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五年 阿阵已经整整昏睡了五年
“高明！”抽了漏瑚一尾巴后， 琴酒第一时间朝自己的恋人游去，满脸焦急地看着他腹部的伤口。
诸伏高明下意识呢喃：“阿阵。”
“高明，你受伤了！”琴酒想要伸手去摸，却又在中途停住， 担心会碰到伤口。
可恶， 可恶！
这些咒灵， 他们怎么敢的？
人还不多的时候，妖族当家的时候， 这些咒灵可只能在地底深处蛰伏，如今却竟然跳到他头上来了！
琴酒愤怒地盯着漏瑚， 直让漏瑚打了个冷颤。
漏瑚很快反应过来，对自己之前的露怯又羞又恼， 怒道：“你是怎么进入我领域的？”
“只有有水的地方， 人鱼便可以自由出入。”
“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琴酒忍不住笑了， 出去？他现在满心所想的， 都是要弄死这个火山头！
鱼尾拍打着水面， 惊涛巨浪掀起， 却又在瞬间化作无数道水箭，朝着漏瑚与真人疯狂/射/去。
真人吃了一惊，连忙变大了羂索的上半身， 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将他当做盾牌护在自己和漏瑚身前。
“嗖嗖嗖——”
箭矢不停，水流不息。
羂索就这样在瞬间被射/杀，甚至连最后的遗言都没能留下。
琴酒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却再次甩动尾巴，一个巨大的水人手持巨斧，狠狠朝漏瑚与真人劈去。
人鱼之力，能柔于水， 却也可猛如钢。
其他人都在惊叹，只有诸伏高明心头猛跳，低声道：“他不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儿？”禅院甚尔没看出来，不是很强吗？
“他没有这么强，他也不会这种法术。”虽然诸伏高明很信任自己的恋人，可事实就是事实，琴酒之前从未展现过这种能力。
是什么呢？会是什么？
诸伏高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潘多拉宝石在引出目标后便没用了，所以那张纸呢？太宰治送给他们的那张纸呢！
“阿阵，你是不是……”
周围浪潮骤起，硬生生压过了诸伏高明的声音。
海水冲刷过领域的每处地方，竟然改头换面，将领域变成了一片水的汪洋。
“憋住。”琴酒提醒了一句。
在众人没回过神来时，琴酒已经调动了水流，整个领域的海水越来越多，无边无际。
所有人全部被海水吞没，海水反复撞击着领域的壁垒，没入海水中的漏瑚再也控制不住，领域竟然被越来越多的海水冲爆了。
冲破领域后，仿佛取之不尽的海水却没有随着一起降临，而是在琴酒的控制下迅速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湿漉漉地倒在地上，琴酒立刻将诸伏高明扶了起来，并用自己的力量为他治愈腹部的伤口。
人鱼并非专精治愈能力的妖族，可在他强大的力量下，诸伏高明腹部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转瞬便痊愈了。
“等我。”琴酒伸手轻抚过诸伏高明的脸，双腿已重新出现，转身朝漏瑚冲了过去。
一记鞭腿，狠狠抽在了漏瑚的头上，琴酒的动作干脆利落，相比起人鱼的姿态，这些年他更习惯用人形战斗。
“无为……”
琴酒手握一道水鞭，毫不留情地转身抽在了真人的腰部，竟将他拦腰斩断。
真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琴酒，身体却已经在迅速愈合。
“只有咒力才能杀死咒灵。”禅院甚尔在琴酒身后说道。
琴酒转身伸手。
特级咒具游云被禅院甚尔丢了过来，被琴酒一把接住，甩手就砸在了真人的身上。
“等……”
可琴酒用双手握住三节棍两端的棍子，硬生生将两端全部插/入了真人体内，又猛一用力，将真人彻底撕裂。
真人，祓除！
毫无悬念的胜利。
诸伏高明死死盯着这一幕，一言不发，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
漏瑚被激怒了，火焰一冲升天，琴酒却从熊熊烈焰中间直穿过去，火焰与浪潮的遮掩下，所有人都看不清晰，只能听到游云重重敲击的闷声。
“啧～”五条悟挑了挑眉。
“怎么样？”夏油杰看向五条悟。
“他的力量在迅速衰减，大概很快便会完全消失。”
“很快是多快？”
“五。”
“五分钟？”
“四。”
夏油杰：……
这种时候能不能就不要耍宝了！
诸伏高明看了禅院甚尔一眼，禅院甚尔立刻了然，同样冲入水火之中准备救下脱力的琴酒。
伴随着五条悟“一”这个字落下，水火在瞬间消散。
云雾升腾，水蒸气久久不散，但五条悟和夏油杰却都没动手的意思。
咒力的残秽消失了，这表示……
水雾散去，漏瑚已经不见了踪影，禅院甚尔静静站着，他的脚边是昏迷不醒的琴酒。
漏瑚被祓除了。
“阿阵！”诸伏高明连忙跑过去，一把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禅院甚尔抽了抽嘴角，看着刚刚漏瑚站立的地方，低低骂了句：“真变态。”
明明全无咒力，却凭借着仿佛源源不断的海水冲爆了特级咒灵的领域，以一敌二不落下风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接连祓除两只特级咒灵。
禅院甚尔知道人鱼很强，但一向认为琴酒不如自己，没想到真正火力全开的状态下这么吓人。
“五条悟，他怎么样？”诸伏高明将人抱到了五条悟面前。
“六眼”能观测到的事情很多，五条悟立刻说道：“他应该用什么东西极限发挥出了人鱼的潜能。”
纯血，王族。
在全盛时期，人鱼能发挥出来的大概就是刚刚的力量了。
“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住那股力量，刚刚还能撑得住，可一旦衰弱下来，身体也会遭受重创。”
诸伏高明面色惨白，是那张空白的书页！
对于异能者来说，“书”蕴含着这个世界法则的力量，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动用。
阿阵到底是怎么敢的？他竟然真的吸收了书页的力量！
“他需要休养。”五条悟下了结论。
过分透支自己的力量，比之前拔鳞片的后果要严重多了。
如之前很多次一样，琴酒陷入了沉睡，不过这次沉睡比以往沉睡的时间都要长。
一年又一年，四季轮换，琴酒却不见丝毫苏醒的迹象。
南流景到底没能留下海妖与玄海，并不是他太弱，以一敌二他始终不落下风。
可是，当人鱼与海妖真正的联手，他们的强大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
玄海不是正统的人鱼，可人鱼能够拥有的力量，玄海一样不差，在海妖的加持下，他们这一战可以说两败俱伤。
五年过去，动物园陷入沉寂，琴酒也迟迟不醒。
诸伏高明偶尔会抚摸自己下腹处的鳞片，这是琴酒对他爱意的具现化，是人鱼对爱情最高级的表达方式。
人鱼之契可以分担彼此受到的伤害，可惜琴酒并非受伤，诸伏高明只能在一旁静静看着，一点忙都帮不上。
对于琴酒的状况，只有南流景半点不担心，相比起沉睡的人鱼，他更担心自己的晚辈。
趴在窗台上晒着太阳，白色的布偶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又无奈地朝坐在床边陪着琴酒的高明看了眼。
“他没有受伤。”南流景化为人形。
“嗯。”
“他只是困了，想睡觉。”这是真话。
琴酒现在的状态其实就是一下子发挥出太大的力量，导致身体到达了极限，累得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行。
“可他已经昏迷五年了。”诸伏高明嘴唇干裂，就连嗓音也沙哑极了。
“这很正常啊。”
诸伏高明抬头看了南流景一眼，眼底闪过哀伤。
“我们妖族是这样的，我当年也封印了自己好几千年，而且偶尔累了，也是十几二十年的睡觉，毕竟我们寿命长得很，人生也很无聊。”南流景试图和诸伏高明解释。
诸伏高明听懂了，可他眼神中的哀伤却没有丝毫衰减。
“可我只是人类。”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一个人类，不提几千年，能有几个十几二十年？
明明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明明平日相处也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儿，真正的遇到这种事情却……
他还能等到阿阵醒来吗？
阿阵醒来的时候，他会不会已经白发苍苍？
对于阿阵来说，他或许只是困了睡一觉，可再次醒来后，一切却已经物是人非。
“高明，我早就想说了，人鱼永生不灭，但人类只有区区百年，哪怕你是个半妖，多多修炼可以活到一两百岁，但对于人鱼来说生命还是很短暂。我明白人类的生命追求短暂却绚烂，可琴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要一直等着他吗？你有把握能等到吗？”
诸伏高明身上的肌肉绷紧了，手指紧紧捏着被子的一角，像是捏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不是一定要你诞下后代，但高明，你也该走出来了。”南流景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摁在了诸伏高明的肩膀上。
明明力道不大，诸伏高明却感觉重如千钧，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走出来……
诸伏高明怔怔地看着琴酒安详的睡颜，口中喃喃：“前辈，我想我真的被人鱼迷惑了。”
有些牛角尖，钻进去就是一辈子，他是走不出来的。
第82章 深海的呼唤 大海……
蓝盈盈的……
好温暖， 好舒服。
四周都是望不尽的汪洋，琴酒拖着结实有力的深蓝鱼尾，在海洋中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他是一条人鱼。
他拥有自己的领地，拥有自己的家园，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而美好。
他看到了自己的同类， 也见到了自己的父母。
“小金。”
是谁？
“小金， 不要贪玩了。”
在喊谁？
海水好像更冷了，触及到他敏感的鳞片上， 等等，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琴酒低头， 下半身的鱼尾变成了近乎透明的肉色，鳞片柔软地趴在尾巴上， 毫无防御力。
他好像又变回了幼儿的模样， 成年人的思维却显得此刻的他十分无助， 有一双手轻轻搂住了他， 他却连挣扎都毫无力道。
“小金， 举高高咯～”那只手将他高高抛起。
琴酒的心晃了一下， 又被水流编制的摇篮接住，然后再一次被抛飞。
“飞咯～飞咯～小金，飞起来！”
好温柔的声音。
琴酒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母亲， 他朝下面观望，企图看到对方的容貌，人鱼的脸上却仿佛被蒙了一层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晰。
但是好温暖，好有安全感，好想要贴近。
“小金，你要成为人鱼一族的王！”
他要……成为王。
霎时间天崩地裂。
琴酒跌落下去， 却不再有摇篮接住，而是坠入了滚烫的岩浆之中。
灼烧感令他撕心裂肺得疼，琴酒在岩浆中翻滚，脆弱的皮肤变得皱巴巴的，鳞片一根根蜷缩起来，甚至传出了焦糊味儿。
好疼，真的好疼！
琴酒是很能忍疼的。
自从长出双腿之后，他的意志力就越来越坚定了，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疼痛便哭成泪人。
可是好疼！
可是他还生着粉嘟嘟的鱼尾！
现在的他，明明就只是一条幼年期的人鱼。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母亲！！！
脑海内脆弱的祈求着，可是他的母亲始终没有来，他的岩浆中疼得死去活来，周围好像有数不清的人鱼在游来游去，大家都在疯狂逃命。
别走，带上他……
求求你们了……
“海底火山爆发了，快逃命啊！”
“这是灭世的灾难，逃不掉的，我们都逃不掉的！”
“救命——”
恐慌在人鱼之中蔓延，所有人鱼争先恐后地逃窜，却还是被身后的岩浆赶上，一条条沉没在岩浆之中。
这是人鱼的末日，却不只是人鱼的末日。
世界的意志好像有意消灭妖族，世界各地水陆空的妖族全部被波及，雷电、岩浆、洪水……所有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天灾齐降，妖族们猝不及防，越是挣扎就越是死伤惨重。
可他们能怎样呢？总不可能就这样躺平等死。
“小殿下！”人鱼一族的大祭司是一条银色的人鱼，银色的鳞片流光溢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森森寒气，即便是岩浆都要退避三舍。
当大祭司靠近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岩浆好像也被降了温，灼烧感不再那样强烈，不再令琴酒难以忍受。
琴酒下意识搂住了大祭司的脖子，大祭司的鱼尾随即有力地一摆，直朝着远离岩浆的方向而去。
“母亲！母亲！”
琴酒听到了自己口中焦急的话语。
大祭司没有回头，只低沉回答：“为了拯救人鱼一族，女皇大人耗尽了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肉/身勉强封印了一处火山口。”
可惜，毫无用处。
大祭司劝阻过，也警告过。
这次天灾是为了灭妖而生，各族无论再如何挣扎，都只有覆灭一条道路。
可她偏偏不信，偏偏不甘心。
她的确阻止了一处火山口的爆发，但又有什么用呢？其他的火山口接连爆发，海洋生物遭受灭绝的风险，不管是人鱼还是其他种族都逃不掉的。
“救命，大祭司，救救我！”
“好疼，救救我——”
族人的惨叫令大祭司垂眸，却无法惹他垂怜。
鱼鳍张开，为人鱼一族的小殿下挡开了岩浆的炙热，也为他挡开了族人的哀嚎。
他们要去哪里？
琴酒努力从鱼鳍的一侧探出头，周围全部都是岩浆，他们还能去哪里？
“要上岸了，小殿下。”
上岸？什么上岸？
“秘境要彻底毁灭了，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有一线生机。”
生机在哪？可是周围全是火，全都是火！
“呼——”
就在两人的正下方，一处沉寂中的火山**发了。
岩浆直喷上来，几乎要侵吞大祭司全部的身体。
大祭司的脸上毫无惧色，两枚鳞片脱落，一左一右护在琴酒的两侧，强忍着下腹被岩浆冲击的剧痛直冲上去。
“人鱼一族，小殿下在此！”
伴随着大祭司洪亮的声音，无数的人鱼从四面八方而来，朝着岩浆喷发的方向直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堵住喷发而出的岩浆。
明明是水族，却在火焰中舞蹈，直至化为飞灰，前赴后继。
琴酒第一次见到这样壮烈的场面，他扒着大祭司的鳞片，几乎要从他的背上跳下去，却被大祭司用双手环抱住，一动不能动。
水流在迅速升温，就连大祭司的力量都压制不住。
琴酒被大祭司紧紧护在怀里，有浑圆的珍珠落下，比他淌下的珍珠要大上许多，散发着微弱的寒气。
“女王说，我们是海中的王，凡海中生灵，皆是我们的责任。”
琴酒听到了大祭司沙哑的声音。
他的嗓音本来很清冷，沙哑凝噎的时候，才更令琴酒感到巨大的反差，几乎难以置信。
“女王如此，我们亦如此。”
什么？
大祭司要做什么？
“用人鱼的身体封堵火山口是可行的，女王已经用她的生命为我们证明过了。”
不，不要！
琴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拼命挣扎起来，可抱住他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人鱼女王之外最强大的人鱼，他的挣扎也如蚍蜉撼树，动摇不了半分。
“小殿下，请代我们人鱼一族看看外面的世界，幸福自由地活下去吧。”
琴酒被一双温柔却有力的手掌托起，速度极快的朝上方而去。
他企图返回去，可水流却不听他的使唤，海妖一族的双手轻轻抚摸过他的侧脸，然后将他推得更高。
一个接一个，宛如接力一般，琴酒距离海底火山越来越远了。
一阵空灵的歌声传来，琴酒好像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声，但却还是第一次在这歌声中感受到如此的壮烈与疯狂。
人鱼从四面八方而来，海妖在他们的身边护卫。
人鱼的大祭司身上的鳞片仿佛在发光，所有人鱼身上的鳞片仿佛都在发光。
大家张开嘴，唱着歌，在大祭司的带领下前赴后继地扑往一个又一个火山口，一道又一道人鱼与海妖的身影相携而去，彻底湮灭。
不……
不要！
琴酒睁大了双眼，眼前的一切令他头痛欲裂，他的前方似乎有光，可意识却越来越不清晰，最终彻底沉入了黑暗。
诸伏高明拒绝了南流景的好心。
他没办法走出来，只能日复一日陪着琴酒沉沦，直到……
“阿阵，你醒了！”看着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的琴酒，诸伏高明手上的杯子落在地上都不自知，只满心欢喜地朝琴酒走去。
“醒过来了！”南流景也十分惊喜，这样他的晚辈就不会再难过了。
琴酒一声不吭，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却又好像没有聚焦。
南流景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伸手拉住了要冲过去的诸伏高明。
“等等，他不对劲儿！”
“阿阵不会伤害我的。”诸伏高明坚定地挣开了南流景，走过去就要抱住琴酒。
一道蓝光从琴酒身上绽放，诸伏高明也被巨大的力道弹飞了出去。
诸伏高明跌在地上，仍难以置信地看着琴酒，怎么会？阿阵怎么会打他？
“我说了他不对劲儿。”南流景挡在琴酒身前，试图阻止他。
可琴酒毫无情绪波动，蓝色的光芒护在他的身前，顶着南流景的力量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喂，海妖还没死，你先别出去！”南流景喊他。
琴酒却依旧没有回应，他固执地朝前，竟然连南流景都拦不住他。
“黑泽阵，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话？”南流景朝琴酒大喊。
蓝光大盛，这一次就连南流景都退了几步。
南流景“啧”了一声，打又不能打，拦又拦不住，失去意识的人鱼真难搞。
“大海……”
从琴酒的口中传出轻微的呢喃。
他要去找大海。
他要回到自己的家园。
大海……
“阿阵，不要走！”诸伏高明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一次朝琴酒抓去。
琴酒的手臂生出了坚硬而锋利的鳞片，狠狠割伤了诸伏高明的手。
诸伏高明疼得皱了皱眉，却仍是不肯松手，任由伤口在他的手指上越来越深。
“你真是疯了！”南流景见状硬生生将两人分开，狠狠瞪了自己的晚辈一眼，这样死攥着，手指都不要了吗？
垂头看着自己淌血的手掌，诸伏高明的眼尾肉眼可见地泛起红来。
阿阵以前从不会这样对他，阿阵从不会伤害他的。
可是为什么……
他的阿阵已经彻底不记得他了吗？
第83章 前往秘境 人鱼归家
大海……
大海在召唤他。
他要回家， 他想回家。
琴酒的眼前雾蒙蒙一片，只能看到远在他方的大海，几乎要迫不及待地赶回去。
拼了性命将他送出来的人鱼怎么样了？
那些海妖还有活着的吗？
母亲，大祭司……
琴酒的脑海内一瞬间承受了数不清的记忆， 太多的记忆令他太阳穴胀痛， 意识甚至出现了混乱。
他化为水人， 朝着大海的方向迅速移动，身边好像有什么一直在阻拦他， 但他不管，只一味朝前。
好吵。
好像苍蝇在“嗡嗡”叫， 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琴酒的表情越来越烦躁，这些该死的苍蝇， 都给他闪开！
终于， 琴酒见到了大海。
他站在海边， 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赤着的双足将海滩踩出一个又一个小沙坑， 又被海水轻轻冲刷。
好想……想回去， 想回归大海的怀抱。
琴酒欣喜地朝前，腹部却突然一阵剧痛。
他的大脑一阵恍惚，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 却没有摸到任何的伤口。
又是一阵剧痛！
琴酒的脚步踉跄了下，大脑一瞬间清明。
是人鱼之契！
有危险，那个人有危险！
那个人是……是……
高明——
眼前的一切终于又清晰起来，不再只有大海。
澄澈的天空，丝绸一般淡薄且纯净的白云，海鸥在空中飞来飞去。
他也听见了海水的啸声，听到了背后强忍痛苦的呼喊。
“阿阵——回来， 阿阵——”
琴酒低头，他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人鱼，整个人浸入了海水之中。
他又回头看去，就见诸伏高明正站在岸边，左手朝他的方向招着，右手则握着一把满是鲜血的匕首，突然又一刀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再一次剧烈的痛楚袭来，这一次琴酒终于彻底清醒过来，鱼尾一摆，转身几个起落便到了高明身边。
“你疯了！”他一把打掉高明手里的匕首，又朝站在一旁的南流景吼：“你怎么不拦着他？”
南流景眼神无辜极了，拦？他拦了啊，但谁能拦得住你们啊，活爹！
琴酒他是拦不住的，南流景不是力量比人鱼弱，可他若是再用力，怕是就真的要将人给打个半死了，这又不是要死斗。
至于诸伏高明……
这更是个活爹，就算拦住了，以后他就不会作妖了吗？现在看着还好些，万一诸伏高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自杀，南流景找谁说理去？
不过还好，效果不错，竟真的通过人鱼之契将琴酒给唤醒了。
“你刚刚……”
“别说话了。”琴酒为诸伏高明治愈着，然后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他回头，又看了眼一望无际的大海，却很快将头转了回来，毅然决然走向了人类的世界。
琴酒苏醒，虽然还没有回到组织，但该知情的人已经知情了。
先是弟弟们过来了一趟，乔木拓马也来了，先生和贝尔摩德是第三波人，接着便是一些组织里和琴酒交好的知情人。
琴酒昏迷的这五年，组织似乎改变了许多，乌丸莲耶一步步将组织转型，五年的时间虽然不够，但组织基本已经不做杀人的任务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身份暴露，却还是留在了组织，偶尔会挖出几个害群之马，可惜乌丸莲耶并不直接处决，最严重的情况下也只是将人驱逐罢了。
组织依旧是黑色的，只是黑得不彻底，就算留了两个卧底在组织，也不代表组织日后会和官方合作。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琴酒苏醒的半个月前，莱伊跑路了。
那家伙，竟然是FBI的卧底。
“柏图斯已经追过去了。”诸伏景光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笑意：“虽然我们组织对卧底不再赶尽杀绝，但他看着很不高兴，而且你一直昏迷他心里也有气。”
总而言之，莱伊正正撞枪/口上了。
琴酒笑了下，倒也没说什么。
诸伏高明笑着补充：“他知道你已经醒了，正火急火燎要赶回来呢。”
琴酒瞪了诸伏高明一眼，没给他好脸色。
诸伏高明：……
他求助性地看向自己的弟弟，小景，小景你帮忙说说话啊！
诸伏景光却也只是看了眼诸伏高明腹部缠裹的绷带，微笑，一言不发。
倒是乌丸莲耶笑呵呵地开口了：“听高明说，你当时都跑海里去了？你看起来谁都不认识，高明真的很担心你再也不回来了。”
“先生，别帮他说话。”琴酒语气很生硬。
乌丸莲耶立刻便闭了嘴，给了诸伏高明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看望琴酒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琴酒也在组织里露了个面，很多以为琴酒出事的人再次见到他都很激动。
当然，目前还不能完全松懈，毕竟海妖和玄海只是暂时蛰伏，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出来搞个突然袭击。
又休养了几日，琴酒开始和诸伏高明说自己这些年沉睡的那个梦境。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人鱼秘境的位置了？”
“嗯，我当时被所有人鱼和海妖合力送出来，虽然很小，但或多或少有些印象。”琴酒半梦半醒之间，便是要去寻人鱼一族的秘境，只不过被高明的自残给打断了。
“你要去？”
“肯定要去的。”
诸伏高明紧张地握住了琴酒的手。
琴酒看了高明一眼，似乎是看懂了他的担忧，顿时露出笑容。
“高明，我肯定会回来的，虽然秘境是我的家，但有高明的地方也是我的家。”琴酒抚摸着诸伏高明的脸，恢复记忆后，他的眼神要更加温柔，眼眸中的绿色更为浅淡，仿佛两颗剔透的浅绿色玻璃珠。
诸伏高明抿紧了嘴唇，许久才问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这恐怕不行，人鱼的秘境向来只允许人鱼进出，外族禁止进入。”说到这里，琴酒似乎是害怕高明多想，立刻解释：“我不是说你是外人，就算我们是伴侣也是一样的，那是人鱼的规矩。而且秘境位于深海，除了深海中的妖族，根本没人能过得去，南流景也去不了。”
南流景撇撇嘴，他一只猫妖为什么要跑海里去？
眼看着琴酒越来越紧张，诸伏高明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秀发。
银色的长发缎子般从诸伏高明的指缝间滑过，诸伏高明也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我明白，你要什么时候过去？”
当然是越快越好！
琴酒归心似箭，但也明白自己到底昏睡了五年，这五年在他看来只一梦之间，可在高明看来却是确确实实的漫长。
每日忧心地照料，每日心神惶惶，琴酒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折磨，一时竟开不了口。
“明天可以吗？阿阵，求你了。”诸伏高明的手指下意识用力。
头发被扯得有些疼，但琴酒却没有提醒诸伏高明，而是伸手抱住了他，将他的身体压向柔软的床铺，唇也吻了上去。
唇舌纠缠，水声“啧啧”响起。
两人热情深吻着，越来越用力，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弥补这五年在彼此生命中的空缺。
南流景无声无息地退出房间，站在门外轻轻舒出一口气。
太好了。
琴酒醒来，诸伏高明那仿佛枯萎的花枝又重新焕发了生机，抽条冒芽，重新变得绿意盎然。
就这样好了。
南流景的后背静静靠在墙壁上，慵懒又闲适。
妖族本就自在，他的晚辈既然已寻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传宗接代这点小事又怎么可以压在他的头上呢？
其实他也觉得，幽灵猫一族亡了便亡了，他一个在封印中侥幸活下来的幽灵猫，只是从末日中窃取最后一丝生机罢了，也不一定非要复兴幽灵猫一族。
真复兴了才叫麻烦，若是再来一次天灾，就真的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这一日，诸伏高明和琴酒午饭和晚饭都没吃，一直待在房间里。
南流景后面甚至离他们的卧室都远远的，深夜见到两人从卧室里脚步虚浮地走出来，嘴角狠狠抽了下，却还是将准备好的食物送了过去。
次日，跃入大海，琴酒的下半身化为鱼尾。
蓝色的鱼尾在海水中轻轻荡动着，阳光洒落，大海波光粼粼。
诸伏高明突然有一种感觉，人鱼就是属于大海的，只有真正进入大海中的人鱼，才真正称得上美丽与高贵，优雅且强大。
他们天生一体，无法分割。
这种没来由的感觉令诸伏高明有种将琴酒硬生生拉回岸上的冲动，他在担心，担心阿阵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他最终还是强忍住了。
“阿阵，此去小心。”挽留的话在喉咙间滚动数次，最终却化为了一句叮嘱。
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甚至不敢说让琴酒早日归来。
他担心一旦开了头，他就再也舍不得让琴酒去了。
反而是琴酒用尾巴拍起水花，脸上的笑容意气风发，语气轻快：“高明，放心吧，我会尽快回来的！”
诸伏高明怔怔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琴酒抬手朝诸伏高明摆了摆，便速度极快地一甩尾，转身朝身下望不见底的深海穿梭而去了。
第84章 虚假的记忆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整个大海在琴酒入海的时候便躁动起来。
不是狂躁， 而是兴奋。
大海终于迎来了它的君王。
无数的游鱼虾蟹排成队而来，将琴酒团团包围，却又似乎不敢影响他行事般让开一条道路，只在琴酒身侧排成两排， 身形纠缠着指向人鱼秘境的方向。
一条威尔士白鲸循声而来， 与琴酒在深海之中并驾齐驱， 突然将身体沉到了琴酒下方，驮起琴酒便朝着秘境的方向而去。
“你……”
“请随我来。”白鲸发出温柔的男声。
是妖？
琴酒索性趴在白鲸身上， 减少水流的阻力，对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她快要死了。”白鲸告诉琴酒。
谁？谁快要死了？
“她一直在等你。”
是人鱼吗？是母亲吗？
琴酒期待着， 他明明知道母亲不可能存活下来，却还是有着这样的痴心妄想。
人鱼的秘境前， 白鲸停了下来， 任由琴酒一个人进去。
秘境很美， 每一处都散发出浓郁的灵力， 宛如鲸落一般， 死去的人鱼会用自身的血肉供养着整个大海。
乐园、长廊、假山……
每一处都是那样熟悉， 记忆的开关被彻底唤醒，他突然意识到，当初根本就是大祭司对他的记忆下了封印。
可他终究会记起来， 他终究是要回来一趟的。
看着前方巍峨的水下宫殿，琴酒没有丝毫犹豫的踏入，在他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台阶随之亮起，而后又发出了那种琴酒所熟悉、亲切的悦耳歌声。
不是那种壮烈的，而是轻快而愉悦，欢迎着人鱼一族的新王。
踏上所有台阶， 站在宫殿的门前，琴酒与门内的女人遥遥对望。
“您来了。”海妖虚弱地跪坐在王座边上，双手攀着王座勉强撑起身体。
见到琴酒，她并没有逃命，而是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是你。”琴酒朝海妖一步步走去。
不是母亲，不是大祭司，不是其他的任何人鱼。
白鲸口中的“她”，是海妖。
“你怎么进来的？”
“除了人鱼之外，海妖是唯一可以进入人鱼秘境的妖族。”
“玄海呢？你将他也带进来了吗？”
海妖摇了摇头，她自然不会做这等冒犯之事。
“我们已经分开了，您大概已经看出来了吧？我命不久矣。”
琴酒走到了海妖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海妖的眼神非但全无惧意，仰慕之情反而要满到溢出来了。
她欣喜若狂，松开扶着王座的手，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没有跌在地上。
她跪着，却也向往地望着。
琴酒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在海妖的注视下坐到了人鱼之王的王座上。
霎时间，一道道属于琴酒的深蓝色光芒从人鱼秘境辐/射/出去，一波又一波，宣示着大海之主的回归。
海洋生物传达出无比的喜悦，共同信奉着他们唯一的王。
琴酒对此并不惊讶，他已经明白自己落座后会发生什么。
“人鱼，我真是太高兴了。”海妖那张美艳的脸上淌过泪水。
“玄海也是人鱼，为什么不陪在他身边？”
伴随着琴酒的问话，海妖的表情变得狰狞，狂躁又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我没有！他不是！人鱼，你相信我，我不会将他当做人鱼的，绝不会！”
那算什么人鱼？那算什么！
那和尚分明是人鱼的生死仇敌！
琴酒垂眸，不忍看她的表情。
恢复过往的记忆后，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玄海在说谎。
或许是故意的，也或许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丢失了自己的本心，混淆了过于久远的记忆。
人，总是要在漫长的生命中找些什么意义的，比如仇恨。
不管是吃人鱼肉还是喝人鱼血，都不可能让人获得永生。
人鱼秘境从不允许人类进入，也不可能将人类掳来进行残暴的庆典。
唯一能够予人永生力量的——是人鱼的心脏。
一个人想要永生，只有彻底吃掉人鱼的心脏这一种方法，所以海妖才会在人鱼死后牺牲自己也要护住人鱼的心脏。
在漫长的时间内，被海妖保护的心脏会慢慢失去永生的力量，最后随海妖的尸体一起变成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动物园想要寻找潘多拉宝石，其目的并非永生，仅仅是海妖思念着人鱼罢了。
所有吃掉人鱼心脏的都是人鱼的死敌，人鱼不与人族通婚，所有混血不过是那些食用过人鱼心脏的怪物留下的血脉罢了。
想到那日见到乔木拓马母亲时的欣喜若狂，琴酒突然感到很讽刺。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鱼了，他所认定的同类、所悉心教导出的乔木拓马，不过是仇人的子嗣罢了。
他始终是孤独的，孤独地行走在这个世界，有关族人的这部分空缺，已经再没机会得到填补了。
琴酒缓缓叹了口气，问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听南流景说了，双方虽然打了个两败俱伤，但海妖其实并没有伤到这种程度，至少不会死。
可如今，海妖却已经奄奄一息了。
“人鱼，还记得吗？我试图杀死你。”海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罪孽。
“所以你是自杀？”
“一只海妖，存了那样的心思，又怎么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我没有勇气杀死你，所以一直都留着玄海，希望他能够在我死心的时候代我出手。我本也没有想活下来的，一旦你死了，我就会如万千前辈一样，用自己的生命与身体包裹住你的心脏，守护你的力量不被他人掠夺。”
那是属于海妖的终极浪漫。
可惜，她失败了。
海妖想了很多，她想起过往海妖与人鱼亲密无间的那些瞬间，想起她对人鱼千万年的思念。
她好喜欢人鱼，好喜欢好喜欢。
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活下去了，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已经对人鱼出过一次手，她迟早会伤害她所热爱的。
“人鱼，我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你……”
“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真的很开心。”海妖说着，身形在慢慢消散。
明明是敌人，但琴酒的心底还是生出了强烈的哀痛，他伸手想要扶住海妖，却只触及到了一团海水。
海妖本就是海水生灵，消散的时候，自然也只是一捧海水罢了。
海妖温柔地注视着琴酒，在他的眼前彻底消散了。
琴酒缓缓闭上了双眼，强压下心底的悲痛。
他明白，海妖本就该死了，她亲手破坏掉了自己的本源力量，强撑着一口气，也不过是为了再见他一面罢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人鱼，如今，就连海妖都没有了。
琴酒的手指在颤抖，他杀过很多人，也看着很多人死去过，他本来不该因为一个人的逝去便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可海妖不一样。
她就像是琴酒生命中最后的故友，如今她消散了，便仿佛人鱼与海妖的传说都成了假的，再无人可以证明。
明明知道他是人鱼，就给他好好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慢慢赎罪啊！
空荡荡的宫殿，空荡荡的秘境。
琴酒在秘境待了好几个月，悲伤始终萦绕着他，让他很难从这种哀伤中重新脱身。
可他到底还要重新振作。
海底已经没有了他的族人，也没有了海妖。
可海面之上还有人在等他。
终于，琴酒再一次离开了秘境，在离开之前，他彻底封锁了秘境的入口，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秘境中的亡魂。
他一路直上，跃出海面，正跳到了诸伏高明与玄海之间。
双方似乎正在对峙，彼此紧绷着，南流景站在诸伏高明身边，瞪着对面的玄海舔着爪子。
“阿阵！”
“人鱼！”
三人立刻注意到琴酒。
“玄海！”琴酒盯着玄海的眼神充满了仇恨。
玄海冷冷说道：“你已经去过秘境，见过她了吧？她还好吗？”
“她已经消散了。”
“你杀了她？真是一条残忍的人鱼。”
琴酒冷漠地说道：“不，她是自行消散的，因为她认为辜负了人鱼。但我觉得，她只是一时行差踏错，罪不至死，玄海，该死的人是你！”
琴酒浑身都充满了戾气，几乎要将玄海除之后快。
玄海却有些错愕，问：“我？我被人鱼谋害……”
“少胡说八道了！”琴酒打断了玄海的话，斩钉截铁道：“我已经接受了人鱼传承的记忆，想要得到永生，只有吞吃掉人鱼的心脏才行，你觉得人鱼会为了戏弄你杀死自己人喂给你心脏吃吗？”
玄海愣住。
他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也像是难以置信。
“你口口声声说着人鱼谋害你，现在你告诉我，人鱼将谁的心脏喂给了你？又是在哪里举办的庆典？”琴酒咄咄逼人，声声质问着玄海。
说啊！
伪善的秃驴！
谎言就是谎言，迟早有浮出水面的一天，玄海别想再骗他！
玄海却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脚下踉跄着，口中喃喃：“不……不是的，是人鱼害了我，是人鱼在戏耍我。”
人鱼喂他吃下了人鱼肉，就是这样的，所以他才会一直追杀着人鱼，他才会一直痛恨着人鱼！
如果记忆是假的，那他的仇恨又算什么？
第85章 他死了 事情的终结
“阿阵， 你说的是真的？”诸伏高明很意外。
南流景则恍然大悟：“怪不得永生是人鱼一族的秘辛，代价这么大，人鱼一族不愿意透露也很正常，不然所有人都去猎杀人鱼了。”
琴酒寒声说道：“尽管人鱼一族这样遮掩， 也还是防不住有心之人去猎杀人鱼。”
玄海， 就是其中之一！
琴酒一步步逼近玄海， 质问他：“是谁陪你一起猎杀了人鱼？”
玄海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脑袋痛苦。
“告诉我， 玄海，是谁告诉你吃掉人鱼心脏可以获得永生的？”
玄海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 属于人鱼的那颗心脏在剧烈跳动，仿佛也因为琴酒的话开始发疯。
是……
珀尔。
那是一条有着金色头发的雌性人鱼。
不同于其他喜欢久居深海的人鱼， 珀尔更喜欢去往陆地上冒险， 她穿着银色的薄纱， 纱上缀满了漂亮的珍珠， 用两片贝壳作为耳饰。
她是那样不同， 虽然从来没有说出过她的种族， 但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是人类。
“诶，你为什么是光头啊？”
因为他是和尚。
“什么是和尚？头发光秃秃的好难看，给你这个！”
珀尔拿来最漂亮的水草盖在了玄海的头上， 然后对他扮了个鬼脸，兴冲冲地跑开了。
珀尔总喜欢跟在玄海身后，宛如一条小尾巴，甩都甩不掉。
“回你的大海去。”这是玄海第一次戳穿珀尔的身份。
珀尔开心地笑了，然后一下扑到了玄海的背上，拍着他丢掉海草又开始光秃秃的脑袋大喊：“驾！驾驾！”
她很没有礼貌，想起什么便做什么。
她又很没有心机， 待人真诚，无论问她什么都会实话实说。
很难想象同一个人身上竟然会有这样相悖的品质。
她喜欢陆地，喜欢抱着小兔子跳舞，喜欢在月光下吟唱。
她应该还未成年，阅历太浅，甚至不曾带上属于她的海妖。
人鱼是海中的霸主，却不是陆地上的。
“你是来陆地上寻找真爱的吗？”玄海被她缠得烦了，偶尔也会这样问她。
珀尔歪着头，满脸纯真地望着玄海，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只是来玩的！”她的声音清甜，好像甘泉。
人鱼怎么会在陆地上寻找真爱呢？童话故事里都是骗人的，人类那么丑，其他的妖族也不漂亮。
大海里有漂亮的人鱼，有温柔的海妖，还有可爱的白鲸与虾蟹。
不管是漂亮的鳞片还是坚硬的铠甲，岂不都比陆地生物要强得多？
当时人妖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矛盾，玄海也只当身边多了个烦人精，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珀尔也越来越有畸形的感情。
“你为什么就是不离开？”这是三十岁的玄海问珀尔的话。
“我来玩啊！”
“你已经上岸许久了，该回去了。”这是玄海五十岁对珀尔说的。
珀尔却歪着可爱的小脑袋，笑呵呵地说：“没有啊，我还没玩够呢。”
她还是那样年轻，仿佛时间未曾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是啊，珀尔是一条人鱼，对于一条可以永生的人鱼来说，短短几十年而已，不足为道。
玄海五十五岁时，第一次对珀尔表达了自己的情感。
“诶？！！”珀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小姑娘好奇地打量着他，又戳了戳他的皱纹，还扯了扯他的脸。
“可是你好丑啊，还好老，怎么敢喜欢我的？”
恶语伤人，玄海知道自己会被拒绝，却不成想对方会拒绝的这样尖锐。
可看着小姑娘天真的表情，他又悲哀的意识到，珀尔只是习惯了妖族之间的直来直去，并没有故意嘲讽的意思，只是在叙述事实罢了。
可是，好不甘啊。
好不甘好不甘好不甘！
阴郁的心思在长久的陪伴中越来越压抑，玄海偶尔会对珀尔露出凶狠的眼神，珀尔也每次都能察觉到。
可她似乎并不在意，也好像并不明白那种眼神的含义，每次都只是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人鱼一族永生的秘密，是珀尔亲口说出来的。
她离开人鱼一族太早了，少了长辈的教育，太过不谙世事对人心毫无防备。
玄海垂垂老矣，他其实有犹豫过，但看着珀尔年轻活泼的模样，最终还是将匕首插入了她的心脏。
一条过于年轻的人鱼，疏于修炼，又长久离开了大海，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结果可想而知。
“玄海……”她死前还在喊着玄海的名字，好像很不理解。
玄海拔出匕首，只要不再去管她，以人鱼强大的自愈能力，珀尔是不会死的。
可玄海却坚定地将匕首扎进了珀尔的喉咙，也阻止了对方后面的话。
他先是捅了一刀，又将刀子横过来，一下又一下割掉了珀尔的头。
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此刻不再明亮，瞳孔涣散。
那漂亮的卷曲金发上沾了血迹，变得乱糟糟的。
她的心脏再也不会跳动，口中再也不会发出悦耳的歌声……
她就这样死去了，死在了距离大海很远的地方。
趁着尚有余温，玄海挖出了她的心脏大口咀嚼，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越流越多。
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玄海失明的双眼又流出泪来，他曾经爱过一条人鱼，也杀死过一条人鱼。
在杀死对方吃掉了她的心脏之后，玄海日日流泪，终于双眼失明，就连偷取来的永生的生命力都在迅速流逝。
他不能再继续悲伤下去，索性自己封印了记忆，他忘记了自己曾爱过人鱼、杀死过人鱼，漫长的时间却渐渐填补了他记忆的空缺，为他补充了扭曲的“过往”。
“玄海，你为什么在哭？”琴酒不依不饶，他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面对人鱼的质问，玄海终于不再有恃无恐，而是踉跄着后退。
痛苦、不甘、痛苦、悔恨……
纷杂的情绪瞬间涌上来，令玄海几乎站不稳。
“你说人鱼对不起你，我想知道，人鱼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别拿那些虚假的东西来搪塞我！”琴酒咄咄逼人。
“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诸伏高明也在追问一个答案。
面对人鱼一族的苦主，面对自己的弟子，玄海张着嘴，却无法解释一个字。
是他的错，一起都是他的错。
玄海跌跌撞撞转身就跑，琴酒几乎是立刻追了上去。
“玄海，给我站住！”面对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琴酒毫不留情，鱼尾狠狠抽在了他的背部。
玄海跌在地上，口吐鲜血。
诸伏高明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却最终忍住了。
“你杀死了人鱼对吧？你杀了谁！”琴酒质问着，可其实他并不会认识那个可怜的人鱼。
玄海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却再一次被抽倒。
接连几次后，玄海已爬不起来了。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今天必须将事情说清楚！”琴酒不明白玄海为什么没有反抗，但他却不会因为对方的不反抗便放过他。
是否杀了玄海，他要看玄海究竟做了什么来定。
可很快，琴酒的脸色变了。
他将玄海翻了过来，对方的前胸位置已经破了一个洞，玄海的手上正捏着一颗心脏，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属于人鱼的气息完全凝聚于心脏之上。
“老师！”诸伏高明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难以置信地跑到玄海身边。
“玄海，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到底做了什么，宁愿去死也不肯告诉我！”琴酒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他不明白，但同时心头火骤起，无边的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全部吞没。
南流景见状连忙用月光将琴酒的身体捆住，拉着他朝后退去。
“他已经活不成了！”南流景提醒他，他不想让琴酒和高明因为玄海的事情闹不愉快。
现在既然玄海自杀，不正是一件好事吗？
琴酒却仍旧死死盯着玄海，从人鱼心脏上传递而来的怨气感染着他，令他不能原谅。
“老师，你为什么要自杀？有什么不能说出来吗？你不是一直说是人鱼害了你吗？”诸伏高明想要用力量给老师治疗，却根本没用。
人鱼的心脏离体，玄海自然会死亡，他早在很多年前就该死了。
“你还没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诸伏高明流出了眼泪。
他其实已明白了。
在老师自杀的那一刻，诸伏高明就已经明白是非对错了。
如果不是有无法面对的事情，玄海也不会宁愿死都不肯说出真相，他当年一定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他死不足惜。
理智上如此，可感情上……
玄海依旧是那个照顾了他很多年的长辈，看着长辈离世，他自然会悲伤。
“就算您真的做错了什么，至少也……”诸伏高明哽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玄海的脸上却一片释然，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他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终于……
这么多年，他终于要去找珀尔赎罪了。
他不该杀死那个善良活泼的女孩子，更不该歪曲事实仇恨了这么多年的人鱼，像是他这种人渣，早该下地狱去了。
他无法面对，直到今天都无法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