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远这番分析成功说服了百里浪,百里浪又仔细翻阅过信件与账本,一一整理好才说:“若非亲身经历,想必沈道友也无法将事情说得如此清楚细致,在下相信金灯山庄确实在干些不可告人的勾当了。”
“其中牵涉甚广,更应从长计议,晚辈也大致能明白贵派找寻余倾前辈意欲何为,为苍生大义,百里家理应尽力所能及。”百里浪顿了顿,继续说:“余倾前辈在离开三合盟之后,一路虽有波折,却是一直向东而行,机缘巧合下遇上我百里家船只,之后便由我百里家奉为上宾,居于东海定波岛,可由百里家代为引见。”
“只是……余倾前辈多年不理世事,若要说服前辈出山,只晚辈一人怕是……”
百里浪欲言又止,其中意味一听便知,玉衡君放下手中茶杯,微微一笑:“倒也不必百里小友孤身回岛,我这里有一件信物,届时我修书一封,你只需一并带去给余倾瞧一眼,凭我和他多年交情,想来他会卖我这个老友一个薄面。”
……多年交情,那你怎么不知道师父去了我们定波岛?百里浪暗道,面上却如常说:“那真是再好不过,只是晚辈想凡事都讲求证据,物证可复录一份,但少了人证总是不大令人信服。”
秦子衿这时已止住了眼泪,泛红的眼睛望了一眼百里浪:“人证有三师兄和我,你觉得我们谁去比较好,还是两个人一起去?”
“哎,子衿师侄眼下还不便多暴露行踪,此行便由修远师侄前去罢。”执明君拍板道,“只是此事尚且到不了拿上台面的地步,既然百里世侄是无忧师侄与温琅师侄请来的贵客,那二位师侄也一同前往,年轻人相邀游历,不至于多么引人注目。”
这个结果百里浪再高兴不过,欢欢喜喜地起身行礼道谢,沈修远则和无忧温琅一道行礼:“领掌门命。”
季洵默默唉声叹气,这回他又得绞尽脑汁地跟上了,不晓得有没有必要再扮一回何求……
下一步商议定了,小辈们就地解散,季洵他们还得再商量千山派的布防。
沈修远和其他人一道向长辈们行了礼,随后离开凌霄峰主殿。刚下阶梯,百里浪立刻双手合十,弯腰就是深深一鞠躬:“兄弟们对不住!出门在外家族第一,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啊!”
在场的除了温琅,其余几个人都在论道会和百里浪交过手,百里浪这人究竟什么性格他们几个不是不清楚,龙渊和沈修远都没把这种在长辈还有外人面前撑场面的表现放在心上,还挺能理解百里浪,秦子衿见他鞠躬道歉,也能给个面子不计较许多,无忧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从东海回来一路上都和百里浪发生了些什么事,今天一直都这么皮笑肉不笑,看多了还有些瘆得慌。
“不必如此,咱们互相也算不打不相识,虚礼就不必了。”龙渊扶了一把百里浪,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百里浪见好就收,直起身就往无忧和温琅那边凑了两步:“无忧兄?还生我气呢,我那不是不知道你,嗯,你和,嗯……”
无忧盯住百里浪,笑容仿佛已然凝固,温琅默默移开视线,百里浪尴尬地抬抬嘴角:“……你真要我把下面的话说清楚?”无忧立刻拉下嘴角,狠狠一瞪:“闭嘴!知道不能说还说,想打架吗?!”
沈修远略一琢磨,百里浪是在东海偶遇的无忧和温琅,之后就和这两个人一路回来,再想想刚才百里浪欲言又止的话和另外两人的表现……
也许是这几个月被龙女的话本荼毒太深,沈修远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之前的许多事好像也得到了解答。
龙渊保持微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秦子衿眨眨眼睛,瞧瞧无忧又瞧瞧温琅,抿着唇才克制住脸上的笑。
百里浪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惜现在这情况他自身难保,否则定要再多嘴一句:可我看你们师兄妹几个门儿清得很啊!
至于之后前往东海寻找余倾一事,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只能秘密进行,无忧温琅带百里浪来千山派时对外一致说是携友游历,回山做客,因而百里浪还能在千山派多待十天半月。
这人还记得论道会上沈修远与叶云风决战前自己答应的酒局,在燕归泽住了两日便迫不及待地请无忧带他往青霜峰去找沈修远,无忧乐得不行,青霜峰人少又清静,要是能让百里浪在那边住下,他可不就省事多了!
于是无忧总算有了点好脸色,心情颇佳地给百里浪分享早年青霜峰的成玉长老是一位多么不假辞色的严厉师长,眼看已经进了青霜峰范围无忧还在滔滔不绝,百里浪一抽嘴角:兄弟,你是真不怕被人化神修士听见啊?
季洵听见了吗?季洵没听见,他这会儿还在自家园子边研究刚修整好的花花草草,倒是察觉了两个小辈,不过人家肯定不可能是来找他的,见沈修远从屋后过来,便问道:
“如何?”
回来之后季洵就让沈修远有事没事就去洞府里修炼,沈修远来到季洵身边,微微一礼:“有所进益,劳师父挂心了。”
季洵点点头,估摸着那两个小辈也快到半山了,说道:“今日修习便到这里,山下来了人,应当是来找你的,到处走走,散散心也好。”
沈修远应了一声,悄悄把手背到身后,不多出声,只偶尔问问哪些花草春日里开花。
等无忧和百里浪到了半山的竹屋小院,百里浪略一挑眉,没想到青霜峰的住所如此简朴,然而绿树掩映又不失雅致,院中还有仔细打理过的花草园子,再看竹屋两座,百里浪不免叹息,他还是很想和沈修远住一处切磋切磋的,但这小院子明显就没有他的位置。
“师叔。”“见过成长老。”小辈行礼,季洵点头:“你们自便。”说完就自个儿往屋后去了。
沈修远不动声色,等望不见季洵背影了,才问那边的两人:“出什么事了吗?
“我就是个带路的,欸,你倒是说话啊?”无忧纳闷地瞧了一眼百里浪,百里浪咂摸咂摸刚才一种莫名不便打扰的氛围,有些熟悉的微妙感,按下不表,对沈修远道:“论道会那会儿不是答应了请你喝酒吗,结果你们急匆匆就走了,我之后也没有继续往南的安排,这不,机缘巧合咱们又见面了,这顿酒我要是再不请,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怎样,兄弟,赏脸喝一杯去?你们千山派总没有禁酒的规矩吧。”百里浪说完,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沈修远无奈,只好说:“千山派并不禁酒,只是青霜峰上师父素来不喜饮酒,我酒量不好,你可别见怪。”
“那有什么要紧,只管敞开了喝,兄弟我不光请客,还包送,小爷千杯不醉,送你们两个回来那时绰绰有余。”百里浪嘚瑟得很,沈修远摇头笑笑,算是答应了,毕竟来者是客,不过届时喝多少就不一定了,他的木簪还差着簪头没弄完。
无忧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等会儿,你们两个?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们一起去喝酒了?!”
百里浪收了笑容,一脸无辜:“是啊,不然呢?”
“你们去你们的,可别带上我,我还有事呢。”无忧摆摆手,一转身就要跑路,百里浪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抓住:“大老爷们磨磨唧唧像什么样子,你是不相信自己的酒量还是不相信我的酒量?”
无忧赶紧将人甩开,声音不由自主扬高了两度:“谁要和你们去喝酒了!”沈修远快步上前把人拉住:“师兄小声些,师父听得到的。”
无忧一愣,百里浪立刻添油加醋道:“听说青霜峰最常罚人跑圈,不知道成长老刚才听见没,咱们三人还是速速离开此是非之地!”说完便将无忧连拉带拽地往院外扯。
无忧欲哭无泪,大声驳斥也不敢,只能压着声音怼人:“好啊你这东海浪子,不想回家的时候是谁带你走的,忘恩负义,无情无义……还有沈修远!还不过来帮你师兄……你别拽了我自己会走!”
沈修远不太掺和这种朋友打闹,往常他和龙渊都是被无忧打闹的那一方,没想到无忧也有这么一天,还真挺有意思,于是从善如流地跟上去,十分平和地把两个人分到两边:“要去酒楼就快些,我可不知道师父方才到底听没听见。”
无忧下意识一抖,扯住沈修远袖子就飞快往山下赶,气得百里浪在后头喊:“你们倒是等等我啊,我不认路!”“胡说八道,你认路比我和温琅都厉害,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不会被师叔罚,我会啊!”无忧头也不回地大喊。
沈修远:……照这个说法,好像我也逃不掉。
此时,端坐洞府中的季洵呵呵一笑:喝酒没事,酗酒的话,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