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女佣,身后还跟着几个农户打扮的大叔。
“玛丽!”其中一个人喊道,“他们就是新来的仆人?瘦得跟柴似的,看起来不像是能干活的家伙啊。”
五大三粗的女佣近乎用吼的语气向他回话:“我可不会搞错,不然昨天上午是谁犁了葡萄田的地,你吗?”
“哈哈,我昨天上午打瞌睡去啦。”那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几人又叽叽喳喳地议论了几句,直到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逼近才停下。
沈泽宇双手插在口袋里,像和邻居寒暄一样开口:“晚上好,今天的工作都忙完了吗?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
“我带他们来看看新同事。”女佣一挥手,示意其他人走上前,“今天过得怎么样?”
沈泽宇摇了摇头:“不太好,我们不熟悉房子的布局,迷路了到处窜,我朋友因此被主人责罚了。”
他朝树底下的加西亚比了个眼神,她还垂着头保持半睡半醒的状态。
女佣脸色一变:“哎呀,你们是惹到了伊莎贝拉大人?她脾气确实不好,要是其他主人还在宅子里,倒是能治一治她。”
“其他主人?”沈泽宇挑了下眉,“他们去哪里了?”
名为玛丽的女人回望在黑夜中显得十分阴森的宅子,声音中充满复杂矛盾的情绪:“那些人,有的还未醒来,有的再次沉睡了……”
“沉睡?”沈泽宇问。
“是啊,这么多年,要是我们一直维持清醒,早就失去神智了。”玛丽将头转回来,露出温和的笑容,“我生前来这里工作的时候,伊莎贝拉大人早就去世了。再一次醒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后面一人笑嘻嘻道:“我来得更早,中途醒过几次,但都只维持几天。”
玛丽接着说道:“我们集体醒过来,是在同一个时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卡萨大人似乎非常需要我们的帮助,所以将我们召集起来,共同抵御外敌。”
“卡萨?”这下沈泽宇是真的惊讶了,“你认识它?”
所有仆人都点头,玛丽说:“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贵族和富豪没办法差遣我们,我们实际上侍奉的‘主人’,正是卡萨。”
沈泽宇微微低头思考,在心中给目前出现在《梦想豪宅》里的生物划分势力。仆人是卡萨的随从,受到卡萨的庇佑,目的是守护庄园;以伊莎贝拉为代表的历代屋主受到卡萨厌恶,同时他们潜伏在宅子中攻击新进来的人;居住在地下的未知生物是与黑界同时诞生的,会造成污染。
地下的生物难道就是卡萨要对抗的外敌?这样的话,仆人们就是在怪谈域诞生的时候集体苏醒的,受到那场月全食的影响,卡萨的力量可能也得到了增幅。
“那些贵族很喜欢号令我们,仿佛还沉浸在他们活着时的美梦中,”玛丽表情不屑,“谁管你生前是什么人?幸好之前来了一批客人,把他们教训了一顿,有几位直接被打到重新沉睡了。”
沈泽宇沉吟片刻:“客人……他们是不是用一把刀攻击了屋内贵族的灵体?”
“没错。”玛丽给出肯定的答复。
沈泽宇眼前一亮:“那你知道刀被放在哪里了吗?”
玛丽感到奇怪:“你想找它干什么?虽然我确实讨厌指手画脚的贵族,但驱赶他们不是我们的工作,你也别操心了。”
“其实,”事到如今,沈泽宇也不打算继续瞒着,“我们不是来这边做仆人的。”
全场沉寂,散发绿色荧光的几人震惊地看向眼前这群陌生来客。
玛丽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你们,是客人?”
“抱歉,只是借用下衣服。”沈泽宇扯了扯衣领。
仆人们相视一眼,并没有因为得知真相就对调查员心生敌意。玛丽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道:“真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哎呀我这个老花眼……”
其他人像围观珍稀动物一样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调查员,恨不得上手去摸,然而他们什么都碰不到。
“我就说这地方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来。”
“你们是哪里人?不像本地的啊!”
玛丽擦了擦眼角,好心提醒:“那你们还是拿到这把刀比较好,不过就算有了它,你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是因为那种能让人眼盲的毒吗?”沈泽宇绕开吵闹的鬼魂,冷静问道。
“毒?不,它们是卡萨最厌恶的入侵者,无耻的寄生虫,恐怖的群体怪物——微尘。”
玛丽的手在空中一握,似乎什么都没抓住,但她嫌弃地把手放围裙上擦了擦。
沈泽宇当场愣住。
微尘?灰尘?
那些堵塞了阿湘的过滤腮,害得他们所有人对色彩分辨力下降的灰尘竟然是活物?
“自我们醒来那时起,微尘就无处不在,它们肆意侵占土地,掠夺本该属于卡萨大人的空间。”玛丽说道,“如果不是我们竭力清洁维护,每日都不敢懈怠,它们早就害死卡萨大人了。”
沈泽宇抓住了一丝虚无缥缈的灵感:“等等,卡萨到底在哪里?”
既然灰尘都能是活的,那卡萨的真身说不定是他们见过但以为是死物的某样东西……
玛丽向身后一指:“如你所见,就是这栋房子。”
方明:“???”
连加西亚听见后都将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沈泽宇:“忽然感觉这个答案不是很出乎意料。”
如此一来,某些事就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卡萨要杀害人类?只要把房子视作一个生命体的话,搬进来的人类就是寄生虫。
试问谁能面对钻进肚子里还四处活动的蛔虫无动于衷?
而仆人,负责清理脏东西,打理花园和田地,让卡萨居住在一个更好的环境内,他们的定位就像是益生菌,自然能得到“身体”的优待。
卡萨是个怪物,它无法理解自己被人类转售,不懂仆人其实是屋主雇佣来的,它只依靠单纯的本能来判断,消灭入侵者。
直到黑界罩住了它,微尘出现了。
微尘就像来势汹汹的病毒,让它苦不堪言,不得不唤醒全部仆人去抵挡。
“你们看不清色彩,那是因为‘蒙尘’,”玛丽道,“微尘被吸入呼吸道,接着进入血液循环,散步到各个器官中,最先出现症状的就是眼睛。它们聚集在晶状体前,阻碍了部分光线。”
沈泽宇有点吃惊:“没想到是通过物理方式……”
他还以为污染是什么很玄乎的事情呢。
玛丽转身面向葡萄田:“那片田地受到了卡萨的祝福,长出的果实有驱散微尘的功效,你们如果实在受不了了,可以吃一点。”
沈泽宇问出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不吃葡萄的话,我们能坚持存活多久?”
“要看摄入量,”玛丽转回来,“你们如果想去捡刀,那就必然要进入微尘的领地,它们很喜欢搬运一些小东西回巢作为收藏。去到里面,微尘只需十几分钟就能塞满你的血管。”
“从地窖入口进去,对吧?”沈泽宇问道。
玛丽哑然失笑:“你完全不担心吗?”
沈泽宇淡淡道:“不一定是我进去。”
方明忍无可忍:“你不许摸鱼!”
“好好好,”沈泽宇回头敷衍几句,又继续跟玛丽搭话,“有什么比较有效的预防措施吗?”
玛丽道:“还是葡萄,吃多点可以提前在你们的肺部形成保护膜,但维持不了多久。”
“具体多久?”
“说不准,没人试过。”
沈泽宇面露难色,不知道今天摘的够不够用。
他走回到正对着便携食品大快朵颐的队友之间,在原位坐下,和方明商议:“怎么样,一起去?”
方明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把地面上的垃圾简单收拾一下,说话声疲惫不堪:“去吧,始终要面对的。”
千瞳将自己袋里剩余的葡萄全部倒在桌布上,它们成为了调查员这一餐的饭后水果。
普利斯玛对这些食物不感兴趣,坐在旁边颇有耐心地往沈泽宇嘴里投喂东西,速度把控得刚刚好,不会让他吞咽困难。
方明在背包里翻找了一番,找出口罩分发给每个人,虽然不一定能挡住微尘,但聊胜于无,起码有心理安慰作用。
玛丽长叹一声:“祝你们好运。仆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让尘埃破坏我们的家。”
家。
即便从未拥有过,他们也把这栋房子视为“家”吗……
家是什么?或许人们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直到此时,沈泽宇才意识到,恶魔为何被称作“卡萨”。
casa,在西班牙语里代表着“房子”,也有“家”的含义。
卡萨是一个纯粹的,但被无数人赋予各种期待和意义的事物。
港湾?
住所?
能让人感到温暖之地?
它的形象在人们的梦想中逐渐丰满,脱离现实桎梏,成为虚幻的火焰,无数灵魂如飞蛾般环绕着它起舞。
完美的它对人类抛出极致的诱惑,勒令他们献上一生,千万年来,一次又一次……
就像恶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