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意识到我和才生目前的状态在旁人的目光看来会有多么暧昧,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加上因为动作匆忙,他的外套在我身上歪歪扭扭的,一副没有穿好的样子
我立马解释道:“那个、我们只是因为忽然之间下雨我来找才生,然后衣服不小心淋湿,所以才生才把他的衣服给我穿不是 ”
你想的那样。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一副好像被龙介撞破什么奇怪情况的现场的样子,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再说我和才生也确实没有什么
最后我说:“雨好大,龙介要上来吗?”
面对我的胡言乱语 ,少年显得很有耐心地听着,眸光一片清澈,只有在触及一边沉默不语的才生时,才会转瞬即逝几道暗光。
他点了点头,伸出手问女孩能不能扶他一把。
我正准备伸出手, 才生却出乎意料地、先我一步朝他伸出手。
我赶紧往外的大雨看去,这也没下红雨啊
不过, 回想不久前才生看也不看龙介朝他伸出的手,这算是他给对方的台阶吗?
就是不知道龙介愿不愿意接
我也不由地一脸紧张地盯着龙介。
后者只是略显冷淡地撇了一眼才生的手,本想拒绝的却在接触到女孩那充满期盼殷切的目光后改变了注意,他嘴角上扬,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然后借力大步踩上了台阶。
两人几乎是同时收回的手,毫不犹豫,彼此心知肚明对方的想法。
一个只是单纯不想对方去握女孩的手
而另一个只是想单纯演一副好无芥蒂的好哥哥形象。
“谢谢你,才生。”龙介笑着说道。
而后者只是嗤了一声,没有搭话。
就算这样, 我都已经觉得够够的了
所以总的来说,三个人都获得了各自想要的结果。
看见兄弟二人好像有所缓和的样子,我刚提着的心也稍稍松了下来。但这种放松在我意识到这场大雨已经彻底将我们三人困在这个破败的寺庙中时,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房子的外围地带也开始有雨水入侵了,再站在这里还是会被淋湿。
于是,我率先走进了里屋,只顾着探索的我并没有察觉到屋外两人那瞬间变冷的氛围。
深田龙介是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他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最后淡的完全看不出来,像一个没情感的机器人,他缓缓跟着走进里屋,脸上明暗交替,最后完全隐没在里室的暗光中。
事实上,他来的很早。
早到将两人之间那些暧昧的互动全部尽收眼底,才生那家伙迟钝得很,所以才会被他捷足先登。即便现在他醒悟过来要追赶上来,他也不是没有信心能够赢过对方。
只是女孩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也许连冬花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面对才生的时候,那些下意识产生的手足无措,脸红耳热的小动作里面,蕴含着是怎么样令他嫉妒到发狂的亲密,还有难以察觉的少女情愫。
他比白石冬花本人都要了解她自己。
也许冬花也有些许恋慕他,但她更依赖种田才生。
这种依赖是融入她的日常生活当中的所有细枝末节,藏在每一句看似是愤怒幽怨又或者责备的言语中,也藏在她下意识的举动中
一如此刻——
女孩在四处寻找可用的东西,在一个小杂物间里发现了大量的干枯的稻草,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这附近的人放进去用来过冬的。
不过此刻正好可以解决他们的问题。
“种田才生!你还傻站在那里干嘛?!快点过来帮我拿啦!”
“脏死了。”
“你去死吧!”
又来了。
又是这种他无法插足的氛围。
是了,毕竟再怎么样也是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多年的,早就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和他是不一样的。
昏暗的室内,黑发少年的脸上始终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漆黑瞳孔在黑暗中无声地发散,像是扩张的深渊,深不见底,寒气逼人。
才生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帮她搬出来。
女孩熟练地指挥着他,一时是去找散落在四周的红砖,一时是堆砌,最后用干草都堆在用一层红砖垒起来的平台上。
“干草有了,但是我们都没有点火的总不能学古人那样钻木取火吧!“
我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难免感到一阵泄气,
“钻到天黑都未必能把火钻出来”
这场大雨完全没有半点很快就要停下来的意思,山路暴雨泥泞,此刻如果不留在这里贸贸然跑出去更危险。
最重要的是山里的温度很低,并且随着时间流逝会越来越低,才生的外套在我身上,他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
虽然但是,他的手在颤抖吧
是因为冷吗?
注意到我的视线,才生一愣,然后将手藏在了身后,一副故作镇定但欲盖祢彰的样子。
“总之,什么都先试一下不就好了?”才生这样说着,却不敢和女孩的目光直接对上。
正当我惆怅的时候,龙介忽然出声:“这里有火柴。”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神龛下面的长桌翻找起来,最后在一个抽屉的最里面发现了一盒没用完的火柴,小小的火柴盒上面扑满尘埃,也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
打开一看,里面还有零散的几根未用过的火柴。
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大概是我惊讶和疑惑的眼神太明显,龙介无师自通了我的问题,回答道:“我只是觉得,这座旧庙可能会有火柴这样的东西,毕竟这里还有插满燃烧完的香的香炉试着找一下,没想到真的有罢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我几乎是跳到他面前来,用佩服的语气说道:”龙介,你真的太厉害了!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呜呜呜呜”
“冬花你太夸张了”
对,就是这样。
拜托了,多多看看他吧
只有种田才生,看着轻而易举又夺去女孩目光的、一脸得意洋洋的深田龙介,若有似无的不屑哼声从紧抿的嘴唇中倾泻出来。
*
跃动的火光照亮了荒凉、惨败的内室,总算是驱散了黑暗和寒冷。
但是大雨仍然倾泻而下,带着冲刷一切的气势,丝毫没有衰弱的趋势。
更糟糕的是,入夜后,响起了一阵阵的沉闷的惊雷声。
我们只能围在火堆前面,祈祷着这场大雨快些停下,又暗暗希望这个年久失修的破庙可以坚固一点。
才生倚靠在我右边的柱子上,正闭目养神,龙介则是在我的左边,正盯着面前的火看的出神,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他黑色的眼眸。
我率先打破了沉默,“龙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龙介垂眸,长长的睫毛敛去眼底的火光,他没有看我,而是拿起一边的棍子开始拨弄火堆里的木头,好让它们得到更加充分的燃烧。
“因为担心冬花害怕冬花会碰上什么危险的事情,所以就到处找最后找来这里了只是我想,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的语气平淡,但是被我听出了一点苦涩的意思。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毫不犹豫地开口:“才不是多余!龙介不是多余!如果没有龙介的话,我和才生这家伙就要冷死在这个鬼地方了呢”
少年只是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勾起一贯的笑容,语气还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是吗?”
明明他的笑容一如往常,但是我此刻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右边发出了砰地一记闷响,我下意识扭头看去,才生整个人倒在了地板上,双眼紧闭,苍白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叫了几声他的名字,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我心下一沉,便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惊呼出声:
“好烫他在发烧!”
*
因为忽然恶化的天气,他们来修学的一行人都被紧急集合,赶在情况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前下山。
白石冬花、种田才生还有深田龙介三人缺席。
因为要保障大部分学生的安全,带队老师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其他集合的学生送走,自己和安全员待到了暴雨降至的前刻,才匆匆下山。
山区暴雨,山路泥泞,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专业的搜救队来了也没办法此时此刻进山寻人,他们早就联系好了搜救队,得到的也只有等雨势稍缓才能够进山的回答。
可那三人只是普通的高中生,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在山上碰见什么危险,更别提这恶劣的天气
乙骨忧太再次附身于这个世界的自己时,状况就是如此糟糕。
白石冬花生死不明。
但那两个家伙既然在她身边的话,应该不会出事可是万一呢?
按照他上次短暂的观察可以知道的信息,不仅白石冬花,那两人也没有了本世界的记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连自己的能力都封印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三人完全就是普通人,万一遇见危险
他这样想着,猛地拉开了酒店房间的窗帘。
从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看见白石冬花此刻被困的那座山,此刻雨雾环绕,充满了危险和不详的气息。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他注意到远处灰色的天空,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崩溃中。灰白色的天空溃变成一小格一小格的色块,好像是电脑格式化的具现表现,正不断地向外扩张着。
乙骨忧太叫来了自己的室友过来看,但是对方却像是没有看见似的,挠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山。
他当下便清楚,这样的异常现象只有他这个外来人能够看见。
而这个被构建出来的世界,正在缓慢地走向毁灭。
如果白石冬花没有及时脱离的话,会怎么样?
他越想越是心惊,表情也越发地凝重,就在这个紧张得一触即发的氛围中,那座山上传来了巨响,随之而来的是连他们所在的房间也受到牵连,摇晃起来。
等一切稳定下来之后,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
“是山泥倾泻!山泥倾泻!”
第82章
从小到大, 才生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对,应该说是几乎没有,相比之下, 我生病倒像是家常便饭,有时候我还会疑问这家伙明明跟我同吃同住,平时也没见他多爱运动, 偏偏身体好的不行。
甚至有一次全家人都中招了流感, 偏偏只有种田才生一个人没事,还要反过来照顾我们一家人
总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种田才生。
少年衣着单薄,仅有一件纯黑色的长袖上衣,腰线的弧度尽显,他是修长也是精瘦的,黑色的衬托下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不像活人像一具尸体,如果不是他起伏的胸膛还有时不时从紧闭的嘴唇中泄露出来的细碎的声音,我几乎认为躺在那里的种田才生已经死了。
我瞬间手忙脚乱地凑过去, 一会紧张地探探他的鼻息,确认他的微弱的呼吸是否还正常,一会又摸摸他发烫的脸颊,还有他干涸的嘴唇,四处张望可以饮用的水
但是都没有,没有水,也没有药物
衣服、对,还有衣服!
一定是因为他把自己的衣服给了我, 才会受寒发烧的所以最重要的是保暖!
我正准备把才生脱下来给我的外套还给对方,手忙脚乱地拉扯着拉链,也许是我太急躁了拉链卡在半路怎么也拉不下来。
我急的眼睛都红了,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时候,龙介来到我的面前。
他先是将火堆边上一直烘烤已经干透的外套盖在才生身上,然后帮我把卡住的拉链重新拉了上去。
最后他捏了捏我的脸颊。龙介的指尖冰凉,冷不丁地冻了我一下,那些发烫发胀的情绪好像也因此稍稍冷却了一下。
少年眼睛就好像一面镜子似的,将我此刻的模样清楚地倒映其中。
眼睛红红的像是兔子一样,彻头彻尾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真是一个没用的我。
我垂下眼眸,与其说是躲避他的眼睛,更像是躲避无能的自己,有些哽咽地小声开口:“对不起。”
关键时候,一点小小的事情都做不好。
“冬花,你看着我。”
他半蹲在我面前,让我不需要抬起头来也能看见他,少年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像包含了无限的耐心,每次我看见龙介这幅样子的时候总是能感到莫名其妙的安心,就好像只要有他在什么事情能够迎刃而解似的。
“我现在是不是很蠢?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他抚摸着女孩有些发烫发红的眼角,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就好像对待珍宝一样,大抵是动作带来的瘙痒,也可能是眼睛睁得发红发干,她忍不住眨巴了一下眼睛,如同蝴蝶展翅一般轻轻拍打他这的指尖。
没有飞走,而是停留在他手上的蝴蝶。
昏暗的环境给了他天然的掩护场所,因为少年发深的瞳色没能被对方发现,黑暗如同蜘蛛吐出的丝线,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编织成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侵占感,我竟然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冬花,有时候关心则乱有时候不,很多时候,我都很嫉妒才生,那家伙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你的关注,”
他撇开视线,有些空洞无神地看着仍然躺在地板上昏睡的才生,语气低沉就好像一条被压得很紧的弦,
“以至于我时常会思考,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跟那个男人离开的话,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我会和你们一起毫无芥蒂成长的,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是这么多年来,龙介第一次主动跟我提起那时候跟他们那个所谓父亲离开的事情。
所以我也忍不住开口问了那个我一直很奇怪的事情——
“龙介为什么要回去那个男人身边?”
然后回应我的是漫长的沉默。
屋外是没有尽头的雨声,屋内只剩下我们三人分不出彼此的呼吸声,还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在我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他说:“我想成为一个无论如何都有能力保护你”
龙介刻意地顿了顿,余光扫向躺在那里的种田才生,在察觉到后者眼皮微动的瞬间,暗光掠过,继续补充:
“还有才生我想成为一个能够保护你们的人。”
其实他的想法要更加直白粗暴,也更加搬不上台面,丝毫没有现在他说的一般的美化。
只是单纯因为那个家伙缺一个儿子继承自己那庞大的家业,而他刚好需要财富,地位还有又此带来的社会关系和权力。
这样他才能够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折手段地将那只自由的蝴蝶拢入自己的掌心,成为只属于他的白石冬花。
卑劣丑陋的完全没有办法说出口。
不过没关系,他永远不会让她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这一面的。
而且他向来懂得怎么去运用自己的长处,好永远成为冬花眼中那个最可靠的邻家哥哥。
所以他适当地终止这个话题,就在女孩好奇心和探究欲在最高点的时候戛然而止,这样反而留给对方想象的空间。
他轻轻地问道:“冬花,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又愚蠢的决定?”
我看着他,他却没有看我,而是侧着脸看向火堆,有一簇火光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跃动着。我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和才生的一样苍白。
我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但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只能连连摇头。
就在此时,一直昏迷的才生终于有了动静。他似乎是觉得冷了,瑟缩了一下,但是眼睛没有睁开,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呢喃些什么,但气若悬丝,不靠的很近很近的话根本听不清楚。
我下意识过去俯下身,把耳朵贴在他的嘴上听了很久,才勉强听清楚他的话。
他说,冬花,我好冷。
“才生?才生?”
我试着喊了他几句,他还是没有回应,双目紧闭极不安稳,好像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梦魇当中,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密密麻麻一层细汗。
我拉长自己的衣袖,准备去擦他的额头,却不料被他一把抓住,牢牢地握在手里。
和他炽热的脸颊不一样,他的手心冰冷的可怕。
碰上的瞬间,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还是生生地忍住了。
因为他还是喊着我的名字,说自己很冷。
这一刻,我觉得我和他的身份好像颠倒了。
他不是那个不言苟笑的哥哥,他也是需要我来照顾一个很脆弱很脆弱的家伙。
所以任由他去了,换的是他的得寸进尺,整个人顺着热源的方向挪过来,最后竟然枕在了我的大腿上。
“ ”
*
又是这样。
轻而易举地夺走冬花的注意力,女孩再次满眼都是种田才生。
明明他才是这里最会操弄人心的高手,然而唯一无法操控的、偏偏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白石冬花。
深田龙介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女孩眼底全是心疼,然而从他的角度却清楚看见,昏睡少年嘴角那一抹如有似无的弧度,好像在嘲弄他的失败一样。
他的拳头悄然无声地握紧,青筋绷紧得好像一座座马上要喷发的活火山。
然而下一刻,女孩却看向了他,朝他伸出了手。
“龙介,别傻站在那里了,过来吧。你也很冷不是吗?”
她如是说道。
少年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他想他错了。
真正的会玩弄人心不是他,而是白石冬花。
不然他怎么会因为这轻飘飘软绵绵的一句话,就好像一条听话的狗似的,瞬间放弃了所有不甘和愤怒的抵抗?
只想冲到她面前摇尾乞怜。
片刻,他将手递了过去,少女温热的掌心将他的完全包裹起来。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液,顺便将那些下意识几乎要溢出的满足的喟叹也一并吞回去肚子里,不然会吓坏那个胆小鬼的。
“龙介,没有什么决定是错误的、愚蠢的。我相信你基于当下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一定都是有意义的。”
我们三人就这样围坐在火堆面前,以一种奇怪的姿势。
才生枕在我的大腿上,我牵着龙介的手,一开始是这样,但后来我实在是累了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整个人往龙介所在的位置倒去,所以到后面就变成了他把我抱在怀里。
三个人的体温彼此传递着,纠缠着。
就好像是我们的命运一样。
到后面,也许感到温暖和安心,我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在我闭上眼睛后,腿上的黑发少年却倏忽地睁开黑眸,一片冷清。
深田龙介发出了果然如此的轻哼声。
不过两人都颇有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扰女孩的睡眠,只有彼此不服输的眼神在黑暗中无声地交锋着。
*
然而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半夜,我被一阵巨大的声响震醒,
醒来时才生已经醒过来,脸色还是有些发红,但整体来说已经好很多了,我来不及惊喜,身边的两人同时脸色大变,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喊道:
“快点离开这里。”
外面大雨依旧,可除去雨声之外,我似乎还能听见一些什么东西滚落流动的声响,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敢多逗留,我跟着起身准备逃跑。
才生在前面拉着我狂奔,而龙介则是在后面跟着我。
就在房屋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倒塌的瞬间,我及时逃了出去。
然而负责殿后的龙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房屋倒塌的瞬间,一条木制的房梁将他的腿部死死的压住,鲜血从被压住的位置开始缓慢地渗出鲜血,我想也许是有什么木刺被刺了进去。
一定很痛。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龙介弄出来。
那些轰隆轰隆的声音由远及近,越发地清晰了。
而我们终于意识到这就是最坏的情况——由持续不断地暴雨导致的山体塌方,还伴随着泥石流,夹杂着雨水泥土还有石子碎块的泥石流,正在从上方的某个位置流下来。
也许只要一分钟,也许更短,总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龙介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是我们当中第一个冷静下来的,他说:“冬花,你们快跑,不用管我,没有时间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相反,我的头脑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冷静专注地可怕,因为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无论如何都要将龙介救出来。
所以我不顾一切地去搬那个压在龙介腿上的柱子,但是那木柱子虽然放置多年被虫蛀了不少,但加上雨水的重量我竟然也无法撼动,就在我急的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时候,才生上来帮我搭了一把手。
但挪动柱子仍然非常艰难。
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我眼前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底下这根要命的柱子。
龙介几近崩溃地喊着要我们赶紧离开的鬼话。
“快走啊!你们不要命了吗?”
“你是笨蛋吗?”
最后是才生打了他一个耳光,他才堪堪清醒,终于意识到女孩脸上的不全是雨水,而是她的泪水——全都为他而流的眼泪。
这一刻,脑海中好像有什么屏障正在快速地崩塌。
然后他听见女孩带着浓厚哭腔的声音,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开口:
“如果、如果要把龙介一个人留在这里,那不如让我也死在这里算了”
不行啊,白石冬花
这样真的很犯规呢。
第83章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因为短时间的大暴雨,使山坡上的那些毫无阻挡的碎砂碎石顺着淤积的雨水顺势而下,一般来说泥石流来的都是又快又猛,但也许是上天眷顾我们一行人,泥石流来的没有我们想象中快。
我和才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根柱子抬起来一点,龙介便趁机爬了出来。
但他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那柱子将他的小腿压骨折,腿腹上还插着一根木刺,鲜血就是从那个伤口中不断地流出来,然后被雨水冲刷掉。
别说走路了, 就连站起来都费劲。
可自从我说了那样一番几乎算的上是威胁的话后, 龙介便没有再说要我们先走的话。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夜色昏暗,山里几乎没有半点亮光可以为我们指路,他看向身后, 那轰隆的声音越发靠近,响声和速度比之前更甚。
“ 要找个地方躲避,现在下山不是个好选择,这里的坡缓,东西来的慢,往下一段山路陡峭,只怕无论我们怎么多未必会比上面的东西滚下来快 ”
我的大脑疯狂检索着自己来时路上所见的一切,不愿放过一点细节。
电光火石我灵光一闪,便赶忙开口:“可以去旁边的小山坡,上来的时候我记得有条岔路口, 是通向另一个山峰的,或者我们该去那边躲一下!”
龙介笑了,大雨将他柔软的黑发彻底打湿,混杂着泥水蔫蔫地垂落下来,我几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但他看向我的目光却有种老父亲般的欣慰,还有点老神在在的自若感。
冬花好像也成长了呢
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一沉便又看见他腿上的伤口,语气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龙介、你还能坚持走吗?”
在我期盼的目光中,他摇了摇头。
“冬花,你和才生快离开吧,其实听见你说的那句话,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的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
“别那么多废话,烦死了!“
一直沉默的才生不耐烦地打断龙介的话,他的状态此刻也非常糟糕,和冰冷的雨水相悖的是他越发见红的脸颊,但他却二话不说将骨折的龙介背了起来,声音沉稳的像一座山。
他对我说:“冬花,你记得那条路吗?记得话就带路。”
我狼狈地用湿透的衣袖擦了擦自己发烫的眼角,摩擦带来微微刺痛的感觉让我的大脑获得短暂的清醒,我自觉地走在最前面。
山路越发泥泞不好走,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泥潭里,仿佛下一秒就会踩空的失重感和下陷感,更别说还有很多的枯枝杂草挡在路上,我得将它们都拨弄开,为后面的才生开出一条通畅的路来。
一开始我用的是树枝,但是树枝用着不太顺手,最后我用的是自己的双手。
一番折腾下来,我的手臂很多地方已经被划破,发红渗血,雨水侵蚀着伤口发出一阵又一阵刺痛的感觉。
但我的意志出奇地坚定,满脑子只有让我们三个人顺利达到对面的山坡。
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就是大家一起活着
活着到达那个地方
才生背着龙介走的也很辛苦,雨水,山路,黑暗模糊的视野还有环在他脖子处那双渐渐收拢的手臂,似乎正在伺机而动夺取他的呼吸。
后背的深田龙介像是一条致命的毒蛇一样,向他吐着蛇信子。
他问:“为什么要帮我?”
如果让他死在那个地方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才对,不是吗?
种田才生的嘴角持续下沉,脸上露出乖张暴戾的神色,但语气异常地平淡,回答道:“让你死在冬花面前好让冬花记住你一辈子吗?做梦都不敢像你这样做,你最好是死远点!别害那个笨蛋流那么多眼泪!”
最后两句几乎就是咬牙切齿了。
闻言,深田龙介却低低地笑出声来,直直地松了一大口气。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会说我们好歹是兄弟一场做不到见死不救”
深田龙介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补充着,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太恶心了。你说是吗?种田、才生?”
他的尾调很怪,用一种近似讥讽的语气在喊着他的名字。
种田才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未曾多想,当下反驳道:“你现在就挺恶心的。”
“呵呵,你也不逞多让。”
“ ”
还给他拽上四字成语了?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得益于他们之间极尽的距离,还有周围暴雨的声响,两人的话都没有被前面的女孩听见,她正专心地带着路。
手臂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这样清晰地顺着飞溅的雨汽传入他们的鼻腔中。
是冬花的血。
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忽略。
两人目及此,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而双生子诡异的默契在此时发挥着大不可必的作用,他们同时在心里咒骂起对方来,并且认为如果不是对方的话,女孩根本犯不着受这些苦。
所以说,要是没有他的话就好了。
*
最终我们还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另一座的山坡上,我们躲在了一棵大树下面,茂盛的树冠为我们挡去来不少的雨水。
然而从这个角度看去,我们刚才所逃离的那座山坡在夜色下,泥浆自上而下将沿路的一切推倒,然后淹没。很快,一条灰黑色的死亡地带显现在我们眼前。
如果我们再慢一点、又或者没有那么果断地选择走向另一个山坡所在的话
我瞬间感到一阵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好了,龙介,才生,我们好像”
长时间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的瞬间,我的视线有些恍惚,脚步虚浮,往后没走几步便在才生面前缓缓地倒了下去。
印象中最后的画面,是两人惊讶和紧张的目光
我又开始做一些很长很长的梦,就好像在梦里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一样漫长。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入目的首先是父母关切的脸庞。
“太好了,冬花,你终于醒啦!”
“医生!快点叫医生过来!亲爱的,我马上去找医生!”
我有些茫然地问道:“父亲,母亲,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
母亲一脸心疼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宝贝,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你忘了吗,你和龙介还有才生出去修学旅行,因为大雨被困在山上,结果遭遇到了泥石流不过幸好你们逃到了另一座山上,第二天天亮之后,雨势减弱,搜救队上山找到了你们,把你们都救了出来”
“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吓死妈妈了”
我的记忆这才渐渐回笼,回想起了之前的一切,当下便紧张兮兮地问起龙介和才生的情况,得知两人都在另外的病房里正接受对应的治疗,我这才放下心来。
医生很快就来为我做了详细的检查,并且表示我可以从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我父母这才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他们看上去很憔悴,我注意到一边的椅子上还有他们的换洗衣物,当下便猜到这些天他们一直在这个病房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心中五味杂陈。
医生临走时,我忽然说道:
“医生,我不想去团体病房,可以帮我安排一个单人病房吗?”
医生有些诧异,但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加之女孩的父母也是一副完全承担的是单人病房费用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我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龙介和才生所在的病房是双人病房,龙介的骨折已经得到了治疗,小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行动不太便利,而才生则是因为肺部些许感染而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两人身处一个病房,大部分时候都是无视彼此和沉默,只有当我过去的时候,两人才会说话,但涉及到对方大部分都是你来我往的冷言冷语。
如果放在过去,我多少会觉得有点尴尬,或者急切地为他们两人打圆场,
但经历过这次事件之后,我又觉得他们这样吵吵闹闹也挺可爱的。
也许他们两个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关系恶劣。
不过,我的状况比他们两个都要来的好,所以在第三天的时候,就获得了医生的批准出院了。
出院那天,一个意外来客来到医院探望我。
是乙骨忧太。
又不像是我所认识的乙骨忧太。
少年一脸严肃,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龙介和才生为了困住我才创造出来,如果我不清醒过来的话,现实世界中的有关我的一切都会消失。
听完之后,我久久的沉默,皱着眉听着他这近似胡言乱言的话。
最后,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口道:“白石同学,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疯子”
我不能理解。
不过我想不是我在做梦,大概也许就是乙骨同学在做梦,当然,我更倾向是后者。
因为周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那么地真实,父母,龙介,才生还有面前的乙骨忧太。
所以我只是叹了一口气,看向他身后的门口:才生破天荒地推着龙介的轮椅,刚好出现在门口,我脸上流露出活久见的表情,惊呼道:
“龙介,才生,你们怎么来了?”
最重要的是,怎么会是一起来?
而且
我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竟然真的是才生推的轮椅。
才生见状,不负所望地回答道:“啊,天气挺好的,打算趁没人的时候把这个家伙推下楼,一了百了。”
“呵呵真是恶毒的计划呢,冬花以后请务必远离这种可怕的家伙”
我这才释怀地笑了
太好了,他们两个都没疯!
我这样想着,没有注意到两人望向乙骨忧太时那股一致对外的敌视的目光。
“白石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就先离开了”
乙骨忧太脸色有些发白,但他还是忍住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目光在触及那两人时又匆匆低下,完美演绎着这个世界仍然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内向少年乙骨忧太的角色。
因为紧张,他起身的时候推动椅子,摩擦地板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随后他又立马露出万分抱歉的神色,匆匆低下头去。
演绎的惟妙惟肖。
才生这才像是失去兴趣一般撇开视线,而龙介只是笑而不语,眸光暗了暗。
见乙骨忧太真的要走,我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后者有些诧异地看向我。
“乙骨同学,下周是我的生日,你可以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
我笑着问道。
第84章
一开始深田龙介只是为了变强,将那些灵魂、怪物、咒灵一股脑地塞进那一片雾气里面。
那片雾气的主人有两位。
最开始的主人只有黑衣美少年,因爱生怨、由怨故而生恨、最后生怖的绝望又疯狂的情感所化的雾气,依托雾气作为现象, 种田才生的外形作为躯体而诞生的都市传说。
然后是深田龙介,本来应该成为雾气亡魂中的一元的他,因为对白石冬花的思念和执着竟然像一般的人类和怪物一样没有被同化,反而像是寄生虫一样反过来蚕食着对方的绝对领地和力量。
这个过程持续到一定程度, 他壮大成对方无法忽视的样子,也就成了这片雾气的第二个主人。
彼时的黑衣美少年也许是出于大意和戏谑,或者还有一个更深的,他不愿意去正视的原因,那就是彼时的黑衣美少年正潜伏在冬花身边,满心满眼都是如何欺骗他的女友,费尽心思就为了讨对方的欢心。
因为他爱上了白石冬花。
听之任之,最后就演变成了这个局面, 谁也没办法真地杀死谁。
转折点是【漩涡】——那个他几乎是将小命弄丢、好不容易才吞噬掉的、在黑涡镇已经流传了成千上百年的诅咒。
【漩涡】显然是一个意外之喜。
从此之后,他不仅仅可以将那些手下败将作为战利品一样放置在雾气当中,而是可以随意地抽取他们各自的能力,转为己所用。
然后就是那个关键人物束野绫。那家伙的力量说强不算太强,创造出来的东西也受限于他本来的力量强弱,仅限于在现实中创造中诸如在伊藤高中附近变戏法一般创造出来奇怪的植物、瀑布、琥珀还有那些巨大的石像放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的。
用那样得天独厚的力量只是来变化这种无聊的戏法取乐简直是暴敛天物。
所以他拿走对方的能力。
他的力量是束野绫的很多倍,所以这个能力因此而扩展到,只要他想就能创造出来一个独立的世界
那就是如今他们所在的世界。
而这个被创造出来的虚假世界,因为有了白石冬花的存在,也就成了他和黑衣美少年的现实。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规则的。
在创造之初,为了公平起见,他将三人原本的记忆通通封印,但封印并不是绝对的,他为三人设置了规则,只要满足条件封印就会解除,恢复原来的记忆。
而深田龙介的条件是——白石冬花因为伤心而流的眼泪。
只因他创造出这个世界的初衷,除了和黑衣的约定,就是希望能够创造出一个让白石冬花幸福快乐的完美世界。
如果她还是因此而流泪了,他会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而事实就是,生死关头,白石冬花还是哭了。
因而就在当下见到对方眼泪的瞬间,他的记忆就缓缓恢复过来了。
然而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他又觉得这是冥冥之中连上天都在帮助自己,不然为什么他比那个家伙早一步恢复所有的记忆,
这就是他的优势。
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仅是封印记忆,就连力量也会封印起来,并且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变成现实。
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掉对方,继续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和冬花生活在这个世界中。
只是——
“龙介,如果有一天你做出了伤害别人的事情,我会死掉哦。”
女孩的话反复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是警钟一样提醒着他人和怪物的分界线。
当然,这句话也并非毫无漏洞可抓,这个世界是他创造的,他完全不必自己亲自出手,只要制造一些生活随处可见的意外事件,诸如大风将二十层窗台上的花盆不小心吹落下来砸中对方,马路上因为司机疲劳驾驶而方向失控的汽车总之,他多的是方法不失巧妙地杀掉对方。
但这样的杀心仅存在了一会,他控制住了。
也许他也只是想知道,冬花会选择他,还是对方。
只是,如今还需要警惕的是,除了他之外,是不是还有人恢复了记忆。
尤其是那个家伙,
不过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种田才生。
两人共住一个病房,这也方便了他观察。不过无论有没有原来的记忆都来,他们的关系倒是一如既往的烂。
此刻,种田才生打算去送冬花出院。
他觉得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便主动开口希望他能带着他一起去。如今他的腿打了石膏,进进出出都需要坐轮椅,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将会非常狼狈。
闻言,种田才生立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就好像从深田龙介嘴里听见这请求一般的话语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样,随后这种惊讶就转变成深深的嫌恶。
“我拒绝。”
他撇开视线,语气冰冷。
深田龙介难道受伤的地方其实是脑子吗?
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他的话。
然而听见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深田龙介倒也不意外,可他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继续说道:“ 如果冬花看到你推着我一起出来,上演这样一出兄友弟恭的场景,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难道你不想在冬花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吗?”
“ ”
这个家伙还真的是无聊死了。
谁会在意那种奇怪的表现欲啊? !
*
不过、最后种田才生还是绷着一张脸给他弄来了轮椅,又冷着脸将他推去冬花的病房。
看来这家伙的记忆并没有恢复。
只是,为什么那家伙也出现在这里?
在见到乙骨忧太的瞬间,深田龙介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甚至开始怀疑起对方,难道那家伙也有记忆?
不过他又立马否认了这个可能性,因而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们三人是亲身降临,所有的人和物都是他亲手创造出来。创造出来的人永远不可能拥有现实世界中正主的记忆。
那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哪怕没有记忆,也会被冬花所吸引接近对方吗?
深田龙介那充满敌意的审视目光,宛若实质的利箭一般将后者洞穿,乙骨忧太不得不将头低得更低,表现也更加的畏缩,好尽量不引起对方的警觉。
然而这种犹如实质般的敌视在女孩说出希望自己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后达到了顶峰,甚至从一道视线变成了两道。
种田才生也皱着眉看向这个陌生的少年。
冬花什么时候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不过,就在女孩望过来的时候,深田龙介变脸像是翻书一样,立马换上了那副不露山水,恰到好处的笑脸。
反而是种田才生那副不太赞同的表情被女孩抓了个正着。
“乙骨同学是这次修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上次肚子痛是他帮忙扶住了我我想乙骨同学,你应该不介意多我这个新朋友,并且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的吧?如果造成了你的困扰的话,真的不好意思”
种田才生:“”
她干嘛一副让自己不要吓到对方的样子,明明
侧目用余光一扫,就看见深田龙介那洋溢着笑容的嘴角弧度。
好家伙,奥斯卡也缺这家伙一个小金人。
真会演明明心里肯定也是妒忌得像火烧一样难耐吧
想到这里,他竟然也露出了赞同的神色,“冬花的十八岁生日开心最重要,我想这位乙骨同学应该不会破坏这份好心情的,对吗?”
乙骨忧太:“”
这绝对是威胁吧!
不过,这是个绝佳机会可以持续接触白石同学。
可为了不引起怀疑,他还是露出了一副犹犹豫豫但又受宠若惊的样子,片刻后才艰难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大声道:
“我一定会来参加白石同学的生日宴会的!”
“好哟,那就这样说好了哦!”
女孩如是说道。
*
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作为健全人士的种田才生帮着冬花的父母先搬东西到地下车库,而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的龙介则是留下来,和女孩一起坐在医院车道边上等着他们开车来接。
深田龙介在小卖部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是她最喜欢的抹茶口味。
女孩吃的一脸满足,像动画里抱着蜂蜜罐吃的熊。
深田龙介紧绷的神经也会不由自主地真正地放松下来,露出浅淡又不失真诚的笑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基本都是一些琐事,大部分是女孩在说,比方说生日希望穿什么样颜色的裙子,蛋糕要做成喜欢的美少女战士形状的翻糖蛋糕,还有希望收到的礼物
最后深田龙介忍不住问道:“冬花,你感到开心吗?”
这是一个很突兀又很奇怪的问题。
按照他缜密的个性,这甚至是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
但女孩比较迟钝,没能察觉他的深意,只是点点头说:“开心啊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
他心满意足地想到。
然而女孩下一刻又定定地看着他,浅灰色的眸子好像直达人的心底一般通透,她歪着头,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反问道:
“那龙介呢,现在的龙介开心吗?”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错觉,也许最先恢复记忆的不是他,也不是种田才生,更不是乙骨忧太。
而是白石冬花。
第85章
有那么一瞬间,深田龙介是怀疑她的。
然而女孩的神态简直是无懈可击。他盯着好了好片刻,直到女孩露出奇怪的目光回望过来,他才收敛起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不知道女孩恢复记忆的规则是什么,但他知道,如果她真的恢复记忆的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甚至称得上是心无芥蒂地在这里跟他聊天。
心思百转千回, 然而表情还是不动如山。
“当然,冬花,我很高兴。”他先是肯定对方的问题,但其实他远比表面上说的要更高兴,但显然他已经习惯将真正的、重要的情绪隐藏起来,正如才生所说,面具有时候带久了会很难彻底摘下来,随后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反问道:“ 冬花为什么会这样问?”
黑眸紧盯着对方,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节,手指则是不自觉地收紧,抓住了侧边的裤边
我没能察觉龙介的暗自紧张,只是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只是觉得之前的龙介,好像总是闷闷的,虽然一直都是笑脸迎人,大家都说你很好相处,很开朗外向,但是嗯, 只是我的个人感觉啦,好像你不总是很开心。”
这样说着,我见他脸上只出现了恍惚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提到这个话题而感到不开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之间沉默了大概半分钟。
他才缓缓地开口:“过去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刻我很开心。”
“甚至连你问我这个问题的动机,都让我觉得很开心。”
“谢谢你,冬花。”
最后他说道。
“这有什么好谢的龙介你真奇怪。”
我小声嘟囔着,但他只笑不语,眼睛倒是一直看着我,虽然没有什么侵占性,但我的头却低下了下去。
冰淇淋已经吃的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尖角了,底下是一层凝固的巧克力,我最喜欢就是吃到最后的这里,巧克力甜而不腻,还带着一点淡淡的苦,很有质感。
我一口全部吃掉,咬起来会发出嘎嘣脆的声响。
车子就已经来到我们面前,才生走下了车,他还要再过两天观察期才能出院。
驾驶座的车窗被摇下来,露出父亲那张温和的笑脸。
他对我说:“冬花,我们回家啦!”
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和龙介还有才生挥手告别,便坐上了回家的车。
后视镜中一高一低的两人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车子拐出医院后,两人的身影彻底从后视镜中消失。
我也就闭上了眼睛。
*
种田才生和深田龙介两天之后也陆续出院了。
紧接而来的就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我的父母非常看重庆祝生日这件事,从记忆来看几乎每一年他们都会跟我一起庆祝,今年加上成人礼就变得尤为隆重了。
他们邀请了一些亲戚,还有生意上往来比较密切的朋友。
临近生日宴会的前几天,我和才生,还有妈妈都流连在市区的商场中挑选合适的礼服。
才生那家伙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妈妈说我们是一家人当然要一起盛装出席我的成人礼,那家伙被念的完全不敢反驳,我在一边偷笑,时不时还要损他几句。
最后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出现在这里,父亲送我们来到这里后便去另外一个区处理宴会的其他事情。
“所以、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才生指着坐在皮质沙发上似乎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的深田龙介,脸色不善地开口。
不是说是一家人吗?
谁跟这个姓深田的,又不是住在一起的家伙是一家人?
还没等妈妈回答,深田龙介便率先开口:“是白石阿姨特意邀请我来的呢说我的意见将会非常具有参考价值呢”
他语气着重强调着特意邀请这几个字,果不其然,才生的脸色越发难看。
偏偏妈妈好像没能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还一个劲地符合:“对啊,我想着龙介和才生、还有冬花年龄相仿,彼此之间可以互相参考一下嘛 .”
才生不敢反驳母亲的话,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妈妈想的很周到,可是她没有想到两人根本就是各看各的,没有任何的交流。
此时我和妈妈正在女士的区域挑选着衣服。妈妈对于购物有一种天然的、无法抵抗的热情,我这个正主还没认真地挑上呢,她就已经风风火火抱了一大堆礼服过来让我试。
“冬花,快来试试这些,sales小姐说是这一季的新款呢冬花看看哪一件最喜欢,要是都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都拿下来。”
美夫人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岁月并没有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一颦一笑看上去就像我年长几岁的姐姐一样。
不过、我看着这小山似的衣服,露出了疲惫又绝望的表情。
“妈妈,真的全部都要试吗?”
“当然,不全部试一下怎么知道哪一件是最好最合适的呢?”她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我:“”
她说的好有道理,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只是这得试几个小时?
此时,才生和龙介也换好了衣服从试衣间里同时走出来。
两人选择的都是西装。剪裁得当的西装穿在他们身上更衬得他们身形修长。宽肩窄腰。他们却穿出了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龙介选的是白色西装,看上去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似的。
而才生毫无疑问选的是黑色,气质显得越发冷冽,不可接近。
两人一黑一白,像是照镜子一样,身上除了颜色不同,就只有领带这一出细节不同。
领带是我和妈妈为他们两人精心挑选的,龙介的是黑色的,上面印有烫金的纹路,贵气十足,才生的是紫色的,光感亮面如同丝绸般的质感,神秘感十足。
总之,两个人的风格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只是他们无意间对视,看到彼此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后,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厌恶对方的表情,这样的情绪颇具针对性和隐秘性,只有两人心知肚明自己多么讨厌对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才生和龙介真的都长大了呢人家都说,双胞胎长大后,多少还是能够看出一些外貌上的差异,我看这两个人就完全不是这样,怎么可以做到那张脸就好像打印出来似的,完全一模一样呢?幸好他们两个人外在的性格和说话方式,乃至穿衣风格都不太一样,还可以从这些去分辨,要是有一天他们要是穿上对方的衣服面,故意去模仿对方的话,估计真的分辨不出来呢”
“不过,两人都很帅气认错了也不亏呢”
妈妈还在絮絮叨叨着龙介和才生的外貌,此刻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巧店员小姐姐给我们递上了热茶。
我刚喝了一口,然后就听见妈妈继续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么,冬花,你更喜欢哪一个呢?才生还是龙介?”
我差点把茶喷出来。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你、你你你你你”
我艰难地将茶水咽下去,惊呼出声,意识到将不远处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我立马露出了无事发生的笑容,转头又对着妈妈立马压低了声音,
“妈妈,你在乱说什么呀?!”
“啊咧?不是两个人都跟你表白了吗?”
“ ”我反驳的话都到嘴边了,最后还是低下头,小声嘟囔,“妈妈怎么知道的?”
“妈妈也年轻过哦!再说,那两个孩子的眼神还有表情,完全就是一眼就能看穿对冬花的心思嘛”
“虽然说,才生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应该多少要偏爱他一点,但是龙介也非常不错哎哟,真难选啊,无论冬花选哪一个,妈妈和爸爸都会很开心哦!”
“ ”
妈妈,那两个家伙哪里是一眼可以看透的哦绝对是被蒙骗了吧!
但是我不敢反驳,又觉得妈妈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烫得可怕,所以我干脆抱着那一大堆衣服同手同脚地走进了试衣间。
隔着墙还能听见妈妈那过分爽朗的笑声。
真是见鬼了。
她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一连试了很多件衣服,都总是觉得差了些什么。但我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手臂已经开始有些发酸,精神也越发地溃散。
在店员的帮助下换上了最后一件礼服,这一身白色的裙子,款式称不上复杂,简洁的吊带上半身,但从腰间的位置开始用精美复杂的蕾丝花纹点缀、分层,自上而下,勾勒出灵动的弧度。
轻轻一动,左右并不对称的裙摆就好像是水波一样流动。
看见镜子中的样子时,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店员小姐姐心灵手巧,还帮我把散落的头发挽在脑后,仅在脸颊两侧留下了两撮不长不短的头发,更显得脖子修长,白皙,头颅像是美丽的艺术品一样陈列在上面。
有点陌生。
准确来说,镜子中的人有点陌生。
还在恍恍惚惚的时候,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我拉了出来。
两人正一左一右地坐在不相连的两个独立单人沙发上,互相用后脑勺对着对方。
听见试衣间门口的动静,两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我身上。
先是错愕,然后是惊艳。
最后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转移视线,然后两人的目光不小心在空中相汇,我听见了清脆的两声切后,两人再次背对对方。
我:“”
“阿咧~才生和龙介刚才都目不转睛完全舍不得移开视线的样子呢~”妈妈如是说道。
我已经是一脸无语反驳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吐槽——我亲爱的妈妈,你要不要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哪里是舍不得移开视线根本就是没有在看啊喂! ?
“怎么样怎么样?才生、龙介,冬花穿这一身是不是很好看?”妈妈迫不及待地开口道询问。
龙介非常熟练地接过她的话,看了我一样,然后又触电似的逃开,声音难得有些冷硬:“嗯,很漂亮。”
才生则是冷哼了一声,不做进一步的评价,但是耳根却是悄悄红了一大片。
干嘛
这两个家伙是在害羞吗?
因为我?
这个时候,妈妈却俯下身来,在我耳边小声地开口:
“如果冬花选不出来的话,三个人先暂时一起的话,爸爸妈妈也是全力支持的哦~”
“我们家冬花啊,就是值得全世界最好的”
“啊?”
我亲爱的妈妈,你终于还是疯了。
第86章
生日和成人礼如约而至。
家里罕见地挤满了人, 院子里,客厅里都是人,见过几面的, 甚至还有我从来没见过的,一连应付了好几个不太熟悉的亲戚还有父母生意的伙伴后,我干脆在后院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后院只有有几棵树, 是上一任房主种下的。
后来经过我们的加工润色,粗壮的树干上挂上了一个秋千,虽然随着年纪和体重的增长,这个秋千早就爬满了藤蔓,变成了一个装饰物。
粗壮的树干后方有个隐秘的爬梯,向上延伸是一个藏在茂盛树冠里面的小树屋,那是小时候我、才生还有龙介三人辛辛苦苦搭建起来。
不过现在我们都很少上去了。
我顺着楼梯爬了上去,树屋建的不大,现在的我进去必须得弯着腰跪着才能爬进去。
里面东西不多, 基本都是一些杂物,比方说过时的日历、一些放了很久的漫画杂志, 略显老旧的毛绒玩偶……还有就是坐在这些玩具中间,正在和我大眼瞪小眼的种田才生。
“你也是来躲那些人的?”
少年微不可察地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又补充:“他们很吵。”
确实如此。
我无比赞同地点点头。
不过,我进来都如此费劲,黑发少年更是夸张,他坐在那里,还得必须小心翼翼弯着腰,以防一个不慎就会碰到头顶粗糙的屋顶,妥妥一副巨人误入小人国的尴尬样子。
我强忍住笑意,随后又意识到这个空间太小了,便萌生了退意,“那个…这个太小了,我再去另外找个地方好了……”
空间太矮完全没办法直接转向,我只能顺着来的地方慢慢地一点点往后挪,一个没注意下意识身体往上挺,然后我听见了闷哼的一声。
然后我感觉自己的头顶触上了一片冰凉但是柔软的东西。
是才生的手。
我这才注意到头顶上方的位置有个突起朝下的木刺,要是撞到的话,肯定是免不了碰破头…幸好他帮我挡了一下。
不过、
“才生,你的手还好吗?”
我有些紧张地拿下他的手查看,少年的手骨节分明,病态的苍白,底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正是因为如此,刚才那一碰,轻而易举地就撞出了一道红痕,周围的皮肤被划破,隐隐能看见血珠在边缘地区汇聚。
一看就很疼。
“都破皮了!要去处理一下…一定很痛,我之前也擦伤过,这比直接弄破都要疼的多…”
说着说着,我不禁皱起眉头,一抬眸就撞进少年那如同太空般的黑眸,悠远深邃,深不见底。
我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敢情我在这里心疼当事人,当事人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还在那里笑。
“痛死你算了……”
我放下他的手,后者却反客为主一把抓住我的,他的手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冰冷,沾染上了我的体温,介于温和凉之间。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空间真的太小太局促了,而我们之间的距离又非常近,我不敢乱动,梗着脖子僵硬原地,才生俯着身子,脸离我越来越近,下一刻,鼻尖就要触上我的了。
我紧张的连呼吸都不敢,憋着一口气紧紧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艰难地挪到鼻子,然后是嘴唇……
目光霎时间顿住。
然后下一刻,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被放在了我的掌心中。
他说:“冬花,生日快乐。”
我低头看过去,一个用彩纸包裹的小盒子,正安静地躺在我的手心中。
原来是给我生日礼物……
“…谢、谢谢你。”
“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还是你刚才在期待什么?不会是期待我亲……啊?你干嘛?”
他捂住自己被我拍了一下的伤口的手,一脸不解。
我面无表情:“痛死你算了,在这里不许动……也不准靠过来、跟过来!”
……眼看女孩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树屋,种田才生的表情慢慢地从疑惑不解,变成了淡淡的落寞,就好像只丧家之犬,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亲吻对方的绝佳时间,更也许是因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只得到了女孩一句不冷不淡的感谢。
她甚至没有打开那个盒子去看里面是什么……
如果他有尾巴和耳朵,现在一定是垂下来的。
灰溜溜的。
但他又莫名其妙很乖,说让他在这里不许动,就真的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只是安静地跪坐在那里,弯着腰一脸的疑惑。
片刻后,外面扔过来一个东西。
他眼明手快地接住,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就看见前面的树屋小门,女孩探出半个头来,她站在梯子上。只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那双圆滚滚的眼睛。
是他最喜欢的雾灰色。
此刻她正看着他,眉头轻皱,很是可爱。
无形的、因为被扔在这里而耸拉的耳朵瞬间扬起。
如果他有这种东西,又或者她能看到的话。
“你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啦这个树屋真的太小了,我就先去找别的地方拆礼物啦!你不准跟过来!”
“还有就是、谢谢你的礼物。”
等待女孩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就连声音也消失之时,他才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东西,一愣,随后冷冽的表情如同春风般化开。
掌心里躺着一片消毒湿巾和创可贴,似乎还带着她手上残留的温度。
*
我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件事就是去拆才生的礼物,细看之下,那外包装透露着拙劣的包装手法,好几处彩纸叠加的地方都能看见溢胶还有皱褶话说这个东西不会是才生自己亲手包的吧?
脑子里莫名其妙有画面了
我继续拆,然后愣住,里面是一个用红色丝绒布包裹的正方形盒子。
不是吧?不会吧?
不能是那个东西吧
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意识到这个形状的盒子里可能是什么的时候,手竟然也开始微微发抖。
啪嗒一声,盒子应声打开。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之后,我瞬间松了一口气,随后就是惊讶。
一条银色的手链安静地躺在里面,链子的本体是银色的线条,紧紧交缠、拧成一条无法分离的荆棘藤蔓,从中长出分叉的枝条、叶子,即便是微缩的藤蔓,细节尽善尽美,栩栩如生。
而最中央镶嵌着一颗椭圆形的灰色晶石。
这是我眼睛的颜色。
我拿起那条手链,在灯光仔细下端详。被切割出无数小棱面的灰色晶石折射出闪耀的银光,光彩夺目,火彩耀眼。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我赶忙将手链收回去盒子里,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龙介。
“刚才去树屋那边找你,没看见你,我还在想你能躲去哪里,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吗?”
龙介说着,眼睛余光则是不自觉滴扫向房间,一眼看到底,除了冬花之外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生日快乐,冬花。”
说着,他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我接过来,“谢谢你,那我可以现在拆开看看吗?”
没想到他却拒绝了我。
黑发少年摇摇头,回答道:“冬花还是等我离开之后再拆吧。”
虽然有些不解,但是黑发少年的表情郑重,我也不由地点了点头。
等到对方离开之后,我关上房门,拆开礼物看见里面的东西后,才明白他一定要等自己离开后才让我拆开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里面躺着的也是一条银色的手链。
双子之间奇怪的默契好像总是用在了一些错误的地方。
比如说这份生日礼物。
银色的手链同样是藤蔓的形状,但是树叶枝条的方向和才生的是不同的方向,一左一右,镶嵌在其中的灰色晶石做成了水滴的形状,不同的形状,但是一样的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龙介说的让他离开再打开,或许只是希望留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我去选择。
选择佩戴才生的手链,还是龙介的。
是选择才生,还是龙介
这好像成了我没有办法逃避的问题。
“混蛋!那还不如送戒指呢!这玩意的意义跟戒指到底有什么不同啊喂!”
我愤愤地吐槽道。
*
宴会正式开始之前,我换好了衣服。
院子里都是形形色色穿着礼服的大人和小孩,我看了一圈,最后是在角落的一个位置找到了乙骨忧太。
他难得没有穿校服或者是那件白色的套衫,而是一身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头发梳至脑后,颇有种成熟稳重的感觉。
“哇,真的人靠衣装,感觉乙骨同学成为了可靠的大人呢”我不由地感叹道。
闻言,他露出了羞赧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给我递来了一个纸袋子。
“白石同学,生日、生日快乐!”
“可以拆开吗?”
“当然!你不要嫌弃就好”
“怎么会呢!”
我马上反驳道,然后打开袋子将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玻璃盒子,里面装着一株巴掌大的蓝紫色的无尽夏,花看上去已经经过了特殊的处理,被永远定格在了盛开的最美丽的一刻。
乙骨忧太本来还有点紧张,害怕对方会不喜欢这个礼物。
因为他现生中其实真的没有太多的朋友,也几乎没有参加过称得上是朋友的生日派对,绞尽脑汁之后才想到了送永生花,花是他亲自选的,请店家帮忙做成永生花。
见没有从对方眼中看见任何嫌弃或者不喜欢的神色,反而是一脸惊奇地转动着玻璃罩子,三百六十度了看了一眼,眼底全是喜爱。
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哪曾想,白石冬花的下一番话,却让他松懈的心再次提了上去。
“哇这个真的做的太漂亮了,我想起来那个时候我们的生物课作业也是无尽夏来着,”
说着,她脸上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要是没死的话,估计也能开的这么漂亮,你说的对吗?”
“”他瞬间失语,一时之间不敢回答。
“乙骨同学,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白石同学你为什么”
女孩却对他比了个嘘声得手势,“马上就要切蛋糕啦,我们快点进去吧!”
“对了,我可以叫你忧太吗?当然,你可以叫我冬花。”
“当然、可以。”
“白嗯,冬花。
*
吹蜡烛、切蛋糕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宾客们挤满在客厅,龙介、才生还有一脸恍惚的乙骨忧太,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我的父母则是一左一右在我身边。
我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片刻后一口气将蜡烛吹灭,然后开始切蛋糕、分蛋糕。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都来到了身边,挤走了原本我父母的位置,我抬眸望去,他们正忙着应付满堂的宾客,如鱼得水。
龙介看了看我空空如也的手腕,眸光有些黯淡。但意识到对方两手皆是空空,虽然没有戴上他送的礼物,但同时也没有选择那个家伙的这总算让他稍稍得到安慰。
“冬花,刚才许了什么心愿?”
“喂喂喂,龙介,心愿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搞不好说出来反而能够实现呢?”
闻言,我露出了思忖的表情。
才生的目光此时也看向我,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片刻后,我才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那么,让我回到现实,可以吗?”
“龙介?”
一语激起千层浪。
*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恢复记忆的?
是在医院醒来之后吗还是在山上遇到泥石流的时候?
又或者她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一切,默不作声配合着他们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可是原因是什么呢?
“如果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很开心吧亲情、友情甚至是都唾手可得,整个人就好像装进了充满氢气的气球里面,轻飘飘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留在这里。
女孩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这是龙介为了让我开心才构想出来的世界但是这里始终不是真实的。”
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如果你希望这里是真的,这里就是真的。”
女孩却再次摇头,“完美之所以令人向往,感到开心和幸福,是因为它们只能存在于想象当中,这里很好,但是我还是更喜欢那个不太完美的现实,那样才是活着。”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周围的一切就好像按下了暂停键,宾客、父母的动作通通停止,声音消失,周围安静的可怕。
正当我以为龙介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却破天荒地反驳了我。
他没有问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也没有问我是如何发现端倪,而是认认真真地反驳我——
“不对哦,冬花有一件事你说错了。这个世界确实是我构建出来的,就好像写一本书一样,我只是提供了好的纸张,顺滑的钢笔,以及一切能让冬花感到快乐的基础但是写这个故事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冬花你哦”
“这是根据冬花内心的渴望而诞生的世界。”
龙介低垂着眼眸,黑色碎发为他额前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楚眼中蕴含的情绪,他的声音很轻又很远。
在我错愕又惊讶的目光中,他缓缓抬眸,皂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动地盯着我,热切又贪婪地,仿佛不愿意错过我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
“冬花,是时候要写下这个故事的结尾了”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是他,还是那个家伙?
第87章
最终, 我还是回归到了现实世界。
那个世界和本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一比一的,等我回来的时候,假期已经结束, 而我已经是个三年级的学生了。
深田龙介没有再来学校上课,不仅是他,另一个家伙亦是如此。
两人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说出现, 就连周围也没有任何人再提起过他们,就好像深田龙介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的生活这次是真正地恢复了平静。
只是每每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时,偶尔还是会回想起那个世界中的一切, 不过我没有选择沉湎其中, 而是在认清现实后继续往前走。
我想要去一个好一点的大学。
说起来我的成绩并不能算太差, 只是数理化这类的学科比较拉胯。所以在确定了自己想要上岸的大学之后,我就找了口碑很不错的校外补习班。
于是我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了,每天放学后以及周末的时间都花在了补习班上,重复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远在国外的父母见我辛苦,便表示等三年级结束后可以去他们身边, 先读个一年预科,然后在社区附近找个大学上。
我拒绝了。
一是我不喜欢去国外,英语对我来说不算太难(看参照学科是什么),但我真的不喜欢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人。
虽然我仔细想想,好像在日本称得上是好朋友的也确实没有几个。
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唯一称得上只有乙骨忧太,而对方则是据说正满世界在跑,只有偶尔会收到他一两条信息,都是诸如发现了什么漂亮的地方,又或者问我有没有想要的纪念品。
他的世界对我来说也太过遥远、也太过凶险了。
总结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讨厌白人饭。
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总之,如果决定留在日本,不再对那些遥不可及的亲密的亲子关系心存幻想的话,当然,我不是说我的父母并不爱我,我想他们也是爱我的,只是当下来说,他们爱自己的事业更胜过爱我扯远了,要实现独立生活的话,我还是得好好学习,至少得读完大学
只是这个周末,我像往常一样来到补习班上课,却碰见了一个始料未及的人。
黑发少女被簇拥在人群当中,肤若凝脂,仿佛散发着幽幽莹光,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眼角下方的泪痣带着一种惊心动魄、摄人心魂的致命美丽。
我当场愣住,一下子竟然分不出站在我面前的家伙到底是幽灵还是真人。
直到她察觉到我的视线,朝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漆黑的眼底这才真正地染上些许的笑意,眸光潋滟流转,她神情自若地朝我挥手:“嗨,冬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我身上,疑惑的,敌视的,不怀好意的通通往我身上砸。
这种该死的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而显然,我面前的川上富江绝非一个徘徊的幽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强装镇定、不冷不淡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书本复习。
没有、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见状,那些人才收回自己肆意打量的视线,而富江则是露出了松怔的表情。
*
我不敢表露出重新见到川上富江安然无恙的惊喜,她的狂热追求者嗅觉灵敏的很,一旦闻到味道就会像饿了很久的鬣狗一样围上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啃噬。
那两人不在我身边之后,我变得警惕多了。
这种事情,不要表现得过分熟悉,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社交距离,就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想,富江大概也是看出了我的决心和疏远。
自那天后,她没有再出现在补习班。
美丽宛若橱窗里展示的艺术品般的女孩昙花一现,短暂地出现在补习班中,就轻而易举地勾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哪怕她消失之后,那阵躁动和喧嚣还是持续着。
不过,看见她出现的一刻,我心中某块长久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
只是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某条昏暗的小巷子时,我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富江的叫喊声。
我犹豫了很久,听见里面穿出来不绝于耳的哀嚎声,最终还是迈开脚步离开了小巷,没走多久还是经不住自己内心的挣扎,折返回去。
只是当我踏进那小巷子时,富江的声音又陡然消失,就好像故意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最后一刻又后悔了一样的。
只是垃圾桶传来窸窸窣窣小动物发出的声响,随后富江那娇气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这只死老鼠快点滚开拉呜呜呜呜呜不要老鼠,不要老鼠!我要冬花啦!“
我:“”
我来到了那堆臭气熏天的垃圾前,酸臭发酵的气味很是浓重,像是在掩盖什么似的。
我屏住呼吸,鼓足勇气拨开那些垃圾袋,富江那个被砍下来的头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面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骇人,以至于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里的垃圾袋扔回去,砸在她的脸上,后者发出了一声可怜兮兮的闷哼声,夹杂着小动物呜咽一般的声音。
片刻后,我再次鼓起勇气挪开垃圾桶,对上她那双略显幽怨的黑眸。
“ 还活着?”
富江呜了一声。
“ ”
见鬼了!
我知道富江这家伙玄乎的很,没想到玄乎到这个地步,只剩下头了居然还能活着
“冬花你在干嘛?这个味道好臭!”
“你等等,我先搞点风油精压压惊喂喂喂,你哪里有资格说风油精臭啊喂!你难道闻不见自己身上的气味吗?!”
闻言,她又肉眼可见地萎了下去。
“嘤。”
*
我把只剩下一个头的富江带回了家,按照她的意思,找了一个漂亮的陶瓷花盆,垫上枕头把她的头颅放了进去。
她刚一进我家就开始叭叭叭地吐槽着那些将她分尸的家伙们有多可恶、多么讨人厌最后还是我制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你先别说话,让我冷静一下。”
富江闻言乖乖闭嘴,一副生怕惹我不快就会被赶出去的样子。
需要消化的事情太多了,我没来得及去顾及她,在客厅把她安置好后被躲进自己的房间中,一直到第二天。
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半夜好几次惊醒,梦里全是那些癫狂的男生拿着斧头、刀子甚至撬棍等一切可以用来当作凶器的工具将富江残忍地杀害,然后一点一点的肢解,画面极其血腥和暴力。
每每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所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衣服和床单都换下来扔进洗衣机。
做完一切后我才想起富江。
然而找遍整个房子都没找到对方,不仅如此,就连装她的花盆和枕头也一并不见了。
可门窗都是好好的,完全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总不能是富江的头自己长出来身体,从里面跑了吧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我陷入了长久的、诡异的沉默,最后只能对着空气干笑几声。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再说了,她费尽心思进入我的家,长出了身体后又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逻辑不通,想不明白。
最后,我放弃了思考,又重新投入到日复一日的三点一线当中。
不过,我偶尔还是会碰见富江,有时候是脸被划伤的面目全非,有时候是缺胳膊少腿的,更有什者连完整的肢体都没有,只有一堆碎肉中间还留了一双眼睛和嘴巴,借此说话。
我被恶心的连续两个星期都没吃过一口肉。
渐渐地,她虽然没说,但我也对她的体质猜出来了个大概。
只要还留有一滴血,甚至一个细胞,都可以重新长出一个崭新的、完整的富江来,永远不会真正地老去,也永远不会真正地死亡。
再配合她身上那种诡异的、引人堕落扭曲的吸引力,这样的力量也不知道是祝福还是诅咒。
我不是没见过怪物,但他们大多都是丑陋的、强大的,至少不会随随便便就会被一个普通人类干掉,但是富江不一样,她的美丽已经成了一种原罪,脆弱的像一尊陶瓷花瓶,随便谁来摔一下都会四分五裂。
就怪可怜的。
所以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心软,将她带到家里来,但是每次她都是恢复好之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好像多待一会会给我带来什么可怕的灾难一样。
或许她只是为了保护我。
我如此想着,便也接受了有这么一个有点特殊,来去匆匆的朋友。
很快又到了暴雨的季节。
从早上开始就连绵不断地下着雨,雨势太大,交通也变得非常拥堵不便,我便跟补习班的老师请了一天的假期。
在客厅看电视之际,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我第一反应是富江。
因为很多时候富江总是会拖着一身的伤出现在我家的门口,大部分时候她都很有礼貌地按门铃,但少部分时候她已经到了没有办法按门铃的地步,我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
没有多想,我走过去打开了大门。
然而外面站着的不是富江。
而是那个和龙介长得一模一样的黑发少年。
对方还是一袭黑衣,浑身被雨淋湿淋透,每一缕黑发都蔫着往下垂落着水珠,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水狗似的,垂头丧气可怜兮兮的。
地上早就浸出一大片暗色的水迹,我想他大概悄无声息徘徊在门口已经很久了,终于忍不住制造出一点声音来吸引起我的注意力。
和那双黑色的眼睛对视的瞬间,我的表情冷淡了下去,问道:“有事?”
他沉默者摇了摇头。
“那再见。”
我关上了大门,但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只是小心翼翼地透过门上猫眼看出去。
黑发少年还站在我的玄关外,其实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五官线条一如既往地冷峻紧绷,然而那双总是装满深沉的黑眸,如今却装满了落寞,像极一条被主人拒之门外的狗。
莫名其妙涌上来的负罪感驱使下,我还是再次打开了大门。
我对他说:“唉,你先进来躲一下雨吧。”
少年的表情又阴沉落寞一下子被点亮。
*
他比过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的拘谨,小心翼翼地进门,小心翼翼地站在沙发边上不敢坐下,怕自己湿透的衣服弄湿沙发。
我从浴室拿出一条干净的浴巾,入目的就是少年这幅扭扭捏捏的模样。
“没事,你先找个地方坐吧”
“会弄脏”他的声音很低,在接触到女孩的眼神时,又把准备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然后在沙发边缘坐了下来,
“谢谢冬花。”
这家伙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有礼貌
怪不适应的。
我摇摇头,将脑子的奇怪的思绪驱赶,留下一句等雨停你就自己离开就不再管他,而是在桌子上看起书来。
只是
即便我背对着对方,还是能感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难以忽略,就好像有把无形的手枪抵在我后背似的。
终于,我有点受不了转过头去看他,后者则是忙不叠地闭上眼睛。
我:“别装了,你又不用睡觉。”
他这才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一片清明。眉眼低垂,颇有一种可怜落魄的样子。
“对不起,冬花”
我心里刚冒出来的一点点火苗据这样被掐灭了。
“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你真的叫种田才生?“
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我遇见的第一个蛮有意思的人,就叫种田才生,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实体,那家伙只身闯入雾中,献祭了自己我获得了他的记忆还有形体,所以偶尔会自称种田才生,但我不是他。”
“冬花,我没有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句颇有点装可怜博同情的意味在里面了。
偏偏我又非常吃这一套,但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得是僵硬着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客厅里又陷入沉默。
我的思绪飘的很远,又回到了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一天,那个生日宴会上,咄咄逼人要我给一个选择的龙介。
当时,乙骨忧太看情况不对,果断站在我面前,把龙介的视线给挡住了。
龙介却说:“这是我们和冬花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冬花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她要回到现实世界。这就是冬花的选择”
乙骨忧太毫不退让的态度却让龙介变得异常暴躁,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扯开来,狠狠地摔在地板上,也许是他留有余地,地板上铺上了厚重的地毯,倒也没有对乙骨忧太造成伤害。
但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赶忙去查看乙骨忧太,见对方没什么大碍,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看向龙介,发现他的神情非常不对劲。他的脸色阴沉、晦暗,平静的五官之下埋藏着山雨欲来的压迫和沉重感。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但是还是以一种强硬不容拒绝的姿态开口,我说我要回去。
我说我谁都不选。
无论是深田龙介,还是种田才生,我都不要。
我只要回到那个冰冷的现实世界。
闻言,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漆黑的瞳孔宛若深渊,要将我整个人乃至灵魂都囚禁在其中,他喃喃自语着——
“ 怎么会这样呢要不再重新来一次重来一次,只要没有这个碍事的家伙的话只要”
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有些不太正常。
察觉到女孩颤抖的手臂,乙骨忧太抬头,就看见了女孩盈满泪水的眼睛。他起身试图作挡,好给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但一挪动身体,腰部就如同撕扯开来一样,痛得他再次跌坐回地面上。
这个世界的乙骨忧太的身体因为长期缺乏锻炼,非常脆弱,估计后腰已经有大片淤青了。
然而他心知肚明,现在深田龙介已经恢复了记忆,自然也就恢复了力量,而乙骨忧太只是以灵魂的形式附身在这个世界的自己身上,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我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被我们忽略、沉默的种田才生站了出来。
他毫不避讳地直接对上深田龙介,修长孤寂的身影挡在了我和乙骨忧太的面前,语气冷静中带着一丝决然的意味。
他没有看我们,只是说:“ 冬花,你带着他去后院的树屋里吧,那是离开这个世界唯一的【门】 ”
“快点走吧,不要不要再回头了。“
种田才生的声音很轻,轻的最后一句像是叹息一般,几乎融在流动的空气当中。
我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对峙的两人,狠下心来扶起还跌坐在地上一脸痛苦的乙骨忧太,亦步亦趋地离开了这里。
种田才生没有骗人。
【门】就在树屋里面。
乙骨忧太只能陪我走到这里了。
可他却说:“冬花,你哭了。”
我是哭着回到现实世界的。
自那以后,那两人的下落我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他们在那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是长久的一段平静的生活。
直到这一刻——
良久后,我忍不住开口问出了那个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 那时,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他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七岁那年,我在白石家过的第一个生日。”
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我猜到他可能是我们当中最早恢复记忆的,但我没想到那么早。七岁那记忆中度过的那十年里,他都在不动声色地隐藏自己吗?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太想要一个家了,一个和冬花能够一直在一起的家”
他其实本可以告诉对方自己这十年间是如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害怕他们当中哪个人想起了一切,将这一场美妙的梦境彻底打碎,来博取女孩的同情,但是他都没有。
他只是这样说着,就好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你知道的,我没有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所以这些天来,他都像是孤魂野鬼地游荡在外面。
日复一日。
无数次徘徊在女孩的附近,却始终不敢现身,只能像个隐形的幽灵一样,默默地注视对方。
我陷入了沉默。
他也不自讨没趣,所以干脆起身,自觉地开口:“ 我走了。”
走到玄关处,他正准备开门,身后的人又说:
“走去哪里?你不是根本没有家,也无处可去吗?”
她叹息一声,有点无奈,
“先暂时留下来吧,这场雨还要下很久。”
第88章
就这样, 他暂时在我家里…的沙发上住了下来。
我家是有空置的房间,收拾一下也能住,但他一副不想多给我添麻烦的样子, 直接在那个甚至装不下他的沙发上安了家,叫都不挪动的那种。
渐渐地,我也就放任他了。
富江偶尔还是会出现在我的周围, 但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而如果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对方的踪影,我还担心那家伙是不是又要碰上什么麻烦事没有办法脱身。
那场雨只是一个序章,拉开了长达两个月的梅雨季节的序章。
雨断断续续地下,一旦忘记带伞, 就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雨给阻断出行的路。
比如现在——
出门收拾书包的时候因为一时偷懒,抱着侥幸心理没有带那把被我认为有点累赘的雨伞,结果上到一半的课,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真该死啊我…好想时光倒流给一小时准备要出门的自己一耳光…
现实却是,我只能不断祈祷下课前这场雨能够停下来。
然而事与愿违。
到了下课, 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从小雨变成了大雨。
若是刚才的雨势, 我咬咬牙也就冲了,顶多就是淋湿外套和头发,但是这豆大的雨要是砸我身上一路,那铁是要成落荡鸡的……
本来已经做好冲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把伞的准备,可下课我打开储物柜准备换鞋子的时候,却看见柜子里放了一把崭新的雨伞。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家三三两两各聊各,各走各的, 并无异样。
而且每个人的柜子都配有锁,只有本人才会有钥匙, 我的柜子也是锁起来了,正常人谁能绕开柜子的锁把雨伞放进去呢?
这样一路想着,我回到了家里。
伞足够大,我竟然连半点衣角都没有打湿,安然无恙地回到家里。
在玄关处抖落着雨伞上的水珠,还没开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声音听得出来是一男一女,大部分都是女声在单方面辱骂——
“啊啊啊啊!你快点把这个贱人弄走啦!留在这里干嘛?!污染冬花家的空气吗?”
“快点封住他那张臭嘴!还有血!地上的血!你小心点把冬花家的地毯弄脏了怎么办?你是废物吗?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只知道在冬花家白住,白吃还有白睡……”
“再吵我就把你的嘴巴也缝起来。”
冷清的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于是那道一直被富江的声音所掩盖的、细碎的呜咽声就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啪嗒一声,我顺势打开了大门。
原本背对着我的富江听见动静,下意识转过头来,然后又触电一般,蒙着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竟然一溜烟地缩在了沙发背后。
我看的不太仔细,富江的脸是怎么了吗?
而沙发上黑发少年正端坐着,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好不悠闲。
等等、他甚至还学会了泡茶吗?
对方那毫无人气、锐利的五官只有在见到我时,才会悄悄化开,露出难以察觉的温柔的神色。
而地毯上一个被捆成毛毛虫的男人,嘴里还被塞了一条染血抹布,正瞪着眼睛一脸恐惧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这是干什么?”
“那个家伙,把坏人引到冬花家里了,但我都给处理好了…所以冬花,不用担心…”
说着,他递来了一杯热茶,
“…你先喝杯茶,我把这个家伙弄出去…”
“弄出去?”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微微颔首,没有表情的脸越发冷峻,轻描淡写道:“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就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一口茶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而地毯上的毛毛虫则是颤抖着、蠕动着,似乎这样就能逃离出这个恐怖的房子一样。
富江的声音从沙发后面传出来,“这样也太便宜这个贱人了吧?他可是闯入了冬花的家呢?!怎么也得碎尸万段,啊不对,直接碎尸万段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得用刀子一点一点割破他的身体,吊着他最后一口气,然后扔到下水道被老鼠蟑螂一点一点啃食殆尽,在清醒中感受着痛苦,一步步死去,得这样的死法都能谢罪啊…”
闻言,不仅是地上的虫,就连我都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然而黑发少年却摇摇头,否定了她这个提议,“冬花不喜欢血腥,所以还是还是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烧了,不会有任何痕迹的…也不会有人查到这里来…”
然后他看向了我,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副待夸奖的样子。
我露出了头痛的表情,然后疲惫地开口:“…扔到外面去,然后报警就可以了…”
“不用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
我直接打断,“不用你做什么,只要扔出去,我来报警,就可以了…警察会处理好的……”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但是看向地板那人的目光仍然轻蔑的像是在看一堆烂肉一样。
我再三强调、耳提命面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淡淡地点头,然后拎着那人离开了房子。
我松了一口气,但没全松,转过头看向富江藏匿的沙发,“你还不出来吗?”
“不出!那个贱人把我的脸划伤了!怎么可以让冬花看到我的脸被划伤的样子!我不允许!”
我:“……”
不是,你血肉模糊得连脸都没了的样子我都见过了呀! ?
最终她还是出来了,理由是因为我说想帮她处理伤口。
富江从沙发后面探出头来,露出眼睛还有泪痣,像小动物一样看着我,“那冬花不能觉得我丑哦……”
我疑似失去所有的手段和力气,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整个站起来,我这才看清楚,所谓的划伤,不过是另一边的脸颊处被轻轻划了一下,破了皮,连血都没有流。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再过一会感觉伤口都要愈合了。
“呐~冬花要轻一点哦~我超怕痛的!”
我:“……”
好累,毁灭吧。
*
最后我只是给她贴了个创可贴,对方却如获至宝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给我上眼药,说黑发少年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劝我赶紧把对方赶出家门,结果就是迎面和处理完男人回来的少年撞上。
对视的短短一瞬,富江得意洋洋,故意把粘着创可贴的一面朝他,像是炫耀又像是示威。
然后又怕对方真的生气,灰溜溜地跑了。
搞得我有点提心吊胆,结果对方只是不冷不淡地冷哼一声,余光都没有多给对方一下。
我赶忙转移话题,“人搞定了吗?”
“嗯,已经打晕扔到警察局附近了,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钱包也放在他身上了”
他顿了顿,然后疑问地问,
“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周章,明明只要我”
我打起一边的电话拨打,一边回答道:“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不想惹麻烦的人类能够想出来最好的方法”
那家伙显然就是冲着富江来的,这次没有得手,搞不好还会有下一次可我也没办法报警说那家伙杀人未遂,万一因此把富江特殊的体质暴露出去怎么办我可不想那家伙被抓去实验室研究
所以我打算报警说那家伙入室抢劫,我故意让才生帮忙把价值不菲的财物放在他身上,又把他扔在警察局额附近,这样更方便警察找到他。
至少他会被关一段时间,希望关进去的时间能让他从富江的诡异魅力中清醒过来吧
警察局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我装作一副很惊慌失措的样子,将家里财物丢失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一遍,又谎称自己见到了可疑人物将对方的相貌特征详细地描述给了警察,以增加他们找到犯罪嫌疑人的可能性。
然而警察听完只是说道:“犯人刚才我们已经捉到了””啊??”
这下轮到我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我寻思我这个电话也还没打完啊,这么快就是抓住了?
警察那边解释是说,那家伙是自己过来投案的,不仅上交了自己偷窃而来的财物,还主动告诉了他们一桩可怕的杀人案,他们那一伙三个人昨天晚上是怎么样在某个酒店碰见一个美丽的女孩,然后见色起意将女孩骗到后巷去残忍的分尸
我挂断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恍恍惚惚。
才生见我的表情奇怪,还以为是我的方法太过迂回不太好使,便作势要去处理掉对方。
我及时拦住了他,“警察会处理的,已经抓到了审判他,是警察和法官的事情,不是我们的。”
最后我忍不住问他:“你真的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闻言,他立马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眼神也变得有些左闪右躲,最后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低下头,小声地说:
“没好吧、有走的时候没忍住,不小心踩断了他的双手冬花,对不起。”
我:“”
这句对不起应该不是对我说吧
唉,算了。
已经有进步了,我还在奢求什么呢?
“不用对不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下次千万别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我只能这样鼓励道。
*
然而那把雨伞还有那个莫名其妙跑去自首的男人就好像是一个开始的信号,自那以后,我总是碰见一些莫名其妙的好事,又或者机缘巧合地避开一些不好的事情。
比方说不小心弄丢的笔记本转个眼的功夫就会出现在我的抽屉或者储物柜里、排了很久的限量贩售的甜品店明明已经售罄了老板却忽然宣布可以临时加单、又或者是因为低头去捡忽然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从而错过迎面而来的自行车等等。
我已经不是会相信运气那一套说辞的人了。
我知道暗中做这一切的人是谁,也曾经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而试图主动让自己陷入某些可控的危险当中,但是无一例外,那人都没有出现过。
终于在某一天,我直接问了才生。
彼时我正在看书,而才生则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他近来尤其钟爱看人类的电视节目,据说这样子能够有助于他更好地研究人情世故。
我对这种说法不予置否。
如果他看的不是恋综我差点就信了。
可是偏偏少年看的一脸认真,目不转睛,就连我叫他他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紧紧盯着电视画面。
于是我便问道:
“才生,你知道龙介现在在哪里吗?”
黑发少年的侧脸线条陡然紧绷,然后按下暂停键,沉默着看向我。
好一会儿,他才叹息一声,“我还以为冬花不会来问我呢”
“冬花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那个废物在哪里?”
我想了想,回答:“大概是直觉?”
他拖长语调哦了一声,然后歪着头问我,
“告诉冬花的话,我会有奖励吗?”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一瞥,示意我看向电视里定格的两人亲吻的画面,意思不言而喻。
我:“”
不是、难道这就是你这些天看恋综学回来的人情世故吗? !
第89章
“对不起, 但我拒绝。”
……我才不会惯着才生那家伙。
所以我只是扯了扯嘴角,然后低头继续看书,故作不在意的样子, 不冷不淡地开口:“爱说不说,谁真的在意他在哪里呢…反正没死就成。”
反正现在的龙介又不会真的陷入什么危险,毕竟我只要知道他就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地方,正相安无事地地活着就够了。
我是这样想着的。
才生看破不说破, 但他也没有勉强。
电视机里的恋综又开始重新播放起来。
那些轻快的音乐和吵吵闹闹的打闹声吵得我莫名有点烦躁,于是我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他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绷紧表情, 有些不耐烦指了指外面, “雨停了, 梅雨季好像已经过去了。”
闻言,他神色一凝,先是关掉发出声音的电视机。
良久的沉默过后, 他忽然起身,修长的身影在室内的灯光下投下一条长长的黑色影子, 表情紧绷,颇具压迫感。
他的影子碰巧落在我面前,在我脸上蒙上一层阴影,尤其是我坐着,让本来就处于弱势的我更低他几等,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局促与紧张。
我本来以为他会抗争些什么,又或者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长时间的和平相处让我几乎都忘了面前的才生本质上与我的不同这一点。
毕竟我是人类, 但他不是。
然而都没有,他只是异常平静地接受了我的这番话,利落地起身,看着窗外的阳光,像是自言自语般呢喃:“ 是啊,雨停了…我得走了…”
话音落下,他还整理了一下被他坐过的沙发,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只是多了几分莫名哀怨的意味,深不见底地黑眸看向我,
“谢谢冬花…你收留我这段时间…那么、再见了…”
对方长长的鸦睫垂落,沉默无言中越显可怜。
…我确信,这家伙是基本已经拿捏住我了。
我抿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干巴巴地改口:“我的意思是,雨停了,外面天气很好,我去晾晒一下被子,你要来帮我吗?”
他的脸色又瞬间明亮起来,“那我来帮冬花晾吧,这个可以不要奖励。”
我无语了一瞬,“……你人还怪好的。”
*
生活还在继续着,长达一个半月的梅雨季节走了之后,终于迎来真正的夏天。
彼时我已经是个标准的大学生了,考上的大学不算很好但也不差,算是对得起我那半年来的努力,而且离家也算近。总的来说,我还是非常满意的。
就在我的大学生活有条不紊地来开序幕时,乙骨忧太回国了。
自那次回归后,我只见过对方一次,随后乙骨忧太便常年驻扎在国外帮助别的国家的咒术师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忙的基本是脚不沾地。
我和他约在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他坐在角落的位置,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略显冷硬的侧脸,专注又认真地看着菜单。少年的气质越发地沉稳可靠,还长高了不少,之前只是高我小半个头,现在已经是一个头有多了。
好吧,我的身高自打我上了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增长过了……
即便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但还是有很多人朝他投去关注的目光。
甫一见面,我就忍不住打趣道:“忧太这是把国外的咒灵都消灭完了,才想起来要回国?这什么当代咒术届版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
黑发少年只是腼腆一笑,向我解释道此行回来日本的真正原因。
每逢夏季,都是咒灵集中爆发的时期,日本这边的咒术师自己都要不够用了,只能把借给他国的咒术师纷纷调回来使用。
诸如九十九由基这类的特级咒术师,实在抽身不了也没有办法,偏偏乙骨忧太刚处理完一个特级咒灵,正值空窗期,就被召回来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
接下来就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比如在国外遇见的有趣的事情,我的大学生活如何等等…诸如此类的。
“那个家伙…”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又继续道,
“我是说种田才生,他…还跟你住在一起吗?”
我点了点头,喝了口咖啡。
少年的目光瞬间变得忧虑起来,但也许是联想到了他自己,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忧虑,只是给了我一张纸条。
上面是一串数字。
“如果有急事,可以随时拨这个电话,不会有奇怪的占线。”
颇有种紧急联络方式的意味在里面。
我愣了愣,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虽然我并不认为我会有用上这个电话号码的时候,但毕竟是他的一番心意,我便也收下了。
“谢谢你,忧太。”
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边上的玻璃橱窗发出敲击的声响,两三下便把我们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玻璃落地窗外站着三个人,准确来说,是一男一女,还有一只熊猫。
我好像是见过他们当中的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时。
敲窗户的是熊猫。
他指了指乙骨忧太,又指了指我,说道:“抓住了!忧太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找美女约会!你小子真的是深藏不露啊!”
玻璃本来的隔音效果就不好,加上那熊猫嗓门大,声音就这样清楚地传入我们的耳朵里。
我是还好,但是乙骨忧太的反应却很大,他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涨红了脸连忙反驳:“…才不是!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的!我和白石同学之间只是朋友关系……”
熊猫摇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道:“听不见——听不见忧太说什么——忧太说是女朋友吗?绝对是女朋友吧——”
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把乙骨忧太逗得话都说不出来,恨不得立马冲破玻璃出去解释。
我却没由来地笑了。
看那几人身上的制服,大概率也是那个学校出来的咒术师,感觉他们应该跟乙骨忧太的关系挺好的。
然而轻松的时刻没过很久,外面那三人忽然神色一凝,笑容消失的同时,神情一秒钟从轻松诙谐变成了警惕肃穆,齐齐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扎着马尾的绿发少女甚至抽出了一把剑,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我也不由地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黑发少年那修长冷清的身影瞬间进入我的视线。即便后来我给他买了一些衣服,但少年似乎尤其钟爱那一身黑色,黑发黑眸黑衣,更加衬的皮肤森白,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死人,阴森诡异的气息和在场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但少年实在生的太好看了,刚一出现,就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咖啡厅所有人的目光,惊艳的、痴迷的让人很快就会忽略掉他身上那种恐怖的气息。
但咒术师的视角是不一样的。
黑发少年身上缠绕着强大又恐怖气场,就好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下一刻就会冲到那些毫无察觉的普通人面前,吞噬殆尽。
那是已经超越他们三人认知的恐怖咒灵。
也许已经是特级以上的大家伙
总之,无论如何感觉不像是他们几个能搞定的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
只是为什么这个恐怖的人性咒灵,手里还提着两大袋超市购物袋?
然后他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来到女孩面前,冷着脸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 东西买好了”
我点了点头,我和才生一起出门的,为了让他有事可做,便列了一个购物清单让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打发时间,只是这两大袋未免也太多了吧!
我瞳孔地震,“叫你去购物,没叫你搬空超市啊!”
好吧,是我夸张了。
但是这两大袋子绝对已经远远超过我列的清单了吧!
“因为冬花给的钱还有剩的”
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店员说这些东西都在打折,史低价,不买会后悔。”
“”我再次沉默了。
这家伙是真的一点零花钱都不留给自己吗?
他真的,我哭死。
不过——
我起身拿起自己的挎包,对着乙骨忧太,指了指窗外那几个严阵以待的人,“ 忧太,那边可以要你帮忙解释一下了好像吓到你的朋友们了呢那么,下次再见啦~”
他点点头,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在我准备和才生离开的时候,乙骨忧太终于叫住我。
“冬花还有一件事我觉得需要告诉你,这次我回来,还接了一个任务。”
我离开的脚步顿住,直觉告诉我乙骨忧太接下来要说的话,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 根据情报,雾之町所在区域一个月又再次出现了经久不散的雾气而由那片雾气吸引而去的,是大量的咒灵,虽然基本都是一些低级咒灵,但是因为数量众多,还是引起了一些麻烦和骚乱,高层决定派咒术师进入调查。高层的命令是必要的时候,要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让那里恢复正常我主动申请了那个任务”
“冬花,你应该知道,雾之町的异常是因为谁,对吗?”
我又不是傻子。
毕竟、雾之町是龙介的老家。
其实我早就该猜到的。
龙介就在雾之町。
第90章
正如此前所说,我是知道龙介一直在默默守护着我的,而我什至曾经主动地卷入某种危险境地当中试图让龙介主动现身。
但失败了。
起因还是因为富江。
那家伙不愧是行走的灾难,哪怕她已经有心不在外人面前显露我们之间的关心,但偶尔还是会有那么几个冤魂不散一直暗中跟踪富江的人会注意到我。
而他们当中会有极少极少的家伙,会滋生嫉妒、不甘甚至是愤怒等等扭曲的情感。
比如——
“凭什么那家伙可以靠近富江凭什么?!”
“一定是那个女人不要脸地勾引富江所以富江才会这样对待他们!”
更有什者叫嚣着我是个会巫术的家伙,给富江下了什么奇怪的诅咒才会让富江另看我一眼。
就连我也不由地感叹, 这些家伙的脑回路真的是奇怪, 宁愿找鬼神之术这样扯的理由也不愿意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心里没有点A和C之间的数吗?
当然,这些兴冲冲跑来我家捣乱的家伙,下场就好像上次偷偷潜入我家的家伙一样, 被守在家里的黑发少年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扔出家门。
当然这种事情都是极少数的个案。
总的来说,我本人并没有因此而惹上什么麻烦。
直到那一天——
那时正直升学考试的最后冲刺阶段,补习班的老师比较负责任,便将他们留下来多讲了一会课。等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不过因为补习班离家也不远, 我倒是没有多在意时间的问题,反正步行大概十分钟就到了。
然而我并不知道的是,黑夜也给了心怀不轨的有心人极佳的保护色。我竟然一路都没有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
忽然,一声细碎的猫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垃圾堆里,一只正在费力翻找食物的流浪猫映入眼帘,这猫似乎不像别的流浪猫一样对人抱有强烈的戒心,见了我还叫的更加大声了。
我便走了过去,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垃圾散落一地,瓜果的皮、纸团、塑料制品还有被打碎的玻璃碎片,也正是这些玻璃碎片, 让我在路灯灯光的反射下看见了后背不远处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我心里一惊,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 以防对方注意到这片小小的玻璃碎片。
小猫咪瘦骨嶙峋的,浑身黑色的皮毛让它看上去更加瘦小了,估计在这个垃圾堆里并没有找到能够果腹的食物。
我是没有喂养流浪猫的习惯,身上自然也不会有猫粮,但联想到正是这只小猫咪才让自己有机会发现身后尾随的家伙一种莫名其妙的命运感支配了我。
我从书包里掏出原本是零食的肉干,拆开包装放在了它的面前。
小家伙也不怕生,凑上来嗅了嗅,然后就护食般叼到垃圾桶的背面开始吞虎咽起来。
身后的人始终跟在我一个不远不近的范围,我猜想也许是这条灯火通明的主路让他不便下手的原因所在。
我本可以沿着这条主路快步回家,然后将此事告知才生,又或者报警。
但当下那个瞬间,我产生了一种大胆妄为的想法,那就是以身犯险,把龙介引诱出来。
我知道的,龙介一直就在我周围,暗中为我扫清了不少的麻烦事,然而他却一次都没有真正地出现过,就好像故意躲着我一样,偏偏他的存在感又是如此强烈完全没有办法忽略。
我一直想和他谈一谈。
也许眼下就是机会。
我便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闪身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中,我当然没有自以为是到有龙介在的话就会万事大吉,那条巷子我很熟悉,并非死胡同,而且巷子其实很短,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就一鼓作气跑到尽头,出去另一边正对着就是警察局的大门。
然而想象很美好,等我拐进巷子的时候就发现事情不对了。
旁边的食店不知何时把大箱大箱的货物堆积在巷子里,完全将退路挡住,要是想拨开这些箱子还得花上不少的时间和功夫。
这和我最开始想的速战速决的方式完全不同。
这样想着,我注意到箱子上放着的美工刀,应该是堆放这些箱子的人预留用来开箱子使用的。
我直接抄起来紧紧握在手里,以防不时之需。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小心捅死了应该也能算是正当防卫的吧?
果然,那人一看见我拐进无阴暗无人的小巷,当下觉得天助他也,便迫不及待地尾随上来,也是彻底不装了,狰狞着一张肥肉横流的猪脸,语气恶狠狠地对我说:
“就是你这个家伙出现才把富江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一定都是你的错!所以她才没有答应跟我的约会!都是你这个贱人的错!一定是你恬不知耻地勾引她,纠缠她只要你消失的话”
我听的一阵无语。
你要不去问问富江谁纠缠的谁?
不过,男人现在的状态显然听不见任何的解释了,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面前这个碍事的家伙干掉,这样富江就能够彻底属于他
所以他二话不说,就亮出了刀子。
女孩显然已经退无可退,穷途末路了。
“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还有富江的错对,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逼我的!”
说着就挥刀朝对方而去。
我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冲上来的瞬间,我把手边一切能扔的东西都扔过去,好阻拦他的脚步,玻璃瓶子,木头甚至砖头,我见什么扔什么,一两个重物扔中了他,瞬间发出惨烈的叫声。
这无疑更加激怒了他,我悄悄握紧了手里的美工刀,准备在他出手之前先发制人。
我想的很美好,可是握着美工刀的手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毕竟在现实中捅人,这还真的是第一次紧张和害怕肯定是难免的
只是人还没到我的跟前,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拖拽了出去,然后对方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跌坐在地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连滚带爬地滚出了这条暗巷。
我朝男子刚才望的方向看去,一抹阴郁的人影从巷子尽头处一闪而过。
夜晚的巷子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我看的不太真切,但直觉告诉我,那就是龙介。
于是我使劲地将那些阻拦我的箱子,好不容易拨开一条仅容一个人通过的空间,挤过去缝隙追了上去。
可是尽头后面什么人都没有,路上空荡荡的,就连刚才的雾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句宛若风声一般的叹息,消散在穿堂风中。
我终于明白,是龙介不想见我。
*
乙骨忧太说,两日后他会前往雾之町。
我只能愣愣地点头,然后跟才生一起离开,只是走的时候,乙骨忧太的眼神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我懂他没说出口的话。
他想要我一起去雾之町。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雾之町?
明明是他自己不想见我
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潜意识不会骗人。
两日来,我都做着类似的梦,大概就是雾之町的雾气难以抑制,终于惊动了那些咒术高层,他们派了很多很多厉害的诅咒师,十几个人去打龙介。
最终龙介不敌人多势众,还是被他们强行封印起来
梦都很真实,真实的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我醒来的时候,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这些个梦就好像预言,又好像是一种告诫,告诉我今日不是乙骨忧太,便会是其他的咒术师,而其他的咒术师,根本不会认为龙介是龙介,只会认为对方是需要扼杀的咒灵。
咒术师和咒灵,本来就是这样的敌对关系。
你死我活。
而乙骨忧太的一番话也像是提醒,在问我是不是要放任龙介这样下去,以及他接下来的做法。
惊醒的时候是半夜,寒气逼人,我不由裹紧了被子,但是睡意已经全无,脑子里全都在龙介的事情。
一时想着龙介会不会被人封印,又或者直接被咒术师打死,听说咒灵死亡都不会留下痕迹,而是彻底消失
一时又暗暗恼怒龙介竟然不想见我这个事实
最后我感到无比的庆幸——幸好是乙骨忧太接下了这个任务
睁眼到了天亮。
今天是乙骨忧太出发前往雾之町的日子。
我赖了一会床,最后还是下定决定从床上起身。
无论如何,我都该去雾之町找龙介。
洗漱完换好衣服之后,我走出房间,就见才生正站在大门玄关处,一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样子。
我:“你准备出门?”
“我在等你。”
我一惊,摸了摸鼻子说道:“等我干嘛?今天不用上学”
少年幽深的目光直直看向我,让我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片刻后,我直接投降,坦白道:“好吧,我是准备去雾之町找龙介,才生今天你就在家里”
“我也要去。”
他打断了我的话,语气坚定。
我:?
不是,你去干嘛啊?
总不能你们真的是兄弟情深吧?
大概是我的疑惑太过明显,妖冶的少年只是勾唇,露出冰冷又轻蔑的笑容,缓缓道:
“我去给那个废物两耳光,让他别继续不识好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