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
那边话音刚落,季洵便气急得几乎拍案而起:胡闹!我没有写过这样的剧情!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剧情崩坏!
这一段分明是沈修远大比中表现出色赢得门派上下夸赞,为今后声名远扬打下基础,五场比试过后就该去休养再历练了,哪里会有龙渊突然冒出来搞事!再说龙渊其中一个对手是尚未筑基的小师妹,简直白捡的便宜,不知道见好就收吗!这下可好,龙渊这么一搅合,该沈修远得的名声,全都要跑到龙渊那里去了!
季洵又气又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剧情崩坏该如何挽回——既然龙渊要挑战他师父,那沈修远也挑战,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
可季洵犹豫了,没崩坏的剧情是他写的,他恐怕比沈修远本人还清楚沈修远的消耗有多大,别说挑战自己了,就是和小师妹来场比试都够呛,温琅的快剑不是好对付的,无忧的扇剑更不是好对付的,何况齐光就那一点铁,真正能激发出来的寒气大多都是沈修远体内的灵气,这个消耗不可谓不多,沈修远现在还能站着都不容易。
而龙渊呢,也和无忧有一场,另一场是谁,五个人里面最脆皮的小师妹,他还休息了那么久,状态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要是真和执明君来一场……季洵写的剧情,可全给这大师兄做嫁衣了。
季洵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传音给沈修远,可他制止了自己。
沈修远不能再战了,他太累了,季洵,季洵他……
他不忍心,他舍不得。
比起脱离掌控的生气,比起剧情崩坏的恐慌,季洵心中的酸涩不舍比什么都多,他的脑海中仅存一个更强烈的念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别的,不用沈修远和自己挑战也能扭转剧情的办法,一定有的……快想一想,造一个情节也没问题,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这边季洵脸色铁青,广陵已经被他这脸色吓得不敢打趣,白安也意识到了什么而微微蹙眉,玉衡君则饶有兴趣地看着擂台,唯有事件中心的执明君岿然不动,他敲打着扶手,沉思了一会儿。
与此同时,擂台上下的师兄妹四人都震惊得活不出话,内外门弟子反而反应得快,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沈修远呆住了,他望着前方龙渊的背影,满脑子都是季洵对他的期望,还有昨日的那句:
“只能胜,不能败。”
他知道自己师父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期望,他也不想辜负师父的期望,所以他拼命去战了,否则他也不会非要转灵气为寒气也要赢过无忧——他只想拔得头筹,让师父高兴,让师父多看一看自己。
可是,龙渊走了出来,沈修远甚少去揣测他人想法,此刻却是飞快地厘清了龙渊的意图。
六象秘境的带队人是龙渊,而最终弟子们都在夸他沈修远,这次比试也是,他沈修远前有以剑术赢过剑术不凡的外门弟子,后有连战两场的压轴胜利,而龙渊只能说发挥正常,并无出彩的地方,龙渊又是大师兄,凌霄峰的亲传弟子,日后是要接任掌门的,可他的名声却不如另一个峰的弟子……
沈修远心中凉意顿生,却并不愿退让。
想要夺魁的理由,谁都不比谁差,那就看谁能赢过这场额外的比试了!
沈修远手执齐光剑,恭敬地上前来到与龙渊平齐的地方,躬身一礼:
“徒儿也斗胆挑战师尊成玉长老!”
沈修远话音未落,季洵的思绪立刻被打断,他几乎怀疑自己幻听幻视,可沈修远挺直了脊背站在龙渊身边,二人旗鼓相当,季洵怒火攻心,真想提着决疑连着两个人一起揍。
沈修远你逞什么英雄!凑什么热闹!不知道自己什么状况吗!
去他的剧情!谁来告诉我要怎么阻止这傻孩子作死!
可执明君依然没有发话,季洵再急也不能违背人设抢话,只能如坐针毡。
台上,无忧一眯眼,也明白龙渊用意了,心中悠悠叹过气,朔风剑再次入手,转头给温琅使了个眼色后上前两步。
“师兄师弟都这么说了,弟子不向师尊表示下心意就太失礼了。”
“弟子无忧,向师尊广陵长老,请求一战!”
这下轮到广陵气得吹胡子瞪眼:“这逆徒!竟然要和七旬老人切磋!”玉衡君笑得更开心了。
五人之中三人上台,温琅受不了台下议论纷纷,算是接了无忧的暗示又递给秦子衿信号,手执碎星一跃上台:
“弟子温琅,斗胆向师尊白安长老挑战。”白安抖了一抖拂尘。
秦子衿更是迫不及待,上了擂台便行礼道:“弟子秦子衿,斗胆挑战师尊玉衡君!”说完才站到温琅身边。玉衡君眼睛都笑弯了。
季洵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他现在不想拿决疑揍人,只想用成玉化神的修为暴力镇压这五个不好好走剧情的小孩,要不是上面还有个掌门执明君,季洵真能这么干,他就不信成玉在这种情况,自己徒弟都要被人欺负了,还能不炸!
就在季洵脑内飞速想着办法的时候,他听到执明君的传音。
“五师弟,做你想做的,龙渊这次过分急躁,我代他向你道歉。”
“咦,师兄,难道五师弟现在做什么你都支持吗?”是玉衡君的声音,季洵腹诽:传音还能群聊的?
“去吧去吧,我们大概也能猜到你要干什么……范围要控制好啊,我们都是老骨头了,折腾不起……”广陵也传来一句。
“你去,伤着的,送我那。”
白安竟然会群聊?!季洵惊讶了。
然而季洵还是有些慌,他虽然现在有一颗想脱出剧情搞事的心,却没那个搞事的胆——《绝尘》可没说过他要是搞事了会怎么惩罚他……
正在季洵犹豫不决之时,他接到了执明君鼓励的眼神,和一个点头,这就是默许了。季洵觉得自己快要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是多么感人的师兄弟之情啊,可他不能热泪盈眶,他得维持人设,高冷地教训小朋友。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于是季洵也会给执明君一个点头,再看了一圈其他人,玉衡君非常友好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广陵捋着胡须乐见其成,白安还是老样子,季洵十分安心,起身向外走去。
大殿的门敞开着,场下所有人见到先动作的竟然是成玉,不由又是一番躁动,龙渊不明所以,沈修远则下意识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季洵下了两级台阶之后,属于化神修士的强大威压瞬间展开一个广阔的领域,没有人来得及反应,顷刻之间,广场上所有人就已经跪倒在地,龙渊下意识想要站起,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金丹与元婴就几乎是一道天堑了,何况元婴与化神。
沈修远努力抬起头去看自己的师父,却在看清的那一刻知晓,他师父是真的,生气了。
“想挑战师辈?好,我给你们机会。凡是一炷香之内能站起来的,本长老,算你赢。”
这就是千山派第一人的威压吗?在场的人无一不回忆起了成玉辉煌的过去,如何惊才绝艳,如何修为深厚,如何剑术顶尖……
大师兄就不该挑战,还累得我们也要跟着跪下……怨言渐渐在众人心中升起,龙渊却已无暇顾及,他此刻只觉浑身都如千斤重,此时他才反思:他这自作主张,究竟对不对?
无忧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跪就跪了,他们五个人一起,谁也不吃亏,就是沈修远比较惨,消耗大又面对威压,唉。
温琅和秦子衿也默默承受着,他们既然选择了站出来,虽然不甚明白原因,但还是知道,要是让龙渊和沈修远真的挑战师尊了,那才是真正的糟糕,眼下不过一跪,算不了什么。
沈修远却还坚持望着阶梯上的季洵,只听季洵又道:“一炷香若是太长,便从此刻开始,到本长老上擂台为止,能站起来,就算你赢。”说罢,季洵便向阶梯下走来。
沈修远跪不得太久,他得快一点过去……季洵是这么想的。
沈修远想的却是,他得站起来,这样太狼狈了,他不想今日大比到最后留给自己师父的,是跪着的模样。
于是,他伸出手,缓缓摸到了齐光剑鞘。
季洵将沈修远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咯噔一响,沈修远要做什么?
沈修远手指碰到了剑鞘,发觉连指尖轻抚都极耗力气,只好专心拿住剑鞘,移到自己面前,再一寸一寸抬起,抬不动了就会突然放下,然后再一次,又一次……直到齐光剑在他手中稳稳地撑住了地,他便再次用力,想将自己撑起来。
这时候,季洵已经走下台阶了,他本想快一些走过去,谁知道沈修远见他走的快了,便更加卖力,齐光一次又一次和手一起坠落,季洵便不敢走快了,他发觉自己竟然往前迈哪怕一步都需要更多的力气。
他说不了话,成玉在这个立场是不会说话的,更不会去帮沈修远,季洵没有试过单点减轻威压,要是让周围察觉了,剧情肯定又会很糟糕,但沈修远怎么办,沈修远你为什么想要站起来?
季洵想不通,季洵着急,季洵想不出办法,只能尽力控制着自己向前走的速度。
他此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沈修远,尽管沈修远是他写的角色,是他在这个世界朝夕相对了十年的人,可现在沈修远为什么非要站起来不可,季洵一点都想不明白。
是自己昨天说的话吗,还是别的什么?这些东西对沈修远的影响就那么大吗?季洵想不明白,也没空去想,他不想看到沈修远挣扎着站起的模样,可沈修远就在他前行的方向上,无法避让,于是他看着,看着沈修远挺直了脊背,握紧了齐光的剑柄,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地支起自己的身体,直到腿都在打颤,身体却没有下落为止。
他身边的无忧四人已经说不出话了,秦子衿只凭余光看见便忍不住眼泪,温琅攥紧了拳头,向来话多的无忧也说不出话来,而龙渊,只能看着而已。
季洵已经来到了擂台下,如此强大的威压来自他自己,他当然轻松自由,轻轻一点地便上了擂台,他离沈修远,还剩下十五步。
十二步的时候,沈修远没能支起一条腿。
十步的时候,沈修远已经在尝试站起。
七步的时候,沈修远的膝盖是弯的。
五步的时候,沈修远站起来了。
三步的时候,沈修远迈出了一步。
季洵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立刻撤下了威压,沈修远也力竭倒在了季洵怀里,季洵撑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齐光在这时,连同剑鞘一起,碎了一地。
“师父,你看,徒儿,一次都没有输……”
季洵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混杂在一起,让他说不出自己到底想对沈修远说些什么,他只知道,下一次如果要他在剧情和沈修远之间选一个的话,他再也不会犹豫了。
如今,他扶着沈修远,碍着成玉的人设连个拥抱都不能给他的徒弟,他只能对沈修远说:
“好……好……师父看见了,都看见了……”
沈修远靠在季洵颈间,心满意足地笑了。
第二卷平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