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周妄才到下班的时间，他坐在前台的椅子上，低头拿着秦让儿子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
“三角函数是不是没记熟？看好，图这么画。”他耐心地写着公式，语气温和。
那小孩一直不吭声。
不吭声就是不会。
之前在家教周祈题目的时候，他不懂就沉默，还会配合点头，其实是怕麻烦周妄讲第二遍，又怕哥嫌他笨。
秦让儿子才刚接触初中预科，比周祈年龄小，他不吭声纯粹怕生。
周妄将草稿纸重新翻了面，再讲了遍，这次他不再等小孩的回应，而是将笔还给了他，“答案写上了，自己慢慢思考。”
小孩如释负重。
“走啦？”秦让不在店内，只有和周妄一起工作的女同事柳姚在，她是晚场班，还会在店里多呆一会。看见周妄收拾了东西，就抬头和他打招呼。
“嗯，交给你了。”周妄清点好东西，拿着更衣室柜台的黑色帆布包，单肩挂着包就往包间的方向走去。
在牌号“發”的包间门口，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如果屋内没人听见，就算了。
转身准备走的时候，门却开了。
“走。”季升掐了烟，将烟灰压在烟灰缸里，拿过衣架上的外套披着。
包间的暖气开到最足，又开着窗户，烟味顺着窗口窜出去，一群人打得火热，冷风吹进屋里也不觉得什么。只是季升突然从包间里出来，才有些冻得哆嗦。
“嘶，好冷。”他扯着外套，将拉链拉到顶，开始低头看手机，“方便去私人影院吗？”
说实话，周妄没去过。
他觉得看电影的地方只有两个，要么电影院，要么自家的床上。
“行。”周妄想着季升喊他看电影来着。
“先吃饭，门口那家江西拌粉行吗？”季升安排好了。
他看起来很能吃辣，上次吃涮菜锅的时候，季升面前的还是爆辣。
可能是1吧，不用担心屁股。
“行。”周妄和他一起走出了棋牌室。
“你晚上有门禁吗？”季升两手插在外套的兜里，鼻尖受冷风吹得泛红，他抽出只手，拿自己的餐巾纸叠成四层擦了下，笑着看向周妄，眼尾随着他的表情微上扬。
“没有。”周妄仰头看着菜单，希望从辣味里挑一个清淡的，他晚上没什么胃口。
“感觉你有点紧张，为什么？”季升歪头看他。
“社恐。”周妄暂时没有随随便便和陌生人开玩笑的能力，倒是有和陌生人上床的能力，他想到这点后勾唇。
“就因为这个？诶，那什么，你知道mbti吗？”季升开始主动找话题。
周妄摇头，“只知道星座。”
“那你什么星座？”季升顺着问下去。
“摩羯。”
季升觉得更冷了。
两碗粉端上来，油滋滋洒满葱辣的是季升的，三鲜米粉的是周妄的。
季升拿着筷子，他吃饭时候很安静，头低着，腮帮子鼓起，显得很乖，耳骨钉随着嚼的动作一上一下动着，周妄盯着看。
“我们一会看完电影就结束吗？”周妄问他。
季升眉头微动，重新打量了下周妄，“当然。”
他笃定周妄没怎么谈过恋爱。
周妄咬着粉，垂眸看手机，不再和季升搭话。然后就变成了季升咬一口粉就要盯着周妄看，看他像个兔子一样一点点把粉嗦下去，然后开始想象这张嘴要怎么伺候他。
季升眸色沉了沉。
周妄这才明白，私人影院原来是有床的。也不算床，而是将近两米宽的大沙发，上面有抱枕，空调暖气开着，银幕是投屏样式的，很大，季升说可以让他先挑电影。
谁知道要看什么。
周妄手机扫码，漫无目的地滑动电影名单。
“我看看。”季升坐到沙发上，非要和他挤在一起。
两人肩膀相碰撞，周妄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挑个电影靠这么近干嘛，“你没手机吗？”周妄问他。
“你的更好看一点。”季升垂眸，认真地看周妄的手机页面。
真信他来这种地方看电影就见鬼了。
温热潮湿的呼吸越来越近了，周妄想躲开，季升突然揽住了他的肩膀，“问了你很多次。”
“不想吗。”他声音很温柔很轻，落在周妄的耳边。
周妄身体僵了下，没动。
季升那双桃花眸低垂，目光落在他身上总是带着笑意，长指轻轻点了下周妄的脸颊，好似哄他玩。
他和沈驰的直入主题不同，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容易让周妄放松警惕。
见周妄没有很强烈地反抗，季升摸了摸他的脸颊，“你长得好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
“这是你约炮语录吗？”周妄问他。
“不是，你玩社交软件的时候，私信难道不会被那些人挤爆吗，你根本就不愁伴侣，不是吗。”季升指尖捻了几撮周妄额头刘海的发丝，玩了会，“那我线下既然碰见了，岂不是缘分。”
听得周妄有些爽。
能多拍马屁就多拍。
“你这算出轨吗？”周妄不希望回头自己莫名其妙被他小男友网暴。
“没关系，他知道也没事。”季升不装傻，直接摊牌和周妄说。“他有自虐倾向。”他放开了周妄，摸出包万宝路，拆了点了根，夹在手上。
“他曾经花钱让我和别人做给他看。”季升说。
周妄尝试理解中文，但是理解失败，他需要翻译器。
“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他很有钱，养我，粘人得不行，像狗，也是个变态。”季升吸了口，烟雾缭绕，他长眸微眯。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玩就好好玩，萍水相逢，有缘无分。”季升看了他一眼。“喊你出来，也是玩。”
很符合周妄最初下载软件的初心。
“你们认识多久了。”周妄问他。
季升突然笑了，他重新坐在周妄身边，手拿着烟盒，将其一角压在周妄的□□。“三年多了吧，高中毕业那年我就从网上认识他。”
“你知道，人一旦从巨大的压力中解脱出来，就会不断地放纵自己。”
“这种感觉，你也有吧。”
周妄双眸缓缓闭上，他想到了父母离婚的那天，他从此搬出家以为终于解脱。
烟盒被压变形了，季升低头，轻声在周妄耳边笑了笑，他气息落在周妄脖颈，手开始渐渐放肆，“隔着布料呢，就这么有感觉？嗯？”他惯会用这样反问的句式。
烟味弥漫在周边，电影开始播放了，是季升随便挑的爱情片，片头及其浪漫又无聊。
“没关系，我们今天就稍微玩一玩。不想继续就告诉我。”季升温柔地哄他，将他缓缓揽在怀里。
周妄闻见他身上淡淡薄荷味，季升外套没脱，沾染着寒气，他下意识地往季升比较温暖的颈窝靠，身体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他听见季升说故事般的口吻。
“你经验很少啊，我以为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季升一心二用地拿出手机。“也没做过几次吧你们。”
这里的他指的是沈驰。
“别......”周妄咬着牙闷哼出这样的音节。
换到的是季升毫不费力地揉压。
周妄呼吸渐渐急促，胸腔不断起伏，他不敢低头看，又不想太靠近季升，却又被他熟练的手法玩得不行。
但其实，就一个烟盒而已。
连裤子拉链都没拉开。
季升垂眸，欣赏着周妄的表情，另一只手勾勒着他眉眼的轮廓，看了会，就又低头看手机了。
很不专心。
周妄感受到自己背后冒汗了，燥热得不行。
昏暗环境下，和季升独处，没有其他人，他此刻的脑海很乱，陷入虚无的慌张，又不知道在慌什么。
这不是他愿意的吗。
从一开始。
季升凑上前，要和他接吻。
周妄顿了下，别开脸，拒绝了。
季升就打算把吻落在他脖颈上，还没来及的时候，他电话响了。
是那个落。
他的男朋友。
“让他听听可以吗，他会很爽的。”季升接听电话开了免提。
“草。”周妄刚骂一个字。
“你在和谁。”电话那边男生的声音有些沙哑，安静地等待，等不到一声回复，只有电影主角里的独白。
“你和谁去了私人影院，你们在做吗。”男生声音有些颤抖。
“求你。”甚至有些啜泣。
“别恶心我。”周妄听不下去，夺过他手机直接挂了电话，将手机砸在季升的脸上，起身推开他。
季升没有来及躲开，手机硬生生地砸在他鼻梁上。
他抽着烟，随便周妄拿东西走人。
荒唐得都有些搞笑。
谁爱傻逼当他俩调情工具谁当。
刷新了周妄对男同定义的下限。
这么对比起来，沈驰真是太他妈正常了。
他几乎是快步走出的私人影院，私人影院开在商圈的一栋楼里，下电梯正好面对着的是一条商业美食街，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
天气渐渐朝冬靠近。
周妄没有带伞，思来想去还是在软件上噼里啪啦骂了季升几句，反手拉黑后才算罢休。
他打算在便利店买把伞，看雨似乎要越下越大。
美食街热气腾腾，哪怕下雨，还是不少人举着伞踩在泥泞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排队。
在一家烤冷面的门前，周妄看见沈驰。
他撑了把蓝色宽大的伞，颀长的身型被笼罩在伞下，额前黑发丝撩起露出长眉，单手刷着手机，站在排队人的中间，一个人。
后面排队的人都不怎么敢靠近他，但周妄还是看见有女生找他搭讪要联系方式。
两人交谈了什么，女生就特别客气地点头摆摆手离开了。
沈驰没受到一点干扰，继续垂眸看手机，只是察觉到有目光在阴暗的角落里望着他。
那双沉静黑眸抬起时，沈驰看见了周妄。
周妄踩着一处台阶的拐角，站在店门房檐下躲雨。黑色帆布包挂在他的肩膀上，额间碎发被雨水打湿，显得略微狼狈。
对视了几秒，周妄收到了他的消息。
——等会，快到我了。
——吃烤冷面吗。
周妄是吃饱饭来的，可是现在又好像饿了。
——里脊不要辣。
沈驰冲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就站着继续排了。
周妄略显惆怅，他长长叹了口气，湿漉漉的整条街都埋没在雨雾里，眯着眼睛。模模糊糊在人群里看沈驰的身影。
要跟他说刚才不小心被别人隔着裤子摸了鸟吗。
他们好像是对象来着。
周妄等久了无聊，就坐下来，托着脸继续看沈驰。
沈驰已经买好了，提着热气腾腾的袋子，长腿迈着朝周妄走来。
周妄伸手准备接过的时候，听见沈驰说了句。
“你裤子没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