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穿书作者翻车录 > 69、第 69 章
    “不换。”季洵斩钉截铁地说。


    沈修远没想到季洵会拒绝,他们之前商量同住时季洵分明是想要安全离开的,为何此时此刻改了主意,沈修远没多想便又问:“为何?此地实在危险,何兄并非修道之人,尽早离开方能保全自身。”


    季洵心说中秋节把你丢去魔窟受罪的话师父我良心非常痛啊,嘴上却给自己扯了一面大旗:“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真换了就是不讲道义。道长已保我一月安全无虞,我怎么能反让道长陷于危险之中?不换就是不换,千金不换!”


    “何兄……”面具下的沈修远皱起了眉头,这个人不肯交换面具的话他也不能逼迫,届时盯紧了跟上应当也一样,但这样一来他心有挂念,只怕之后是发现关窍容易,脱身难。


    季洵自然清楚自己如今没有修为,去了就是沈修远的累赘,但他知道的多啊,他可以带着沈修远走迷宫,遇见敌人他可以躲,他还可以跑,只要不在沈修远面前,他还有决疑可以用!


    就算他不靠谱,决疑这柄化神修士的佩剑可是靠谱得很。


    “我不会碍你的事,打不过我就躲着,不然找个角落,一直躲着等你,你看怎么样?”季洵边说边望沈修远的眼睛,沈修远叹了口气:“也罢,何兄务必时刻注意周围,若我无暇分神,何兄定要保重自身。”


    “知道了,我会的。”季洵对他笑笑,背靠在栏杆上。他们都在观察着夜市往来的人群,沈修远注意着面具绘花的人,季洵则在找一个面具上画了虞美人的姑娘,那个姑娘就是原本剧情里和沈修远换了面具得以平安离开的剧情人物,既然原剧情中姑娘是无辜的,季洵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插手殃及他人。


    夜市人来人往,这会儿人们已渐渐往中央楼阁一层的店铺而来,总有看不及的时候,沈修远便提议去人群当中,季洵没有意见,两人便一同过去。


    一层的店铺都十分宽敞,却并不怎么深,但很方便店主和小二照看商品。沈修远和季洵一间一间地慢慢走,却半天见不到一个面具绘花的,就连刚才站在水边栏杆的时候也没见到,季洵看了看夜空中的满月,等满月升到楼阁檐角时夜市就会开始行动,时间已然不多。


    正在这时,季洵瞧见了前边一间售卖各类珍贵胭脂水粉钗簪首饰的铺子,灵光一闪:姑娘家都挺喜欢逛那里的,说不定人就在里面!


    想到就要做到,季洵扯了扯沈修远的衣袖,他现在对扯自己徒弟衣袖这件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道长,前面那间铺子人挺多的,咱们去看看吧。”


    沈修远顺着季洵说的方向看去,不过他看到时想到的是说不定会有秦子衿的线索,便应道:“好。”


    两个人心里都挂着不同的事,到了店门口一对眼神便分开行动,季洵去找人,沈修远去探听消息。


    季洵所料不错,他要找的那个虞美人面具的姑娘就在店里,她正挑选着用珍贵灵花灵草制成的胭脂水粉,选了好几个都爱不释手,恨不得一口气全部买下,可她第一次来也不晓得带多少灵石,竟然只够买三盒,她还有好几样首饰想买呢,现在只好和丫鬟一起和小二慢条斯理地砍价。


    季洵旁听了一会儿,不由暗笑。他从前常去市场买菜,深谙砍价之道,如今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刻,季洵略微盘算了一会儿,装作挑水粉的样子在柜子这边站好,但凡姑娘一挑刺,他就十分惊讶地自言自语:“欸还真是这样。”


    小二有苦没处诉,卖东西的可不就怕砍价的旁边有别的顾客吗,不过他也知道自家的价钱虚高多少,赶紧顺着姑娘补的两句夸奖把价停在个尚有盈余的地方,三下五除二了结了这桩买卖,完了还十分幽怨地看了一眼季洵这个逛胭脂水粉戴半脸面具还画昙花的男人,一脸微妙地捧着灵石袋子走了。


    趁此机会,季洵赶紧对向他道了一句谢的姑娘说:“姑娘可知道夜市里绘花面具的含义?”


    在此之前,沈修远已向店主打听到秦子衿的一些消息,店主说秦子衿已是店里的常客,除此之外都是些不甚有用的内容,沈修远思索片刻便又问道:“店主可记得她上次来店里时面具上是何种花纹?”


    “你说花纹……花纹我有印象,画得可好了,是一丛蝴蝶兰。”店主说。


    对上了。沈修远此时已理清了秦子衿在夜市出事前的行踪,现在只等夜市出手……他此行还带了上次论道会时无忧那件长披风,可以在元婴修为的修士面前隐匿气息,届时跟上何求应该不成问题。


    沈修远向店主行礼告辞,转身时何求正在和一位面具绘花的姑娘讲话,对何求的熟悉感变得有些微妙,沈修远想了想,暂时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看起了这边的首饰,研究下有没有可以为他给师父做木簪用得上的地方。


    季洵和姑娘拐弯抹角地说了点目前能说的夜市内幕,姑娘听得半信半疑:“但你的面具不也绘了花吗,难道你就不怕被抓走?”


    怕还是怕的,不过我有沈修远啊。季洵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显然不能说出口,只能换种方式:“不怕,我要是怕,今天就不会来这黑市了。”


    “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那边那个高个子的剑修换一下面具,他要去找人。”


    姑娘疑惑地问:“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和他换呢?”


    季洵笑了:“因为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啊。”


    说完季洵笑着看了看那边沈修远的身影,姑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沈修远拿起了一支金钗,即便隔着面具也能看出他的认真,姑娘看看沈修远,又想了想季洵方才最后那句话,竟叹了一口气。


    季洵再次疑惑沈修远这次出行为什么总是对这些首饰感兴趣,随即被姑娘这么一叹打断了思路,他转过脸来,听姑娘对他说:“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痴心人总不见得有好报,我便帮你这一次吧。”


    啊?姑娘你在说什么啊?季洵听得一头雾水,呆呆地想了想,又去看了看拿起另一根玉簪认真端详的沈修远,电光火石之间猛然醒悟:


    这姑娘是在说沈修远!沈修远从前从不对这些饰物感兴趣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痴心人……沈修远这是有喜欢的人了!!!他还要给喜欢的人买首饰!!!还挑了很久都没挑中!!


    谁!是谁!沈修远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季洵顿时感到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气得他又转头去看沈修远,沈修远似有所感,和他对视之后大约是以为那边还没结束,便继续研究,这落在季洵眼里却是沈修远正精心给喜欢的人挑选首饰,季洵梗着的那口气这下彻底梗住了,憋得他脸都有些红。


    姑娘将他露出来那半张脸的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唏嘘不已,唉,一看就是被说中心事了,真是可怜……


    三人各自都有误会,却在此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季洵心里乱七八糟,又有生气又有他想不明白的难受,全都堵在心口,堵得他更难受了,季洵蹙眉抿唇,望向沈修远,这次沈修远已经渐渐有了木簪的灵感,见季洵不说话了便走了过来。


    “何兄?”沈修远是在问季洵要做的事做完了没有,季洵却说不出话,他心道:何兄什么何兄,我是你师父!上次下山骗我,是不是为了给心上人买礼物,然后顺便捎点别的给我消气?写你写了几十万字你都没开窍,怎么现在都开始给心上人挑礼物了,沈修远你怎么回事啊?


    心里边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季洵却只有两个字:“无事。”一想不对,有事,就又压住那些奇奇怪怪的心绪说:“我同这位姑娘商量好了,你们……你和她换下面具就行。”


    说完季洵便低下了头,他不大想看到沈修远,就后退两步让到一边等着,沈修远注意到他情绪不对,却毫无头绪,只好承了这份情:“多谢姑娘相助。”说罢沈修远暂时立起一个障眼法,也幸好他们靠近角落,并不引人注目。


    “小事而已,道长不必客气,小女子才是要感激道长救命恩情。”姑娘说完,沈修远便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姑娘转过身取下自己的面具,由丫鬟交换后拿起戴好,才转回身,随后各自行礼,就此分开。


    沈修远撤去障眼法,姑娘则走到了季洵身边,小声说:“我记得你的恩情,你若需要,可到杨记银号,报“虞美人”三字便好。就此别过了。”说完就如常离开了。


    这话在季洵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都不晓得记住了没有,他这会儿还有点呆,满脑子都是“沈修远有喜欢的人了”这件事,沈修远叫了他好几遍“何兄”他才茫然地抬起头:“你叫我?”


    “何兄,该走了。”沈修远无奈道,季洵看着沈修远面具上鲜明的虞美人,低头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情绪:“嗯,我们走吧。”


    季洵在沈修远身后走,一会儿走神一会儿回神地跟着,外面来往的人比刚才更多,季洵总不注意便被撞了好几下,听了好几声“抱歉”和“看路啊”,也还是有些呆愣。


    被撞的多了,季洵索性不走了,他突兀地站在人群当中,望着沈修远的背影。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格外混乱,一会儿想着,徒弟有喜欢的人了,不告诉自己就算了,还瞒着自己要送人礼物;一会儿又想这剧情是什么时候崩坏的,沈修远在这个世界不会有喜欢的人才对啊;再过一会儿又想,沈修远有喜欢的人了和他现在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就是个平凡剧情人物,管不着那么多……


    季洵脑子里思绪不停,师父、作者、何求的三种身份在脑海里不断循环,没有一星半点要停下来的架势:


    作为师父,自己徒弟有喜欢的人了,徒弟修随心道,让他喜欢就是了;作为作者,主角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没有喜欢的人才是他故意写的,自己的主角能这样更像个真实的人,他应该高兴才对;作为何求,道长和自己本就没有什么关系,道长喜欢谁不关他的事……


    季洵不看沈修远了,他低头看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可沈修远有喜欢的人了啊。


    混乱之中,只有这一个事实字迹清晰地,仿佛刻下去一般地留在季洵的脑海里。


    他不敢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一遍一遍地,用不同的身份告诉自己,沈修远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去管。


    他只是这个世界的外人,他不能干涉沈修远的人生。


    身边人群来来往往,即便多是修士,季洵也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红尘气息,是他在这里极少去感受的喧嚣纷扰,是和他从前习惯不同的尘世烟火。


    季洵似乎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疏离感和孤独感迟到了十年有余,此刻随着季洵的呼吸逐渐扼住了他的咽喉,掐紧了他的心脏。


    窒息感与疼痛感逼得他几乎要蹲下身去,就在这时,有谁扶住了他的肩膀。


    季洵眼神空洞地抬头,殷红的虞美人盛开在他的眼前。


    是沈修远。


    “何兄?”


    季洵没有应,他想,这不是我的名字。


    “何兄?”


    不是我的名字。


    “何求?”


    季洵仰头,满月已升到了檐角,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无意识地伸手碰到了自己面具上的那朵昙花,又摸了下自己鼻尖处的面具内部。


    那里什么都没有,因为已经全数被他吸进了肺里。


    夜空骤然升起绚烂的焰火,同皎洁的月光一起照亮了整个天星湖,天色水色连成不夜之夜,季洵耳畔却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连最后一丝理智都消退了。


    沈修远听昙花面具的人喃喃道: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随后他又抬起头来,不知道在对着谁说: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