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为神剑解封高兴,季洵立即又将标签穿了回去,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反应过来,他甚至来不及和沈修远招呼一声便当即御剑赶往九苍山——
他必须在沈如晦之前拿到同尘!
而就在白光破云之时,一直与执明君对峙的沈如晦也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修士渡劫不可能只有一道天雷。而等他望向季洵时,看到的只有飞速远去的背影,沈如晦顷刻之间便明白自己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他对执明君冷笑一声:“马失前蹄,我竟栽在了这种地方,执明,恕不奉陪了。”
话音未落,沈如晦便迅速追赶季洵而去,执明君并未阻拦,而是径直接下了林归鹤的剑招,在沈修远喘息之时道:“去追你师父。”
沈修远一抬手:“是。多谢掌门师叔。”
之后也并未恋战,一转身便紧跟着往九苍山去。
季洵知道自己确实引来了天雷,这时御剑就更加随心所欲,即便身上的修为只是化神,他心随意转,速度比沈如晦更快,硬是抢在沈如晦之前到了九苍山腹地中的禁地。
纷繁复杂的阵法季洵是看也不看,再一咬手上将要愈合的伤口,一边想着穿越阵法,一边鬼画符一样的乱画了两笔,竟当真毫发无阻地穿了过去,随后于参天枯树之下拔出了寒光乍现的同尘。
现在两柄神剑都已在手,季洵却不能现在就去寻《绝尘》,阵法破碎之声不停,不过转眼之间沈如晦就已破开了全部的阵法,一步三丈地到了季洵面前,季洵连反应的时候都没有就被沈如晦掐住了喉咙:
“你们骗了我。”
沈如晦声音低沉,手上力气半分不减,季洵顿觉呼吸困难,简直快被这人当场掐死,但还是挣扎着将两柄剑收了起来,不让沈如晦直接取走。
“只差一点就让你们得逞,还真吓着我了。”沈如晦没拿到剑,也没有放开季洵:“不要逼我做剖人根骨那般血腥之事,把和光同尘,给我。”
季洵扯了扯嘴角:“做……梦。”
本以为下一刻就要被直接掐断脖颈,没想到沈如晦瞬间松了手,季洵毫无防备地跌倒在地,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下一刻又被人揪着领子提起。
沈如晦深渊般的眼眸紧盯着季洵:“不要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听到这话,季洵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能吃人的目光也敢笑起来回道:“你杀不了我。”
季洵手指轻轻一划,下一刻,沈如晦就已松开了季洵,甚至距离也变得远了不少。
沈如晦蹙眉:“不是阵法。”甚至在他想要再次接近季洵的时候,两步之外便寸步难行。
季洵可算能尽情咳嗽一会儿,他笑看沈如晦面色深沉如水,心里痛快了不少。
毕竟要让这个男人露出点不愉悦的表情,还真挺困难。
然而下一刻,季洵便见沈如晦慢慢地,又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不等季洵反应,沈如晦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季洵就瞪大了双眼。
临渊剑横在身前,沈如晦挟持了沈修远!
沈修远没预料到禁地之内竟是此等情状,但他看到季洵安然无恙,心头大石便安然落地,甚至连自己的性命已危在旦夕都不在乎了。
但沈修远也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季洵的拖累。
“你们最好乖一些,”沈如晦手中临渊一旋,季洵就觉得自己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虽然你的花招能救得下他,但你确定我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吗?”
没人能预料沈如晦的喜怒,季洵也不愿意害死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把和光同尘给我吧,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和天道聊一聊,修真之人谁不在追求天道呢,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修士而已……”沈如晦忽然放轻了语气,脸上的表情当真是在真情剖白一般,他甚至左手并指向天,“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以心魔立誓,我只是想得道升仙而已,别无他想。”
这话换了别人,也许已经相信了沈如晦的说辞,毕竟心魔誓与修士性命相连,玩笑不得。
但偏偏沈如晦想要取信的是季洵,是这个世界的作者。
“你压根就没有心魔,你破天为的也从来不是得道升仙……”季洵看着沈如晦,义无反顾地起身向前走去,“你就是想把天捅一个窟窿,届时天灾连连,人祸不断,你有的是人和事可以玩弄,我说错了吗?”
沈如晦笑出了声:“没错,没错!你说的太对了,可这和你没法从我手里救走他有任何关系吗?”
季洵对沈如晦的讽刺充耳不闻,他身上连佩剑都没有,却敢一步步来到沈如晦面前,在沈如晦的眼皮子底下拉住了沈修远的手。
“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赌一把。”季洵手指转动,将一纸黄符塞进了沈修远手里。他与沈修远对视一眼,随后牵紧了沈修远的手,转而望着沈如晦。
沈如晦听到沈修远对他说:“赌我们千山派的符咒和护山大阵一样,是会认人的。”
白光乍起,沈如晦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消失在了自己面前,他四百年来甚少失手,此刻临渊剑下空落落的,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
他古怪地笑了几声,笑得肩都在抖,好一会儿过去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将临渊剑立在面前,颇为遗憾地低声道:
“可那又怎样呢?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去哪里了。”
沈修远仍然没法习惯符纸上这个阵法的后遗症,才落地眼前就是一黑,实在头晕得紧,不过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要好一些,也许是因为南岭比魔域近许多的缘故。
季洵一阵头晕,手没松过,甚至无意识地还往沈修远那边靠,他比沈修远恢复的快些,手牵的更紧了。
“修远?修远你怎么样?”
沈修远睁开眼时见到的就是季洵关切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回给季洵一个安心的微笑:“我无事,你呢?”“我没事,”季洵说着扶起沈修远,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接着说,“沈如晦很快就会追上,我们快去找九凰……”
“嗯?我听到了什么,你们方才说,谁会过来?”女声凛然响起,季洵和沈修远对梧桐枝上的红衣女子行了礼,随后快步赶到树下,季洵主动说:“沈如晦,他知道我们来这儿,很快就要到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砍了这锁链。”
九凰略显疑惑打量了会儿季洵,仔细感受了灵气波动,又并无异常,便转而看向沈修远,见沈修远目光如常,举止如常,才暂时放下这个疑惑:“好事,你们这一回,倒真替我省了不少事……”
深潭之中,白色脑袋忽然浮起,蜃蛟眨巴眨巴眼睛,瞧瞧九凰,被使了个眼色,就又悄悄沉了回去,九凰望着深潭中隐约得见的光亮,嘴角笑意更浓了。
季洵随后召出同尘,将同尘交予九凰,九凰持剑轻敲脚腕镣铐,两声脆响过后,乌云滚滚而来。
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不过片刻,便再不见半点阳光。
九凰随意地将同尘扔给季洵收好,在她的目光尽头,阔别已久的黑衣男人已然行至数丈之外。
数步之后,沈如晦在不远处站定,他只瞥了一眼季洵与沈修远,便仰头望向梧桐枝上的凤凰。
“凰姐,别来无恙。”
“恶心,四百年过去,你笑起来还是那么恶心。”九凰高坐于梧桐枝头,指间不知何时已有火光跃动。
“是啊,”沈如晦不以为意,“四百年了,一切都过去四百年了。凰姐却很是念旧,四百年前,你看我的眼神也是这样。”
“那时你站在那块石头前面,现在你坐在梧桐树上,身后的东西倒是一直没变。”
“只是不知道那条蜃蛟有没有那只孔雀聪明。”
秘境之中一片死寂,九凰忽然冷笑一声:“话多。”
树枝微颤,百簇凤火倏然亮起,同那赤红的身影一同投入了极黑的金竹丛中,九凰出手既快又狠,沈如晦亦不落下风,二人交锋不过片刻,山火便已漫山遍野。
季洵只得暂时做了个屏障,正要和沈修远商量下一步,却听天际三声雷响,再回首时,纯白蜃蛟冲天而起,龙吟声中,一点灯光凌于山火之上,唤来暴雨倾盆而下。
而凤火之中,亮起了一盏莲灯。
季洵恍然大悟,原来执明君当日前往极北就是为了请龙女出山,龙女同九凰关系匪浅,会出现在秘境当中也并不奇怪,而那深潭原本就藏过和光,潭底就是一个隐匿气息的阵法,且龙女修为高深,这一回是沈如晦失算了。
沈修远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只有九凰对阵沈如晦,凭沈如晦的计谋,短暂脱身不成问题,而今龙女在旁,沈如晦已无暇分身,他和季洵安全了。
但这三人修为实在高深,死斗之下难免殃及池鱼,沈修远想带着季洵先行离开是非之地,但当他看到季洵不知何时召出了和光,心中就是一紧。
他这才想起,他和季洵互换了佩剑,如果,如果季洵现在就要……
“我们先走吧,他们几个神仙打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烧到我们了。”季洵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他自然而然牵起沈修远的手,和沈修远对视一眼,见沈修远似乎有些不安,便凑近了,悄悄捏捏沈修远的手:“没事,别担心,他们几个修为差不多,沈如晦赢不了的。”
沈修远压住蠢蠢欲动的阴暗,轻声回道:“好。阿洵,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季洵最受不了的就是沈修远略带点委屈地和他讲话,这时候不管沈修远和他提的是什么要求,他都只会顺着沈修远说:“好,我们回去。”
沈修远感到了一点满足,他跟上季洵的步伐,没一会儿便离开了六象秘境,他们行走在山林之中,过了一会儿,季洵忽然停下了脚步。
“修远,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心脏猛地一紧,浑身的血液都在喊着“不要说”“不要听”“不要走”,沈修远凝望着季洵,他仍感受得到从季洵手心传来的温暖,他也仍恐惧着放手一刻的寒凉,他本能地不愿意放手,不想听季洵接下来的话——
但他同样本能地爱着季洵。
“你要走了吗,阿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