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被唐宝儿软语哄了半天,总算又有了笑模样。再攒攒功劳也好,到时候若红薯的亩产量能达到五百斤,他就给自家小姑娘讨一个大封赏。如今他已说服了母后,趁着这段时间,他正好再去拜访拜访一直装聋作哑的唐相爷。
因山下还有人等着,两人呆了没一会儿,就并肩往山下走去,见旁边有花开的正艳,燕棠便折了一朵戴在了小姑娘的头上,换来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两人到了山下,等到唐宝儿等人离开了,燕一才带着那几个管农事的官员姗姗来迟。自从被嫌弃过几回之后,他这个统领大人可是机灵多了。
自从进入八月,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安嬷嬷便拘着唐宝儿不让她总是出去晃悠了。她便把升级异能的时间改成了早上和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不出去的时候,她大多时候不是捧着一本厚厚的植物图鉴研究,就是鼓捣各种盆栽。厉害的是,但凡能找到种子,她就能把这种作物栽活。
这一日因为与燕棠小别后相见,唐宝儿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安嬷嬷便借机捧着针线凑了过去规劝:“小姐既然不愿提心吊胆躲着过日子,想要拼上一把,要过正常人的生活,那怎么也该学一点普通姑娘家都会的东西吧。您就算不多学,绣一个帕子荷包,将来给夫君孩子做上一双袜子一条腰带一身衣裳的手艺总要有的吧?这也是一份心意不是?”
“这个我还用学吗?”
唐宝儿震惊了,她记得原主会绣荷包帕子呀,她还特意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没错呀,原主可是给大皇子和渣爹都送过荷包的,虽然大皇子压根就没收,渣爹的也没见他佩戴过。因为这个,原主一赌气,后来就再也没有绣过了。
安嬷嬷和白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苦笑:“小姐也有许多年没动过针线了,难免手生,重新拾起来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不如趁着这些日子有闲暇练一练。”
唐宝儿想到安儿的生辰快到了,便爽快的点头应了下来:“行,那就劳烦嬷嬷和白芍姐姐了,我这些日子多练一练,争取安儿生辰的时候,给他做一身衣裳出来。”
安嬷嬷和白芍齐齐沉默,等到唐宝儿接过针线凭着记忆和本能动起针来,她自己也沉默了,她自己都认不出来这绣的是什么玩意呀,她突然觉得大皇子当初拒绝了原主的荷包完全和喜欢不喜欢她没关系,纯粹是因为那几个荷包太丑了吧?
她试着把同样的情景代入到她和太子殿下身上,立马被吓到了,不行,入乡随俗,她绝对要掌握这一门必备技能。
她这边埋头苦绣,在府中备嫁的唐瑶却是半点没有这个烦恼。当年曾氏为了将女儿培养出来,可是给她开了不少小灶,唐瑶的刺绣可是师承江南第一绣娘师娘子的。为表心意,除了几个大件,她的嫁妆都是自己绣的,见过的人就没有不夸的。
除了绣嫁妆,她还亲自做了两个抹额分别献给了皇后娘娘和燕王妃,又绣了一些小玩意给燕王府两位嫡出的姑娘,也是大受赞赏。
这一日,唐瑶刚刚在曾氏院子用完膳回来,大皇子府的人就上门送信送东西来了。
这几个月,燕洵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昭庆帝对他十分信任。前段时间,闽州出了大案,有百姓一状告到了京城,燕洵被委以重任,奉命代天子巡视闽州去了,如今已在返程途中。
燕洵在信中说,定能赶在皇后娘娘寿宴前到京,还随信送来了一个首饰盒子,里面是一支金嵌珍珠缠枝凤尾簪,这簪子是燕洵在闽州寻到的,他觉得很适合唐瑶,就特意命人快马送回,以备她皇后寿宴所用。
“小姐,这上面的珍珠都是上好的南珠啊。”
“小姐,这、这上面的红色花瓣好像是珊瑚制成的啊。”
这两样皆是稀罕物件,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昂贵之物,一时间,几个贴身丫鬟皆赞叹不已,满口恭维之词。
唐瑶握着这支簪子,心中想的却是那支被太子从她手中夺回去的如意凤簪,那支传说中代表着母仪天下的如意凤簪,那枝让她在及笄宴上失了颜面许久不敢出门的如意凤簪,她心中的欢喜慢慢散了去,默默让人将那凤簪收了,坐在窗前发起呆来。
自从及笄宴之后,那支如意凤簪就成了她的心结和执念,哪怕大皇子有心哄她开心,搜罗了许多精美的簪子送过来,她心中都忘不掉。她知道,其实燕洵也忘不掉,只不过他的执念是那无上的权势。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睡下后,唐瑶就做了一个怪梦。
在梦中,当今圣上和曹皇后先后崩逝,燕棠登基,性情大变,变得冷血暴戾,嗜杀成性。
大皇子被他派去了边疆御敌,三皇子和其他几位年纪小的皇子都被赶去了封地。唯有她这个大皇子妃,被强行扣留在了京中。
没人知道,那枝如意凤簪,在新帝登基那一日,就被宫中暗卫悄悄送到了她的手中。宫中的赏赐,更是每日流水一般的送到她的面前,新帝更是不顾朝野上下的口诛笔伐,日日出现在她面前,每日只为问一句她可愿随他入宫,可愿为他戴上那枝簪。
唐瑶清晨醒来,想起梦中新帝那火热痴狂的目光,仍然心中狂跳不止,甚至白日里竟是不自觉的回味着梦中情景。更骇人的是,这样的梦境竟是一连三日不止,唐瑶心中开始惊疑起来。
第四日,唐相休沐在家,傍晚时分,太子殿下来访。
唐瑶正好在曾氏那里饮茶,听了这消息,竟是坐卧难安起来,后来便早早起身离开,往玉瑶院而去,行到半路,却又改了主意,让身边的大丫鬟回屋取了前些日子从唐相那里借来的书册,拿着那书册往前院书房行去。
书房中,唐相和太子相对而坐,中间的棋局厮杀正酣,太子殿下的黑子渐渐落了下风,颓势已现。
唐相慢悠悠的放下一子,开了口:“太子刚才所言求娶之事,恕老夫不能应。自古婚姻之事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虽为储君,怕是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吧。殿下自己都做不了主的事,又何苦拿来为难老夫。莫不是殿下觉得我唐家的女儿不够金贵,会任由别人挑来选去。”
太子手中拈着一子,并不放下,听了这话却是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原来在相爷心中,唐家的女儿还是一样金贵的?那可真是稀奇,看来从前都是孤误会相爷了,孤差点以为宝儿是您老在路边捡的了呢,总不会您是后爹吧?在孤心中,宝儿自是金贵无比的,若是有一日前来求娶,自是会三媒六聘俱全。至于孤做不做得了主的事,相爷不必出言相激,只望您别拖后腿便是。”
他盯着唐相爷,看也不看棋盘,缓缓落下了一子,然后起身掸了掸袍袖,脸上没了笑容:“相爷纵横朝堂数年,杀伐决断,功绩卓著,怎么就偏偏在那唯一的一件事上畏首畏尾,连一对亲生儿女都不顾了?实在让燕棠替那位长辈不值。她以性命相争,原本以为自己嫁了一个顶天立地可以护她周全的汉子,却原来不过是一个畏惧强权舍不得富贵还偏要把罪过推到别人身上的懦夫罢了。临到最后,相爷护不住人,却还要冷落她的一双儿女。相爷既没有勇气为儿女一争,何不将她们交给孤护着,也算相爷给了那泉下之人一个交待了,若不然,就算相爷天天去人坟前祈求原谅又有何用?”
“最可笑的是,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们的自以为是,可有人去问过父皇的意思?这个黑锅,父皇可未必愿意背。”
唐相也起了身,冷笑一声:“殿下对当年之事又知晓多少,不过一知半解,就敢在此妄言?您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不要连累了我家宝儿。殿下还是收了让宝儿在皇后寿宴上亮相陛下面前的想法吧,免得害人害己。”
太子却没回他的话,而是皱眉向窗外望去。
小严管家提了热水回来,见唐瑶在书房门前徘徊,赶紧上前扬声道:“二小姐怎么在这里?相爷这会儿有客人,二小姐不如去偏厅稍候?”
唐瑶仓惶转身,摇头道:“不用了,既然爹爹有客人,我过会儿再来吧。”
她出了院子,却没有走远,只在前方路口徘徊,脑中全是刚才偷听到的话。爹爹那些话是何意,为何爹爹不敢让唐宝儿去参加宫宴?她细细回想,越想越不对劲,原来这些年爹爹拘着唐宝儿不让她出门,竟然不是因为她面上有疾见不得人吗?只可惜小严管家回来的太早了,她没能听到后面的话,要不然,也不用自己瞎猜了。
太子很快告辞离开,他走了之后,唐相低头看向棋局,这才发现棋盘上因为太子落下的最后一子竟是已经局势大变,他竟是早已落入太子的局中不自知。
唐瑶所在的路口是太子离开时要走的必经之路,太子经过的时候她正低头赏花,一副完全未曾发现他的模样,脑中却浮现出那梦中暴戾帝王只为她驻足的模样。
小严管家替相爷一路相送,路过唐瑶身边时停下了脚步:“二小姐,相爷就在书房,您可以进去了。”
唐瑶这才恍然抬头羞红了脸:“啊?有劳小严管家告知,看我,竟是看花看的痴了。”
太子却是脚步未停,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未曾看她一眼。
唐瑶紧咬下唇,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