
最初天凤帝在青州围剿尚还是山匪的周韬时,就是冯默言召集自家庄园里的佃户组成的临时队伍相助,身为皇帝的亲姐,她手里的那些资产当然也不可能被谁侵占,反而还随着时间自然而然的壮大,直到如今。
而随着许多地主的田地逐渐被充公,永康公主就难免显得有些显眼了,若说地主,朝中谁还能有她大?
冯默言自然清楚这个弟弟性情的,可越是清楚就越是忐忑,天凤帝终究还是皇帝,先不说这丝血缘和情谊能不能抵得过江山社稷的份量,身份发生了改变,也注定他们不能够再用以前的模式相处。
“感情,是没办法消耗的。”
万般情绪纠结在心中,最终,她叹息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哪怕假设皇帝最终会心软,但有这件事横亘在中间,只会逐渐消耗掉那位对她这个姐姐的情谊,和帝心相比,为了这么一点钱财,不值得。
随着天凤帝登基,之前那个能够随意说笑的楚王似乎也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哪怕对方任意的一个举动里实际并没有多余的意思,心里也依旧放着他们这些故人,下面的人却也没办法不多想。
和皇帝沾边的事情注定了就不会单纯,这甚至与皇帝本人的意志无关,也无法控制。
这就是皇权带来的重量。
翌日,永康公主作为表率上书交没了自己名下的所有土地以及大部分家财,被皇帝再三拒绝,最终因为推脱不过,还是收下了绝大部分。
天凤帝端坐在太和殿中,他独自远远望着永康公主逐渐远去的背影,终究还是落下了一声叹息。】
第50章
许多人都能够从帝王的那声叹息中感受到些许落寞之情, 不知为何,一瞬间竟也有那么一点同情这位帝王,人始终是要有感情方面的寄托的, 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 总有那么一种要被重视, 可对于皇帝来说,这似乎是个奢侈, 就连亲姐姐也不敢全然信任他。
可转瞬之间却又觉得自己疯了, 他们有什么资格同情皇帝?
郡主府内, 冯默言抱着年幼的女儿叹了口气, 下意识思考了一下这段视频播放出来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害处, 不过想来天幕上的她又没有做过什么对天凤帝不利的事, 况且这也是人之常情, 顶多会有点微妙罢了。
而她和殷闵始终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 以太子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老皇帝习惯性看向自己的下首,没见到人这才恍然想起太子如今人并不在京中。
总之这种事简直没有人再比老皇帝本人更加深有体会了, 曾经交好的人渐行渐远倒在其次, 更为重要的是,站在这个位置上, 身边簇拥着的全部都成了赞美之声, 哪怕偶尔有那么一两敢唱反调的,转头也有人立刻上来阿谀奉承皇帝。
老实说, 真信了这群人的鬼话这皇帝也就不用当了, 对事物的基本判断力都已经失去。
远在徐州数尸体的殷闵看到这里倒不意外, 不如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 天底下的好事又岂能全部都被同一个人占据?人生无论怎么选都一定会有遗憾,这是他曾活过一世的感悟。
既然当了这个皇帝,也总要付出什么。
*
太宗朝。
永康公主立即起身向皇帝请罪:“陛下,臣并非是在猜忌您。”
这种事你知我知道倒也罢了,可被天幕播放出来就不太礼貌了,顶着那么多双眼睛,这个罪,永康公主必须要请。
连带着一同出场宋珂也跟着请罪。
天凤帝心底叹了口气,开口道:“无碍,起身吧。”
【自古君王多寂寞,这句话虽然也不是全对,但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了,哪怕是再没有威胁性再亲和的皇帝那也是皇帝,说要杀人就是需要动动嘴的事儿,是个人都得小心不敢得罪。就像是老虎一样,哪怕是从小养在动物园里没了野性的,你也不敢相信它就一点没有想试试吃人是什么滋味的时候。】
“伴君如伴虎啊。”
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不少人感叹道,说起来永康公主这么做的确是聪明的举动,毕竟之前天幕也说过,未来的这位陛下是以江山社稷为重的人,哪怕念在一点旧情的份上真就破了那么一次例,但这无疑会消耗帝王的耐心——怎么总是你在这当绊子呢?
反而识相一些还能留个好印象。
【不过显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那么清醒,咱们身为提早知晓结局的局外人,看到这种情况可能就会觉得这人好蠢,不顺着皇帝你是想死吗?
但实际上可不能这么算,先不说就算是咱们也不可能上面领导说啥不管好坏就全部照办,一点都不摸鱼。而人类毕竟会被主观支配,就是说一件事你觉得行,或者说你内心更想要这个结果,所以哪怕实际上不行或者有风险,你的潜意识也必然会给你找出各种理由来证明这件事这么做是对的。】
自欺欺人嘛,人类的潜意识确实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读过心理学书籍的殷闵坐在座位上听到这里如此想到。
所以这个不识相的人到底是谁?
【自古以来,开国功臣就是个压力比山大的职位,这个实际上和皇帝忌不忌惮功臣不占据绝对关系,毕竟历史上又不是每个开国功臣的下场都不好,这其实也是要看臣子的情商。
有脑子的知道低调一点,不居功自傲,这种至少还能获得一个好结局;没脑子的就觉得我为组织立过功,我为国家流过血,你皇帝能有今天也有兄弟我的一份功劳,我享受一下怎么了?】
【于是问题就这么来了。】
有人听到这里不禁说道:“这说的也没错啊,立了功,便是享受一些又有什么,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显然就是不懂了,一些有识之士听的忍不住摇头:“这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立了功要些赏赐的确没什么,但若是要的太多了,过界了,这就成了大问题了。或是皇帝无法容忍,或是威胁到了皇权,总之这两种但凡沾了任何一样基本就是完蛋。
【因为殷闵自己就很能打的原因,他身边实际上真能算得上功劳很大的臣子倒也没几个,基本上都分摊了下去,但郑鸿绝对算得上是其中之一,毕竟当初身为青州总兵,他这份投资也算是挺关键的了,不然殷闵即便依旧能够成功,却不会那么容易能在青州发展起来。
显然郑鸿本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先是纵容族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私占民田,事发之后不想着请罪,或者处置罪魁祸首,反而还出手包庇。】
太宗朝的人看到此处均是笑而不语,天凤帝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毕竟皇帝登基都有十年了,这个时候郑鸿的坟头草都已经有几尺高了,也就没必要做什么评价,总之都是自己作的。
殷闵这边还活着的郑鸿就不同了,听到这里顿时悚然一惊,原本还为未来自己站队成功而感到高兴,谁又能想到天幕这么快就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和范畛那些人不同,老皇帝不一定因此处死他,但未来发生了这种事,他这仕途也完了啊!
之前还上门与郑鸿交好的人见此当即就准备划清界限。
但事情显然还不止如此,只听天幕继续道。
【正所谓天欲令其亡,必先让其狂,郑鸿能把自己作成一个“下头”的人,他干的事当然不止那一件两件,特别是历史记载的某次宴会……】
随着天幕的话语,一段画面随之展开。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宫宴之上,悠扬的乐声伴随着轻纱舞动翩跹,一片灯火辉煌华贵绚烂之中,满坐群臣推杯换盏,不一会儿,许多人面上便已经浮现出醉色。
坐在上面的皇帝正和太子说着话,面上一派轻松之色,筵席上众人也皆是笑语晏晏,却在这时,郑鸿突然扬起声音对坐在上首的皇帝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天凤帝闻言垂眸看去,起初并没有当回事,遂和颜悦色道:“哦?不知爱卿有何事相求?”
席上的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只见郑鸿略带踉跄的起身道:“陛下,臣自青州起就一直跟随于您,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算是有些苦劳,不知臣这爵位,什么时候能往上再……升一升?”
他一边毫无所觉的笑着举起杯说道。
此言一出,且不说旁观的其余臣子如何瞬间变了颜色,整场宴席也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歌舞声依旧毫无知觉的在奏响着。
侍候在天凤帝身侧的内侍总管梁缙先是心惊胆战的悄悄看了皇帝一眼,却见这位虽然面上表情仍旧不变,眼底却明显闪过一丝不悦之色。
他心底顿时一阵咯噔,也对这位郑侯爷有些不满,大家同在一片朝堂上,谁还能不知道谁,郑鸿最得意的无外乎当初在陛下还式微的时候便支持了对方,可虽然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件功劳,郑鸿在战场上的建树却着实不多,封一个世袭的侯爷,得到的赏赐也不少,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这个人也太不知足,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当众索要爵位,怕不是想死!
与此同时,反应快的如宋珂,她立即便说道:“郑鸿!你喝多了吧?”
这原本是一句解围的话,谁知郑鸿却半点不领情,满脸不悦的道:“你一个女人怎么配直呼本侯的名字?
这句话瞬间便点燃了现场的气氛,宋珂直接柳眉倒竖,毕竟你是侯爷,难道我就不是吗?相比之下我在战场上立过的功劳可比你多多了,女人又怎么样?直呼你名字又怎么样?
而被当面如此冒犯,将颜面踩在地上,总不能还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是以她当即站起来就要还嘴。
坐在一旁的户部尚书许善文眼看气氛不对,立马便放下酒杯上前打断纠纷,当起了和事佬,怎么说也不能让这俩人在皇帝面前就这么起了冲突。
“行了行了,你们都少说点,靖安侯这明显是喝多了,赶紧扶他下去休息。”
可已经喝多了的郑鸿却依旧不领情,甚至直接一拳打在了许善文的脸上。
“哎呦!”
许善文捂着脸,其余人等也心中一惊,接连上前阻拦。
事情顿时变得更加热闹了,场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坐在上面的天凤帝将这一连串闹剧沉默的从头看到尾,最终只冷笑着将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坐在一旁年幼的太子心惊胆战的偷偷看了父亲一眼,只听帝王声音威严的道。
“靖安侯御前失仪,罚俸半年,立即令其在家中闭门思过!”
随即便转身拂袖而去。
可事情显然还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