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有人想吃甜品吗
直白热烈的爱意来势汹汹, 它落下时,温柔的姿态比雪片更轻。
黎昀突然为刚刚想法感到恼火,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 比黎逍还要幼稚些。
“对不起。”黎昀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被告知自己被排除在计划之外,时恪的确是有些生气, 不过消得也很快,他马上接道:“原谅你了。”
“这么好哄?”黎昀挑了挑眉。
时恪:“现在是春节, 而且今晚是除夕, 我怕一直生气把明年的运势都吓跑了。”
黎昀浅浅笑着, “那托节日的福。”
“所以……你和舅舅的计划是什么?”时恪问。
变动不大, 黎昀将更新的重点和时恪又提了一遍, 如果要确保公开作品卡上流量最好的时候,那自然就是春节期间。
最好是等食光直播结束,而电影项目还未落定的时候, 就是准备线上数字展有点赶。不过这个属于时恪的舒适区, 山道曾经出现过比这种情形更着急的项目, 当时整个工作室的键盘鼠标声就没停过。
而且,还可以搬救兵。
现在请人帮忙对时恪来说已经不再是难事, 不知道心态是在何时产生的转变,这种潜移默化大概也是从黎昀身上学到的吧。
为了避免没穿外套的伤患再染上风寒,他们没在露台逗留太久, 谈完事,时恪便拉着人进了屋子。星星是一点没看, 尽挨着黏糊了会儿。
重回厨房,两人再次加入年夜饭大军队伍,能帮啥就帮啥。
时恪仍在练习他的切菜技术,黎昀就站在边上监工指导。这是时恪初次感受到真正的“过年”的氛围, 原本紧张兮兮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什么保持距离,注意避嫌,忘得一干二净。
“我有个问题。”时恪刚切完一条茄子,凑到黎昀边上小声问。
黎昀:“嗯?”
“今晚我睡哪间房?”时恪眨了眨眼,没好意思说,能不能选个离他近一点的。
这栋别墅都是叶青华在常住,再就是简姨,黎昀的房间还是从法国回来后才整理出来的,本身也很少在这边留宿,所以房里也没多少东西。
剩下有两间客房,因为知道时恪要来,简姨回家过年前还特意打扫过。
“都行,南面那间能看海,北面那间有山。”黎昀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正色,像是真的在给时恪提供参考建议。
南啊北啊的,时恪其实分不清。对方回答的好正经,有句“能不能住你边上”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讲。他的手在瓷盘底下划拉,纠结的小动作被尽收眼底。
黎昀有点压不住嘴角,握拳抵唇掩住笑,又撤回手淡然道:“南边那间吧,风水好。”
“你还懂风水?”
“不懂。”黎昀说,“方便我串门而已。”
时恪指尖扣紧盘子,有种被发现小心思的局促,偏过头去扒拉筷架,“行,行吧。”
全员上阵,年夜饭踩着春晚的点做完了。巨屏电视已经开始播放序章短片,热菜冷盘上桌,有酒有肉有海鲜,时恪看着觉得挺震撼。
“饺子来了,腾个地儿。”舒永端着两个盘子过来,时恪赶忙调整位置。
叶青华从外面散了一圈步回来,她招呼着人都坐下准备开饭,被舒启桐搀着坐上主位。时恪刚挨上板凳又“蹭”地站起来,绕去厨房拿了支叉子放在黎昀手边。
伤患和他的保镖杯子里倒的是橙汁,其他人都喝酒,等最后一个人落座,由叶青华牵头,众人举杯相碰,互相道出一句“新年快乐。”
放下杯子,叶青华给时恪夹了两块鱼,才按捺下去的那股子紧张又泛上来了,他起身去接,僵硬得都怕给碗砸了。
拜年环节和吃饭环节合并,叶青华给小辈都准备了红包,舒启桐开口就是一串流利的吉祥话,给时恪听得一愣一愣。
他没经历过这事儿,手在桌子底下抓着腿,现在上网搜是不是来不及?
姥姥视线转过来的时候,时恪险些咬着舌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平平无奇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刚坐下,黎昀的手就伸过来了,握着时恪微微发颤的细腕摩挲,又轻轻拍了拍。
“好好好,今天多吃点。”叶青华点头应下,转眼便看见两人在桌子底下交握的手,她一怔,扫了时恪一眼,又在黎昀抬头前移开了。
时恪被黎昀攥出手汗,这可是姥姥眼皮子底下!他掐了黎昀一把,还不舍得使劲儿,总之最后是把手给抽出来了。
“桐桐,你过两天是不是还要上你哥家?”方愈说,“小时也在的哦?”
舒启桐嘴里塞着饺子,囫囵道:“啊,直播么大年初二,他俩一块儿。”
“那行,正好今天饺子包的有多的,”方愈喝了口酒,“到时候你拿上给他们带过去。”
“明天不是就能带回去。”舒启桐说。
方愈:“你哥手不方便啊。”
“那我嫂……”舒启桐紧急刹车,桌子底下还挨了老爹一脚,“稍……稍微帮个忙哈哈。”
后背快要冒出汗,时恪闭眼压下心颤,喝了口冰镇橙汁缓解,刚放下杯子,便听见叶青华突然问道:“小时是哪里人啊?”
他立刻抬头,端坐道:“江城人,姥姥。”
“噢,江城好地方啊。”叶青华说,“上次你送的画我很喜欢,是家里人送你去学美术的?”
“嗯。”
“那很不错,家里支持学艺术,”叶青华放下筷子,手臂伏在桌上,“我记得你是才毕业没多久?”
时恪眉心跳了一下,挣扎半秒说了实话,“我是……肄业,提早出来工作了。”
叶青华有点惊讶,顿了顿,但没问原因,只道:“这么小就出来工作,肯定辛苦的。”她像是犹豫,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那父母都还好吗。”
此话一出,时恪瞳孔微缩,僵了一下。
黎昀看了姥姥一眼,侧过脸,余光里时恪的手攥成拳抵在桌边,指节发白。
桌上的人都看着他,叶青华细细打量着,眼里有精光。
时恪觉得自己有点抖,努力维持着声线平稳,道:“我妈还行……我爸他……”
“有人想吃甜品吗?”黎昀突然转头问了一句。
挺刻意的,会读空气的人能察觉到点儿微妙的气氛,但黎昀又说的特别自然,“冰箱里还剩下点材料,蜂蜜烤面包怎么样。”
叶青华视线扫向黎昀,嘴角边的皱纹加深了些。
舒启桐的眼神在对面来回摇摆,见他哥抬眉,顿时心领神会,立刻举手道:“我我我,我想吃,哎呀馋死这口!”说罢,又把他爹刚才踹的那脚还了回去。
影帝马上跟着说了声,“我也吃。”
“舅妈和姥姥要吗?”黎昀问。
方愈虽然不明所以,但跟着点了点头,而叶青华笑了笑没说话。
黎昀起身,拍了下时恪的肩,“过来帮帮我。”
“哦……哦,来了。”时恪小心挪开椅子,跟了上去。
电视里的歌舞表演刚结束,主持人出来串场,有背景音放着,场面还不算太尴尬。
今天吃年夜饭,就餐位置离换在大长桌,离着这里有点远,中间隔了个长廊。
进了厨房,时恪像是从岸边跳回水里的鱼,心底松了口气,但刚才那种仿佛被架在高空审讯的感觉还在。
时恪知道叶青华没有恶意,但还是挺难受的,他不想骗人,可在这种场景下有些话确实难说出口。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时恪拽着黎昀的衣服,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姥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姥姥挺精明的,更多是在试探,不过一问就问到雷区。黎昀捏了捏他的手,“可能吧。”
时恪猛地抬起头,磕得黎昀下巴一声脆响,他赶忙捂上去,结果黎昀先一步揉着他的脑袋,问:“疼不疼?”
“我疼个什么!脑袋总比下巴硬吧。”时恪急得去看,好像都被磕红了一点。
他皱着眉,凑上去轻轻吹了吹,“没磕坏吧?”
“你再吹吹就好了,亲一下可能好的更快。”黎昀很不要脸的说。
“嘶,”时恪放下手,本来还紧张的心情被他整没了一半,“不带这么逗人的。”
黎昀笑着摸了把他的脸,“省得你老悬着心,放松点儿。”
“嗯……”时恪垂下眼睛,忽然明白了上学的时候,班上偷偷早恋的情侣被老师抓包的忐忑。
他有种预感,待会儿叶青华大概会找人谈话,艺术家的直觉通常都很准,在时恪的经验里,通常还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但时恪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奔跑在一处看不见前路的悬崖上,不知道哪一脚下去,踩不到地面,整个人都会跌落下去。
“黎昀。”时恪轻声唤了句。
“嗯,我在。”
时恪深呼吸一口,看着他说:“要是姥姥真的发现了,我就去跟她说吧。”
“不怕了?”黎昀捏着他的下巴,小孩儿眼睛里水亮亮的。
“怕。”时恪说,“但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
黎昀浅浅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没事儿,她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别太有负担。与其想这个……不如先把咱的任务做了。”
“在厨房待太久,也挺可疑。”
“!”时恪顿时回过神,“面包怎么烤。”
端了甜品出去,直到吃完年夜饭,餐桌上都没人再提刚刚的话题。
舒永跟着舒启桐一块儿收拾厨房,方愈则拉着时恪和黎昀在客厅看春晚,旁边还坐着叶青华,节目挺精彩,就是时恪看不太进去。
播到中途,两个做好善后工作的人回来,舒启桐瞟了眼电视,觉得没意思,一年365天都在搞节目,他根本不想看,想拉着时恪和他哥去放烟花。
舒启桐站在他俩后头,打了个响亮的弹舌,说:“玩儿小呲花不?”
能逃脱这个尴尬的处境,时恪自然是一万个愿意,他看了黎昀一眼,两人起身。
然而,下一秒,叶青华在旁边说了句:“你们俩去吧。黎昀陪我上楼,我屋书架子好像坏了,你给我看看。”
时恪一顿,浑身毛孔好像都缩了起来。
黎昀用眼神安抚他,又回头轻松道:“好。”
第92章 我赌五毛!就是黎昀!
叶青华的房间在二楼, 最僻静,靠东南角的位置。
楼下的电视声音逐渐掩去,拖鞋和地板摩擦出细微声响, 黎昀搀着她,两人都没说话。
要说完全不紧张, 那也不可能。
有记忆以来,黎昀便是姥姥在带, 黎延君和舒姝的工作都是闲不下来的, 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 所以他和叶青华更亲近。
再到大一点儿, 姥姥的写作事业还在继续, 黎昀就自己住校去了,他成绩好,懂事, 独立, 从不让家里操心, 顶多少年时脾性张扬了些。
如果非要说的话,也就高考后出国那会儿让姥姥头疼过一阵, 当时离舒姝已经去世过去两年,但老人嘛,总是放不下心的。
他了解叶青华, 嘴一绷,手一背, 找个理由进房间,这就是有事儿要谈。
从饭桌上叶青华突然针对时恪提问的举动来看,十有八九是猜出来了,就是不知道他跟时恪谈恋爱这件事和出国学厨比起来哪个更严重。
关了门, 扶着姥姥坐上床,黎昀背身倚靠书桌,扫了眼书架,完完整整,看不出半点坏了的样子。
来都来了,还是例行问一嘴,他道:“姥,哪儿坏了。”
叶青华压着眉毛瞥他一眼,鼻间透出一声重叹,“装,你再装!”她伸指隔空点人,“你那眼睛都快粘到他身上去!”
黎昀坦荡笑笑,“您不是说带回来给您看看嘛,这不是又来了。”
这个“又”就很灵性,叶青华白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跟我耍贫嘴,我让你找对象,你怎么就……这么就找了个……”
叱咤文坛的叶青华女士也有词穷的时候,她将手往床上重重一锤,质疑道:“你真喜欢男人?”
黎昀抬了下眉毛,“我喜欢时恪。”
没谈过恋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在前29年好像真没怎么注意过。
上高中以前,他就是个埋头学习的三好学生,即使青春期发育,对性的启蒙知识都来自于教科书,而非同学们私下相传的毛片。
感觉来了也做手工活,国外有不少情/色电影拍的不错,比毛片有欣赏价值。
叶青华仍皱着眉,平日打理的一丝不苟的盘发都松散下来,她百思不得其解,“你,你怎么会是同性恋呢。”
“您还在意这个?”黎昀刻意把话说的轻松,“您读这么多书,也留过学,跟那些迂腐又不一样。”
“欸欸少给我抬架子!”叶青华一摆手,侧过身去不说话了。
同性恋在叶青华那个年代,还是个羞于启齿的概念。但她出身高,母辈从商,父辈从文,比寻常人家幸运,有才华,也有资本,见识多了就不会大惊小怪。
她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毕竟压根儿没往这处想过。
黎昀走到姥姥跟前,蹲下,握着她的手说:“知道您心里急,我先给您道个歉,您慢慢说,我都听着。”
叶青华垂着眼,皱纹被灯光刻得更深。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她又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儿?上次生日宴?还是中秋……你是早计划好了吧。”
那阵劲儿缓过去,种种细枝末节都浮现出来,怕是两人早有苗头。
这外孙心思深,要真想藏什么东西,是不会被人发现的,舒姝去世那两年他反应如常,哭都没哭,叫人猜不到一点想法。
“是,差点没成功。”黎昀笑了笑,“还好最后没把人弄丢。”
叶青华看着他,追问道:“还是你找的人家?”
“啊,年少有为,获奖无数,光粉丝就比你外孙多出一大截,该是我占便宜。”黎昀说。
“谁跟你说这个,谈恋爱又不能光看这些!”说罢,叶青华眼神黯下,明显是想到什么。
“他年纪小,社会阅历也少,现在正是青春的年纪,激情过去了,还剩下什么?而且照他的说法,打小肯定是苦过来的,咱不说经济上,就光精神上,能给你多少支持?日子得一天天过,万一哪天突然出现个什么诱惑,你能保证得了自己,能保证得了他吗?这段感情又能支撑多久?”
黎昀认真道:“姥姥,他和黎延君不一样。”
她转过身,拍拍黎昀的手背,“是,孩子是个好孩子,从性格就能看出来,敏感又谨慎,八成家里也乱。”
“咱们幸运点,至少不愁钱,但你也是个心里有伤的,又比他年长这么多,以后闹了矛盾,那些心理问题翻出来,不得次次都由你忍让?一次可以,一辈子呢?累都累死你!”
黎昀刚想说话,又被姥姥压了下去,她道:“别说什么不可能,我这辈子淌过来了,你妈栽进去了,到死那刻一切都是未知,人性难测!”
舒启桐提着两个黑色塑料袋,放地上一搁,从里头拿出一盒烟花棒,“啧,也就是城里禁烟花,只能玩玩儿这个,都没年味儿了。”
抽出两支递给时恪,见他正望着楼上的亮着灯的窗户,“咋了。等我哥?”
“嗯。”
时恪挺担心,除了父母,他没和什么长辈打过交道,既害怕关系被发现后姥姥太生气,又怕黎昀挨骂。
“姥不是拉他修东西嘛,估计再谈谈心,一时半会儿下不来,”舒启桐抖抖袋子,“烟花多着呢,给他留两盒!”
时恪收回眼神,从兜里摸出火机点上,烟花芯顿时炸出星火,金丝迸发成花,“滋滋啦啦”的在夜色中灼灼耀眼。
“你不会没玩过吧?”舒启桐看着他发亮的眸子,接过火机给自己也点上。
“没。”
“啊??”
舒启桐简直不敢相信,这玩意儿应该哪里都有吧,他问道:“那你以前过年都干嘛?”
“吃年夜饭,但是没这么隆重,吃完回房画画,然后睡觉。”时恪说。
“太……太,太,”舒启桐想找个温和点的措辞,“太……”
“无聊。”时恪接上话头笑了笑。
“啊。”舒启桐尴尬的挠了挠头,索性转移话题,问起刚才饭桌上的事,“刚刚到底什么情况,我光顾着炫饺子了,都没注意!”
时恪想了想,这是黎昀的家人,没什么不能知道的,而且在同龄人面前他相对好开口些,于是把家里那点事儿简单说了下。
“天啊……你这,你这也,”舒启桐这次是震惊,“太厉害了!不对,应该说顽强?怪不得我哥会喜欢你。”
“为什么这么说?”时恪问。
“你这样谁不喜欢啊!”舒启桐一拍大腿,伸出手一个个收进手指,“长得漂亮!身材好!专业强!还从那种,那种地方出来,这要换了我……想都不敢想。”
放了两根儿小呲花,舒启桐又换了两个大的,长的,前头带小须须那种,结果俩人被呛得咳嗽,还是换回温和无害的小呲花。
在花园里的长凳坐下,续上星火,舒启桐又好奇道:“那你,喜欢我哥啥啊?”
花火溅上皮肤会有微弱的刺痒,却不痛,时恪的眼睛挪不开这样好看的东西,他低声喃喃道:“我喜欢你哥什么……”
“是啊,满足下我的八卦之魂!”舒启桐兴奋道,“以前追我哥的人真能排到法国去!他那张脸太有欺骗性了,看谁都深情,人家告白其实他根本没在听。”
时恪微微皱起眉头,琢磨着这个问题该怎么答,“好像,哪里都喜欢。”
“具体呢?”
脑海里有几瞬画面浮现出来,并不是黎昀在节目里闪闪发光的模样,而是最日常的时候,最脆弱的时候,最颓丧和最开心的时候。
“喜欢他的柔软吧,也很温暖,明亮但并不刺眼。”时恪缓缓道,“生活是件很难的事,80%的时间里我们都在做着无聊的事,过无聊的日子,他能沉下心来一点点研磨,损了那就再修补,安静的和时间做抗争,永远对世界主动。”
“是,他过的比我精致多了。”舒启桐认可道,“那你喜欢上他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
“不知道?”
时恪点头道,“它好像不在瞬间发生,又好像每个瞬间都在发生。”
“……你们搞艺术的都这么哲学吗。”舒启桐说,“举个例子呢?”
“比如……他做饭的时候,很好看。”
“这倒是,观众也爱看,贼多剪辑。”舒启桐戳戳他,“还有呢?”
时恪:“说法语的时候,浇花的时候,看着我的时候。”烟花燃尽,他又续上一根,“永远都在,永远都有回应,很踏实。”
“我懂!安全感是不是,这个确实,”舒启桐咂咂嘴,“我小时候被老师请家长都是喊他去,啧,但是他对我没这么多耐心。”
叶青华将耳侧滑落的发丝往后挽,语重心长道:“我说的这些,你明不明白?”
“明白,姥姥。”黎昀说,“可您说的这些,难道换个人就不会发生了吗?”
叶青华眉头微动,又沉默下来。
“是这个理吧?面对未知,都是需要试的,我跟他在一起,愿意承担这个后果。”黎昀坐上床,搂住她的肩膀,“而且,我觉得也应该让您多了解一点时恪。”
叶青华点点头,“你说。”
“他家里情况确实不好,现在只剩一个人。”黎昀没说的太多,这些算是隐私,“可以理解成……在大多数孩子都还在玩闹的年纪就已经自理了,他比我们想象都要厉害的多。”
“您知道他敏感,和我妈一样,但他自己熬过来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没有放弃生命,也没有放弃生活,”黎昀喉头轻轻滚了一下,“挺坚强的,不是吗?”
“我刚回国那会儿还碰上个持刀伤人的赌徒,要不是他,大概命都没了。”
叶青华顿时转头,“啪”地一下打在他背上,“这么重要的事儿不早说!”
黎昀笑着道,“我又没什么事儿。”他又垂下眼睛,“可时恪手上留了疤。”
“您之前说,爱与被爱都是一种能力,希望我可以解脱出来,时恪也跟我说过一句话。”
叶青华:“什么话?”
黎昀:“放过自己,做个能自由展露情绪的人。”
叶青华怔了怔,她看向黎昀,稍显浑浊的眼里有点点水光。
这种默契不需要言语,她明白,黎昀心里多少是有些怪罪舒姝的,站在儿子的角度,何曾不算被母亲抛弃?
他只能把自己武装起来,变得更冷静沉着,好像无坚不摧。
爱是付出,被爱需要脱下盔甲,打开牢笼。
叶青华长长叹了声,又笑着道:“你打小就有主见,我要真拦也拦不住,”她拍拍黎昀的腿,“你的人生自己说了算,我也就提提建议。”
“知道,您开明着呢。”黎昀说。
叶青华站起身,说:“那孩子跟桐桐还等你呢吧,”她挥挥手,“出去吧,我看会儿书。”
话点到这里,黎昀心里已经有了底,他替叶青华准备好茶水,转身出了门。
还没走到楼梯间,一眼就看见墙角蹲了两个脑袋,他静声走过去,靠着墙笑道:“干嘛呢?”
“欸我去!”舒启桐被吓了一跳,猛地蹦起来,连带着时恪一起往后栽倒。
黎昀一把捞过时恪的腰,时恪又拽着舒启桐的胳膊,险些是没一起摔下楼。
“靠靠靠,有老婆你不要弟弟!”舒启桐扶着墙站稳,看向时恪,“还是我嫂子好!”
“收集情报来了?”黎昀挑眉道。
时恪低着头算默认,舒启桐说:“是啊,我看他实在担心,就跟着一起上来了,到底什么情况?”
黎昀搓着表弟的头拧过去,“小屁孩儿别什么都打听。”
“我小屁孩儿?”舒启桐不服气,“我比嫂子大五岁!”
黎昀没管他的控诉,拉着时恪下楼了,舒启桐在后头追着一直跑到花园,最后事实证明,他哥一只手也能制住他。
洗完澡出来离零点还有半小时,时恪坐在矮沙发上捧着手机,回复各种拜年消息。
弄完,又戳开文雨的对话框,把要做线上展览的事儿和她说了说。
她是摄影组组长,对这些影视方面的内容更了解,对方一听是“舒姝”,由欣然答应帮忙变成了兴奋。文雨当初学摄影就是因为她,家里现在还有两本舒姝早年间的影集。
搬完救兵,门被敲响了。
时恪起身开门,走廊外头已经黑了灯,舒家人都已经各自回房,只剩黎昀站在他门口。
“串个门守零点,没有不欢迎吧?”黎昀说。
时恪让开身位,将人拉了进来,他们住在三层,底下抬头就能看见。
屋里只开了一圈射灯,温温柔柔地笼着,落地窗外是一片墨色的海,能隐隐听见浪潮起伏的声音。
黎昀拿了条毯子往时恪身上一拢,把人裹成个粽子,捧着脸在额头亲了一口,“晚上凉,没钻被子前都盖着点儿。”
时恪扯过他的手腕,拉着人往沙发上栽倒,又扯开毯子把黎昀也裹住,俩粽子。
他们就这么在沙发上窝着,时恪躺在黎昀怀里,身上都带着沐浴露香,温热,踏实。
柔软的发丝在下巴上蹭来蹭去,窜起静电,黎昀笑了笑,摸着小猫的脑袋说:“想问就问。”
“姥姥是不是知道了?”时恪侧过头,灯光落进眼里,眸子像是比琥珀还透亮。
黎昀道:“嗯,知道了。”
“她……有说什么吗?”时恪眉头微皱。
“说挺多的,担心我来着。”黎昀的手滑下来,手指抚着他的脸颊,“但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没有讨厌你,也没有不同意。”
时恪的眼睛又亮了亮,重点全放最后一句上了,“就是,她能接受我跟你在一起?”
“不接受也得接受,”黎昀实在没忍住,捏着下巴轻轻吻在嘴角,“算默许了。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这段关系到底好不好,我比谁都清楚,你也不需要做任何改变,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在。”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连带着黎昀的吻砸得时恪晕乎乎的,他没说话,一点点消化着内容,房里静的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半晌,窗外传来“砰砰”几声,远处有烟花升起,隔着山林海岸,像是明城周边的乡镇在放。
时恪摸出手机拍了张照,又移开镜头,冲着地板上两人的影子。
按下快门前,他稍微挪了挪位置,影子重叠,“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黎昀看着他登陆微博,选了三张图片,一张饺子,一张烟花,一张影子合照,配文:新年快乐。
“和粉丝说的?还是跟我说的。”黎昀问。
放下手机,时恪转过身,胳膊环上他的腰,贴在耳侧轻道:“新年快乐。黎老师。”他将下巴搁在肩头,“这句是你的。”
黎昀笑着,胸腔轻微震动,“新年快乐宝贝……我不太想回房了。”
……
微博上,粉丝们正欢呼雀跃,纷纷在底下留言拜年-
时宝新年快乐!我家也吃饺子了!-
老天奶,我宝终于更了,怎么不发张自拍啊-
更新就不错了,我都不求自拍呜呜-
新的一年越来越好呀~-
怎么黎老师那边没动静!这俩都是诈尸式更新!-
等等……第三张图有点怪。这个剪影,怎么有点像黎昀-
像,还像叠在一起的(我有个小猜想-
靠!!!!!我赌五毛!就是黎昀!!!
第93章 哭又不丢人
时恪醒了, 自然醒。
他眯缝着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刚过七点半,翻身抻了个懒腰, 一片苍蓝入目。
海水晃晃悠悠,思绪也跟着起伏, 时恪依稀记得烟花,浪潮, 怀抱, 和终止在睡梦中的吻。
时恪没着急起床, 盯着外头的海发了会儿呆, 他想起昨天晚上黎昀和他说的话, 往手背狠狠拧了一把,红得很快,冒出小血点, 还疼。
他眨了眨眼, 原来不是梦。
但凡有第二个人在场都会觉时恪有毛病, 但他自己挺开心,乐乐呵呵的下床洗漱。
从浴室里出来, 把床铺收拾干净,被子铺得一丝不苟,要搁平常绝对不会这么干, 能懒就懒,反正晚上还得再睡。
但这里是叶青华女士的家, 他想给姥姥留个好印象。
揣上手机出门,几乎同时,隔壁的门也开了,两人相视打了个照面。
黎昀歪了下头, “这么早。”
“你不是也很早吗。”时恪眨了眨眼。
“我起来做饭的。”
某人随便扯了个理由,到底是睡不着还是起得早,自己心里有数。挨到最后舍不得把人弄醒,还担心时恪在姥姥家抹不开面儿,最后自己一身燥热回了房间冲凉。
黎昀靠在墙边,刮了下他的鼻子,“要不要再睡会儿,咱们吃完早餐再走。”
时恪摇头道:“不了,我跟你一起。”
“行。”黎昀揉揉他的头发,两人一起下楼。
客厅安安静静,其他人都还没起。厨房离房间远,其实声音稍微大一点儿也吵不到人,但时恪仍然轻手轻脚。
“要做什么?”时恪撸起袖子问。
黎昀打开冰箱,把昨晚的剩的饺子端出来,“煎饺。”他想了想,又说,“再做个焦糖红茶冻?”
时恪眼睛亮了亮,“是不是像布丁。”
“差不多,你很喜欢?”黎昀笑着看他。
“没吃过,感兴趣,”时恪接过盘子,“以前做过甜品店的设计,他们菜单上有这个。”
打开橱柜,把需要用到的材料都摆好,黎昀说:“还对什么感兴趣,一样一样给你做。”
“你做的都很感兴趣。”时恪打开水龙头准备洗手,手腕被抓住。
“怎么这么红?”黎昀皱眉盯着手背上那块儿红痕。
时恪说:“我掐的。”
黎昀用拇指轻轻揉着,“干嘛掐自己?”
“昨天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姥姥同意了的事儿,”时恪笑了笑,“我怕自己在做梦。”
黎昀眉心跳了一下,“傻不傻。”他慢慢把那些淤红揉开,在手背亲了一口,“以后不许这么干。”
“嗯嗯。”时恪乖巧回答。
剩饺变煎饺,又是一次大开眼界,虽然两种饺子他都单独吃过,但不知道还能这么做。
这两天的厨艺突击训练还是有点用的,操作比之前熟练多了,给第一批饺子翻完面,后头传来脚步声。
舒启桐闻着味儿就来了,眼睛都没睁开,他晃到灶台边,猛吸一口,“香!!!”然后才看见是时恪在掌勺。
“啧啧,米其林三星主厨的亲徒弟,出师就是快!”他拍拍手,“很好。我对明天的直播很有信心!”
不到八点半,其他人陆陆续续下楼,桌上已经摆好早餐,方愈捧着时恪的脸夸了好半天。
众人落座,时恪边上坐的就是叶青华,他不自觉地紧绷着身体,默许归默许,看见人还是会有些紧张的。
早饭和晚饭的气氛不太一样,人刚从梦里醒过来,精神都还昏沉,只有杯盘轻轻碰撞的声音。除了舒启桐,他的高能量好像能持续24个小时不间断,时恪都怀疑他在梦里是不是也这么活泼。
“哥,节目官号今晚8点发布直播预告,”舒启桐边嚼边说,“你记得到时候转发下。”
“行。”黎昀道。
“哦对,还有时神,”舒启桐看向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方便的话你也转一下呗~做做预热宣传,你算是秘密嘉宾,节目组没明说,但是可以给观众留个小线索。”
时恪点头应下。
方愈好奇道:“这就算线索了?能猜得到吗?”
“嚯,可不要小瞧我们节目观众的智慧!而且还有CP粉,她们可会研究这些东西。”舒启桐骄傲的拍拍胸脯。
方愈还挺爱看他们那个节目,也知道“双日凌空CP”,要是有时间,她打算明天晚上也跟着看看。
吃完早饭又坐了会儿,黎昀叫了辆车,等车期间把红茶冻消灭干净,然后司机便来电话了,时间卡的刚刚好。
方愈给他俩准备了一大堆年货,塞了两个大袋子拎上车,剩下的就让儿子明天带过去。
将人送到门口,叶青华从里头走出来,朝时恪招了招手。
时恪微怔,下意识看了黎昀一眼,对方浅浅点头,他小跑着过去,俯身道:“姥姥。”
叶青华拉着人到角落,说:“回去工作多注意些身体,日子难过,但也没那么难过。”她从怀里掏出来个红包塞到他手里,又在手背拍了拍,“学着相互依靠,你俩好好的就行。”
鼻子泛上一股酸意,时恪低低“嗯”了声,“您也注意身体,谢谢姥姥。”
叶青华点头,又摆了摆手,“去吧,以后有空再来看我。”
“好。”时恪道。
关上车门,汽车发动驶出别墅大门,窗外都已经看不见人影,时恪却仍偏头看着外面,兜里的红包被他捏得有点变形。
“舍不得?”黎昀问。
“不是。”时恪转回身,低着头,想把眼里的热意憋回去。
黎昀将他垂下来的碎发往后梳,瞧见微红的眼,他倾身过去,“怎么了。”
“姥姥给我塞了个红包。”时恪的睫毛已经被沾湿了一点儿。
“多好。”黎昀笑了笑,手掌轻轻托起他的脸,“我都没有呢。”
“没有不开心,就是……”情绪在瞬间冒出来,密密麻麻的挤满胸腔。
在时恪的人生里,还没有被长辈这样对待过,好像是一种认可,作为孩子被肯定,作为她外孙男朋友被接纳。
还有……家的感觉。
通常时恪会把这种反应称作“过敏”,爱的过敏反应。
“知道。”黎昀心疼的看着,指腹抚去他眼角的水意,“家的感觉,对吧?”
“嗯。”
“以后月澜湾是你的家,Le temps是你的家,”黎昀真挚道,“我也是你的家。”
时恪不想表现得这么脆弱,多没出息啊。尤其这种时候千万听不得哄,越哄越觉得委屈,才压下去的劲儿又冒出来,连鼻尖也染红。
他攥着手不敢眨眼,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别忍着。”黎昀侧身挡住司机的视线,“哭又不丢人。”
“丢人的。”时恪抓着他的前襟,额头靠住肩膀,眼泪就这么成颗的直直滴落下去。
黎昀扣住后脑勺,轻轻摸着,“在我面前就不丢人。”
时恪哭得很安静,只是呼吸稍稍重了些,自六岁之后他好像不怎么哭出声了,这是他的习惯。
没哭多久,那阵劲儿缓过去就好了,他在下车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就是黎昀的衣角被洇湿成一小片深色。
拎着东西下了车,上楼先把方愈给的年货收拾好,该塞柜子的塞柜子,该放冰箱的放冰箱。时恪弄完那些东西,看见黎昀懒懒靠在门边。
打从进门开始就发现他看上去有点累,时恪推着人进了卧室,安顿好伤患,拉上窗帘,布置出一个完美的午睡环境。
他自己回了A502,哭完一顿精神反而变好了。
线上展览的事该提上日程,时恪需要给舒姝的片子重新整理出一套视觉方案,不做改动,但为了让内容呈现的更细,他会以作品集的形式重新排版。
坐在电脑前认认真真工作了两个小时,时恪收到文雨发来的进度更新。
她手上有不少艺术展馆的渠道资源,把东西整理完,媒体文件全部打包过去就好,虽然不做什么大排场的媒体宣发,以黎昀和他的账号声量,已经足够扩散传播。
时恪给她发了条感谢信息,这个人情一定得还。
文雨直接回的语音,“你太客气了,之前帮我们摄影组多少活儿。”
“你要真想还,不如让你们家黎昀到时候给我两张餐厅的优惠券!”
时恪愣了愣,敲下几个字。
【SHiKE:你知道?】
“本来不知道,刚刚才确认。”文雨发了个截图过来。
时恪点开大图,竟然是自己微博底下的评论,来自昨晚发布的那条拜年帖。
粉丝圈出第三张照片的影子,和食光漫谈最初的嘉宾预告图比对,从剪影的外轮廓,身型,形状分析,推测出是黎昀和时恪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结论。
一条新的语音弹出,文雨说:“本来吧,你和黎昀关系好这件事,咱工作室有目共睹,那会儿我悄悄磕过你俩CP。但是加上这条分析评论,真的很难猜不到!”
“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这种知晓隐秘恋情的感觉,更、好、磕!”
告别文雨,时恪匆匆登录微博,不出意外,那条堪比福尔摩斯的评论被顶到第一的位置,虽然没上热搜,但还是让人有点慌张。
他立刻转发给舒启桐,没想到对方同时和他弹出信息。
【SHiKE:!】
【装饭的桐:!】
不过两秒,舒启桐的电话过来了。
“昨晚的微博是吧!超话已经开始沸腾了!”舒启桐兴奋道。
时恪拿不准这件事的严重性,问道:“要紧吗?会不会对明天的直播有影响?”
“当然有影响!安冬说你自带话题体质真的一点没错。”舒启桐说。
“……是不是完了。”时恪扶着额角,觉得有点头疼。
“有什么可完的!正好给明天直播炒炒热度,”舒启桐解释道,“你俩又不混娱乐圈,顶多算红人,就是真出柜了也没事儿。”
“……”时恪放不下心,他不爱出风头。
舒启桐中气十足的说:“还是那句话,给我大大方方的麦!啊不是,秀!”
第94章 他俩谈了,包的
挂了电话, 时恪坐在电脑前给自己做了十分钟的疏导工作。
和黎昀谈恋爱的事,舒家人知道,同事也知道, 说不定连郑元也知道,这个柜门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如舒启桐所说, 都到这一步,被粉丝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和粉丝的相处模式很平和, 像朋友, 自己偶尔发发作品和生活近况, 也会收到她们同样的分享。
倒不是觉得恋情曝光丢脸, 只是不习惯一直处在“备受瞩目”的状态, 他更喜欢在角落里待着。
不过网上的事,向来持续不了多久,热点每天都在更新, 别总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 没那么多人一直关注你。
捋顺思路, 时恪心里好多了。
手重新搭上键盘鼠标,把精力放到舒姝的作品集里, 进入状态后时间过得很快,中途黎昀醒了给他发了条消息,确认人在楼下。
有时候时恪会觉得, 黎昀的安全感或许比他还少,从各种生活小事里就能察觉出来, 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被掌控感”。
和当初黎昀什么事都要替自己处理的概念不一样,他喜欢这种互相牵绊。
起身活动下肩颈,去厨房烧了壶热水,等水开的期间, 他戳了戳黎逍,问问电影的情况。
对方直接回的语音,听背景声像在国外某家夜店。时恪来来回回播了五遍才听清内容。
总结要点就是:黎延君还在磨剧本、没空管他、没发现东西不见了。
时恪的手搭在灶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目前形势还算对他们有利,但他不敢松懈,展览上线的日期越早越好,否则夜长梦多。
抽了支烟醒神,他端着水又回到电脑房继续赶工。
第二天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时恪懵了好一会儿,凌晨三点多才合眼,将将睡足八个小时,再晚节目组的人就该来了。
如果不是黎昀昨晚突然发消息查寝,他大概直接熬个通宵。
洗漱完,宿管发消息让他上去吃饭,叫了港式茶点的外卖,有时恪上次提过很感兴趣的奶冻。他撑着下巴蹲在衣架前挣扎了五分钟,还是决定先不换衣服了,穿睡衣上去。
这身睡袍是黎昀买的,不知道是缎还是绸,一摸面料就知道不便宜,特别贴肤,比他那些聚酯纤维T恤舒服多了,俩人还是一套。
打开门换了鞋,还没往里走两步就被人捉住。
黎昀箍着他的腰,将人抵在墙上吻上去,唇舌间是青提薄荷的牙膏味儿,大概是因为时恪还没睡醒,软绵绵的,怎么摆弄都不反抗,还哼哼两声,听得人心热。
睡袍的前襟被蹭开,从肩头滑落下去,露出一片肌肤,黎昀一点点吻到颈侧,耳垂,再到锁骨。
时恪被微末的胡渣蹭得一阵痒,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抬手抵住黎昀的胸,说:“这是惩罚我熬夜吗,宿管哥哥。”
“你叫我什么?”黎昀停下来,眉宇轻压,眼色深沉。
“忘了。”
“再喊一遍。”
时恪不清醒的时候胆子就变大了,他摇摇头,指控道:“这睡衣也是故意买的吧,随随便便就能蹭开。”
“是。”
黎昀的手撩开衣襟,慢慢滑进去,抚过紧实平坦的腰腹,贴着疤痕摩挲,他倾身靠在耳侧,“看见的时候就在幻想你穿上什么样,这睡袍能露腿,看着又长又直,脚踝还透着青筋。”
“你皮肤也白,黑色衬得更晃眼。你知不知道自己害羞的时候,连身上的疤都会变成粉色,很好看。”
低沉的嗓音像魔咒,他不疾不徐道:“我还有好多,好多想买给你的,一件件换给我看。”
“你……”时恪的耳根早就红成一片,浑身血液都热起来,这下子是完全醒了。
温热的吐息环绕在颈侧,好像下一秒对方就要咬上来。
“感觉到了?”黎昀稍稍退开些,看他的眼神像是盯着猎物,“我天天这么看着你,挨着你,再能忍也要忍不下去了。等拆了绷带,我们就开始好不好。”
完全不容推脱的语气,和下通知没什么区别。时恪突然犯怂,眼神闪躲着说:“我,我饿了。”
“好啊。”黎昀没放开他,好整以暇地问,“回答我,然后放你吃饭。”
时恪垂着眼睫,颤了颤,酝下胸腔里的燥热,低低“嗯”了声。
得到满意的答案,黎昀在他额头亲了下,松开手臂,“去吧。”
时恪几乎是从他手底下溜出去的,步子都有点儿飘,岛台上已经摆好茶点,还散着热气。
身后门被敲响,黎昀开门,外头站着个二十来岁的男的,穿得挺潮,胸前挂着工牌,写着:璨星娱乐。
“黎老师好!我是综艺企划部的小宇,你们的直播PD。”小宇说完,后头又冒出个人头,舒启桐冲他眨眨眼,说了声“嗨”。
听见门口有动静,时恪歪头看了眼,和小宇对上视线。
“时恪!”小宇眼睛一亮,兴奋道,“你来这么早啊。”
黎昀偏过半步挡住视线,“麻烦稍等。”他半掩住门,回身走向岛台,揽着时恪往卧室里去。
“去我房里拿套衣服穿。”黎昀说。
时恪道:“我不冷。”
“暖气该关了。”黎昀轻推他进了屋。
“不是刚开?好像没多热啊。”时恪问。
“换换空气。”
“噢,”时恪寻思空气挺香的,“穿哪套?”
黎昀拉着房门准备带上,“挑件圆领的,防风。”
工作人员一共来了仨,舒启桐,小宇,还有一个摄影助理kk。
换完拖鞋,小宇凑在舒启桐耳边问:“时恪昨天晚上在这儿睡的?”
“不知道。他俩是邻居啊,上下楼。”舒启桐说。
小宇睁大眼,又叹一声:“靠。我也想跟时恪住同一栋楼,你不觉得他特好……唔!”
“劝你慎言。”舒启桐一把捂住他的嘴,快速瞟了眼在厨房泡咖啡的黎昀,“我以超话小主持的身份命令你,不许拆我CP。”
小宇撇着眉毛,又见时恪从里屋出来,便冲那边眨了眨眼。
“你们吃饭了吗。”时恪问。
舒启桐回头道:“吃了!”
岛台上的盒子码了一排,时恪又说,“还要再吃点儿吗,点的好像有点多。”
“也不是不行……”舒启桐放下手,纠结了一会儿,“算了,还是先弄设备吧。”
“嗯,那给你们留点儿。”时恪说。
“你看!他多好!”小宇挺喜欢时恪,之前一起工作的时候就总找机会搭话,虽然人高冷了点,但他就喜欢这样的。
舒启桐拍了下他,“闭嘴,干活!”
璨星的人布置灯光设备,时恪和黎昀吃完饭,又跑下去换了身自己的衣服,待会儿拍摄有需求,不能穿的太随便。
离正式开播还有三小时,PD正带着他熟悉脚本流程,确认走位。
黎昀坐在沙发上刷手机,时不时往那边扫一眼。
“哥,买机票干啥。”舒启桐凑过来,看见他屏幕上的信息,“要出去玩儿?”
摁下锁屏,黎昀侧头问:“都布置完了?”
“差不多吧。”舒启桐嘿嘿傻乐,“我感觉今晚流量得爆,昨天时恪转发直播预告的那条微博,数据比节目组官方的还高。”
说完,他又转回话题,“你还没回我,买机……”
“冰箱有布丁吃不吃?”黎昀打断问话,“正好你们一人分一个。”
吃的面前,其他事都可以往后稍稍,舒启桐转眼就把要问的东西忘了,屁颠屁颠朝着冰箱跑过去。
今天是食光漫谈春节特辑的第二期,宁柠早早就在电脑前等着,身为时恪粉丝和双日凌空超话的一员,势必不能错过今天的直播。
奶茶,炸鸡,酸奶水果统统备好,书桌架子上摆着一副相框,里头是一张水彩to签,落款“SHiKE”,她把相框往深处放了放,担心被吃的弄脏。
七点一到,宁柠准时点开链接,她扫了眼,现在正是黎昀出镜,超话群不断弹出消息。
[好帅啊啊啊!黎昀这身毛衣好居家!!人夫感谁懂!]
[他家好好看卧槽。巨型岛台]
[时恪还不出来吗?急!]
[不会不来吧……毕竟没官宣]
[别啊!给孩子撒点饭吧,快饿鼠了QAQ]
宁柠皱起眉头,难道真是时恪帮着宣传才转的微博?
为了这场直播今天她特意早起,跟着爸妈串门走完亲戚,火速蹿回房间,怎么就赶了个寂寞。
低头啃一口炸鸡消解郁闷,还没咽下去,手机猛地震动起来,满屏都是“啊啊啊”,她抬头一看,镜头中央正是时恪!
直播设备有一台主相机,连着大屏和手机。时恪站在岛台后面,前车之鉴,这次没有冷着脸,他微笑着打招呼,“今天我是黎昀的……搭档?待会儿如果有哪里没做好,还请见谅。”
这种感觉太新奇,还有点刺激。当着十几万在线观众的面说出黎昀的名字,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爱人名字的即视感。
弹幕飞速划过,根本看不清内容,也不需要看清,全是一水儿的“啊啊啊”。
时恪微微愣了一下,顺嘴道:“这么,激动?”
镜头里,黎昀从边上靠过来,说了句“都想见你。”
kk立刻切成中景,两人被框在同一个画幅里,这次不仅弹幕飞,礼物也飞起来了。舒启桐着急忙慌地关了后台打赏,把东西退回去,又让小宇插了句不用送礼的画外音。
后台数据飙升,舒启桐这边忙起来,在工作群里实时更新情况,小宇往后走流程,按照提前收集好的粉丝问题开始提问,内容挺规矩,毕竟璨星内部筛选过,不会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题。
黎昀表现得游刃有余,时恪坐在高脚凳上认真听着,把自己也当成观众。
小宇抱着ipad站在摄像机后,“最后一个问题,这位粉丝说,想知道您把餐厅命名为‘Le temps’有什么含义吗?”-
我也看见过!在墨华路,什么时候开业啊想去-
Le temps是啥意思啊-
“时间”(有磕到
黎昀想了想,开口道:“简单理解,就是‘时间’。”
“吃饭需要一点仪式感,也需要慢下来,当然最重要的是心情。无论是和重要的人吃,还是自己吃,都希望大家能在餐厅度过一段幸福的时间。”-
呜呜我喜欢,打工人真的从来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餐厅是时恪设计的不会有人不知道吧-
那复杂理解该怎么理解(狗头
这条评论很快引起注意,粉丝开始清一水儿的刷这句“怎么理解”。
黎昀扫过弹幕,轻轻笑了下,说:“你们自由理解。”
问答环节结束,正式开始做饭,与其说是黎昀指导,时恪干活,不如说是他俩分工合作。
弹幕飞过一句“真人版胡闹厨房”,时恪没懂,疑惑的表情惹得粉丝大呼可爱,纷纷向他解释是一款游戏。
电脑游戏?
之后能不能和黎昀一起玩这一走神,手里的料就抖多了。
黎昀托住他的手腕向上抬,笑道:“开小差?”
宁柠笑得嘴都酸了,疯狂截图,超话群里一片热烈。
[家人们!开仓放粮了!]
[时间有没有可能解读成时恪的空间]
[!!!还是你会磕]
[救命,他俩对视完全眼神拉丝……真的没谈吗]
酱料需要熬一会儿,手上得了空,舒启桐便朝他俩使眼色,让多和弹幕互动互动。
不少人在评论里提问,黎昀看着大屏里的信息挑着答。
“手?一个多月就能好,不严重。”
“餐厅预计三月份开业,欢迎来玩。”
“刷得有点快,”黎昀说,“我看见什么回什么吧。”
一条略长的评论飞过去,黎昀眼睛微眯,直接念出问题:“除夕夜是和时恪一起过的吗?”
在身旁搅动酱料的时恪一愣,他下意识看向对方,正好撞上目光。
短暂交错过后,黎昀对着镜头笑了笑,“是。”
宁柠尖叫着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她就知道!
那张照片早就被超话传飞了,从姿势判断,两人应该是抱在一起的,或者被搂在怀里……哪有朋友会处成这样啊!
[这跟直接承认有区别吗?啊?啊?!]
[我靠,老娘今晚睡不着了]
[我学心理学的,时宝反应好真实,他俩谈了,包的]
[妈妈我磕到真的了]
舒启桐被手机震得腿麻,他和小宇打了声招呼,去阳台接电话。
“妈?有急事儿吗,我还在直播呢。”
方愈看着超话群里的记录,一甩遥控器,道:“你皮痒!!!我有外甥媳妇了不告诉我?!”
第95章 舒姝是谁
最近天气稍有回温, 时恪打开窗,留着半掌宽的位置换气。
吹来的风里有冬天的味道,沁凉却不刺鼻, 他上床盖好被子,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
没看微博, 从舒启桐发来的反馈就知道效果不错,反常的是这次超话群里的CP粉, 一改往日的活泼, 反而低调起来。
据说是害怕他俩被网络道德标兵狙击, 评论从“双日凌空是真的”一致改为“好朋友之间是这样的不要大惊小怪”。
食光漫谈的最后一期三日后播出, 对于黎昀来说, 有关节目的所有工作今日起便就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用来准备餐厅开业和舒姝的线上展览。
Le temps的硬件筹备完成,马上进入到员工招募阶段, 时恪则继续完善作品集。
舒永在年初四给他们打了个电话, 著作权的申请已经提交, 现在只等展览上线了。期间三人讨论过几次,最终决定由艺术馆发布展览信息, 两人转发,作者署名舒姝,时恪只作为排版设计放在末尾稍稍提及, 除此之外,不会透露过多信息。
为了赶在春节结束前发布作品, 时恪在电脑室里泡了好几天,黎昀知晓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两人除了吃饭时见面,其他时间都在各自房间里待着。
时恪找文雨要来舒姝过往的影集, 他一遍遍翻阅,跟着她的镜头去往北疆雪域,南海热岛,再跨过国与国的边界,看见某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边陲小镇。
她拍建筑,拍人文,拍巍峨的山,也拍深巷的狗。时恪的心境也开始产生改变,这不再是一份为黎昀所做的工作,而是为了摄影师舒姝。
年初六这天是黎昀去复查的日子,也是展览上线的日子,两人一起到了医院,在黎昀去拍片的间隙,时恪坐在医院长廊,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展览博文已经设置好定时发布,距离上线还有十分钟,他不得不想,黎延君知道此事会作何反应。
直接挑明?来找麻烦?还是掀起一场网络骂战?
其实无论怎么想,这件事他们都是占理的,但舆论风向无法被掌控,时恪不觉得黎延君会轻易放弃这部电影,就看对方准备以什么态度应对。
黎昀从就诊室出来,手上已经换了新的护具,挺轻便的,不怎么影响活动。
“医生怎么说?”时恪收起手机,决定先不看评论。
“恢复的不错。”黎昀伸手替他调整了下口罩,“说不定能提前一周拆绷带。”
两人并肩往外走,出了医院,迎面的风吹乱刘海,时恪捋了把头发,说:“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黎昀叫好车,抓过时恪的手捏了捏,“我面试员工而已,坐着听就行。你回去记得先吃饭,顺便看看网上的评论风向?”
“你爸……黎导,”时恪换了个称呼,“他会有什么反应?”
“说不好,他包袱重,不一定会摆到台面上说。”黎昀说,“如果他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时恪倒不觉得黎延君会冲他来,国际大导眼里哪能看得见自己这种无名之辈,不过他仍点头应下。
将人送上车,时恪本想溜达着回去,大概两公里的路,听听歌散散步,还没走八百米,被风吹的冻麻了半张脸。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地铁站。
黎昀刚上车,寻思半天,摸出手机给时恪点了份私房菜馆的外卖,担心小孩儿回家看了微博评论,一转头又把吃饭的事给忘了。
点完菜,给时恪留了条信息,又试着抬起右手转了转,微疼,比前段时间好得多。
方才出诊室前,黎昀特意问了一句拆完护具能不能做手工。
“哪种手工?”医生问,“木工?粘土?”
“差不多,打个首饰。”黎昀说。
“建议多观察两天,”医生收了眼镜,“不过你这个伤本身也不严重,如果到时候抓握没什么问题,那就可以。”
手机日历里,三月份排的挺满,红红蓝蓝的标着各种提醒,除了餐厅开业的宣传工作,还有时恪的生日。黎昀算好时间,在那之前又新增了几个日程。
餐厅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前院的杂草变成花圃,就等过完年播种,届时花开了,再点起灯,一眼望过去,大概会是墨华路上最有情调的店。
要说参加节目最大的好处是什么,那肯定是餐厅宣传和从其他嘉宾那里学到的商业经验。虽说黎昀在经营方面完全是个实践为零的新手,但他做什么上手都快,再加上法国那几年的后厨管理经历,足够开店了。
面试持续了近五个小时,顺利确认下主厨团队和前厅管理人员,剩下的工种倒是不着急,等年后慢慢看就是。
天已经黑下来,黎昀上三楼给时恪的私人工作间开窗通了会儿风,合计着还有什么东西要买的,要补的,都给安排上。
再从楼上下来已经差不多快八点,他关掉灯,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电话响了。
屏幕蓝光照亮人面,一串熟悉的号码映入眼帘,黎昀停下脚步,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黯黑。
震动声持续了很久,再即将要消失时,他接通了电话。
放下笔,时恪甩了甩发酸的胳膊,空气里都是一股难闻的颜料味儿。
他起身把窗户开的大了些,又转身去了厨房,把没吃完的半盏鸡蛋羹热了,剩下还有两盒没动过的番茄牛肉盅和清炒时蔬是留给黎昀的。
画画前,他看过一次微博,有几千个转赞,自己账号的数据比展馆要高,除了粉丝,评论区里不少相关领域的从业人员在讨论,留言也大多和作品内容相关。
或许是婚姻困境这个话题本身就具有热度,再加上陈展内容的细致程度,还吸引了好几个艺术大V。
可惜的是,没什么人知道“舒姝”这个名字。
时恪只挑着其中几个做了回复,有人问,是不是准备接电影项目的设计了。
他便回复道:没有。只是受人所托,这是舒姝老师生前未公开的作品,希望大家能够认识她。
吃完蛋羹,时恪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儿懵,事态发展好像比预想的要和缓,不过也有可能是黎延君还没看见。
等房间里的油画味儿散的差不多,他关上窗进了浴室,胳膊上沾着颜料不好洗,认认真真搓了半天,直到确认完全干净,身上只有沐浴露的味道才冲掉沫子。
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在屏幕上,弄花了键盘,时恪抹掉水渍,给黎昀发了条消息。
【SHiKE:结束了吗?】
将手机搁在洗手池边,他打开吹风机,头发被吹得半干,屏幕却还黑着。
面试要这么久?
没等他琢磨完,电话响了,只不过来电显示是黎逍。
“我日!我日!老东西发微博了。”黎逍有些急躁,“我在倒时差,特么的才看见,你刷到没。”
“正在看。”在黎逍说出第一句“我日”的时候,他就猜到是跟黎延君有关了。时恪登陆账号,很快找到相关消息。
一条图文并茂的帖子,内容是说,他最近在筹备一部电影,是从未接触过的“婚姻困境”题材,正在打磨剧本,已经到了后期收尾阶段。
而下方图片配了九张,从分镜草稿到创作注释,没有透露剧情,但全文看下来,能解读出来的意思是:我要搞新电影了、亲自编写花了很多心血、华夏电影不死,甘愿为之献身。
最重要的是,图片内容中,百分之八十的东西都和舒姝手稿里的内容相似,可以说是高度重合。
无非是将一段话,拆成两种不同的顺序说的区别而已。
时恪皱起眉头,看了眼发博时间,他一怔,竟然比展览上线要早半小时。
评论区攒了有将近几万条消息,大部分都在表示期待,再往下滑,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巧合吗,怎么跟时恪发的展览作品这么像……-
楼上啥意思,空口鉴抄?黎导还能抄袭一个不知名的摄影师?-
我没说啊,你自己看呗-
刚从那边回来,真不好说谁抄谁,毕竟人家的展览肯定是提前很久就做好的-
不是,舒姝是谁啊?没听过这号人。
这组信息目前还沉在下面,关注的人不多,但隐隐已经有了往舆论发展的趋势。
“你爸知道东西不见了吗。”时恪开了免提,一边翻看一边问。
“不知道吧。”黎逍说,“他要知道了,肯定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老子!还好我跑得快。”
“还没立项,也没发现手稿消失……”时恪不太理解,“那他为什么突然发条微博?”
黎逍:“装逼啊!你就理解成话题炒作的一种吧,既能拉赞助又能给自己立一波苦心钻研电影的人设。”
多少年了都是这个套路,还拥有众多死忠粉,黎逍觉得也不是所有观众都有头脑的。
“上热搜了。”时恪在热搜第八位找到#黎延君新电影#的词条,国际大导演发博确实容易引起关注,他又看了眼舒姝展览相关的博文,热度还不到他的三分之一。
“老子估计离他发现不远了,下一步就是兴师问罪。”黎逍说,“我劝你做好准备,他喜欢给人穿小鞋,以后和他那个党派的影视资源你是别想碰了。”
“不想沾他。”时恪说。
“欸我操!”黎逍突然大喊一声。
时恪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对面说:“电话来了!”
第96章 好歹我也算你娘家人
“你不接吗?”时恪坐上沙发, 用手指梳开带着潮气的头发。
“我接个屁啊!等着他喷我吗。”黎逍说,“反正钱和证件都搞到手了,老子也是有资产的!哪怕没有, 我他妈也受够了,宁愿在外面喝西北风!”
真喝过西北风的时恪没做声, 滑动屏幕,页面再次刷新, 评论区已经开始聚集针对他的质疑。
谁的委托?和黎导的电影有关系吗?
更有些人开始阴谋论, 说时恪飘了, 实力没被大导看上, 怀恨在心出卖剧组的机密文件。
当然, 清醒的路人和粉丝也在据理力争,逐渐与那些键盘侠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时恪点进黎昀的微博查看,评论区的状况没比自己好多少, 只不过重点都在说他是非不分, 没名没姓的网红瞎凑热闹。
“热搜爬到第五了。”黎逍甩了个营销号的链接给他, “这号的皮下就是个臭傻逼,哪的事都要掺和一脚。”
时恪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人把网友提到“抄袭”“资本”“碰瓷”等等言论收集起来,和内容相撞的截图放在一起,免去吃瓜网友来回跑的麻烦, 底下堆满了各种讨论。
总的来说,大家都在关注两件事, 到底抄没抄袭和舒姝是谁。
“这帮人是不是没脑子啊!”黎逍越刷越烦躁,“一个从手稿到成片都已经落定,一个才发了几张破草稿,谁抄谁看不出来??”
网络舆论就是这样, 不能把所有会打字的都当能够正常思考的人类判断。其中还有搅屎棍营销号,他们自然是希望越乱越好,泼天流量哪有不接的份儿。
何况互联网时代,民众都被隐形的手裹挟,保持理智并不容易。
“黎导声望高,这样也正常。最多会被认定成巧合。”时恪有过被舆论抹黑的经历,这次表现要镇静得多。
“那瞎子还真不少,就这么个装货也有人粉,还不如老子拍的那几部狗屎电影。”
黎逍被控制着过了二十五年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困惑过,纠结过,最后发现原来所谓“父爱”不过是权力的体现。
“欸,你们这边难道不准备再说点什么?”黎逍又问。
“不合适。”时恪想了想,“目前都还在猜测,你爸没动静,作品著作权的申请还需要时间审批,不好贸然发声。”
“别’你爸你爸’的,听着烦。”黎逍说。
“那说黎导。现在形势很乱,没什么事你也别做声。”时恪难免想到曾经,“好不容易跑出去了,别再被困住。”
正要挂断,那头又叫住他。
“啧。这事儿……算我欠你个人情。”
时恪点了支烟,道:“不算人情,挂了。”
通话刚结束半秒,又一通打了进来。
“怎么回事儿啊!”郑元中气十足,惊得他烟差点没掉地上。
时恪稳住手,有点心虚,“您知道了?”
“热搜挂那么老高。”郑元说,“再过半小时全网都知道了!”
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下,郑元沉默了半晌,听筒里只有粗沉的呼吸。
时恪忽然紧张起来,攥紧手机,“我认真考虑过,就算以后我不做影视行业的项目,也能走下去。”
“您放心,我是以个人身份承接的线上展,决不会牵连到工作室和其他人,而且……”
“不是你等我捋捋。”郑元打断他,“……我徒女婿来头这么大?”?
这是重点吗?
“怎么就,女婿了。”时恪被老师弄得一懵。
“怎么不是。”郑元说,“好歹我也算你娘家人。”
暂且不论为什么自然而然说出娘家而不是婆家,时恪掸掉烟灰,都忘了紧张的事儿,“不是,那个,我……”
“行了。不跟你胡扯。”郑元忽然笑了声,“现在放松点儿没?”
“啊。”时恪愣答。
“那我开始说了啊。”
郑元清了清嗓子,仔细道:“舒姝这名字,耳熟。”
“您知道?”时恪有点惊讶。
据他所知,舒姝早年间在学校里很出名,出过影集得过奖项,但极少露面。
后来结了婚,旅拍仍在继续,赛事却不参加了。
“想起来了,那会儿我还在港城,双年展上看过她的作品。”郑元回忆道,“的确是很有灵气,作品深入人心。”
“嗯。所以我做到后来,也不止是因为黎昀。”时恪缓缓吐出烟雾,“没有创作者能接受心血被剽窃。”
“热搜的事你别急,但是也别大意。虽然这五个小时他连个屁都不敢放。”郑元骂完,又分析道,“但现在情况对你们不利,他知名度高,胳膊拧不过大腿懂吧?”
“懂。”时恪说,“所以是不是该按兵不动?”
“是。也不全是。”郑元说,“人都是会下意识偏向更强势的一方,同样不回应,别人会说你心虚,但不一定会说黎延君。”
“他这人好面子,爱立人设,又顶着国际大导的头衔,这会儿也就是事发突然,等他咂么过味儿来,那时候你回不回应都晚了。”
时恪问:“什么意思?”
“啧。你想想,他要是直接说’这是我亡妻的作品,怎么在你这儿?’性质从抄袭变成为她完成遗愿,一句话就能把你拱到风口浪尖,拿什么证据都没用!”
时恪怔了怔,才发觉这隐藏在深处的风险,比起流言,他更不想让舒姝的作品就这样落到对方手上。
“你看看自己评论区地下都骂成什么样了,你那些个粉丝挡的住吗。”
郑元不多废话,继续道:“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线上展览的微博我让工作室也转发下,再加上艺术协会和我,给那傻逼上上压力。”
“像这种项目资方盯得紧,那天开会,几个在场的投资人都是老狐狸,不至于为了他把钱砸在里面赌一个还没立项的电影。”
不明确提出,但转发等同站队,这样的声援形式各行各业大概都有,算是一种秘而不宣,又能起到推动风向的作用。
结束通话,微信陆陆续续收到关系亲近同事的问候,纷纷表示支持,他没多说,只一一回了感谢。还收到条舒启桐的,他直接打了句:问舅舅吧。
烟雾散尽,时恪盯着仍然没有动静的置顶对话框皱眉,一个小时了,艺术家的头脑又要开始胡思乱想。
刚要拨过去,对方比他更快一步。
“还好吗?在哪?”时恪挺急的,但声音很轻,“什么时候回来?”
一腔沉郁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吹散,在去往月馥园的路上,黎昀坐在车里关上车窗,轻缓又温柔地说:“没事,别担心。我去跟他聊聊,大概得后半夜才能结束,要不要先睡?”
“和黎导?”
“嗯。”
“不睡,等你回家。”
时恪虽然想去,但他知道黎昀一定不愿让自己和对方接触,他倒在沙发上,将网上的信息和方才的两通电话都说了一遍。
“看来到时候得请你们整个山道都吃顿饭了,”黎昀笑了笑,半哄半劝道,“别熬太晚,实在扛不住就上楼睡,我保证你一睁眼就看到我。”
下了车,黎昀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口袋浅一些的兜里。
再抬起眼睛,已经敛去所有温柔神色,月馥园是上次黎延君办生日宴的地方,隐蔽又私密,他挑在这里,足够看得出有多怕信息被泄露。
他顺着灯光一路绕上去,进了别墅,地毯吸净脚步声,转过墙角听见几句怒吼。
“稳住!把人稳住会不会啊!你跟我这么久吃干饭的?!”黎延君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地板一片狼藉。
唐助推了推眼镜,心底腹诽,十个资方跑了仨,剩下七个都在找他要说法。
再怎么舔老板也是个打工人而已,既要管业务还要帮着管教儿子,做到这个份上没跑路已经是仁至义尽,要不是工资高,早就跳走了。
他微微欠身,捧着电脑出去,在走廊和黎昀目光交错,很快又收回眼神。
房门合上,高大的身影遮住光,黎延君坐在沙发上撩起眼皮,眼底隐隐透出血丝,“你到底要干什么?”
黎昀觑了眼地上的垃圾,再扫向他,像是在看同类,“是我该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往前两步,将碎渣踩在鞋底,“我妈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你的了,偷得开心吗,黎导。”
“凭什么说是我偷的!难道遗物我不能留?”黎延君说话带喘,冷静不下来,“那些东西,黎逍给你的吧?”
黎昀没说话,他越是淡漠,越让对方觉得愤怒。
“好……好好,一个两个的全是狼心狗肺的东西!”黎延君压着嗓子骂道,“老子生你们就这样报答我,还不如养条狗!”
“骂完了吗。”黎昀冷静道,“骂完把电影撤了,公开道歉。”
“你是要搞死我?!”
黎延君猛然站起身,几步上前攥住黎昀的衣领,“我是你爹!你亲爹!把我搞臭你有什么好处?”
黎昀凉薄的看着他,这人明显是被逼急了,看来资方没少给他加压,“言重了黎导,一部电影而已,这么容易让你死吗。你毁掉我妈的,可不止一部电影。”
“别总往她身上扯!”黎延君狠狠一推,红着眼睛怒不可遏,“她自己跳下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黎昀压着脾气,将声音沉得更冷,“你逼死她,偷她东西,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没有她,你一辈子都熬不出头。”
这是黎延君最听不得的话,但凡提起出身,恨不得把别人的嘴都堵上。
自卑,自私,自负又自大,这就是他的真实人格,观众面前那个有文化有学识,温文尔雅的黎导不过幻象而已。
“你闭——”
“黎导。”黎昀压住他的声音,“我不着急,资方可不一定,劝你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你该比我懂娱乐圈,现在的形势对你来说只会越拖越遭。”
黎延君瞪着他,咬牙切齿道:“电影可以不做,但公开道歉不可能。”
不道歉,那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咬死了不承认,舆论再如何猜测都不至于对他的名声造成多大影响。
“你搞错了,黎导。我现在是作为舒姝作品的著作权继承人通知你,撤掉项目,发布道歉。否则,法庭见。”
黎昀走进,俯身在黎延君耳边,极轻地说,“要真能弄死你,我第一个开香槟。”
第97章 真不要脸
卧室里的灯还没散去热, “啪”地一下又开了,时恪拿过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 又暗,再黑屏, 迟迟没有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等得心浮气躁,想看看网上评论发酵成什么样, 又怕看了更烦。
关灯走出卧室, 时恪裹了条毯子窝进客厅沙发, 打开电视随手点了一期食光漫谈。
综艺节目的声音驱填补掉一点空洞, 蓝光在他眼中变幻, 就这么愣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弹出片尾曲都没看进去多少内容。
画面自动跳转到下一期,他打了个呵欠, 没关视频, 纯当背景音放着。
黎延君和林轶是完全不同的两人, 时恪想象不出会是一场什么样的对峙。
对方要真是泼皮无赖倒好解决,过过招式他擅长, 玩弄权术那是一窍不通。
时恪的指尖插进发丝,扶着额头发呆。视线里,被摆在角落里的花花草草立着枝干花苞, 就算不在花期,也和外头被风吹的只剩光杆的树不同。
从黎昀的书桌上抽了张空白的A4纸, 叠好,用一本硬装书垫着,时恪夹着中性水笔开始给盆栽画速写。
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纸上线条歪歪扭扭, 画画最忌下笔犹豫,反复描线,时恪这辈子可能都没画过这么丑的东西。
心不静,干什么都干不好。画到第五张,时恪把笔一扔,抓起手机准备下楼换衣服,出门找人。
刚握上把手,门开了。
廊外寒风卷进来,吹得时恪肩头瑟缩了一下,黎昀挡住空隙关了门,揽着他往里走,“要去找我?”
时恪转过身,捧着他的脸左右看,检查完又托着胳膊瞧手。
“查什么呢。”黎昀笑了出来,乖顺的被他摆弄半天。
“没起冲突,没打你吧?”时恪想起上次春鹤庭那一记响亮的巴掌,突然觉得黎逍挺能扛的。
“冲突起了,但没动手。”黎昀一边说着,一边脱了大衣挂上衣架,回头问,“要真动手了怎么办?”
“打回去。”时恪说,“我连我爸都能打,你爸要是动手,我可忍不住。”
黎昀笑着一把将人捞过来,在脑门儿亲了一口,“犯不上,他不敢跟我动手。”
视线扫到沙发上的散落的画纸和几个纸团,黎昀问:“画画了?”
“打发时间,睡不着。”时恪走过去把东西都收拾了,“要先洗澡吗?”
黎昀挑眉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们聊了什么。”
“是想问,但是不急。”时恪推着人进了浴室,“从去医院到现在都十几个小时了,你肯定累。”
黎昀稍有惊讶,小孩儿细心起来也是个处处周到的人。
医生才说过右手恢复的不错,黎昀没再用浴缸,吊顶淋浴喷洒出热水,洗掉一身疲惫。他换了睡袍,胸膛还挂着水珠,腰间松松垮垮的坠着绸带,没手系上。
打开门,时恪还在外头等着,转眼便瞧见清晰结实的腹肌,还挂着薄薄的水渍,心脏就这么没出息的漏跳好几拍,然后才意识过来他一只手系不上。
清瘦修长的手指挽过黑色绸带,好看得想让人用带子缠缚上去,黎昀垂着眸子欣赏,一直到手指移开才收回目光。
吹风机就在手边,时恪找了张凳子让他坐着,一点点吹干头发。
这场景熟悉得很,这不过这次身份调转,他能感觉到黎昀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再抬眼,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在……想什么。”时恪关掉吹风机,替他顺了顺头发。
黎昀向后抬起左手,揽过他侧头吻了一下,“想法挺多的,你想听哪个?”
时恪收了东西,“不能都听吗。”
“觉得你好看,觉得我幸运,怕你因为我受委屈,”黎昀和时恪一前一后进了卧室,他关上门,“也想收拾你。”
调整枕头的动作一怔,时恪飞快地瞟了眼他缠着绷带的手,就是不敢看人,“嗯……”
黎昀坐上床,两人并排靠着床头,留了盏昏暖的壁灯。
“现,现在可以开始说了。”气氛有点暧昧,所以说话也不太利索,时恪侧身看着他,“还是我们先睡觉?”
“先说,省得你睡不好。”黎昀托着他的脑袋揉了揉,时恪干脆趴在他胸前,划楞他另一只胳膊的绷带。
低音缓缓,脸侧是黎昀胸腔的震动,他听完想了一会儿才问,“你爸大概率不会道歉,是吗。”
“是。他好面子,承认抄袭等于承认自己没能力。”黎昀道。“十来年的成就和作品都要被观众打个问号。”
“就是没能力,黎逍说的话有时候也挺精准的。”时恪道。
“什么话?”
“他说,黎导的人品还不如他拍的电影。”
黎昀点点头,虽然和这弟弟不和,但对这句话表示认可。
其实按客观讲,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上,而且还是黎延君主动送上门的破绽。
起初只是想发布舒姝的作品,让对方知难而退,结果对方自己把内容发出来,九张图大撞车,除了字迹不同,其他几乎一样。
黎昀说:“别担心,他节奏乱了,即使现在不承认,后面也会露出破绽,挣扎不了多久。”
“挣扎?”时恪问,“都已经是这个局面了,他还有什么办法?”
“雇水军,冷处理,或者偷换概念,给自己找个看似合理的说辞。”黎昀说。
时恪被这话提醒了一下,他起身摸过手机想看看评论,这会儿人在身边,他有底气多了。
春节期间的流量不可小觑,凌晨三点半仍有不少人活跃在微博上,虽然热搜排名降了降,但讨论内容越堆越多。
翻看下来,完美印证黎昀的猜测,确实有水军下场,还都是冲着时恪和黎昀来的。
内容骂什么的都有,干净的,不干净的,不堪入目的。时恪挺平和,但看见有一条关于舒姝的评论,他垂下目光,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黎昀扫了一眼,内容大抵是说不认识舒姝,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百度都凑不齐三行介绍。
“没事儿。”黎昀安抚他,“你不是都做好展览了?以后她的作品会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
“嗯。”时恪重新躺回去,关了灯,在黑暗中用鼻尖蹭黎昀的肩,“一定会的。”
黎昀反手搂住他,贴着额头轻语,“做个好梦。”
一夜沉眠,卧室门再打开已经将近下午一点,两人洗漱完,吃过饭,准备出发再去趟Le temps。
下午送来了一批新的餐具和花圃材料得处理,还约了花匠上门,剩下还有些周边物料需要装配,时恪没什么事,跟着黎昀一起过去。
年初七,接近春节尾声,不少人已经在复工路上,今天墨华路明显比昨天多了不少人。
将口罩往上拉了拉,时恪提着几个纸袋从咖啡店里出来,绕回餐厅。
院前蹲着来处理花圃的师傅,他给每人发了一杯热饮,又进后堂,摘下口罩,拿出热巧递给黎昀,“右手完全恢复之前,咖啡因和茶都不能碰。”
“行。你给的都喝。”黎昀靠着酒柜,正在清点货物,打完最后一个勾,侧头说,“你看看有什么东西是家里放不下的,找个时间打包好咱们放过来。”
“放在三楼吗。”时恪问。
“嗯,”黎昀轻松道,“那里是你的地盘。”
不说不想,一想好像还真有,画室里堆着几箱画册画稿,还有成堆的画材颜料。要是为了以后工作方便,是不是还得再准备一台笔记本?
“还有走廊那面墙等着你填,不过可以慢慢想,不着急。”黎昀说。
时恪点点头,搬起一摞物料去了前厅,他领了个折袋子任务,以前帮着处理过工作室的周边,上手快,一小时能弄完七八十个。
耳机里放着英文歌,挺舒缓,能放松神经,省得老惦记网上那些评论。
创意类工作做多了也头疼,偶尔干干这种不动脑,重复性强的事就当休息了。
桌角的日光逐渐西斜,手机弹出提示音,时恪分神看了眼,乔恒给他发了条消息。
【乔恒:不要太在意网上那些。】
【乔恒:郑老在想办法联系媒体,看看能不能再扩大展览的宣传,所以别担心。】
放下纸袋,时恪打了几个字。
【SHiKE:好。谢谢乔组。】
联系媒体的确是个办法,但应该没几个敢接,多少有点和黎延君对着干的意思。时恪扒拉屏幕,想找到郑元到账号跟他说说,别因为自己的事搞得费神。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时恪的手指悬在空中,偏头看过去,门口聚集了一堆人。
花匠师傅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步跑过来,推开门,冲着他说:“小老板,外头那些人一直在拍照录像,刚还是两三个,现在越聚越多,要不要赶一赶?”
拍东西?
时恪起身走进了些,隔着玻璃门看,大概十来个人的样子,举着手机,踮脚往里看。
是……粉丝?
也不像,之前经常有粉丝路过,挺注意分寸的,不会逗留。
总不能是黎延君的极端追随者要过来砸店吧?
“麻烦您跟他们说下餐厅还没开业,如果没有别的举动,就先别管,我去问问情况。”时恪说。
师傅应下走了,时恪在后院找到正在打电话的黎昀。
“在墨华路,对。”黎昀转身和时恪对上视线,他按下免提,扩音器里是舒永的声音。
“赶紧看看热搜!”舒永声音有点大,语速还是不疾不徐,“你跟黎延君的关系曝光了。”
时恪一怔,摸出手机来看,热搜第一就是两个黎姓名字放在一起,后头紧跟一个紫红色的“爆”字,再往下还带了三四个相关词条。
#舒姝 黎延君婚变#、#舒姝跳楼#、#黎昀采访#……
当年的新闻记录,舒姝和黎延君的旧照,以及黎昀被迫接受采访的片段重新被翻出来发了上去。
几乎全网震惊,评论区风向明显产生偏转,一个劲儿的好奇这段狗血的八卦。
“我让工作室的人帮忙看了下,首发是个收藏旧报纸的博主,”舒永分析道,“可能还真是巧合,就是这事儿吧……对咱们两边都有影响。”
舒家坦坦荡荡,从来都是受害者,只是黎昀突然作为“导二代”话题人物被推到大众面前,再加上那些旧闻,多少让人膈应。
“不见得是坏事,不敢摆在台面上说的人是他。”黎昀握住时恪挨过来的手捏了捏,用绑着绷带的那只手,给人吓了一跳。
舒永说:“多的我不说,你自己肯定能把握,咱就一个思路,不管黎延君接下来说什么,只要他不承认,我们直接告。”
挂了电话,时恪立刻道:“门口已经有人在围观了,估计都是看见新闻来的。”
网上对抄袭事件的关注点虽然越来越偏,但从客观角度说,风向却是对他们有利,婚变导致女方跳楼,这里头的可供人猜测的东西就多了去了。
只是对于黎昀来说,似乎再次将他放到多年以前,因母亲自杀而备受媒体关注的境地之中。
“他们好奇而已,我跟街道物业打声招呼,不会有什么事,别担心。”黎昀拍了拍他的背,“还剩下些东西要收尾,累的话去三楼歇会儿?”
时恪摇了摇头,说:“不累。袋子还没理完,我干活去了。”
喊来花匠师傅简单交代了下,只要不妨碍到他们便不用管,时恪现在看着冷静,其实挺担心,旧事重提,黎昀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每隔半小时就刷新一次网上的评论,就怕有什么傻逼跳出来指责黎昀。
晚间七点,时恪终于刷出了黎延君的回应。
[@黎延君:大家说笑了。舒姝是我的前妻,不存在抄袭,巧合而已,生活过这么多年,怎么不算夫妻之间的一些默契?离婚也只是因为生活上的一些小争执,还请各位不要过多揣测。]
……
真他妈不要脸。
第98章 我的事都由他管
网络舆论如浪潮席卷而来, 信息多到好几次加载中断,时恪咬着指节,一点点往下翻阅-
震撼我全家, 黎昀居然是导二代-
妈的!一定要在复工这两天爆大瓜吗!急死我了-
人在高铁,信号卡成2G, 谁来给我讲讲-
没人分析下这事儿很微妙吗,lyj什么老登发言-
只有我震撼舒姝的作品很牛逼吗, 时恪做的也好牛-
难道不是黎昀想进娱乐圈分一杯羹?-
那边都没出声, lyj主动发博算不算心虚-
黎昀的餐厅已经被围堵了, 不会是宣传手段吧?
屏幕被按灭, 黎昀从时恪手上拿过手机揣进他兜里, “别惹得心烦。”
“已经烦了。”时恪攥紧手,朝外头又看了一眼,“待会儿出得去吗。”
“当然, 我提前叫好车。”黎昀说。
餐厅工作收束, 黎昀检查完所有灯光设备, 替时恪拢好围巾,“走吧。”
身侧有温热贴过来, 时恪回握住他的手,再扣紧。
店外至少围了三圈人,但他不在乎, 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两人的身影一出现,黑压压的人群顿时躁动起来, 手机一致对准他们,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拍。
“黎老师!你看见黎导的回复了吗。”人群中有人问了一句,像是节目粉丝, 这个叫法算是食光漫谈统一称呼。
“看见了。”黎昀侧身挡着时恪,礼貌道,“麻烦大家让让?”
路口被堵了个严实,他们实在没地方走,左前方的几个女孩儿自动让出一条道。
“黎老师,我们都信你!那个作品集只要看了就能发现他在狡辩。”
身边跟着附和,黎昀一边道谢,一边往外蹭,说:“你们早点回去吧,晚上冷。”
不知道哪个方向突然开始推搡,给时恪撞了一下,人群这才发现他。
不过还没等小粉丝激动,一道洪亮的男声突然问道:“黎昀!你这样对你爸是什么心态?是认为黎延君抄袭前妻的作品吗?”
时恪一顿,皱着眉看过去,锁定人群中有个戴黑色口罩的男人,衣襟上还别着收音话筒,估计是哪个营销号。他忍不了,撒了手要冲过去,被黎昀一把拽回来揽着腰。
“你这样问我又是什么心态?”黎昀声音沉稳,语速不疾不徐,“究竟是不是抄袭,相信大家自有判断。另外,希望大家记住的是摄影师舒姝,不是黎延君的前妻。”
语毕,两人阔步离开。
车上沉默了一路,时恪是被傻逼气的,沉着脸连手机都不刷了。黎昀倒像没事人,看着他的侧脸笑,甚至偷偷拍了张照。
冬夜霓虹,玻璃车窗,冷峻寡言的时恪。
好看、漂亮,特带劲儿,还是他的人。
出租车在景禾壹号停稳,前脚刚到家,后脚外卖就到了。精致清爽的江南菜,多点了两道甜点留给时恪,黎昀拆盒摆筷,招手让人过来吃饭。
“还在生气?”黎昀撑着岛台看他。
何止生气,没上去给两拳憋得吃不下饭,时恪直言:“想骂人。”
“骂,吃了饭才有力气骂。”黎昀在他鼻梁刮了一下,坐下又给夹了两块排骨,短短一周半,左手已经运用自如。
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起来,时恪翻开查看,是好几个微信群里消息。
他捡重要的点进去,山道工作群开起了八卦杂谈会。
徐泽文甩了个链接在里面,正是刚刚在Le temps门口被拍下来的那段,他评价道:黎老师,真男人!
周知知心系这场纷争的发展,想问又不敢问,只能拍拍时恪的头像,让他别太焦虑。
赵寻音没那么好脾气,截出一段图片,上面是网友阴阳时恪的话,她用账号在底下骂了回去。
点开大图,那人说道:
[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姓时的,瞎凑什么热闹掺和人家务事,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什么都要管。]
黎昀扫了一眼,没说话,安静给他夹菜。
“我们,要回应吗?”时恪按灭手机,咬了口排骨。著作权申请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对方摆明了死不承认,在强有力的证据出现以前,他一直这么耗下去,大众很快就会忘了这事。
“回。”黎昀说。
“需要我做什么吗?”时恪问。
“不用。”黎昀说,“我倒是,准备了一点东西。”
时恪看着他眨了眨眼。
“我录音了。”黎昀说。
时恪眼睛一亮,问道:“是……昨天晚上?”
“嗯。”
黎昀调出音频,从进门到结束,内容收录得一清二楚。两人的声音大众都很熟悉,也很好辨别,唯一没录进去的,只有最后那句贴在黎延君耳边的轻语。
录音播完,时恪迟迟不语,他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虽然看起来不太光明,但对付这种人本来就很难用常规手段解决。
反而,这样的黎昀好像才更接近真实的人,没那么讲规矩,没那么“正派”。
刚才是气的吃不下饭,现在是兴奋的吃不下饭,时恪主动申请处理音频,剪辑加上字幕,让网友吃瓜吃得再明白些。
黎昀看他一眼,小孩儿那点儿心思全写脸上了,他笑着道:“行。吃完饭我们跟舅舅说一声。”
不要小看一个金牌设计师的手速和实力,不到一小时,音频内容处理完毕,时恪仔细检查完三遍,打包发给黎昀。
那边也刚好通完电话,黎昀花了二十分钟写出正式回应,针对网上提及的关键问题,点对点的给出答复。附图九张,从录音内容,舒姝的作品证明,到旧闻采访一应俱全。其中还夹杂一张抹去网友ID的评论截图。
喧嚣未落,黎延君的博文仍旧居高不下,网友讨论的热火朝天,各种揣测谩骂快要把两人的评论区湮没。
晚上十点十分,两人洗漱完坐在沙发上,黎昀登陆微博发送信息,犹如在兵荒马乱中投入炸/弹。
紧接着,时恪转载了这则回应,想再刷新,忙活十五分钟却怎么都刷不出来。
黎昀端着一杯苹果茶放在茶几上,说:“要不要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时恪握着手机抬头。
“都行。这会儿刷不出东西,”黎昀给沙发铺好软垫,“估计是服务器瘫痪了。”
果不其然,微信跳出弹窗,有人在山道群里@时恪,发了条消息。
【刘丛:好家伙,直接干瘫痪了】
【吴廷:我靠!黎昀他舅是影帝!】
【吴廷:我靠!!我给影帝外甥当过僚机!!!】
时恪很快想到原因,“舅舅发微博了?”
“嗯。”黎昀揽住时恪的肩膀,“更新了著作权申请进度,顺便给黎导喊句话。”
没一会儿,舒启桐的消息也进来了,发了一连串语音全在嚎“我哥真帅!我爹真帅!我嫂子视频剪得嗷嗷棒!”
时恪看着黎昀垂着头,正在挑电影的侧脸,灯光映着深邃的五官,锋利的线条变得沉黯模糊,却显得更加从容不迫。
“怎么了。”黎昀轻轻捏着他的耳骨,指腹划过冰凉的耳钉。
“没怎么。”时恪轻缓道,“觉得你帅。”
抚摸耳朵的动作停了,黎昀俯身过去,手掌托着脑袋,“说这话得负责啊,时老师。”
时恪这会儿不知道是被这场翻身仗的气势感染,还是被美色冲昏头脑,总之挺兴奋的,他微微侧过头吻了上去,软唇含舐,舌尖极轻极快地掠过。
他能感觉到对方微微怔愣,下一秒,黎昀环过手臂禁锢了时恪的退路,让人陷入到更加炽热深刻的回应中。
两人气息交缠,氧气一点点被抽干,黎昀蹭着他的鼻尖轻哑道,“要不别看电影了。”
“那干什么。”
黎昀的手顺着他的腰划过大腿,贪婪地揉捻,“玩儿点别的。”
……
黎宅,院外一片沉寂。
书房的门被关上,唐助夹着电脑走下楼梯,“空花阳焰”的资方撤了个干净,电话被各家媒体打爆,最后干脆关机。
他在门口停下,重新翻开电脑给猎头回复了消息,随后拢着外衣大步离开。
“老子不回去!”黎逍在电话里嚷道,“妈,我求你清醒一点,不行就离!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上赶着受虐?反正老子受够了!”
电话挂断,丁若玫站在窗台边抽了支烟。
屋里没开灯,保姆从后院进来泡了两杯茶递给她,丁若玫接过茶盘,转身上了二楼。
两声叩门,刚开一点儿缝,从里头甩出一盏香炉撞在她的脚踝,磕破皮渗出一点血。
丁若玫顿了顿,酝下一口气才推门,眼前的男人满面通红,衬衣沾着酒渍,邋遢得不像话,和大众印象里的黎导判若两人。
她将茶盘放在桌上,“喝点……”
“滚啊!”黎延君挥掉茶盏,溅了满地。
茶水滚烫,丁若玫的手背很快红了一片,她捂着伤口道:“你冲我撒什么邪火?”
“要不是你,我至于有今天?”黎延君指着她的鼻子,破口骂道,“给钱就上的贱人,要没有你,那婆娘至于跳楼?!”
“黎延君!”丁若玫拧着细眉厉声道,“当年我还在片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给你生儿子养儿子,你现在就这么对我?”
“那是你犯贱!”黎延君吼道,“上赶着做小三怪的了谁。”
丁若玫气得红了眼,声音有些不稳,“是……是,我做小三,那我也没想到要逼死你老婆吧!你偷东西的事败露了,就怪在我头上?!”
“怎么,现在开始后悔装好人了?下一步是什么,离婚?分家产?”黎延君嗤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肖立乱搞,我告诉你,老子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气血上涌,丁若玫顾不得被眼泪洇花的妆,她突然想到黎逍说的话。
“啪”地一声,黎延君被扇懵了脑袋。
丁若玫:“离婚!”
明天要赶高铁去学校报道,宁柠却兴奋地睡不着觉,半夜两点还躲在被窝里刷手机。
超话群里一片热闹,Le temps门口前的那段录像已经被剪成卡点视频,黎昀拽住时恪往后一扽,再顺势揽腰的动作,怎么看怎么上头。
黎昀的评论区底下,最活跃的是在瓜田里上窜下跳的路人,而CP粉都默默地磕这则长文里的一句话。
拢共九个格子,黎昀特地把骂时恪多管闲事的评论截出来,文末写道:
“不好意思,我的事都由他管。”
第99章 省得别人惦记
临近中午, 时恪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刷微博,发酵一整夜,黎昀的博文已经被各大八卦娱乐UP主做成杂谈视频, 将其称为教科书式公关。
而黎延君对此还未做出回应,唯一的举措就是把评论区给关了。网友看戏无门, 开始各种玩梗,“大家说笑了”成为开年首个热门语。
舆论发酵至此, 胜负已分, 时恪没有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 起床, 洗漱, 瞥见客厅阳光晴好,便开了窗靠在栏杆前晒太阳。
黎昀拿了条毯子过来给人披上,说:“还没回温, 别吹感冒。”他拨弄了下时恪额前稍长的头发, “喝咖啡还是喝茶?”
时恪看他右手一眼, 有点怀疑冲水泡茶这种高难度动作的可行性。
“一只手也可以。”黎昀说,“你不是很清楚吗。”
他就多余怀疑, “……咖啡。”
黎昀笑了笑,“好。”
手机震动,收到一条小崔发在群里的加急消息。
【行政小崔:哪位老师有空帮个忙!年前预定的一批新电脑提前到了!搁在大厅没法送上去, 前台还没上班,送货员在楼下等着, 急急急!】
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好多同事都还在路上,时恪回头看了眼黎昀,今天他俩都没什么事, 于是顺手回复道:我有空。
【行政小崔:大恩不言谢!上班请你喝咖啡!】
【行政小崔:哦对,帮我跟黎老师转达一句,昨晚实在太帅了!】
时恪回了张“OK”的表情包,郑元又打过来,他正好看见了群里的消息。
“你要去工作室是吧,正好,请你吃个茶。”
“您也去?”时恪说。
“对,有个合同急着要,”郑元说,“现在过去正好,你弄完我就到了。”
水柱沁满咖啡粉,一点点滴滤下去,黎昀放下水壶,腰被人圈住,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后头蹭。
黎昀嘴角浅浅勾起,“有事汇报?”
“嗯。”时恪歪过头微微仰看他,“去趟工作室。你今天有其他事要做吗。”
黎昀摇头道:“看看书,把菜单整理出来……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定。”
“椰子鸡?”时恪随口说了一个。
“好。”
喝完咖啡,时恪换了身冲锋衣出门,方便搬东西。
到工作室楼下的时候,送货大哥正跟门卫师傅聊天,他借了辆推车,刷开门禁,带着货上楼。
十几台电脑,搬了七八趟,身上出了点薄。他走到吧台从自动贩卖机里扫了一瓶水,郑元进门刚好跟他对上眼。
“整完啦?”
时恪仰头喝了几口,“啊。”
郑元竖起一个大拇指,“年轻就是好啊。”
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郑元手上拎了个黑色保温袋,看LOGO设计挺高级。
坐壶烧水,郑元从抽屉里找到他要的文件先装进包里,又拿出茶具,仔细擦了一遍,在茶几上摆开。
“把东西拿出来。”郑元冲着保温袋扬扬下巴。
时恪照做,往里一瞧,是个模样别致的木箱子,搁上桌再打开,竟是装着三层糕点。
样式颜色精巧漂亮,像是手工做的,如果不是手工,压根儿对不起这么精贵的包装。
“这是?”时恪问。
郑元说:“京城最贵的新式糕点铺子,主打一个现做现吃,马上过两天明城的分店就开业了。”
“京城送过来的……”时恪有点懵,“这不得馊了?”
“啧!”郑元咂嘴道,“那肯定是明城分店额外给做的啊!我能给你吃馊的?”
时恪被自己弄笑,“哦。”水开了,他拿过水壶递给老师,“您买的?”
“我哪吃这些玩意儿,”郑元一边淋洗紫砂盏一边说,“甲方买的。就年前那会儿找你的那个网剧。”
记忆往回倒了倒,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当时说宁愿接网剧都不接黎延君的电影来着。
“那……”时恪想问问具体情况,被老师抬手制止。
“欸,这个就叫缘分到了。”郑元说,“人家之前就中意你的设计,舒姝的线上展他们也看了,觉得你拆解画面的能力也不错,前两天就催我再问问你。”
他泡上茶,捻了块糕点塞进嘴里,“但你当时忙,就没说,今天这不正好得空。”
“他们不觉得,很那什么吗?”时恪想说,不害怕被黎延君的势力针对吗,但他一时半会儿没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那咋了。你以为娱乐圈是他黎延君一个人的啊,”郑元读懂意思,“人甲方这叫慧眼如炬!”
头汤倒掉,郑元又起了一壶,给两人的杯子添上茶,接着道:“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小组长了,该操心的事还是多看看,尤其不要回避跟甲方打交道这点。”
“那音姐不还是我上司吗。”时恪升小组长,赵寻音升大组长,俩人关系没变。
“你要干一辈子执行啊?”郑元说,“你不成长起来,你音姐怎么放心往上升?”
时恪没说话,他确实有点逃避这种需要对外沟通的工作,不是不能做,就是不擅长。
郑元看他一眼,说:“黎延君这事儿你别着急,小道消息,那电影基本已经垮了,剩下的事也不该你操心,仔细看看这项目吧!”
拿着一堆资料回了家,他给黎昀发了条消息,在A502看会儿项目书再上去。
黎昀手机里还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同一个号码,最后一通是唐助打来的,他接了。
对话拢共不超过一分钟,主旨明明白白,除了公开道歉,没有第二种可能。
他靠在沙发上默了好一会儿,天暗了也不开灯,就这么在漆黑里耗着。舒姝要是知道这事儿估计不乐意,一肚子委屈全都咽下去的人,宁愿折磨自己,折磨儿子,折磨亲妈亲哥都不揭穿他。
可黎昀偏要让他认错,让他付出代价。
外头路灯亮起,溜进来一抹黄。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时恪不爱开大灯,所有情绪都可以在这片晦暗中弥散,不会被轻易发现。
门外传来声响,黎昀按了按眉心,再睁开眼,那片情绪很快消失不见。
“怎么没开灯?”时恪问。
“睡着了。”黎昀起身摁开开关,顿时房间大亮。
“真的?”时恪知道他没这习惯,追着对方的眼睛看,“真的没事吗?”
“项目书看完了?”黎昀岔开话题,走到岛台边倒了杯水。
时恪说:“看完了。悬疑剧,挺喜欢的,感觉比做商业品牌有意思。”
“喜欢就好。”黎昀笑道,拿出手机又看了眼,“外卖快到了,洗手,准备吃饭。”
椰子鸡的味道很好,比时恪以前跟着工作室吃的任何一家都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厨师都有自动分辨餐食水平的能力,黎昀就没给他喂过难吃的东西。
吃过饭,两人找了部悬疑片看,时恪找找那种风格感觉,以后肯定用得上。
影片播完最后一幕,搁在怀里的手机弹出推送,标题写道:东越千华发布正式道歉声明。
他即刻点进去,屏幕卡了好一会儿,长短不长五百字的道歉书。措辞还算诚恳,只是一看就不是黎延君自己写的,而他本人的账号只转载,跟了一句“正式在此向舒姝女士以及她的家人道歉。”
时恪侧过头,黎昀正垂着眼,安静浏览完却没说什么,只揽着他的肩捏了捏,说:“今天是不是要早点睡,明天你上班?”
“嗯。”
手机很快又震个不停,都是群里发来的问候,大概微博也是一阵热闹。时恪没管,转身进了浴室,又带着香气上床,等黎昀洗完回来,他关了灯。
“今天不再耗一会儿了?”黎昀笑着问,平日时恪习惯先酝酿出睡意再关灯。
身旁的人没说话,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黑暗里,时恪小心俯身过来,避开他受伤的手,胳膊从肩颈穿过,抱了上去。
是个不太一样的拥抱,时恪的侧脸贴着他的发顶蹭了蹭,颈窝里是黎昀温热的吐息,“我在想,你可能一直没等到那句’对不起’。”
黎昀的眉心跳了跳,心脏陷落下去。
“但是我感觉……阿姨也是想跟你说的,”时恪声音轻缓,“对不起,黎昀。”
十五岁时坠落在眼前的黑影,飞溅进眼底的温热,被血渍浸湿的裤腿,和异国孤单的十一年……它们像拼图在眼前重组,又破碎,最后被模糊成和窗外月色一般轻柔的光团。
怀里的人呼吸稍稍变重了些,他不确定黎昀有没有哭,大概是没有,但眼圈可能红了,不过关了灯也看不见。
就这么安静的待了会儿,黎昀平缓下来,拥着时恪的背拍了拍,轻哑道:“我收到了。”
白天才出过太阳,暖融融的照了整天,所以夜风温温地穿透紧密的怀抱和温软的梦境,吹进了下一个春日。
复工第一天,时恪头回熬过了假期综合症没有赖床,他怕闹钟吵醒黎昀,所以醒的比铃声更早。
就是判断有误,在准备掀开被角的瞬间被人揽着腰往后带,黎昀在他后颈落了个吻,轻道:“冰箱有三明治,热两分钟就好,吃了再去。”
时恪转过身,“你昨天做的?”
“嗯。”黎昀没睁眼,手倒是箍得紧。
“想吃馄饨。”时恪说。
“那我起来做。”黎昀缓缓睁开眼,起身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时恪给人拽了回来,“开玩笑的,你睡。再这样下去就给我养刁了。”
“养刁好啊。”黎昀笑道,“省得别人惦记,只有我能照顾你,就是想吃星星也能摘。”
这句听起来有点微妙,时恪侧卧撑着脑袋,说:“黎老师,你是不是话里有话。”他用食指点了点黎昀的眉心,“除了你就没人惦记我。”
黎昀抓住他的手吻了一下,“那不一定……”
“时恪,下个月出趟差。”
郑元敲了敲桌子,“那网剧的美术组在片场收集素材,一块儿去看看。”
“行。”时恪顺嘴答了,按下快捷键又从电脑前移开目光,“……我一个人?”
“你跟技术组一共俩人,已经有人主动报名跟进了。”郑元说。
时恪:“跟谁去?”
乔恒端着两杯咖啡从吧台过来,冲他笑了笑,“我。”
第100章 一间房?
“对。你们乔组有经验, 跟甲方要是不知道怎么聊,就让他帮帮你。”郑元拍了拍乔恒的肩,“项目书时恪已经看过了, 让他跟你讲讲细节,剩下的按照常规流程申报就行。”
“好。”乔恒说。
是谁不好, 偏偏是乔恒……
时恪这会儿有点局促,自上次吸烟室里的尴尬之后, 谁也没捅破其中关系, 成年人的自觉就是不必把话说的太明白,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局促, 毕竟人家表现挺正常, 前天在手机上聊的两句也很正常。
时恪没想把这事想得太复杂,他平淡应下,“好的。”
郑元走了, 桌上那杯咖啡被乔恒平稳地推过来, “喝咖啡吗?行政新换的豆子。”
时恪摇头, 拿过手边的纸杯举了举,“崔哥给我买了。”作为前日搬电脑的答谢, 一大早就放在他桌上。
乔恒了然点头,转头问了问谁想喝,递给了伸手的刘丛, 他又道:“那你看今天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对下项目书?”
时恪回答:“好。”
一切如常, 时恪放下心,觉得自己未免太矫情。他很快约了个会议室,将项目内容和乔恒重新梳理了一遍,对方给他提出不少有针对性的建议, 是个让人挑不出错的工作伙伴。
上班第一天大家都还没进入状态,零零散散的在休闲区聚着聊八卦,谈到黎昀和黎延君那场大戏,徐泽文总想抓着时恪听听当事人怎么说,不过找不到机会。
时恪不是泡在会议室,就是在去会议室的路上。
影视项目的设计很多都与剧情有关,尤其悬疑片的章节字幕可能暗含伏笔,可能交代了人物线索,又或是为接下来的剧情铺陈基调,他不得不多花一些时间研究学习。
前期准备工作还算顺利,就是忙过头了容易忘事,所以黎昀问他下周安排的时候,时恪愣了好一会儿。
“累着了?”黎昀替他捋了捋滑落的发丝,“剩下这些放着我弄就行,去洗手吧。”
今天太阳好,大大小小的盆栽们熬过一个冬天,终于能再回到阳台。
“不是,我有事儿忘说了。”时恪用剪刀裁下枯枝,“下星期我去京城出差。”
黎昀挑了挑眉,准备好的说辞似乎用不上了,他下周也得出趟远门。
“去几天?”
“一周。”手里的剪刀被黎昀拿过去,他又摁住,“才刚拆护具,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两天。”
黎昀转了转手腕,却在时恪的注视下把那句“不打紧”咽回去,变成“听你的。”
“你们工作室都去吗。”黎昀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作为园艺指导动动嘴皮子。
时恪回道:“我跟乔恒。”
“……”黎昀顿了大概有三秒,“……一间房?”
“不清楚,剧组安排酒店,审批还没下来。”时恪说,“下周是不是该筹备Le temps开业了?定的三月底对吧。”
“嗯。再提前一天请你们工作室吃饭。”黎昀沉声道,隐藏了飞往云城准备生日礼物的行程。
时恪往土里撒上营养剂,阳光落在身上照得后背有点发烫。
早春的天就是这样,阴处清凉,阳处待久了也热。
春风徐徐,两人静默半晌,黎昀突然道:“我给你另开一间吧。”
时恪抹掉泥盆边缘的土,抬头看他一眼,“你是不是……”
吃、醋。
他没把这话说出来,上回草莓种到耳根的事儿还记忆犹新。
“什么?”黎昀坦然对视。
“没什么。”
时恪笑了笑,发现黎昀偶尔在这种时候会变的有一点幼稚,他不讨厌这种感觉,但不想人担心,“不能是一间房,肯定两间,好歹也是请乙方去现场观摩,总不能省这点儿钱。”
黎昀扶着他的脖颈亲在唇角,“最好是。”
提前收拾好东西,周末一眨眼就过了。
出发当天黎昀开车将人送到机场,嘱咐了一路的安全事项,像家长要送孩子上大学。
时恪只带了个小行李箱,直接拖上飞机,乔恒比他晚来两分钟,两人并排坐下,简单打了个招呼。
离起飞还有十几分钟,机舱有小孩儿哭闹,时恪戴上耳机开始刷朋友圈。
内容大多是复工后的一片哀嚎,徐泽文在工位上苦着脸自拍,周知知靠着小甜剧寻求一丝安慰,刘丛好像跟露露复合了,发了张牵手照,配文“失而复得”,时恪送上一个大大的赞。
再往下滑,画风突变,黎逍穿着身花里胡哨的印花衬衫,在游艇上举着红酒杯装逼,旁边摆着一台打碟机。
黎延君发布道歉声明后,两人都还没联系,不过从照片来看过得挺滋润的,随个赞吧。
马上对方就来了信息。
【黎逍:他那饭馆儿啥时候开业啊。】
【SHiKE:三月底。】
【SHiKE:要来?】
【黎逍:我去个鸡毛,老子是找你有事,工作的事。】
【SHiKE:哦。】
对方没再回复,时恪切出去刷微博,过两分钟,屏幕上方跳出一句“谢了”。
机舱开始播报起飞通知,时恪回了个“不客气,会替你转达”,关掉网络开始补眠。
落地还没过中午,剧组安排了接待车,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抵达影视城。网剧的导演姓曾,山道工作室就是他钦点的,带着美术组的负责人给两人安排了一顿饭局。
推杯换盏,晚上他们还得拍戏,所以推的都是汽水儿果汁。有乔恒在,生意场上的事用不着他操心,不过时恪这次还是摆正了心态,坐在旁边一点点听着学习。
“待会儿小刘先带你们去酒店,然后下午可以来咱们片场看看。”曾导说。
乔恒点头道:“好,辛苦您安排了。”
影视城周边的酒店很多,级别高点儿的都在外环,他们这星期都得在片场里晃荡,所以酒店定在内环,算不上多好,但也不是那么差。
除了主演由专门的酒店,其他剧组人员跟他们统一栋。好消息是,的确两间单人房,坏消息是隔音不太好。时恪放好行李箱,能听见乔恒在隔壁跟老师打电话的声音。
休整半小时,小刘过来接他们去片场。
这地方对时恪来说很新鲜,各式各样的建筑,从古代到现代,大棚厂房连成片。路也没那么好走,水泥路边就是土坑石头,蹲着一排捏着演员证的群演。
他们接的这部剧叫《喂?》,讲述的是由一通电话引发的连环杀人案,故事背景发生在夏天,前小半内容在山城拍完,影视城主要拍的是主人公在剧情后期的片段。
早春三月的天还刮着凉风,时恪身边一个打赤膊的人走过去,是这部剧的男3号。
两人安静在旁边看着,等场记打完板,男3号“扑通”一声跃进水池,靠近岸边的地方还浮着冰渣子。
小刘说:“走吧,咱们再去棚里看看。”
为了提高效率,影视拍摄通常会分组拍摄。棚内是个搭建出来的场景,这会儿正好撞上中途休息,时恪和乔恒便上里头转了一圈,拍了不少道具场景图用作日后参考,只是不能外发。
再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晚上跟美术组在酒店还有个会,和小刘告别,两人准备先回酒店吃个饭。
“时恪?”
身后有人叫他名字,时恪回头,路边停了辆保姆车,里头的人摘下墨镜冲他抬手——竟然是舒永!
“舅舅。”时恪走过去,“您来这儿拍戏吗。”
“是啊,给朋友串个场。”舒永说,“你来这边儿玩啊?”
时恪:“出差。”
“那正好,你方便吗,咱吃个饭?”舒永的视线越过他,看见后头站着的乔恒,“那是你同事?”
“啊。”
舒永的意思是吃个自家人的饭,他又道:“没别的事,跟你随便聊聊。”
时恪一点就通,他跟乔恒打了个招呼让人先回,舒永便带着他去了家私房菜馆。
三菜一汤,都是家常样式,但味道确实不错,算是影视城里数一数二的餐厅。
“黎昀的手怎么样了。”舒永添了碗汤递给他,“这两周都在组里,还没来得及看呢。”
“已经拆护具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时恪接过道谢。
“那就行,著作权申请这两天也该下来了。”舒永说,“到时候发个证明,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嗯。”时恪在长辈面前还是放不开,但表现得挺得体,大概是从黎昀身上偷学的。
“另外还有个事儿,何导还记得吧……算了不记得也没事,”舒永说,“总之就是,他明年年底有部电影要上,视觉改来改去都不满意,早想联系你。”
“原想先跟黎昀打个招呼,这不刚好碰见你了,我就提前和你说,不过千万别有压力啊。”
时恪点点头,问:“是海报设计?”
“对。你看自己的意愿,回头我把资料发你看看,要是觉得感兴趣,我就让他联系你们工作室。”
舒永喝了口茶,“要是不想接,你也跟我说一声,我替你推了,咱俩自家人,别不好意思。”
“好。谢谢舅舅。”
这顿饭给时恪吃得晕晕乎乎,一半是因为舒永老给他夹烙饼,碳水吃多了犯困,一半是还不习惯长辈的关照。挺好的,就是需要时间适应。
不过他能想象得到,如果黎昀在,肯定会跟他说,“不着急,咱们慢慢习惯。”
告别舒永,赶回酒店跟美术组把会开了,舒永额外点了两份甜汤,让时恪给乔恒带一碗过去,用他的话说叫维护人际关系。
家长教的人情世故得学,不过时恪没有借花献佛,还是跟乔恒说了声是舒永送的,影帝的名声也很重要。
时恪洗完澡躺上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床头柜手机响了,黎昀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
“一个人?”
黎昀为这事儿闷着琢磨一天,打磨机差点划手上,憋到晚上等对方得空才打的电话。
“嗯。”时恪调转镜头在屋里扫了一圈,又转回来认真报备,“洗完澡,准备睡觉了。”
“头发没干呢。”黎昀看着他发尾还挂着水珠,也就吹了个七分干。
“吹不动了。”时恪懒懒道,“也可能是被舅舅的饼喂多了,没缓过劲儿。”
黎昀压了压嘴角,“他跟我说了,你瘦,得多吃。”
时恪睁大眼,“我,我看着瘦而已。”
黎昀压不住了,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这么在意呢。”
“啊。”
开玩笑,从小打架打出来一身肌肉能这么轻易就被“瘦”带过去吗。
“宽肩窄腰腿还长,腹肌尤其漂亮。”黎昀是真喜欢,“就是光线太暗看不清,等我下次开灯好好看看。”
“……再议。”时恪小声说了句。
“影视城好玩吗。”黎昀继续问。
“很,震撼。”时恪说。
他去过的地方太少,自然觉得新鲜,从群演到拍摄现场,见了什么聊了什么,慢悠悠地分享今天的日常,人挺兴奋,就是精神歇了。
碳水持续发力,时恪眼睛越眨越慢,“我会不会说太多。”
“我喜欢听你说……就是有人眼睛在打架,”黎昀轻声笑道,“该睡觉了时恪。”
时恪脑子快要搅成浆糊,“你也睡吗。”
“嗯,一起睡。”黎昀已经躺下,看着时恪关了灯,躺进被窝,低声道,“晚安。”
最后有没有说“晚安”已经记不清,总之起床的时候手机还搁在脸边。
剧组开工时间不定,有时候两张飞页甩出来,有可能就得改大夜戏,不过对山道来说没太多影响。
道具组、美术组等等这些工作人员的日程表变动不大,时恪这几天就跟着他们泡在片场里边看边聊,也算相互交流学习了。
乔恒通常跟他一块儿,站在旁边安静的听,到了饭点就领着人去吃饭,中途谈谈有关剧集片头的呈现形式或新点子。
就是吃饭总给他夹菜,要么就约他晚上出去逛市场,倒不算奇怪,以前跟着工作室集体外出,乔恒也是这样照顾组员的。
待在京城的最后一晚没什么工作,两人一前一后各自回房间,回程的飞机定在下午四点,可以慢慢收拾行李。
洗完澡,时恪把行李箱摊开,一件件往里装衣服,手机就搁在边上,黎昀在屏幕里问:“没去逛逛?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想带回来。”
“有吧,杏仁豆腐好吃。”时恪三俩下整理完,关上箱子,拿起手机坐上床,“但是没什么心情,跟旅游的感觉不一样。”
“觉得时间太赶?”黎昀问。
“嗯,总记着工作,放不开。”时恪屈起一支腿,将下巴搁在上面,认真想了想才说,“我想旅游,你说等这个项目结束,我把年假都用了好不好?”
“当然好,”黎昀看着他,“最想去哪。”
时恪眼睫垂下来,还沾着点儿刚洗完澡的水雾,亮晶晶的,他缓缓开口:“法国。我想去你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好。”黎昀浅笑着说,“我安排。”
“那”
话没说完,时恪的房门被敲响了,大概因为隔音差,所以黎昀也听得见。
“我去看看。”时恪没有挂断视频,只是将手机贴在衣襟前,黎昀那边只能看见他的白色衬衣。
打开门,时恪有点诧异,“乔组?”?
屏幕里,黎昀缓缓挑起眉毛,将音量键摁到最顶。
乔恒像是沉下一口气,顿了顿,才重新换上笑容,“有事说,耽误你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