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形势会变成双方对峙，然而身穿佣人装的阿姨先开口了：“你们两个……新来的？”
“有什么不妥吗？”沈泽宇神色如常。
佣人阿姨带着点责骂的语气喊道：“外面风这么大，不去看看葡萄藤怎么样了？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吗，一群蠢货！”
她犀利的目光扫过站在楼梯口的几人，就像面对一群逃课学生的教导主任。
沈泽宇悄悄在底下戳了戳千瞳的腰。
千瞳正要躲闪，但呆滞一瞬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们正在带客人参观宅邸，暂时腾不出时间。”
“这活儿一个人就够了吧，你们就不能分开？”佣人阿姨严厉地质问，“葡萄藤可是很娇贵的，照料田地不能懈怠，没人教过你们吗？”
听到这话，方明震惊地回头看向沈泽宇和千瞳。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面前散发着神奇蓝光的阿姨将身穿仆人服装的两名调查员当成她的同事了。
没错！衣服才是这个怪谈域中决定身份的关键！
方明庆幸沈泽宇设置了完美的对照组，现在他们可以确定这一条件。
阿湘干了活但没穿衣服，千瞳穿了衣服没干活。现在，只有千瞳和沈泽宇被认为是“仆人”。
因为身份是由视觉判断的，对面的未知生物只能通过观察得出结论，至少阿姨看不出谁在实际上干了仆人的工作。
说起视觉，《梦想豪宅》中的污染症状似乎是眼睛受损，视力减弱……
想到这点，方明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如果他们全员视力不佳，后面的探索将变得无比艰难，甚至可能会无意间得出许多错误结论。
沈泽宇上前一步，站到了更靠近蓝色光团的地方：“对，我们不能分开，这是客人们的要求。您在忙吗？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田里的葡萄？”
“好好，”虽然看上去不耐烦，但她还是勉强答应，叉着腰大摇大摆走向楼梯，“让开，我现在赶过去估计还来得及。祝你们玩得愉快。”
调查员们向两侧站，让出一条通道，但明显比较窄，根本容不得身材臃肿的佣人顺利走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摆动的双臂直接穿过了旁边人的腰腹，仿佛不是实际存在的物质。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穿模……”目瞪口呆的方明喃喃道。
女佣停下脚步，将上半身往回扭，问道：“什么？”
方明生怕自己大意说错话，急得摆摆手解释：“你听错了，我是说，那些葡萄确实不错，该认真照顾。”
“对啊，葡萄很有用，吃了对身体好。”女佣转身继续走，快离开众人视线范围时还说道，“新来的，别把工具房的衣服穿到宅子里，快去你们的卧室换一套。”
沈泽宇大胆问：“卧室在哪，我们初来乍到有点不认得路。”
“仆人的卧室不都在地下一层嘛……”随着她渐行渐远，声音也小到听不见了。
沈泽宇等她彻底消失后，才卸去脸上礼貌性的微笑，低头沉思。
地下一层，也就是说地下不止一层。
蓝色光团女佣看似没有恶意，那她的提醒是否是对他们有帮助的？
蓝色和绿色，分别意味着什么？
加西亚直白道：“我觉得她是徘徊在这座古宅里的幽灵。”
这既是刻板印象也是根据所见情况做出的判断。女佣没有实体，身体会在黑暗中发出荧光，而且听她的语气应该住在这里很久了，没什么正常人类能在怪谈域中长期生存。
古老的住宅搭配幽灵传说，被束缚在某一地块的怨灵引发各种诡异现象，是在全球范围内都十分常见的怪谈。
“那个人，穿墙了。”普利斯玛突然说道。
方明问：“你怎么看见的？”
普利斯玛站在一个很刁钻的位置，祂靠在楼梯的扶手上，比其他人还要矮几个台阶，所以是最后一个能看见女佣背影的人。
“就在刚才。”普洛斯玛没有解释太多。
沈泽宇松了口气，很好，千万别这时候给他整幺蛾子。
方明和加西亚的关注点都还在女佣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普利斯玛的可疑之处。得到新的信息后，他们更加肯定了关于幽灵的猜测。
沈泽宇主动打开手电筒照亮长廊，继续向前：“二楼房间比较多，按顺序来吧。”
普利斯玛迈开修长的腿，一步跨越好几个台阶，直接将自己抬升到二楼的地板上。
方明默不作声地投去古怪的目光，这个幼稚上楼动作直接撕裂了留学生的高贵冷艳气场，让他怀疑世界是不是到处充满了bug，穿模和动作模组混乱接连出现。
调查员大队走到了最近的一扇门前，这无疑是间卧室，门没有锁，沈泽宇随手推开了它，开门的声响也不大，宽敞的内部空间暴露在他们眼前。
不愧是豪华宅邸的卧室，虽然并非主人房，但面积也比得上普通酒店套间的好几倍。沈泽宇习惯性将手放在附近的墙壁上摸索，迅速找到开关并按下，天花板上的灯顿时亮起。
“真有通电诶。”千瞳仰起头看着那盏明亮的灯泡。
沈泽宇关了手电筒，既然没必要使用那就保存电力，不要浪费。他走入房间，围着边缘转了一圈，粗略地检查了下，没有被人入侵的痕迹，也似乎许久没人住过这里了。
剩下的调查员也进入卧室，有人仔细摸索，有人浑水摸鱼，屋内一副忙碌的景象，简直是密室逃脱现场。
沈泽宇已经走到了书桌前面，伸出手抚摸桌面，一直滑动到桌角，由木质突兀过渡到塑料的质感十分怪异。
他发现，桌角都被用透明胶带包裹住了。
不仅如此，沈泽宇转身回头看，卧室里所有尖锐的地方都做了类似的安全措施，好像家里有小宝宝出生，紧张的大人们尽力抹消掉屋内所有危险因素一样。
联想到队伍之前的遭遇，看来在古宅里随时有可能被乱动的家具攻击，为了自保，顺利在睡眠状态下度过夜晚，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恐怕费尽心思做出了这些布置。
“你们觉得，”沈泽宇随意拨弄笔筒中的几支笔，“古宅里发生的种种，到底是厄运还是有人暗中操控？”
不出所料，这些笔已经被削去了尖锐的部分，安上柔软有弹性的保护套。
方明叹息一声：“如果是不明白状况的路人闯进来，再加上是无神论者的话，大概会认为是厄运吧。”
“我总感觉有人在整蛊我们！”千瞳义愤填膺。
沈泽宇唇边微微扬起，但很快压了下去，略带一丝失望道：“我看了前辈留下的纸条后，以为打扮成仆人就能避免遇到那些危险，但现在看来，效果不佳。”
所以成为仆人究竟能躲避什么呢？他不相信这是完全无效的措施。
沈泽宇甚至认为，纸条起到了误导作用。
因为纸条的出现，他们提前成为了“仆人”，从而错过了什么。
而前辈调查员一定遇到了某种危机，几经周折后才发现用这个方法可以规避。
沈泽宇有点头疼，事物果然具有两面性，提前得知答案有时候也是双刃剑。事到如今，他不免疑神疑鬼起来。
二楼的客房不止一间，众人沿着走廊继续探索，连续进入几间卧室，内容都大同小异，全部被做了安全保护措施。
这些房间也有窗户，但都处于关闭状态，夜晚的冷风并没有灌入室内。
调查员们度过了一段垃圾时间，几乎一无所获地来到了最后的客房。
沈泽宇无聊地瞥向窗户，尝试观察外界的状况，却恰巧看见幽绿色的荧光在玻璃上一闪而过。
他走到窗边，几乎将脸贴上去，试图追寻绿光的踪迹。
天已经完全黑了，明明不在大城市中却看不见星光，如一片黑丝绒幕布覆盖在上方。地面树木的摆动幅度稍微减弱了些，似乎风力不像刚才那般大了。
咔嚓！
扣住窗户的锁被无形之力打开。
沈泽宇还没来得及反应，两扇巨大的观景窗玻璃就在内外气压差的影响下被向外扯，很快形成一个空洞，强烈的吸力瞬间将靠近窗户的人体抽出房间，他措不及防被卷入空中。
二楼到一楼不算特别高，再加上有树，理论上摔不死人。
但沈泽宇还是紧闭双眼，身体紧绷无法动弹，更别提在空中调整出合适的坠落姿势。害怕骨折的疼痛是人之常情，他无法幸免，如果风把他吹到更高的地方，那连性命都难保了。
该死，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结束了。
如果有错题本的话，一定要写上“台风天不要站在窗户旁边”。
在撞击来临前，他绝望又自嘲地想。
幻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如约而至。
他撞进一对冰凉的手臂中，这双手及时阻止了身体的下坠，并往反方向拉起，让失重感骤然消失。
仿佛掉进水中的小兽突然被渔网捞起一般，浑身湿漉漉的，即便回到岸上，恐惧依然没有散去。
沈泽宇就是这样的状态，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勉强靠着身旁的人，大口大口喘气，胸膛上下起伏。
那对手臂拥住他的上半身，如蟒蛇般越缠越紧，强行缩减肺部舒展的空间，让呼吸平静下来。
好痛啊，沈泽宇难受地想破口大骂，却完全没力气纠正祂的行为。
阿湘和千瞳冲上前去，合力将窗户拉上，呼啸的风声终于不再传入耳中。
保持着不太舒服的拥抱姿势，普利斯玛笨拙地尝试使用语言解释自己的行为：“不能，不要离开。”
幸好祂寸步不离地跟随，时刻关注，不然就会错失抓回这只蝴蝶的机会了。
蝴蝶的薄翼如此易碎，稍有不慎就会被外力摧毁。
沈泽宇明白为什么接住他的人会是普利斯玛。
在足以及时出手拯救他的范围内，只存在这一人。祂心机深沉地将其他人排斥在外，把机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对，没错……
祂终于从暗处走了出来。
那一直死死纠缠在身上，窥探他，渴望他，无处不在的目光。
沈泽宇厌恶被人注视，直到此刻，他才精准锁定让自己长时间保持神经紧绷的罪魁祸首。
明知道，在长久的探究过后，他作为人的一切都将被怪物学习并夺取，但他就是不愿意“发现”，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不想怪罪普利斯玛。
或许自己也贪恋这种感觉吧。
沈泽宇不自觉地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