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暗恋节拍 > 14、第 14 章
    司徒薇回来不见同桌,“咦”了一声:“人呢?”


    司徒静答到:“在洗手间。”


    陈宁霄看了眼茶几,问:“有客?”


    茶几上的果壳很有意思,一半是天女散花,一半是成方圆规矩地堆叠聚拢在一起。可见客人是个有教养的人,甚至有教养到谨小慎微了。


    司徒薇摇头晃脑:“妈妈要赶着去上班了,你还有心情关心客人哦?”


    说得在理,陈宁霄卡着这时间来就是为了见司徒静的。他无奈笑叹半声,转向母亲:“我送送你。”


    司徒静看上去心情不错,拾起铂金包道:“走吧。”


    洗手间离客餐厅有段距离,隔着厚厚的木门,少薇努力试着听清陈宁霄。


    他的声音随着脚步隐约着远去了:“最近忙着做项目,除了workshop门都很少出。”


    他在校内开了一家workshop式的咖啡厅,纯赔本,只为了有一个可以自由工作和讨论的场合。在往后十年移动互联网风口中腾飞的颐庆大学校友们,都不约而同会提起这家workshop以及他们背后的第一个投资人。


    不多时,世界寂静到了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少薇转过身,陡然脱力了似的,一下一下捋着自己的呼吸,闪烁的瞳仁过了许久才聚焦。


    为什么要躲他?怕见他?她只是转岗成营销后又找人借了钱。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司徒薇在门外关切:“你还好吧?”


    少薇快步到了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佯装洗手,答道:“我好了。”


    一双手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便出了门,注意到司徒薇皱鼻的微表情后,她赶忙将手在校服裤上正反擦了擦。


    “刚我哥来了。”司徒薇道。


    “哦。”


    “差不多了,我们去上课吧?”


    “嗯。”


    “你也真是的,晚上吃什么啦,拉肚子拉到脸色都变了。”


    少薇心不在焉,浑然没注意到大理石地砖上漫入的那一道颀长身影。


    ——她心心念念的,既怕又盼的,去而复返的。


    听到玩世不恭的一句:“谁拉肚子?”


    少薇像动画里的那只猫,从头到脚一个激灵,刹那间抬头否认:“不是我。”


    司徒薇“嘿”了一声:“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呀?”


    陈宁霄看着眼前从脸到脖子尽皆通红的少女,冲一旁用人:“去拿点药。”


    少薇百口莫辩,连摆双手说不用,但用人已应声而去。她难堪极了,嘴里铁锈味弥漫开后,才知道自己居然咬破了唇。


    陈宁霄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客厅里那座古典座钟,问:“这么晚,怎么在这儿?”


    不劳少薇回答,司徒薇早一股脑地就把事情讲了。她叽叽喳喳时,陈宁霄的目光一直留意身旁另一位不声不吭的少女。末了,像是不经意地问:“上到几点?”


    司徒薇回:“还跟原来一样啊。”


    授课老师来催,司徒薇依依不舍:“你就走了吗?”


    “走了。”


    少薇跟在她后面,上楼前,冲陈宁霄点了下下巴,眼锋微微交错,就当说过话了。


    待上了楼,司徒薇反而宽慰她:“你不用每次看到他就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啦,好歹也见了这么多次了。”


    少薇笑了笑:“嗯,有点怕他。”


    “上次在医院看你们很有默契嘛。”司徒薇冷不丁翻起旧账。


    “你看错了。”


    “他平时不住这里。”司徒薇开始此地无银——她不认为寻常人家可以理解他们的家庭生态。


    少薇问:“住宿舍么?”


    “不是。”司徒薇笑道,“他少爷脾气,能住得了什么宿舍?在外面租了公寓。咦这么说才发现,离汇樾府不远。”


    少薇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司徒薇,十分、十分想再回头看一眼。


    经过走廊,她的身体往栏杆处贴近,在司徒薇背对她的时候轻轻地转过头,自上而下地再度看了看陈宁霄。


    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她是荒原上等待流星的人。


    ·


    课准时上到了八点半,一行人下楼,看到沙发上双腿交叠和衣而躺的陈宁霄后,面面相觑。


    陈宁霄脑袋底下垫了个抱枕,垂落的黑色发梢下双眼闭着。他眼裂很长,羡慕不来的,睁开或闭着都有十分好看的线条,是画家一笔成型的微挑。身上穿的衬衣有了些柔软的褶皱,不知道是什么料质,在这么明亮的灯光下也充满沉黑光泽感,不见任何粗糙。


    用人解释:“少爷是说要走……”


    司徒薇轻声:“他太累了。”


    虽然她并不知道她哥究竟在忙什么。


    送走了授课老师再回来,陈宁霄已醒,与她们在院中迎面碰到。


    庭院采用点状布光,并不亮堂,只有星点暖光从步径两边的石龛里散出,像萤火虫。从这样的观光影里看去,少薇只能辨认出他的轮廓与模糊的五官,但莫名地觉得他那双眼睛反而更深了一些,让人不敢迎视。


    陈宁霄手里捏着软包烟盒,问少薇:“你怎么走?”


    司徒薇代答:“早就安排了司机啦。”


    听了这句,陈宁霄将软烟盒送到唇边,从里面咬出了一支烟,含糊而散漫地说:“我送你。”


    说完这句,他就直接往前走了,一边走一边拢火点烟。他平时很少有这么桀骜痞气的一面,少薇猜他有起床气。


    司徒薇一直目送,直到车子开出院门,心里觉得怪怪闷闷的,但怎么怪怪闷闷,她倒也说不出来。


    回去洗了个澡,出来便接到了曲天歌的电话。她管曲天歌叫天歌姐姐,从小就常收到她送的小礼物。


    曲天歌问:“你哥还在你那儿呢?”


    司徒薇回:“刚走。”


    “又放我们鸽子。”曲天歌骂。


    旁边乔匀星凑了一句:“他现在过来了吧?”


    司徒薇答:“他送我同学回家,之后应该就去找你们了。”


    曲天歌:“什么同学?”


    “一个跟我一起补习的女同学。”司徒薇道,“你不认识。”


    为她哥找补了一句:“他最近太累了吧,本来马上要去找你们的,结果在沙发上睡着了。”


    曲天歌笑:“算了,反正没人管得了他。”


    奥迪rs7压着限速开,窗外霓虹灯影成流线,点缀在陈宁霄漆黑的眸底。


    “我不送你,你是打算先回家再去酒吧,还是已经告诉他们了?”


    少薇这才意识到他主动提出送自己,是为了帮自己隐瞒酒吧打工的事。


    “今天请假了。”


    “以后呢?”陈宁霄一针见血。


    “以后……再说吧。”少薇抿唇很安静地笑了笑。


    宋识因既然帮了她,未必不会全盘“资助”到底,她还被不被准许去酒吧打工都不一定了。


    陈宁霄打转方向盘,从去酒吧的道路上调头,车速也减缓了下来。


    很长时间的静默。


    “刚刚躲我?”


    “没……”少薇矢口否认,红窘着脸,声音细若蚊蚋:“真拉肚子。”


    陈宁霄睨她一眼,“最近出什么事了?”


    少薇心跳加快,不知他是从何问起:“怎么这么问?”


    陈宁霄顿了顿,拆穿她:“比之前更心不在焉。”


    与其说是心不在焉,不如说是心事重重,目光不怎么停在人身上,似乎在风雨飘摇的森林、海上。


    鼻腔的酸涩来得直接而不讲道理,简直冲到了眼眶,但少薇什么动静也没发出,只是无声地弯了弯唇角:“没,没什么事。”


    陈宁霄缓了缓,提到:“听乔匀星说,上周去了两次你都不在。”


    上周为了陶巾的事连学校都没去,何况酒吧呢?少薇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功课有点紧。”


    “是该好好读书。”


    少薇笑出一侧梨涡:“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游手好闲的小太妹呀?”


    陈宁霄斜了她一眼:“太妹的门槛没你这么低。”


    又道:“就算你是,我也不会置喙。”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活法,跟外人没有关系。”


    “好冷漠。”


    陈宁霄听了,锁眉失笑一声:“什么?”


    “我说……”少薇捏着掌心,“虽然听上去很宽容、客观,但很冷漠,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姿态。”


    车子在红灯高悬的斑马线前徐徐停下。


    陈宁霄手指点点的方向盘,哼笑一声:“长进了,会指责我了。


    “那你觉得有温度的做法是什么?是我应该给你丢下一笔钱,买断你的时间,养你?”


    “养你”两个字太亲密,少薇浑身的毛孔都炸开,燥热从皮肤的每一寸冒出来:“我没、我没这个意思!”


    陈宁霄回眸,漆黑的瞳孔里不见流光,嘴角微微的弧度:“我也没这个意思。”


    绿灯亮起,他们没再谈论这个话题。过了许久,少薇轻轻地问:“那是不是说,无论将来我做了什么决定,过上了什么样的人生,你都不会怪我,生气我?”


    陈宁霄不答反问:“谁让你这么在意我对你的情绪的?”


    犯规的问题,不问为什么,而问受谁指使。


    受心指使。


    少薇的齿尖咬着磨着那个新鲜的伤口,感受着那种细细密密的疼痛,甚至于觉得上瘾。说:“没谁,我自己。”


    陈宁霄略勾了下唇:“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认识。”


    陈宁霄口吻平淡:“以我们的交情,你关注我的情绪对我来说是种困扰。我不希望被你猜测,更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心情而做出什么迁就和调整。并且,我对你没有任何看法。”


    少薇咽了咽口水,目光定定地落在陈宁霄被窗外霓虹流光勾勒的鼻梁骨上,听完了他的后半句:“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既谈不上生气,也谈不上高兴。”


    车厢里安静了很久。


    “我明白了。”少薇轻点头,自取其辱的感觉灭顶:“你说得对。”


    多高傲的人,连别人在意他都要先经他的首肯。


    他不接受任何自说自话的单方面的关系,这是后来他们的关系里像咒语一样刻在河床上的句子。


    是她的紧箍咒。


    -


    陈宁霄对城中村道路不熟,用了车载导航。导航指引给他的路,是少薇此前从未告诉过宋识因或司徒家司机的路。她默默地没有说话,任由他抵达了最接近她本质的入口。


    “车子只能开到这儿?”


    “嗯。”


    “那下车吧。”陈宁霄说着,也一同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我送你。”


    “不好走的。”


    陈宁霄睨她,嘴唇弧度难得有一丝玩世不恭:“你当我是什么?”


    星星。少薇心里答。


    禧村的河流是臭水沟,干涸了,惨淡的路灯下照着淤泥上的生活垃圾,一旁树着“河道整改”工程的告示。


    禧村的路是水泥路,裂了碎了坑洼了,狭窄的,路面永远有来路不明的湿水印,可能是狗尿。


    禧村没有绿化带,谁家门口种一盆三角梅桫椤树,惠及所有过路人。


    夜还早呢。食肆十分热闹,烧烤、火锅、串串香、大排档、粥粉摊……就连便利店门口都蹲着喝啤酒吹水的人,烟头落了一地。


    同德巷就从前面那个路口斜岔进去。


    少薇与陈宁霄并肩走着,安静地穿过所有注视她的目光。


    路口常德粉店的老板娘招呼她:“回来了?”


    “嗳。”


    “这你同学?”


    “嗯。”


    粉店老板娘多看了好几眼陈宁霄,抄起围裙擦擦手:“进来吃粉?”


    陈宁霄真低下眸来问少薇:“饿么?”


    少薇摇头,快步一阵。走进同德巷后才抬起头:“吃了就真拉肚子了。”


    陈宁霄又笑,发现她身上有种冷冷的有趣感。


    路边的水果摊还支着,有一些半烂半酸的水果堆在推车边。一颗烂荔枝被踩爆,汁水溅开,溅上了陈宁霄的鞋面和裤脚。


    少薇一惊,想也没想便蹲下了身,从书包侧兜里掏出纸巾。


    “不用——”


    “这样”两字陈宁霄没出口,由舌尖咽回肚子里,喉结滚了一滚。


    那年久失修被路政交通局和村委会一同放弃的路灯,散发着苍白朦胧的白光,笼罩着蹲在他身前的少女,在她头顶黑发上投下一圈光晕。


    她穿着轻薄的蓝白配色夏季校服,很瘦,躬着的背能看到一节一节隐约的脊骨。长发从她的背后、肩膀滑落,手感很好的样子。


    陈宁霄后撤了一步收回鞋面:“少薇。”


    少薇攥着纸巾,歪着脖子仰起脸:“你鞋是白色的。我帮你擦干净,沁进去就不好擦了。”


    “不用。”陈宁霄再次面无表情地说了一遍。


    少薇将书包压在怀里,仍没起身,仰面冲他的脸上嘴角弧度很漂亮:“早跟你说了,会弄脏你的鞋的。一会就好。”


    她重又低下头,将纸巾轻柔地拭上他aj球鞋的鞋面,擦得专心致志。没有留意,笼罩在四周的光似乎被什么盖住了,一道影子由高至低落了下来,覆在了她的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如冷雪夜的香气。


    她身体一僵,没敢抬头。


    是陈宁霄蹲下了身。就蹲在她的跟前,两手搭在膝盖上,上身微俯,挨她很近,呼吸的气息落在她发顶。


    不知为何,少薇觉得眼眶很酸。


    他本不必蹲下身的。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