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闻鹤楼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的当下,闻鹤楼正对门的问情楼有了动静,准确一点说是问情楼旁的那条暗巷。
阴影当中不知何时便站了一个黑袍人,而他的身后正不断传来嚓嚓声,像是什么人正在一刻不停地挖地,那个黑袍人看到白安离开,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撩开自己的袍子,只见一枚朱炎果正静静躺在他那绑着厚厚纱布的双手上。
他身后的挖地声也跟着停了,那人扛起自己的宽背大刀三步并两步走到黑袍人身边,冷不丁道:“看够了?”黑袍人浑身都跟着抖了一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看够就走?你和老板打赌都赢了,留这里我还不能找人打架,快憋死我了。”
“……再等等。”黑袍人说完,又将那枚朱炎果藏进怀里,那人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个子:“你不嫌扎啊?”“……扎。”
温琅的碎星经过多次淬炼,如今已与沈修远的齐光品阶相近,御剑飞行的速度比那些散修不知快了多少,但现在红红抱紧了温琅的腰,露出个脑袋给温琅指路,温琅便压下速度引着那些散修在这焱谷中不紧不慢地绕着圈子,等差不多了又下去在灌木丛中慢慢前行。
那些散修绕得越发气急,却又不能发作,只能跟在温琅后边紧紧盯着。
这时的沈修远则前往昨夜去过的那处朱炎树生长地,如那些散修所说,这时候的凶兽个个都已经红了眼,十分暴躁地在这片地区周围走来走去,不时粗喘着气刨一刨地,有的已经怒气上头,眼看就要离开这片生长地前往村子的方向了!
沈修远来不及感叹自己来的时机,左手取出一枚朱炎果就往兽群中心抛!也许是对果实内部的精气过于敏感,这一方的凶兽一瞬之间便齐齐转头朝向其中一丛朱炎树,那上面正是沈修远刚抛过去的朱炎果!凶兽修炼需要朱炎果,眼下只剩这么一个,又全在气头上,自然不再有共同维护果子的意识,咆哮声震耳欲聋,所有凶兽全都冲向了那枚朱炎果!
就在这时,沈修远凝气于剑,两道十成十威力的剑气瞬发而至,正从那丛朱炎树两侧强势通过,化神修士的佩剑为沈修远的剑气大大增添了威力,硬是逼得那些凶兽连退两步,沈修远眼中光芒一闪,身法迅移,顷刻之间逼近朱炎果,取到果子的刹那翻身踩上朱炎树顶,再猛力一跃稳稳上剑。
凶兽更是气急,獠牙已浮现红光,这是火球正在酝酿的表现,沈修远无视砰砰的心跳,手上已经被朱炎果扎出了血,却偏偏提溜着果子御剑绕行一圈,以极佳的御剑术躲开了两个火球,随后反身御剑赶往红红同他说过的方位,空着的右手则凝出剑气应对凶兽狂奔而来时的火球。
沈修远身法矫健,即便反身御剑,也能闪身甚至翻跃躲开火球,不愧是千山派剑术第一人教出来的徒弟。
季洵在侧面看得同样心惊胆战,他虽然知道沈修远的剑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一次都没见过沈修远灵活至如此地步的御剑术,这其中或许有决疑有灵的帮助在其中,但决疑并非沈修用惯了的佩剑,即便有帮助也无法弥补默契这两个字上的差距,可见沈修远的御剑术已经到了何等的境界。
沈修远当下要做的无非是将凶兽引至另一处朱炎树生长地,不仅能解决凶兽对朱炎果的需求,也能让那些剑修知难而退,再加上沈修远打算好的一出戏……炎山镇的事情就能解决了。
凶兽奔跑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已深入了焱谷之中,沈修远以最快的速度转头记下了红色花瓣掉落的位置,随后继续反身御剑,再凝出一道剑气,更多是威慑意味地劈开了一个小些的火球,随后此声剑啸破空,又有另一道剑啸来和,沈修远笑得眼睛都在发亮——成败就在下一刻了!
“那个千山派的怎么突然搞这么一剑……不对,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天!哪里来的这么多凶兽!”
“这里还没见到朱炎果的影子呢!”
沈修远听那些剑修已注意到了凶兽奔来的情形,便立刻抬升高度引开那几个强劲的火球,给那几个剑修留下回神的时间,随后收好朱炎果,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从温琅后面御剑上来,慌张道:“师弟!咱们快走吧,那些凶兽来追这边的朱炎树了!”
“什么!”温琅也装出慌张的模样,想抱起红红时已经来不及了,凶兽已经到了那几个剑修的面前,师兄弟俩交换一个眼色,沈修远抽起决疑就又是两道剑气,边挥便说:“师弟你带红红先走!”
“师兄你!”“快走啊!”沈修远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笑意,温琅也憋得辛苦,红红更是拽紧了温琅的衣袖掩面憋笑,师兄弟二人随后各自分开,沈修远去挡住那些发狂的凶兽,温琅安置好红红后也跟上来一同抵挡。
这时,季洵已感受到另一个元婴修为修士的气息,抬头一看,是白安!不过对方显然正在等时机。
但元婴修士的威压显然有一定作用,正如白安自己所说:“一只可战,两只尚能脱身,三只自求多福。”若没有白安在上面压着,仅凭师兄弟两人怎么也不可能拦住十只凶兽,而沈修远之意不在杀生,白安并不介意帮这个小忙。
几个剑修和一个伪装成剑修的丹修正奋力躲避着那些源源不断的火球,温琅的身法与剑法比之上次历练也进步了许多,师兄弟俩配合默契,倒能护个全须全尾,至于那几个散修……修为不济,身法一般,没一会儿就躲去了师兄弟俩身后。
“这凶兽为何突然发狂!”散修中有人大声喊道。
“凶兽以朱炎果为修炼材料,如今一枚不剩,自然会发怒!”沈修远应道。
“那……那可怎么办!两位道友想必也不能一直如此支撑……”
沈修远来的路上已消耗掉了不少凶兽的火球,再加上白安的压制,凶兽此时已露疲态,沈修远要的就是这个时机,他猛地掏出那枚还沾着自己血的朱炎果说:“方才在那树丛里捡到这最后一枚,据说这朱炎果能提升剑的品阶,各位道友,我这里还有一柄从前的锈剑,咱们就来看看这朱炎果究竟有没有效果,若能提升品阶,咱们分一分浆液也能有一战之力;若是不能,咱们也好想办法御剑脱身。”
季洵看着沈修远的计划一步步成功,心中十分高兴,也十分骄傲,但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也就只能躲在那边的树后边围观了。
“道友说的有理!快,快试试!”“对!快试试!不成功,便成仁!”“我们替你们挡一阵,你们快试!”
师兄弟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温琅接过那枚朱炎果,沈修远则反手取出他早准备好的和光,就在这争取出来的一刻时机中,温琅一抛朱炎果,沈修远以决疑剑气洞穿果壳,浆液汩汩流出,正灌在和光表面——
然而,所有人都期盼着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浆液已覆满了和光表面,锈迹却毫无变化,和光依然是一柄朽剑。
在场散修的心瞬间凉透了,沈修远则是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但戏还得继续。
“各位道友请先御剑离开罢,我们师兄弟往深处避一避也可避过凶兽。”
听了沈修远的话,几个散修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滋味,无奈现在着实不是客套的时候,他们的确实力不济,保命比客套重要多了,几人只好道:“两位道友万万保重!望他日能再聚首!”
温琅早就不想听这些人说话了,只希望这些人赶紧走开,别碍手碍脚,沈修远则还回应了两句客套,还帮人解决了追赶而来的两个火球,目送他们摇摇晃晃离开后,沈修远放开了手脚抵挡凶兽前进,等温琅抱起了红红之后,两人各自御剑直往焱谷更深处而去,季洵也紧追而上。
正如沈修远所料,那些凶兽在踏上焱谷深处开始有绿草生长的地面便不再前进,赤红了眼瞪着沈修远温琅和红红,三人这才暂时安全了。
同谷外的灌木从不同,焱谷深处有一方绿洲,因而能生长出一些松柏,其中也有朱炎树生长,但此处蝎子蜈蚣等毒物太多,其中不乏一看就是剧毒的品种,个个五彩斑斓地盘踞在草丛中或土里,只待一个时机便要扑出来狠咬人一口。
沈修远他们站的地方离绿洲中心区域还有一段距离,勉强能算安全,季洵就很不好受了,他不能放出威压,只能憋屈地爬上树去,还不能惊动树枝树叶。
“道士哥哥,你怎么知道那些凶兽不会进到焱谷里面来?”红红一下碎星便跑到沈修远身边好奇地问道,“我只和你说过这里面还有朱炎树,连我都不知道那些凶兽会不会进来呢。”
沈修远道:“倘若它们能进来,便不会只守着谷外面那几丛朱炎树了,不是吗?”
红红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哦,道士哥哥好聪明!”
沈修远莞尔,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就在这时,更强大的威压骤然逼近,季洵最快察觉到危险,将要提醒沈修远时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而沈修远比温琅更快察觉到变化,连忙将扯着两个人跑离方才站的地方,随后二话不说提起决疑就是十字形的剑气!
只见一只巨型毒蝎从沙地下钻出,沈修远剑气挡的正是它巨大的蝎尾!
季洵的心却瞬间坠入了冰窟——晚了。
“温琅!带红红走!”白安一手持剑一手持拂尘落下,温琅二话不说抱起红红就往谷外御剑离去,红红被吓得在温琅怀里发抖,那光头部就有两人高的蝎子着实吓得她魂不守舍,她抖着声音问:“那个蝎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蝎子,我闯进来的时候,没有这只蝎子的!没有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种毒蝎最厌恶吵闹,凶兽来时已经吵着它了。”温琅答道,他将红红放在了红红住的村口,他担忧师父与沈修远,转身就要走,却被红红一把抓住了衣角,小姑娘红着眼睛望着温琅:“道士哥哥,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有,那么大的蝎子,我真的不知道……你,你非去不可吗,你能告诉那个女道长和道士哥哥让他们快跑吗,那个蝎子好可怕……道士哥哥……”
红红的手不停颤抖着,温琅伸手轻轻盖在小姑娘的手背上,只一会儿便放开:“我会的,你等我们回来。”红红的眼泪忽然间就止不住地往下落,她望着温琅离她远去,连自己头上的花掉了都顾不上,只焦急地站在村口,迎着风望着焱谷的方向,盼望着三个归来的身影。
引开凶兽已是不易,故而此次白安承担了大多数来自毒蝎的攻击,她冷漠惯了,并未分给沈修远多少注意力,反而是这只毒蝎子勾起了她不愿回想的回忆,使得她出剑甚为凌厉,像是在发泄一般。
而这时,沈修远已战得有些力不从心,他虽然早晨听白安说过这毒蝎,却低估了蝎尾的力量,最开始的剑气只是挡了那蝎尾一下而已,躲闪稍有不及便在小臂处被狠狠划了一条不短的口子,他虽很快绑住了上臂阻止毒液扩散,但连番与毒蝎战斗下来,毒液终究扩散了一点,沈修远已感到自己的神志开始会突然模糊,这不是好征兆,必须赶紧离开去解毒,或许闻鹤楼,或者问情楼能有解药。
季洵急得不得了,原剧情里沈修远并没有来到这么靠近绿洲中心的地方,还能躲过这凶险至极的第一击,但现在他们为了逼退凶兽不得不进入了绿洲范围,想要躲开就十分困难。季洵直到见沈修远神志都开始模糊了才后悔起自己的不参与,他有成玉的修为,他可以更早地提醒沈修远,提醒了又如何,沈修远那么相信师父,不会怀疑他的!
季洵真是难受得不得了,他既后悔自己没有参与,又踌躇自己到底该不该干涉剧情,他答应了《绝尘》要监督剧情,害怕剧情崩坏,但比起那些,他同样不想看见沈修远受这些无妄之灾,明明可以躲开的,只要自己参与,就可以躲开的。
不,不是,参与了,也可能让沈修远受伤……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季洵只觉头痛万分,干脆闭上眼不去看狼狈的沈修远。
白安替沈修远挡回去一记尾刺才注意到沈修远的不对劲,沈修远的小臂已经发紫,过去痛苦的回忆骤然涌进脑海,白安眼神一凛,迅速将那枚解毒丹塞进了沈修远嘴里:“莫再动灵气。”
“可师叔……”
“我不想你像你娘那样。”
白安说完,立刻引动剑诀,忘情剑周围霎时分出八道剑影,道道皆往毒蝎尾部关节而去,沈修远只一瞬愣神,还想引动灵气战斗,却被白安喝止:“毒素蔓延,不可动武!”
沈修远能战时,尚且能为白安分担一部分,这毒蝎在绿洲里不晓得吃掉多少毒物,又有朱炎果浆液滋养,火毒一日比一日了得,战力更一日千里,仅白安一个元婴修士,虽也擅剑术,却终究主研炼丹,想凭一己之力战胜,着实困难。
好在沈修远绝不是能坐以待毙之人,决疑有灵,只要他控制好灵气,也能发挥出不弱的实力来。
只见沈修远隔空唤起决疑,以微弱的灵气在自己与剑之间建立起联系,并指为剑,引导着决疑辅助白安。
季洵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强撑着引动决疑的沈修远,他痛苦地捂住了脸——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得不说沈修远的这一举动拖延了不少时间,等到温琅赶来协助后,那边的师徒俩自然比他一个师侄师兄默契得多,而温琅随身会带一些其他作用的药粉一类,三人合力才战退了那毒蝎。
那毒蝎生命力十分顽强,不愧是如此毒窟养出来的毒物,尾尖虽被白安削去了一部分,刺却还留存着,白安也已无心再战,同温琅一起赶紧带沈修远回了闻鹤楼。
她记得多年前和沈修远的娘亲在这里不打不相识,无意间惊扰了那毒蝎,才让沈修远的娘亲中了难以拔除的毒,可她那时炼丹炼的不好,救不了人。
如今她丹术有成,她不能再救不了祁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