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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册封太子的公文要布告天下,而京城是天子脚下,这边的百姓们最先听到风声。


    康王妃陈萤、大公主等住在宫外的皇亲国戚以及姚震虎、罗金花等亲友陆续来给太子妃请安、道喜。


    姚黄在别人面前要收敛喜意,单独跟母亲罗金花在一起时,娘俩面对面笑得比姚黄靠皮椅赚了五千两银子时还高兴。


    罗金花拉着女儿细皮嫩肉的小手,笑不拢嘴地给女儿讲她跟丈夫、儿子刚听说这事时的各种又惊又呆又乐的反应:“我还好,是镇国公下朝后派人过来送的喜,只有你嫂子瞧见我的傻样了,你爹是镇国公亲口告诉他的,还好镇国公平易近人,不但没嫌弃你爹的傻样,还各种嘱咐提点了一番。”


    姚黄:“我哥呢?”


    罗金花:“你哥是世子爷去找他说的,哎,都知道你爹你哥是啥德行,你嫂子一家简直比我还要费心。”


    她高兴归高兴,绝不会说傻话,丈夫跟儿子却可能会因为过于震惊蹦出一句“这怎么可能”,自家人听了知道爷俩没有别的意思,就怕有心人传到女婿那里,让女婿觉得岳父、大舅子是因为他的腿而看轻了他。


    伴君如伴虎,封了太子的女婿就是将来的君王,以后他们一家待女婿要更加谨慎恭敬,不求阿谀奉承跟女婿讨好处,至少不能因为嘴笨上赶着去给女婿添堵,最后再影响到女婿跟女儿的感情。


    姚黄笑道:“哥哥这一成亲,相当于多了三位名师,娘终于能轻松些了。”


    罗金花瞅着女儿,莫名一阵心疼:“娘最牵挂的还是你,说起来你这身份是越过越高了,外面不知多少人羡慕,可皇家是什么地方,你住在王府还能自己当家做主,等搬进东宫,离皇上皇后娘娘等贵人们近了,天天打交道,说话得多小心?”


    姚黄揉了揉母亲蹙起的额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娘别把宫里的日子想的太复杂,皇上日理万机,没多少时间见我这个儿媳妇的,皇后娘娘温柔似水,我离她近些正好能跟着她学习如何掌管后宫事务,就跟高门闺秀跟长辈学管家一样。”


    “贵妃之前就改性子了,一直都没有再针对我跟太子,现在储君已定,她更不会犯傻,况且她也从来没有在我这里讨到过便宜。”


    “贤妃端庄明理,太子跟大殿下还算交好,她没道理针对我。”


    “柔妃……庆郡王出了那样的事,柔妃没被皇上迁怒已是万幸,她更没理由找我的麻烦。”


    姚黄对皇家自然是敬畏的,但她不想过得像陈萤那般谨小慎微,不想因为自己身份尊贵了就学贵妃的高傲跋扈,也不想学周皇后完全无可挑剔的国母之风,她更想顺心而活,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一不坏了皇家的规矩一不触犯律法,又何必做什么都畏首畏尾?


    再说了,姚黄懂变通啊,哪天她真做了什么会让永昌帝、太子不高兴的事,那也只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永昌帝根本不喜欢她送的便宜青瓜,或是太子不喜欢她在床上抓他骂他,真这样,姚黄再改也完全来得及。


    “娘,你只管放宽心,我能过好自己的日子的。”


    永昌帝钦定太子只是一道旨意的事,但礼部筹备太子、太子妃的册封大典就没那么简单了,同时工部那边也有差事,得把三十多年没住人的东宫里里外外都修缮一遍,而当今太子的腿疾则又增加了改东宫各处门槛的工事,包括再次将太子旧邸用惯的那些工匠召进宫,让他们负责太子所需的一些寝殿改建。


    东宫是皇宫的一部分,按理说做任何改动都需要永昌帝先行审批,不过永昌帝一早就给了口谕,东宫的修缮完全由太子决定,永昌帝只管出银子。


    东宫的舆图就送到了太子手上。


    赵璲将舆图带回王府,陪太子妃一起看。


    惠王府是三路五进带个超级大花园的大宅子,东宫只有一路三进院,宽敞倒是宽敞,每进院都是正殿五间、东西侧殿各三间的布局。


    就在赵璲隐隐担心太子妃会嫌弃东宫不如王府大时,耳边便响起了太子妃惊喜的声音:“居然有三进,我看贵妃的翊坤宫都只有两进。”


    姚黄怎么可能会嫌小呢?


    王府盖得大,那是因为做皇帝的爹把王爷们分出去了,以后王府就是王爷们一辈子的家,当然也要修个大园子让王爷一家人有个散步赏景的好去处。


    再看太子,东宫是没有王府大,可皇帝爹把整个天下的家产都留给了太子啊,太子一家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再嫌东宫小的话,是打算重新搬回王府把包含整个天下的家产都让给别的兄弟吗?


    姚黄宁可先踏踏实实地住一段时间的三进“小”东宫,也比虽然住在宽敞王府却时不时要担心将来哪位新帝会不会给自家王爷夫君难堪或是未来皇后会不会刁难她来的舒服,而且东宫虽然没有花园,但御花园一家三口也可以去赏啊。


    “前殿是殿下待客、读书、做事的地方。中殿是殿下的寝殿,后殿我住正屋,让筠儿跟着乳母住耳房,等他要启蒙了,再让他搬到殿下那边的侧殿去?”


    赵璲点头,反正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少,大多数都是跟太子妃住在一起。


    姚黄指指后殿左右两边的跨院,看着身边的太子问:“这两处,是留着给殿下以后的侧妃妾室住的吗?”


    赵璲:“可以改成两座小花园,天气炎热或是下雨降雪,不想走太远就在这两座小花园逛逛。”


    姚黄:“算了,拆房子花的银子可就多了,别让父皇觉得你我过于追求享乐。”


    赵璲:“与享乐何干,我行动不便,久坐轮椅容易烦躁,在东宫修两座小花园有助于我修身养性。”


    赵璲指着东边的跨院东北角落的屋子:“这里可以改成鹿舍。”


    他再指着西边的跨院:“这边建个狗舍,给金宝住。”


    姚黄惊喜道:“还可以把金宝带过去?”


    妃嫔那边有养狗的,养的却是体型较小的松狮犬,真敢发疯咬人也容易被制服,金宝的样子可是有些唬人了。


    太子殿下沉默片刻,对着桌面的舆图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要先行劁术。”


    姚黄听到个新鲜词:“哪个字?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说不出口。


    姚黄盯着拒绝与她对视也拒绝解释的太子,想到长寿巷一些人骂狗时的话,脸色顿时变了又变,最终化成一声无奈:“可惜金宝不会说话,咱们也不知道它是愿意跟着咱们进宫当个金宝公公,还是宁肯跟咱们分开继续在这边做个金宝公子。”


    赵璲:“……”


    具体怎么改园子是太子的活儿,姚黄去了后院,在院子里画两个圈,一个圈里放躺了筠儿的小推车,一个圈里放了一盆金宝最爱吃的肉骨头。


    姚黄决定让金宝自己选,等会儿金宝到了,它先进哪个圈,哪个圈就是它的选择。


    并不知道太子、太子妃商量了什么的青霭去把金宝领了过来,金宝欢蹦乱跳地跑进院子,先来太子妃身边蹭了蹭。


    姚黄摸着金宝的大脑袋,指着两个圈给它解释。


    青霭:“……”


    没人知道金宝到底有没有听懂,但金宝毫不犹豫地去推车那边看小主子了。


    等太子从书房出来,姚黄叹道:“我跟郭枢说了,让他一定要给金宝找个手艺最好的师傅,再让廖郎中配了效用最强的麻药。”


    赵璲:“……”


    当金宝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躺在狗窝里一边休养一边吃着最好的滋补狗食时,赵璲带着他改好的东宫舆图去求见父皇了。


    永昌帝对东宫唯一的要求就是老二搬过去能住得舒服,别的他没想管,但老二既然跑了这一趟,永昌帝便打开舆图仔细查看起来。


    三进宫殿改的都是里面的陈设,舆图上看不出来,赵璲也不认为父皇会介意他在中殿的内室、浴室装了几排硬木扶栏,舆图上最明显的改动就是那两座由跨院变成的东西小花园。


    永昌帝果然注意到了,皱皱眉,看向儿子:“太子妃不愿意你纳侧妃妾室?”


    赵璲:“是儿臣更需要这两处花园修身养性。”


    他解释了他久坐轮椅容易烦躁,傍晚回东宫去花园赏赏景,更容易平复燥火。


    永昌帝顿时有点后悔不该戳儿子的伤疤。


    刚想开口,就听儿子又道:“父皇,儿臣没有您以为的那样豁达,儿臣也记得很清楚,前年选秀,五十位品貌双全的秀女,只有太子妃敢直视儿臣,余者四十九位皆避儿臣如祸,且就算她们不嫌弃儿臣,儿臣也做不到坦然在每一个女子面前展示如今的种种不便,所以,儿臣有太子妃一人足矣。”


    听完这话的永昌帝更悔了,老二要改花园改就是了,他多那么一句嘴做何?


    端起茶碗,借喝水的动作缓了缓神色,永昌帝再道:“朕懂了,好,就按照你的意思改吧。”


    赵璲:“谢父皇,再有,这两处花园是儿臣私建的,改建所耗银两以及日后的花草养护、鹿园所需都从儿臣的私库出……”


    永昌帝不高兴了,瞪着儿子道:“难道朕还会吝啬这点银子不成?”


    赵璲:“……是太子妃的意思,她说养护几十年花园的银子加起来不是小数目,她跟儿臣既然都领着爵禄,就不该让父皇出银为我们养园子。”


    永昌帝:“……”


    几十年,他都五十六了,儿媳妇真以为他能活到百岁不成?


    永昌帝又气又笑地瞪了儿子一眼:“你就护着她吧!”


    娶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媳妇,儿子都学会跟他油腔滑调了。


    第162章


    因为东宫要修缮,太子、太子妃的册封大典最终定在了八月初五的吉日。


    姚黄觉得这日子很好,正好避过了盛夏的酷暑。


    趁着还能在宫外自在行走,太子进宫当差的日子姚黄就叫上大公主去逛街市,或是带上筠儿去娘家陪母亲嫂子说话,等太子休沐了,姚黄就陪着太子在自家的园子里放松避暑。


    姚黄想,太子连着忙碌九日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天,与其坐着轮椅随她去外面折腾,太子肯定更喜欢待在园子里消遣。


    前年夏天姚黄刚嫁过来,拐着太子去灵山避暑了,去年夫妻俩跟着永昌帝在北苑避的暑,今年哪都不去,但后花园的湖心殿也足够清凉的,甚至还有一个隐藏在一圈假山花草中间的大池子,平时池子干着,等主子们要用了,临时让宫人把池子清洗干净,再用竹筒连通附近的水房就行。


    夏日水房无需烧水,只需要通过能工巧匠制作的繁琐机关将湖水处理干净再引到池子中就行,一大早把池子灌满,暴晒一个多时辰水就温了,待到主子们享用之后再从池子底下的机关将水排进外面的活水湖中。


    姚黄还是姑娘时羡慕兄长们可以在河里扎猛子却不方便跟着跳进去,当了两年王妃一直没腾出时间来这边享受,如今在搬去宫里做太子妃之前终于可以满足当年的愿望了。


    姚黄单独享用了几次,还跟着府里一个会水的丫鬟学会了游水,待到六月二十这日带着惠王爷在这边歇过晌后,姚黄换上一套适合戏水的清凉里衣,再披上一件专门为了前往池子让春燕缝制的薄绸斗篷,踩着一双木屐啪嗒啪嗒地来了旁边的书房。


    提前歇完晌的太子正在书房看书。


    此时此刻的湖心殿,除了太子、太子妃就只有青霭、飞泉以及阿吉这一个大丫鬟,青霭、飞泉都在前殿守着,阿吉也不敢擅自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赵璲提前看向虚掩的门板。


    一只白皙的手推开了门,雪白的腕子在太子眼前一晃而过,很快就缩进了一件红绸斗篷中。


    从肩膀到脚踝,太子妃整个人都笼罩在红绸斗篷之下,只露出一张好眠后初醒的红润脸庞,以及一对儿大大方方露在外面的玉足。


    斗篷中间没有带子,赵璲看出了太子妃正在里面用手拉紧斗篷两边的动作。


    可如果太子妃里面的衣裙足够得体,她完全不需要这样做。


    赵璲的视线再次落到太子妃的双足之上,白白净净的两截脚腕,足以证明太子妃没有穿任何长裤。


    姚黄就看着书桌后的太子默默地将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扫了两遍。


    反正他什么都看不见,姚黄也不羞,裹得严严实实地问:“我要去幽池游水,殿下也去泡泡?”


    “幽池”便是当年刚刚入住王府时十八岁的惠王爷为那池子起的名,姚黄从柳嬷嬷那里问出幽池的来历时,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惠王爷一个人独自坐在池子中放松身心的画面,池子清幽,他的人也是远离俗世的清寂。


    太子垂眸,继而托起手中的书卷,道:“你自己去吧,我想今日看完这本。”


    姚黄小声道:“真不想去,还是嫌麻烦?”


    她都计划好了,她推着太子过去,再让太子撑到岸边坐着,进池子的地方有几层台阶,太子一级一级撑到能淹没腰的地方,这样的夏日泡一泡也很舒服。


    今时不同往日,太子都愿意在她这边的净房解手了,也能推着轮椅为她提水,那么在她面前泡泡池子应该也能放得开?


    然而对面的太子还是摇头。


    姚黄:“好吧,那我自己去了,殿下慢慢看,我玩个半个时辰左右就回来。”


    赵璲看着太子妃转过去的背影,问:“池水放了多深?”


    太子妃头也不回地道:“堪堪到我腰这儿,殿下放心吧。”


    赵璲不放心,提醒她叫上阿吉。


    已经离开的太子妃应了他,但赵璲并没有听见她喊阿吉的声音。


    片刻之后,赵璲将书放到轮椅后面,自己推着离开了书房,朝着幽池的方向缓缓推去。


    赵璲当然知道幽池的位置,早在他还未摔伤腿之前,他也曾在幽池里享受过。


    在宫里他是个为了避免麻烦纷争几乎无欲无求的皇子,但那不代表赵璲不懂得享受,封王赐府后,在自己的地盘,赵璲的吃穿用度都符合一个亲王应有的华贵,从花园东边的竹院到湖中的殿宇他也都小住过一段时间,直到废了双腿。


    今日是赵璲受伤后第一次前来幽池。


    跟记忆中毫无差别的夏日景象,区别在于多年前只有他一人会走这条路,今日却有一位太子妃先他一步踩过了这条石板小径。


    离得近了,幽池一周的假山花木阻隔了赵璲的视线,但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快水声。


    赵璲放慢速度,停顿稍顷,他继续缓缓地推动细轮。


    他只是来这边看书,万一太子妃腿抽筋发生危险,他能及时喊人过来救援。


    越来越近,水声遮掩了三轮轮椅发出的轻微滚动声,当赵璲来到假山间拐进幽池的小路,当他能够看见池中太子妃的身影而太子妃却很难看见他的位置,赵璲停稳轮椅,扫向幽池岸边,那里多了一件太子妃才穿过的红绸斗篷,斗篷旁边是太子妃的那双木屐。


    视线落到池中,太子妃像条精力过于旺盛的游鱼正朝着对岸游去,身子被水花遮掩,赵璲只能看清太子妃时不时露出水面的白皙双臂,看见一抹紧紧贴合于太子妃身上的白色纱罗衣料。


    当太子妃游到尽头要转过来了,太子及时将轮椅往后退,确定太子妃看不见自己,赵璲取出放在后面的书。


    水声哗哗,太子妃在并不大的池子里往返了几圈,太子殿下的书页还没有翻动过。


    当水声停下却并没有上岸的动静,赵璲放下书,将轮椅往前推了推,随即发现太子妃应该是累了,懒洋洋地仰靠在池子西边被一片花树阴凉笼罩的一块儿平滑的石头上,腰肢以下在水里隐隐若现,腰肢以上……


    太子又想将轮椅往后推,身后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却是他刚刚随手放在后面椅面上的书不知怎么从轮椅靠背、轮椅扶手中间的空隙滑落了下去。


    赵璲:“……”


    他被书惊乱了心跳,姚黄却被那鬼鬼祟祟的动静吓了一跳,明知道不可能有人敢来偷窥,她还是下意识地滑到水中,只露出脑袋在外面,稍稍往前一游,就看到了半隐在假山后面的俊太子。


    姚黄:“……殿下怎么来了?”


    神色如常的太子扫视池岸一圈,反问:“为何没喊阿吉陪你?”


    太子没有继续往前的意思,姚黄就一直游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双臂撑上岸,下巴垫上去,肩膀以下继续在水里泡着,双眸湿漉漉地望着轮椅上的人,轻哼道:“喊了呀,可谁让我的话越来越不管用了,叫殿下陪我殿下不应,阿吉那臭丫头就跟着殿下学坏了,理都不要理我。”


    赵璲:“……”


    姚黄指指斜前方的下水台阶:“殿下不放心我的话,坐在这里守着我?”


    赵璲垂眸,道:“不想弄湿衣裳。”


    姚黄脸一热,咬咬牙道:“那殿下闭上眼睛,我把你推到岸边,再帮你脱了外裤。”


    太子没应,只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姚黄强调道:“不许睁开。”


    太子点头。


    姚黄这才有些紧张地上了岸,先抓起斗篷裹住自己再踩着木屐走过去。


    然而没等她绕到太子的轮椅后头,太子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抱着。


    姚黄一惊,扭头去看太子的脸。


    太子依然闭着眼睛,手却不容分说地扯下了她身上半湿的薄绸斗篷。


    他这样,弄得姚黄十分地羞臊起来,不是没在轮椅上来过,可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外头……


    她捂住太子的手,弯着腰商量道:“回去成不成?”


    太子不答,只亲上了她还在滴水的后颈。


    旁边就是假山,太子选了一处合适的地方,让太子妃先固定好轮椅,再让她转过去扶住一片假山。


    双腿残疾的太子殿下练出了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他能撑着轮椅扶手将自己撑高一段距离。


    到底是于礼不合,太子也没敢痴缠太久,等他坐回轮椅上,太子妃跟着坐了下来。


    赵璲抱着脸颊酡红闭着眼眸仿佛马上就要睡过去的太子妃,无奈哄道:“先站一会儿。”


    他需要时间整理衣衫。


    软绵绵的太子妃翘起嘴角,却越发赖皮地往他怀里靠,嘟哝道:“好困,殿下快送我回去。”


    赵璲沉默,看向散落在地的红绸斗篷,提醒道:“那你总要遮掩好了。”


    本来遮得好好的却被太子扯走斗篷的太子妃立即恼羞成怒,扒开太子的半边中衣就去咬他的肩膀。


    以前她喜欢咬太子的脖子,可太子要去当差,不能叫人瞧见,姚黄只好改成了咬肩膀。


    以前她喜欢咬太子的脖子,可太子要去当差,不能叫人瞧见,姚黄只好改成了咬肩膀。


    第163章


    太子殿下显然对在幽池假山那边的新花样很满意,当晚入夜后,姚黄沐浴完回了内室,发现太子坐在窗边看书,还以为太子真的是太喜欢这本书了,一点都没往别的地方想。


    “殿下要看多久?”姚黄随口问道。


    赵璲看她一眼,将书放到桌子上,道:“推我过去。”


    意思是现在就睡了。


    姚黄还是没想太多,只纳罕地扫了眼太子坐着的这把三轮紫檀轮椅,自打有了三轮的金料大轮的自推轮椅,但凡在内室,太子已经很久没有让姚黄帮忙推他了。


    纳罕归纳罕,姚黄笑着走过来,熟练地将太子往拔步床那边推。


    拔步床的外廊与床中间是一片宽敞的地坪,地坪左边就是姚黄的梳妆台。


    轮椅进了地坪,滚两圈就会挨到里面的床板,不过太子忽然按住两侧的细轮,背对太子妃道:“去熄灯吧。”


    姚黄就觉得今晚的太子有点怪怪的。


    但她还是去熄灯了,一圈走完,房间陷入黑暗,等姚黄回到拔步床内,发现太子与轮椅正好侧挡在地坪中间,姚黄想去床上,要么得从他前面绕过去,要么就要从轮椅后面挤过去。


    姚黄哪都没去,疑惑问:“殿下这是?”


    太子没说话,左手握住太子妃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抱着,等太子妃坐好了,他再推着轮椅朝前面两步之外的太子妃的梳妆台靠近。


    姚黄还糊涂着呢,太子低头亲上她的侧颈,再一直寻到她的嘴唇。


    姚黄很快就被太子给亲晕乎了,直到太子用他清贵雅正的声音让她先固定好轮椅,姚黄才终于弄明白了太子前前后后这一串的古怪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赖在太子怀里不动,小声抗议:“那样太累腿了。”


    其实跟在床上她背对着太子跪坐的滋味差不多,差别就在于那时候她是跪着的,在假山或梳妆台这边她得曲膝而立,就算双手可以撑着山壁台面,忙完了依然会酸得厉害。


    赵璲先帮太子妃揉了揉膝盖,再继续亲她。


    姚黄太熟悉太子的各种沉默了,像此时一边沉默一边不肯放她走,就是还想她配合。


    而姚黄总是忍不住会对残了腿的夫君心软,想想话本子里的那些文人壮汉有多少花样可选,她的残疾夫君因为腿本来就少了很多种乐趣了,好不容易误打误撞又寻摸出一种新的,正新鲜着呢,姚黄哪里舍得拒绝?


    姚黄离开太子的怀抱,绕到后面固定好轮椅,不过在配合太子乖乖撑到梳妆台上之前,姚黄先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提醒他道:“殿下越来越坏了。”


    既已担了罪名,赵璲便一连坏了两场在他的太子妃身上。


    前后加起来半个多时辰,姚黄要么倒在太子怀里,要么被禁锢在轮椅与梳妆台之前,想逃都没地方逃。


    哭归哭骂归骂,姚黄只觉得无比满足。


    她喜欢作得一手好画的惠王爷,喜欢白日里衿贵君子般的惠王爷,喜欢从那个惠王爷变成的更厉害的太子,也喜欢这个越来越坏的太子。


    谁还不喜欢新鲜呢,她巴不得他再坏些。


    赵璲现在担着两件差事,一是兵器坊重火药方子的研试,一是东宫的翻新修缮,前者急不得,后者因为太子太子妃的册封大典吉日已定,再加上东宫整体保养得还不错,工匠们忙忙碌碌一个月,最累最脏的修缮、拆跨院改花园的力气活基本就做完了,七月里要做的就是将新做好的家具、瓷器等物搬进去,将花园里需要的假山湖石移栽进去,顺便再给各处梁柱门窗新涂的漆放放味。


    太子一家会在册封大典前搬进东宫,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赵璲与太子妃、父皇商量过后,定在了七月二十八。


    搬家的日子一定,夫妻俩再逛园子时,看着一起赏了三年的各处熟悉的景,心里都生出了不舍。


    路过竹林,姚黄瞅瞅里面的竹院,又朝太子的脑顶吹了口气:“都要搬走了,我还没进过殿下这处金屋呢,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藏了一个美貌竹妖。”


    赵璲:“……”


    躺在被父王反过来推着的推车里的筠儿看见娘亲弯腰,还以为娘亲在逗他玩,高兴地踢了踢两条小腿儿。


    姚黄见了,继续对太子的脑顶吹气,筠儿就继续笑。


    小家伙这么可爱,姚黄转眼就将刚刚的调侃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璲记着的,趁在明安堂前院做推拿时,让青霭去给曹公公传句话。


    七月十九,赵璲回府的比较早,沐浴之后换上常服,逗了会儿筠儿,便邀太子妃去游园。


    “这次不带筠儿了。”


    姚黄听了,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太子,可惜太子的脸还是像平时那么清雅俊逸,姚黄根本无法根据太子的神色判断他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念头,毕竟王府后花园太大了,隐秘的地方又足够多,一旦太子起了坏心,随便将轮椅停个地方就可以开始了。


    这就是太子的厉害之处,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他的太子妃弄得有点紧张,有点羞涩,还有那么一点期待。


    背对着太子,姚黄喊来乳母,让乳母抱走了筠儿。


    屋里就剩夫妻俩,姚黄瞥眼太子,微红着脸问:“就这么去,还是要带点什么?”


    真做了,小心些不会弄皱衣裙,一两条手帕却不够用的,上次在湖心殿的假山乱来是因为旁边就是一池子的水,才免了姚黄一身狼狈。


    赵璲:“……不用。”


    姚黄:“……我是说吃的。”


    臭太子坏太子,单纯的游园为什么要强调不带筠儿,害得她误会一场!


    推着太子出发时,姚黄走得都比平时快。


    进了后花园,赵璲指向东边,姚黄就沿着东边的石板路推着他。


    前面就是竹林了,赵璲道:“去竹院看看吧。”


    姚黄:“有什么好看的,两年没住人了,里面光线也暗,殿下不怕你养的竹妖,我怕,兴许它正恨我拐走了殿下呢。”


    赵璲:“……带你去里面看看,提前叫人收拾过了。”


    姚黄:“……”


    夫妻俩谁也没说话,只有轮椅朝竹林小道拐了进去。


    竹院无人,姚黄看出门是虚掩的,直接将轮椅往前一推,太子自然伸手推开了门。


    夕阳只照亮了西厢房的半边窗户,小院里其他地方都是暗的。


    太静了,即便身边有太子陪着,姚黄还是有些犯怵,像是知道她为何推得这么慢,太子朝后看了看,保证道:“没有竹妖。”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凶的善的,都没有。


    太子妃哼了他一声:“我才没怕这个。”


    经过居然还摆了一小盆碗莲的院中石桌,夫妻俩来到了正北方的堂屋门前,照旧由太子推开门。


    姚黄好奇地朝里看去,发现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片整整齐齐的石板地面什么都没有,左右两侧的墙壁上设了壁灯,柔和的两排烛光驱散了四周竹林带来的昏暗。


    北面也设了一道门,门板居然是打开的,让后院的些许夕阳光亮透了进来。


    赵璲解释道:“这边不待客,所以没放太多陈设。”


    他先带着太子妃来了东屋的寝室。


    寝室很宽敞,北面是暖炕,东墙边摆了一套洗漱架,东南角立了一面衣橱,南边的窗下摆了一条花几,西墙这边什么也没有,除了简简单单几样摆设的用料比长寿巷的姚家老宅用的好,这间寝室乍一看简直比普通小官之家还要寒酸简陋。


    暖炕西头铺了一床被子,东头摆了一方紫檀矮桌。


    赵璲:“大多时间我都会在书房看书,所以这里也不需要太多桌椅。”


    姚黄立即推着太子去了西屋的书房。


    书房看起来就正常多了,不过除了两面铺满墙的大书柜以及一张书桌、一条花几,书房其实也很空。


    姚黄越看越奇怪:“只是这样的话,殿下之前为何不请我进屋坐坐?”


    她这位皇家夫君,什么时候都不是故意失礼之人。


    赵璲沉默片刻,道:“我不喜被人打扰,之前没有能自推的轮椅,我在三间屋子设了两排连通的扶栏,扶栏能让我只靠自己在这边移换位置。”


    光说太子妃大概难以想象,赵璲让太子妃推他去了后院,后院的扶栏还在。


    姚黄看着那两排围绕整座后院搭成一圈的硬木扶栏,总算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也明白他的手心为何会长那么一层厚厚的茧子了。


    可是,腿动不了,太子要怎么走?


    后门左右两侧分别有一处扶栏的入口,赵璲转动轮椅来到右侧的入口前,双手握住扶栏,将自己撑立起来。


    扶栏是按照他的身高设的,当赵璲这般撑立的时候,双手的位置与他正常站立时双手自然垂落的高度相仿,所以此时此刻还站在轮椅后面的姚黄,看到的就是太子仿佛正常站立的背影。


    姚黄见过太子坐在马背上的英武身姿,见过躺在床上同样瞧不出腿疾的太子,唯独没见过他这般站立时的挺拔身形。


    太子垂落的袖口挡住了他绷紧的手臂与手腕肌肉,只有紧握扶栏的十指与手背泄露了他其实是靠臂力“站”起来的。


    姚黄慢慢地绕到太子的前方,从一侧扶栏外去看太子,她竟然只能看见太子的脖颈。


    原来太子比她的哥哥还要高一些。


    姚黄突然不敢往上看了,怕看见太子因为双臂过于用力而涨红失态的脸,怕太子不想她看见他这样。


    赵璲很熟悉自己的臂力,知道撑这么一会儿还不至于让他失了仪态,否则他绝不会在太子妃面前“站”起来。


    太子妃不敢看他,赵璲便默默地看着比他矮了一头的太子妃,平时他只能仰望的姑娘,原来……


    “怎么动啊?”太子妃忽然好奇地问。


    赵璲:“……”


    他并没有给她展示如何挪动的意思,或者说,他不想让太子妃看见他任何不雅的一面。


    太子坐回了轮椅上。


    姚黄这才看过来。


    赵璲避开了她的视线。


    姚黄让他面朝这边别动,然后自己跑到另一侧的扶栏前,学着太子那样双手用力,就把自己撑在了扶栏中间,双脚离地。


    赵璲能听见她的动作,目视前方提醒道:“仔细别摔了。”


    姚黄光撑着不动感觉还好,一旦试着往前挪,才几下就落在了地上。


    身后迟迟没有别的动静,赵璲缓缓转过轮椅,却见太子妃弯腰钻出扶栏,一口气跑到后院的北墙根下,一边背对着他仰起头一边远远地道:“这边的竹子还挺好看的!”


    那声音带着笑意,却也带着颤意。


    第164章


    成亲三年有余,姚黄被自己的残疾夫君弄哭过很多次,唯独没有因为他的腿哭过。


    她没见过养在杜贵妃宫里的小可怜二皇子,没见过南征北战风华正茂的惠王,从选秀当日两人第一次对上眼开始,姚黄见到的就是坐在轮椅上的惠王,是那个一身死气仿佛娶不娶妻、活不活着都没有太大关系的惠王。


    姚黄当然知道好好的一个皇子突然摔断了腿是可怜的,值得叫人同情的,可她跟惠王相当于盲婚哑嫁,姚黄最多在心里感慨一番这位王爷夫君的悲惨际遇,还不至于刚成亲就为他心疼得直掉眼泪。


    等夫妻俩慢慢地恩爱起来,姚黄已经习惯了坐在轮椅上的惠王,惠王始终一副自己都不在乎腿残了的淡然姿态,姚黄也不至于再为他摔断腿这事心酸到落泪。


    偌大的王府,姚黄没进过竹院的三间屋子,没进过明安堂夫君独住的前院内室、浴室以及书房,姚黄猜到这几处地方应该备了些方便一个腿残之人解决一些生活琐事的物件,却没想到他会因为渴望自力更生而设下这么一圈长长的扶栏,再用那样艰难的方式练出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


    有些画面不了解就不会去想,如今她就站在这两排扶栏前,还亲自试过了,那姚黄就忍不住地去想刚刚养好伤的那个惠王是如何撑移的,去想他是不是曾因为生疏摔下扶栏过,所以他才会提醒她仔细点别摔了。


    三年前的惠王不请王妃进竹院屋子,是不想让王妃看到这些扶栏,不想让王妃猜到他狼狈撑移的身影。


    三年后的太子亲自带着太子妃进来了,只是因为她前段时间一句无心的调侃。


    姚黄高高地仰着头,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眼泪跟下雨了似的一串一串地往外涌。


    当身后传来渐渐靠近的金料大轮碾压石板地面的声音,姚黄想重新换个地方躲开的,不让太子发现她在哭,然而一想到太子都把四轮的紫檀轮椅从堂屋北门推到这边来了,她再躲,是要他费劲巴力地推着轮椅继续追她吗?


    躲不开也舍不得躲,姚黄转身,低着头扑到了轮椅上,额头抵着太子的肩头。


    赵璲一手抱住太子妃,一手将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放到她手里。


    姚黄擦擦眼睛,再把半湿的帕子盖在脸上,抽搭着问他:“我这样,殿下会不会不高兴?”


    惠王不需要别人的怜惜,太子肯定更不需要。


    赵璲看着怀里的太子妃,道:“不会。”


    他确实不需要别人的怜惜,但她不是别人,有这么一个人心疼他吃过的苦,赵璲只觉得暖。


    姚黄将帕子往下扯了扯,露出自己的眼睛,也就对上了头顶太子正看着她的温润双眼。


    太子低了下来,唇轻落在她重新闭上的眼睛上。


    姚黄听到了细细密密的竹叶随着风簌簌摆动的碎响,脑海里就又冒出三年前的惠王独自坐在这边用一双沉寂的眼木木地望着周围同样幽寂的竹林的孤单身影。


    姚黄抬起手,紧紧抱住太子的肩膀,第一次太子都要离开了,姚黄却贪婪地追了过去,要一直一直地亲下去。


    太子妃的心疼很纯粹,因为心疼,所以要越发地对他好。


    太子心口的暖却迅速变成了一团火,当他无法掩饰自己的火时,捧着他的脸亲得正温柔的太子妃忽地不亲了。


    赵璲仰首,将太子妃的头按在肩膀上,不想让她瞧见他的尴尬。


    姚黄扫视后院这一圈扶栏,脸颊顿时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嗫嚅着问:“要,要在这儿吗?”


    扶栏比梳妆台台面高了很多,可太子连更加艰难的撑移都坚持下来了,她屈膝站一会儿又算什么?


    赵璲:“……”


    他真没太子妃想得那么贪色,更没太子妃以为得那般不守礼节,幽池那次是太子妃穿得太大胆了。


    “厨房有孔师傅发好的面调好的馅儿,今晚你辛苦一回,就在这边吃吧。”


    太子声音平静地道。


    姚黄:“……嗯,我问的就是要不要在这边吃。”


    说完,她挣开太子的手,红着脸跑了。


    一口气跑到堂屋南门,姚黄回头,就见太子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稍微仰着头,好像在专心赏竹。


    姚黄就知道,太子还得再多清清心呢。


    当太子终于不缓不急地把自己推到前院的厨房门外,里头太子妃已经包好了三个白面包子了,皇家用的面比民间能买到的最贵的面还要精细,光是生面闻着都有浓浓的麦香,包子馅儿则是最新鲜的猪肉与王府菜圃里最嫩的白菜芯儿。


    瞄眼停在门口的太子,姚黄晃了晃手里刚包好的第四个包子,若无其事地道:“我能吃三个,殿下吃几个?”


    赵璲:“……大概能做几个?”


    姚黄估测道:“十个吧。”


    知道两位主子都不喜欢铺张浪费,孔师傅准备的面与馅儿都不是太多。


    赵璲调转轮椅,侧对太子妃时才道:“都做了。”


    太子殿下白日当差时主要是心力消耗,晚上陪王妃的时候却要耗上至少一轮的大力气。


    十个包子,太子、太子妃都给吃完了,同样要耗力气的太子妃最终吃了四个。


    饭后,姚黄先推着太子去园子里逛了一圈,逛完又回了竹院,晾在堂屋北面两个木桶里的水以及寝室浴桶里的水都温得刚刚好。


    堂屋南北的屋门紧紧一关,姚黄瞥眼坐在两个木桶旁边的太子,咬咬唇道:“殿下洗好了就在外面等着,我没说好,殿下不许过来偷看。”


    这可不是她脸皮薄,是太子非要分开沐浴,说起来姚黄还真没瞧见过太子殿下完全褪下长裤的样子。


    赵璲:“……”


    他垂着眼,听见太子妃关上了门,但并没有落闩的声音。


    即便如此,赵璲也不会做出偷窥太子妃沐浴之举,幽池那次是担心太子妃游水是否娴熟。


    姚黄手脚利索,擦拭过后坐进浴桶放松时,还能听见外面太子从桶里捞出巾子的水响。


    等太子那边的水声消失了,姚黄并没有等到轮椅转动的动静,知道太子是个君子,姚黄便没有耽误太久,迅速离开浴桶擦干自己,再换上柳嬷嬷提前放到竹院衣橱里的她的那套中衣,白色的绫料竹青色的领边袖边。


    简单地收拾收拾屋里,姚黄去将换了一套竹青色绫衣的太子推了进来。


    熄了灯,竹院这边漆黑漆黑的,连窗外的月色能透进窗的都不如明安堂那边多。


    姚黄跟太子睡在一个被窝里面,抬着脑袋四处张望一圈,她往太子怀里缩了缩,问:“之前殿下自己睡在这边,心里真的一点都不慌吗?”


    仔细听,都能听见外面的竹枝晃动声,这还是夏末,等秋天风大了,周围的竹子岂不是更闹人?


    赵璲摸着太子妃的肩头:“慌什么?”


    姚黄:“妖鬼啊,据说阴气过重的地方容易闹这个。”


    赵璲:“你很怕?”


    姚黄:“有殿下陪着还好,就我自己,我可不想在这边睡。”


    赵璲不想太子妃胡思乱想,将她往上捞了捞。


    太子妃被太子卖力地服侍一场,畅畅快快地睡着了。


    夜深人静,一双微凉的腿贴了上来。


    姚黄没被这双腿凉醒,却被那双又糙又热的掌心给扰醒了,一边躲一边含糊不清地埋怨:“殿下怎么总是喜欢半夜折腾。”


    那双手不动了,有人在她耳边问:“殿下是谁?”


    姚黄拿胳膊肘顶他:“你啊。”


    明明很熟悉的声音却否认道:“我不是他。”


    姚黄彻底地清醒过来,先捏捏身前那只长了一层厚茧的掌心,再碰了下身后那条熟悉的微凉的腿,咬牙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怎么证明你不是?”


    很长的一段沉默后,那声音唤了一声“黄黄”。


    姚黄:“……”


    温润有礼的惠王爷或太子殿下确实不会故意这样喊她。


    既然不是太子,姚黄更要挣扎了,奈何她的两条细胳膊不如人家的粗胳膊有力,没多久姚黄就被对方紧紧地给抵到了里头的墙壁上。


    这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姚黄哭一下骂一下地道:“都是竹妖了,怎么也学我家殿下这些旧法子?”


    那人就往外挪挪,将她从墙边捞过来,再将她压到了怀底下。


    那人一边撑起手臂调整自己,一边对太子妃发出简短的指令。


    空有两条强壮手臂却一点法术也无的竹妖运气好抓到了一个心软愿意配合的太子妃,磕磕绊绊的还真成了。


    当室内恢复平静,只剩窗外的竹林摇曳,姚黄攀上那人的肩膀,羞羞地在他耳边夸道:“真是个厉害的竹妖。”


    赵璲:“……什么竹妖?”


    姚黄:“……”


    她咬他一口,转过去了。


    太子追了上去,一边在太子妃身上寻找更多的异样线索,一边审问:“为何会这样?”


    姚黄去捂他的嘴,闹着闹着又被太子抵到了墙边上。


    太子妃之前嫌弃竹妖的话就不能用在太子身上了,既然不能嫌弃,她只能再配合太子一回。


    第165章


    又闹竹妖又闹太子的,依着姚黄的话她能睡到近晌午,不过休沐的太子辰正时分就把她叫醒了。


    躲了几次都躲不开的姚黄从被窝里冒出脑袋,幽怨地瞪向暖炕前的太子:“殿下精神这么好,去竹林除妖啊,为何非要扰我好梦?”


    太子一副不懂她在胡说什么也无意深究的清雅神色,只解释道:“前日我给岳母送了拜帖,言明今日会陪你回去一趟,还托岳母将外祖父一家接过来小聚,这时他们应该已经在等着了。”


    姚黄这才注意到太子殿下戴了一顶玉冠,平时他在府里休息时都只用一根玉簪束发的。


    埋怨变成惊喜,姚黄钻出被窝,就要去抱太子。


    赵璲及时将太子妃按定在炕沿,看着她垂落在下方的一双雪白脚丫,提醒道:“车马都备好了,快些更衣吧。”


    姚黄便伸出右脚蹭了蹭太子的腿。


    太子调转轮椅快速离去。


    等姚黄收拾好了,阿吉也将她的早饭送了过来,姚黄坐在竹林小院中的石桌上,听着外面清脆的鸟鸣,看着旁边手持书卷陪她用饭的清俊太子,终于领略到了此处的幽静之美。


    推着太子离开时,姚黄小声道:“二十八迁居,还能在王府住八晚,要不挑殿下不用上朝的时候再在竹院住几晚?”


    面朝前方的太子没有理她,姚黄刚要吹他的脑顶,却注意到太子的耳垂变红了。


    姚黄:“……我只是喜欢这边的清静,殿下可别误会。”


    太子还是沉默。


    姚黄恼道:“算了,就算殿下叫我来我都不来了,清者自清。”


    太子看着两侧渐渐倒退的竹林,很想告诉太子妃,竹林是死的,竹妖却并非只能出现在竹院。


    姚家新宅离得近,太子夫妻带着筠儿很快就到了。


    姚、罗两家众人果然都在等着了,被太子提前开口免了跪拜之礼。


    赵璲安排今日之行是为了进宫前让太子妃再好好地跟娘家人团聚一次,他陪着来是礼节,但他一直都留在这边的话只会让众人放不开,所以陪着姚震虎等人说了两刻钟左右的话赵璲就先走了,约好下午申时再来接太子妃回府。


    太子离开后,李扶危也以去给筠儿拿礼物的名义走开了,非她不愿意亲近夫家的亲戚,而是夫家这边,除了丈夫姚麟、婆母罗金花以及太子妃能放松自在地跟她相处,其他人看她的眼神跟看太子也没差多少,都是且敬且畏的。


    有些关系不必强求,可以保持距离时双方反倒都舒服。


    儿媳走后,罗金花给外祖父、外祖母等人解释了儿媳妇的好意。


    外祖父:“这有什么,别说她没瞧不起咱们,就算有我们也不会在意,只要她跟麟儿能过得好就行。”


    镇国公府啊,从大齐开国就一代代传下来的第一等勋贵之家,府里的千金跟宫里的公主差不多的金贵,女婿、外孙好歹都是个官,他跟老妻以及两个儿子儿媳都是小镇上种地的,已经因为外孙的婚事沾了不少光,哪有再挑三拣四的道理。


    再说除了逢年过节女儿女婿请客,他们没事也不会常往京城跑,城里富贵归富贵,却不如他们在镇子上待得舒服,身边来往的都是种地的邻居街坊,嘴里说的全是乡音土话,谁也不用笑话谁。


    女眷们都看向姚麟。


    姚麟:“……干什么都看我?我们过得挺好的啊。”


    长寿巷很多街坊家的年轻夫妻都会吵架,他跟李扶危几乎没什么话说,所以也没什么好吵的,反正他白日当差,白天能见到李扶危的时候本来就少,到了晚上,天黑就直接睡觉了,更不需要说话。


    姚麟知道自己嘴笨,娶到这样不需要他花言巧语哄的媳妇,姚麟就还挺满足的。


    简单聊了聊姚麟夫妻俩相处是否和睦的事,话题就重新回到了即将搬进宫的姚黄身上。


    宫里的事不需要他们操心,宫外的事他们也不会让太子妃操心,都保证自己这边一定安分守己,既不做那仗势欺人的事,也不会收有心之人的好处让太子太子妃为难。


    姚黄很清楚娘家人的品性,虽然都有些普通百姓身上常见的小问题,但大是大非上没有糊涂的,更不会贪图那不义之财,况且还有母亲、嫂子在外替她盯着呢,遇到变故也能及时干涉。


    迁居之前,姚黄还分别去大公主府、康王府走了一趟。


    大公主既替二哥二嫂能入住东宫高兴,又很是舍不得二嫂:“之前我住在宫里,总觉得因为二嫂住在宫外走动起来不方便,现在我才出宫三个月,还没跟二嫂逛够京城内外呢,二嫂竟要搬进宫里去了。”


    姚黄:“少跟我装可怜,你当我不知道你这公主府每日要招待多少少夫人与闺秀吗?都是你出宫前就认识的那些名门贵女,随便你想去哪里逛都能一呼百应,我只怕你跟着她们玩得太开心,忘了进宫探望我与母后。”


    大公主笑了:“那些都是凑个热闹解闷用的,二嫂才是我最亲的闺中密友。”


    姚黄:“随你怎么说,不过你认识的少夫人们越多越好,将来哪家有什么新鲜事你千万要记得跟我讲。”


    当了太子妃,姚黄虽然还可以出宫,但肯定不如做王妃的时候想去哪都可以随时出发,所以宫外的趣事就只能靠亲友们帮她留意了。


    大公主自然应下。


    康王府这边,陈萤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产期预估在九月初。


    陈萤没有娘家人在京,在储秀阁就交好的姚黄都算她半个娘家人了。


    屏退下人,陈萤低声跟姚黄说贴己话:“自打皇上定了二殿下做太子,我看大殿下高高兴兴地继续当差,我这心里就更踏实了。”


    早先她也以为储君会从康王与庆王中间挑,所以从她嫁给康王后,便一直承担着各种压力,柔妃、福成长公主会时不时地挑她两句,明着是关心其实全是刺,贤妃端庄温和,并不介意她出身低微,可只要她见到贤妃,人就紧张起来了,总觉得贤妃的每个眼神都蕴含了深意。


    庆王出了事,康王看似有了机会,陈萤的紧张就变成了她究竟能不能胜任未来的太子妃或国母。


    等永昌帝定下惠王做太子,陈萤开始害怕康王、贤妃会不会很失望,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会不会迁怒于她,万幸她的夫君康王是个端正豁达的人,不但真心拥护永昌帝的旨意,还反过来劝她不要羡慕二弟妹做了太子妃……


    陈萤一点都没羡慕,她只替姚黄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因为她早就习惯了依赖姚黄,现在姚黄做了太子妃,将来姚黄就是皇后,那么她就可以继续依赖姚黄了,不是要姚黄帮她什么,而是只要姚黄高高地坐在那个位置,陈萤的心就是稳的。


    姚黄抱了抱陈萤,笑道:“等你生了,我再来看你。”


    七月二十八,宜迁居的吉日。


    东宫里什么都是新的,且用料比王府的更高一等,太子一家这次搬家只需要把库藏以及身边用惯了的一些心仪物件搬过去就行,而这座惠王府会变成太子一家的潜邸,依然归太子所有,府里原来用的一些工匠、下人会继续留在这边照料宅子,包括总管郭枢也会继续替太子料理外务。


    曹公公、柳嬷嬷以及青霭、飞泉等原本就是太子从宫里带出来的宫人,这次会跟着迁入东宫,姚黄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以及四个二等丫鬟也会迁入东宫变成太子妃身边同等级的大宫女、二等官女。


    府里养的宠物,金宝都做公公了,肯定要搬进去的,鹿园里的公鹿继续养在王府,母鹿以及今年四月才出生的小母鹿则会搬进太子殿下亲自为它们勾划出的东宫新鹿园。


    二十七曹公公、柳嬷嬷先带着一批宫人将各种大件、狗啊鹿的送去了东宫,二十八太子一家三口进宫时基本就是轻车简行,真到了东宫,各处宫殿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主子们的内室、厅堂也都摆了新鲜的盆栽花卉。


    门窗廊柱涂着崭新崭新的漆,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看着就叫人的心里也跟着亮堂。


    逛过屋子,姚黄推着惠王爷先去看了东跨院改成的鹿园。


    拆掉了跨院的各处房屋,园子瞧着就大了很多,鹿园仿着北苑山丘与草原相接地带的景建的,有一片隆起的小小矮丘,上面种了错落有致的梅树、枫树等,矮丘之下便是平整的草地了,中间铺了一条蜿蜒的石板小径。


    整座皇宫都被四面城墙包围,姚黄却在东宫看到了一片令人心情舒畅的草原。


    她在太子耳边亲了一口:“我喜欢这里。”


    看过一大一小两头母鹿,姚黄推着太子去了西边的花园。


    如果说鹿园的景美在开阔,花园的景就胜在曲径通幽,同样大的一片园子,花园竟集假山、池塘、湖石、名花名木、廊亭于一处,几乎一步一景,姚黄都能想到等筠儿再大几岁,跑来这里跟她玩藏猫猫,她找得该得有多费劲!


    走着走着,又一座假山后面突然出现了一片一丈来长、六尺多宽的空地,因为掩映在假山与旁边的游廊中间,离得远根本发现不了这里居然是空的。


    姚黄停下轮椅,疑惑问:“殿下,这里为何空着?还没想好种什么花吗?”


    赵璲:“可以做两条菜畦。”


    太子妃不爱做地里的辛苦活,却喜欢偶尔去菜畦浇浇水,再在收获的时候亲手去摘些小菜。


    姚黄既惊喜太子还记着她的这点小癖好,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漂亮的园子,种了菜会不会变得不伦不类?”


    就好像太子画了一幅好画,她非要在上面题一行普普通通毫无美感的俗字。


    姚黄是个大俗人,但她懂得欣赏,也爱惜那些美的东西,绝不会在太子的画上乱涂乱抹。


    赵璲垂眸:“只要你喜欢,再多开几片菜畦也行。”


    他在宫里住过十几年,皇子们的住处只有一进院,隔了几年再搬回宫里赵璲也能习惯。


    太子妃不一样,她喜欢逛园子,正好东宫有两座多余的跨院,赵璲便替她改成园子。


    既然是太子妃的园子,那么太子妃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


    姚黄看着这位夜里敢扮竹妖欺负人白日连说句甜话都要矜持的太子,笑着弯下腰,又在太子的耳边亲了一口:“真好,我也喜欢这里。”


    第166章


    太子一家迁进东宫当晚,永昌帝在乾元殿设了一场家宴,周皇后、三妃都在,即将在十月里出嫁的二公主以及十五岁尚未封王的四皇子也都来了。


    皇子所、皇女所就在东宫后面,隔了两排宫殿,前年姚黄装醉去大公主那边歇晌时见过的,据说小皇子、小公主们四岁就要从各自的母妃那里分出来,跟着乳母与宫人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方便他们同去学宫读书启蒙。


    姚黄当王妃时不用在意宫里的小姑子小叔们住在哪里,现在她搬进东宫了,以后要去御花园反倒可能会撞上二公主或四皇子。


    别看四皇子才十五岁,跟他的三个皇兄一样都继承了永昌帝的高个子,站在姚黄身边都比她高一些了,据二公主闲聊时无意中透露的,四皇子身边也安排了通房宫女。


    皇家规矩多避讳也多,姚黄都计划好了,以后要么挑四皇子在学宫读书练武的时候去御花园,要么趁太子休沐时推着太子一起去御花园,且都是永昌帝很少得闲的上午,其他时候除非哪位娘娘约她同游,姚黄就老老实实待在东宫,两座小花园呢,够她舒展筋骨的。


    知道永昌帝喜欢筠儿,夫妻俩把筠儿也带过来了,就放在推车里面,由乳母推着。


    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小孩子了,筠儿一到,周皇后与三妃都围到了车边。


    周皇后:“瞧筠儿这爱笑的模样,跟他母妃一模一样。”


    贤妃:“是啊,看他这么笑,我的心都要化了。”


    杜贵妃一点都不喜欢太子,自然也不会喜欢太子的儿子,可她已经在永昌帝那里吃过一次教训,再不敢将这份不喜表现出来,只好硬挤出一个笑,说的话也更符合她太子养母的身份:“其实太子一两岁的时候也喜欢笑的,未必是随了太子妃。”


    说完,她带着慈母的柔情看向永昌帝,意思是让永昌帝为她的话作证。


    永昌帝早不记得一两岁的老二爱不爱笑了,他就记得小时候的老二被贵妃养得很不爱笑。


    所以,永昌帝没理会贵妃的眼神。


    杜贵妃顿时变得讪讪的。


    柔妃影子似的站在她身后,只辛苦地维持着笑容,什么话也不敢说。


    掘渠一案,长公主被废为庶人,儿子被降为郡王,父亲沈世彦无罪却为了避嫌自请辞官养老了,可能就是因为顾念着父亲这几十年为朝廷效力颇多,皇上才没有继续罚她。


    可柔妃之前多风光啊,一后三妃之中她最年轻,每个月被永昌帝宠幸的次数也最多,如今儿子的前程毁了,她在后宫的面子没了,连永昌帝一个月几次的宠幸也没了,像今日这样的家宴,她来也是给旁人看笑话用的,还不如待在自己的宫里。


    后妃夸完筠儿后,永昌帝将筠儿抱在怀里,点点脸蛋捏捏小手,笑得可亲了。


    姚黄在一旁瞧着,就觉得永昌帝稀罕孙子的样子跟她稀罕金宝的时候差不多,果然,筠儿一流口水,永昌帝就把小家伙交给了乳母。


    “东宫那边都安顿好了?”逗完孙子,永昌帝关心起儿子来。


    赵璲眉目恭敬:“是,让父皇费心了。”


    永昌帝看向话更多的儿媳妇:“住着可还习惯?”


    姚黄笑道:“不太习惯,哪里都是崭新崭新的,屋里的大小物件也一样比一样稀奇贵重,离父皇的乾元殿还近,龙威浩荡,儿媳说笑都不敢太大声,怕吵到父皇处理国事。”


    句句都是不习惯,但句句也都是对东宫的夸赞。


    永昌帝身边经常打交道的都是极其正经的人,就算私底下不正经到了他面前也会做足了恭敬的姿态,听多了那些滴水不漏的场面话,他就很爱听老二媳妇这满是家常烟火气的轻快调调,于是也笑着接话道:“近是近,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近,除非你笑得比鼓声还响。”


    姚黄脸热道:“儿媳可没那么大的嗓门。”


    赵璲默默地垂着眼。


    晚宴结束,外面夜幕已经降临,姚黄夫妻、二公主、四皇子都要去走乾元殿东边宫墙的一道内宫门,乳母已经先推着筠儿回东宫了。


    二公主话很多,四皇子则有讨好奉承太子二哥之意,兄妹俩你一嘴我一嘴的,别说太子,连姚黄都不太习惯。


    终于过了宫门,姚黄夫妻要往南走,兄妹俩要往北走,总算分开了。


    回了东宫,姚黄竟然见到了候立在第一进院的廖……御医。


    东宫属于内廷,王府的两位大厨,高娘子可以搬进东宫掌勺东宫的小厨房,孔师傅就不能来了,赵璲也无意动用私权举荐孔师傅去御膳房,永昌帝更想不到儿子的厨子问题,但永昌帝知道儿子有两位常用的郎中,关系到儿子的腿,永昌帝直接将廖郎中、李郎中升为御医,让二人继续全心照料东宫的三位旧主。


    赵璲对太子妃道:“你先去后殿,稍后跟你解释。”


    在王府,他能做到传廖郎中过来为他推拿而不会被王妃发现端倪,搬进东宫后,院子小了,廖郎中一路过来遇到的宫人也多了,与其哪天让太子妃从外面听说廖御医每日都要往返东宫两三趟继而让太子妃担忧他得了什么隐疾,不如今晚他就跟太子妃解释清楚。


    姚黄的心乱了一阵,但这几日太子的身体都好好的,她便没往太坏的事情上猜。


    沐浴更衣,等了三刻来钟,太子过来了。


    姚黄很久都没有特意出来接他了,今晚又早早地迎出来,亲手将太子推进内室。


    坐到东宫的新床上,姚黄上下打量一遍太子,关心道:“说吧,哪里不舒服?”


    赵璲垂眸,右手放到他穿着中裤且盖着被子的右腿上,简单地给太子妃解释何为推拿,以及他为何需要每日坚持推拿。


    姚黄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原来双腿残疾的人如果不坚持推拿,腿会越来越细。


    靠到太子的肩膀上,姚黄指着他藏在被子底下的左腿问:“我可以捏捏吗?”


    赵璲颔首。


    姚黄轻轻地捏了几下,相比太子强壮的手臂,这腿摸起来确实算是瘦弱了,但也只是不够强壮,跟疏于锻炼的普通人应该差不上太多。


    过了一会儿,姚黄埋到太子的肩膀,很小声地问:“推拿的时候,会疼吗?”


    赵璲听得出来,太子妃又想哭了。


    他揉了揉她披散的长发,道:“不疼,甚至可以说得上舒服。”


    太子妃不肯抬头,大概是不信。


    赵璲想了想,道:“躺好,我帮你推一次。”


    久病成医,他每日都要被廖郎中推上三遍,当差后晌午的那次被飞泉代劳了,自然很清楚每一步的手法。


    姚黄毫不犹豫地躺了下去,她想亲自体验太子的所有不便,以后才能更好地照顾他!


    赵璲看着这样的太子妃,先挪到轮椅上,再让太子妃躺到床边来。


    姚黄继续配合!


    赵璲看着太子妃腿上的白绫中裤,丝绸都是滑的,不适合推拿时穿。


    防着太子妃误会,赵璲正色解释了下。


    姚黄脸红了,脑袋里冒出个更荒唐的念头:“你……”


    赵璲:“我会穿一条到这里的短裤。”


    他在太子妃的腿上比了比。


    姚黄明白了,扭捏道:“我没有那样的短裤。”


    说完,她坐起来,把自己松松的裤腿一直卷到膝盖上方,再躺下去,闭着眼睛道:“就这么凑合吧.”


    赵璲没有强求。


    他先从太子妃的右膝上方开始按起。


    太子长了一张清俊如玉的脸,掌心却布满了老茧,才碰上太子妃细嫩的肌肤,就激得太子妃全身一颤。


    姚黄两手抓紧锦褥,语气坚定:“殿下尽管使出力气,不用担心弄疼我。”


    不可能这么简单,这点力气能管什么用?


    赵璲也不想让太子妃误会他会被廖御医的推拿弄得像她此时这般肤色绯红,便用了三成手力。


    太子妃一下子叫了出来。


    赵璲:“……”


    他以为太子妃会怪他,却对上了太子妃眼中满满的心疼,仿佛他也会被廖御医弄得这么疼。


    赵璲:“……我说过,我的腿现在只剩五成左右的知觉,你感受到的力道,在我这里只剩下一半。”


    姚黄点点头,让他继续。


    赵璲恢复最初的轻柔力道,姚黄最想知道的是整个推拿的过程,疼不疼只是其次。


    光是揉腿确实还好,没多久,太子抬起了她的腿。


    姚黄突然不自在起来。


    赵璲回忆片刻,给她讲这个姿势能活动到腿上的哪处筋肉。


    姚黄看不到太子,光听着太子清正的声音,再感受着各处腿肉被拉伸得有些酸酸完确实又很舒服的滋味,真正明白了推拿对太子的意义。


    右腿推拿结束,赵璲问早已睁开眼睛观察他动作的太子妃:“左腿还要试吗?一样的手法。”


    姚黄:“既然一样,那就算了,殿下快上来吧。”


    赵璲没动,转动太子妃的腿,让她不得不配合地改成了趴在床边上。


    竹妖就很喜欢这样。


    姚黄羞得将额头抵上了手背:“……还没熄灯呢。”


    赵璲没应。


    只要太子妃看不到他,熄不熄灯都没关系。


    第167章


    没有熄灯,竹妖又趴撑在太子妃的背上,这时候姚黄只要歪歪头往后看,就能看到成亲三年夫君都不曾给她看过的残腿。


    可她矜持的夫君觉得他瘦弱的双腿拿不出手,所以一直藏着掩着,姚黄肯定不会嫌弃,但她愿意配合他的矜持,因此不曾歪一下头,只管埋在凌乱披散的青丝间低低地呜咽着。


    晚宴前姚黄对永昌帝说的也不全是奉承,王府是她跟太子的地盘,夫妻俩最大,怎么放肆都行,东宫却是皇宫的一部分,是永昌帝的地盘,即便东宫与乾元殿离得够远,可是两宫中间的宫墙夜里安排了禁卫戍守,夜深人静的,万一哪个耳聪目明的禁卫真能听见呢?


    姚黄记得她在长寿巷的时候,尤其是春天,大半夜的常有野猫的乱叫从巷子里飘进窗。


    如今她跟太子也变成了两只猫。


    “今晚怎么这么安静?”


    从竹妖变回人的太子躺到一旁,拉起被子,再将动弹不得的太子妃搂到怀里,从背后亲着她的肩。


    姚黄无力地抓了一下太子扣着她的手背:“安静不好吗?以前殿下还总提醒我小点声呢。”


    赵璲没有回答,哭叫有哭叫的好,安静有安静的好。


    趁太子妃还要缓上一阵,赵璲先去净室清理了,回来时换了一套中衣,除了面色微红仿佛才沐浴过,清俊的眉眼再也看不出他才当了快半个时辰的竹妖。


    太子妃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侧躺姿势,赵璲坐在轮椅上,伸手将人转过来,就见太子妃闭着眼睛都快睡着了,一缕发丝粘在她粉扑扑的腮边,从额头到身上,仍浮动着微微的汗意。


    装了温水的桶就摆在旁边,赵璲打湿巾子帮太子妃擦拭。


    擦着擦着,太子妃脸更红了,眼眸微张,幽幽地瞪着他。


    赵璲不知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白日里明艳如春日,夜里却柔媚似水。


    太子一家二十八日搬进东宫,次日一早就体会到了迁居的第一桩好处。


    之前宫里有朝会,太子寅正时分就得起床,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匆匆往宫里赶,现在住在宫里,太子可以多睡上一两刻钟了,再坐着轮椅直接出发。


    因为昨晚太子只贪了一场,姚黄醒得也很早,吃过早饭就带上乳母、筠儿去中宫给周皇后请安。


    周皇后温柔道:“就跟去年在行宫的时候一样,每个月逢一逢五来请安就行了,不用每日都往这边跑。”


    宫里的规矩多归多,但也不是不能变通,皇后就可以决定妃嫔、皇子皇女来她这边请安的次数,像周皇后是个不太讲究排场的人,她便可减了众人请安的次数,而周皇后之前,也曾出过要求众人每日都来请安的国母娘娘。


    姚黄越发觉得自己命里有福,嫁的王爷是个好脾气的,上头的皇帝公爹和蔼可亲,嫡母婆婆待她也和颜悦色,唯一不太好相处的养母婆婆杜贵妃还是个手段不高的。


    八月初一,进宫的第四天,姚黄竟然又见到了她在储秀阁做秀女时教她们规矩礼仪的方嬷嬷。


    那时候的方嬷嬷在大多数秀女眼中都是门神一样的存在,又凶又严厉,门神看哪个秀女顺眼网开一面,这秀女就可以通过考核有机会在帝后面前露脸封为王妃享受荣华富贵,门神看哪个秀女碍眼故意找错,就可以将这秀女剔除出去,彻底绝了对方嫁入皇家的前程。


    姚黄也是有些怕方嬷嬷的,今日再见,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瞧瞧阔别三年多的方嬷嬷,方嬷嬷先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奴婢拜见太子妃娘娘。”


    姚黄赶紧示意阿吉、百灵去把她扶起来,笑道:“全靠当年嬷嬷的悉心教导我才有机会被太子选中为妃,今日嬷嬷又是奉母后的口谕来指点我册封大典上的礼仪,在我眼里嬷嬷就相当于半个先生了,嬷嬷不用太过拘束。”


    造化真是奇妙,当初姚黄巴不得方嬷嬷挑她的小错放她出宫与家人团聚,试了三次方嬷嬷就是不放她走,最终才有了姚黄嫁给太子的缘分。倘若姚黄现在过得很差,她一定会埋怨方嬷嬷,但她现在过得好,自然也该念着方嬷嬷的好。


    而方嬷嬷确实是皇宫里第一个摸清楚姚黄脾气的人,知道这位看着就有福气的太子妃娘娘说得是真心话,方嬷嬷笑了,稍微放松姿态道:“娘娘谬赞,奴婢万不敢当,实在是娘娘天生贵人相,三年前奴婢才怎么看娘娘都觉得好。”


    这么一个容貌与身段都百年难遇的美人,就算后妃们不选她给哪位王爷做正妃侧妃,皇上大概也会收为己用,这便是方嬷嬷格外纵容姚黄的理由,但方嬷嬷自己都没算到,姚黄竟能嫁给惠王为正妃,还一路升到了今日的太子妃尊位。


    熟人叙过旧,方嬷嬷开始给太子妃讲册封大典的整个过程,每一步都有每一步的礼,极其繁琐。


    姚黄学得有滋有味,只有收获甚微的辛苦才叫人提不起劲儿,忙碌几日就能赚一大份家产一份大风光,这样的辛苦,姚黄相信自家残了腿的太子都会乐在其中。


    忙到八月初五,册封大典正式开始。


    赵璲身穿太子冠服坐在金丝楠的轮椅上,由青霭推着,姚黄身穿太子妃的冠服走在他身边。


    经过群臣中间时,走着走着,姚黄瞥见了站在康王之后的庆郡王。


    因为册封太子乃是仅次于皇帝登基的国之大礼,所以永昌帝临时把庆郡王放出来跪拜他二哥了?


    一个小小的念头而已,很快就从姚黄的脑海划过了,头上的太子妃冠很重,姚黄必须专心于脚下。


    拜完永昌帝,再反过来接受王孙贵族文武百官的叩拜,去中宫拜完周皇后,再反过来接受一众内外命妇的跪拜。因为在前面就见过庆郡王了,这会儿瞧见站在陈萤身后的郑元贞,姚黄也没有再意外,只心疼陈萤月份这么重还要操劳这一趟,幸好周皇后早就安排好了,陈萤只跪就行,无需叩首。


    姚黄的心一直悬到了陈萤好好地站起来,见陈萤还在朝她笑,姚黄便也笑了。


    宫里拜完了,姚黄还得跟着太子一起去太庙拜皇家的列祖列宗。


    兜兜转转全都拜完,还有两顿宫宴要吃,一直到夜幕降临,姚黄才终于回了东宫,繁琐的礼服一脱,简单泡会儿澡,姚黄就瘫在了东次间的榻上。


    太子还在前院收拾,乳母将筠儿放到了太子妃身边,趁休息前让太子妃稀罕稀罕一日没见的小公子。


    忙碌是父王与母妃的,东宫的小公子这一日依然是吃了睡睡了吃,过得可舒服了。


    姚黄捏捏筠儿的小胖手,小声道:“都说我有福气,我看你才是福气最大的那个。”


    比他太子爹的命还好。


    才五个多月大的筠儿听不懂母妃在说什么,骨碌一下翻了个身,抬着小脑袋对着母妃啊呀啊呀地叫。


    赵璲过来时,还没进次间,先听到了里面太子妃带笑的逗弄:“有本事你爬过来啊。”


    赵璲推着轮椅进来,看到太子妃躺在暖榻的最西边,筠儿趴在榻中间,对着母妃干着急却一步也爬不动。


    赵璲将轮椅停到了榻前。


    他这个位置比太子妃离筠儿更近,筠儿就朝着父王啊呀起来,想要父王抱抱他。


    姚黄配合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太子挪到榻上。


    赵璲没有动,因为筠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再过两三个月筠儿就该慢慢学会爬了,赵璲不想筠儿因为看到父王搬腿撑移的动作而受到干扰,变得跟正常的孩童不一样起来。


    “我不上去了,你把筠儿给我。”赵璲声音平和地道。


    姚黄就以为太子也被白日的各种折腾给累到了,笑着抱起筠儿,再交到他手里。


    赵璲托着筠儿的腋窝,天天趴着或躺着的筠儿很喜欢这样,一双小脚踩着父王的腿乱蹦起来。


    赵璲由着小家伙乱蹦。


    他的腿废了,可他喜欢筠儿这双有力的小腿儿。


    姚黄就看着太子一直这么陪着筠儿玩,直到筠儿该睡了,太子才喊乳母抱走了筠儿。


    姚黄还在枕头上躺着呢,调侃太子:“殿下真是神人,累了一日还能举这么久的孩子。”


    她都算力气比较大的女子了,也撑不住一直托着十几斤的筠儿。


    赵璲与太子妃对视一眼,将手放在他面前的榻边上,道:“过来。”


    姚黄扫眼窗外,确实也该休息了。


    挪到榻前,姚黄故意面朝太子坐着,再将光着的双脚踩在太子腿上,学着筠儿那样交替着踩了几脚。


    赵璲垂着眼,等太子妃白皙的脚丫踩够了,他才一手抱住太子妃的背,一手托起她的腿弯,双臂发力,一举将太子妃从榻上抱到了怀里。


    没有固定的轮椅往后滚动,但因为太子动作够快,夫妻俩也足够安全。


    即便如此,姚黄还是心跳加快,忙不迭地勾住太子的肩膀紧紧搂住。


    赵璲让太子妃抱紧了,然后他松开手,握住轮椅两侧的细木推轮。


    承载了两人体重的三轮轮椅缓缓地朝内室行去。


    姚黄早就知道太子有一双强壮的手臂,然而此时此刻她还是被他展现出来的力量惊到了。


    趁太子的双手都被推轮占据,姚黄偷偷地又光明正大地将右手探进太子的领子,掌心贴服于他宽阔结实的胸膛。


    每一次太子将轮椅往前推,他的肩膀与胸腹都会跟着发力。


    明明打算沾了床就直接睡觉的太子妃,竟这么简简单单地就被太子给推热了。


    第168章


    如果说迁入东宫是太子今年下半年的第一桩大喜事,中秋之前兵器坊终于试出足以炸毁一间房屋威力的重火药方子便是他与永昌帝以及朝廷的第二桩大喜事。


    京城的兵器坊原本分为东、西二坊,都在城外,因为要大量地制作兵器以及皇家器物,离百姓远才不会有扰民之忧。赵璲奉旨研试重火药的方子后,特意在京城的东北方新建了一座单独的火药坊,再从各州府新招了上百位专擅制作烟花以及熟悉药石之术的炼丹师进京为火药坊效力。


    上有永昌帝给火药坊发银子送硝石、硫磺等矿物,中有太子督管火药坊的运作与防护,下有百来位工匠炼丹师群策群力,从三月忙碌到八月,耗费近半年的人力物力,火药坊终于有了大进展。


    永昌帝高兴得大宴群臣,甚至还给晋州那位炸死自己却让朝廷得了研试重火药契机的余道士的家人送了一笔赏银。当然,功劳最大的还是太子,满朝文武都知道的离奇案子,只有太子发现了余道士那要人命的方子潜藏的惊天利益。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这些都是太子不会太稀罕的普通赏赐,而太子的生母闻氏早在册封太子时就追封了淑妃,闻氏还是个记不得自己父母是谁的可怜孤女,因为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被送进宫里学艺,使得现在永昌帝想嘉奖太子的母族都不知道奖谁。


    太子母族无人,那就只能赏他的妻族姚家。


    于是,永昌帝赏了姚震虎一个承福伯的爵位。


    永昌帝自认公允,老二能立功都是因为娶了个能让他恢复斗志的好媳妇,这好媳妇又是姚家养出来的,所以姚震虎夫妻于皇家于朝廷确实有功,当得起这个承福伯!


    旨意是早朝上永昌帝直接颁布的,先夸了太子妃给太子当贤内助的功劳,再夸姚震虎夫妻养育好女之功,加封伯爵便成了顺理成章。


    赵璲故意没派人去给太子妃递消息。


    天降爵位的姚震虎、罗金花赶紧进宫谢恩了,永昌帝简单勉励一番夫妻俩就让他们退下了,夫妻俩再去给周皇后谢恩,最后周皇后笑着安排宫人带他们去东宫给太子妃谢恩。


    姚黄正在鹿园这边练剑呢,让乳母、阿吉等人带着筠儿离得远远地看。


    家里的哥哥表哥们能考武进士是因为父亲早早就开始教导他们武艺了,姚黄便打算也让筠儿早早对武艺生出向往之心。太子行动不便,那就由她这个同样会枪法、剑法的母妃先给筠儿开开眼,等他长大了再由皇家挑选的名师手把手地教。


    爬都不会爬的筠儿便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追随着母妃持剑的身影。


    “娘娘,伯爷、伯夫人来谢恩了!”秋蝉从正殿跑了过来,高兴地通传道,“今早皇上刚给姚大人、夫人封的爵位!”


    正困惑哪来的伯爷、伯夫人的姚黄:“……”


    她迷迷糊糊地带着筠儿回了正殿。


    周皇后安排的宫人还陪在旁边,姚震虎、罗金花结结实实地给女儿行了个跪礼。


    姚黄亲手把爹娘扶起来,曹公公笑着给中宫的公公塞了一笔赏钱,顺便送他出东宫去。


    罗金花晕晕乎乎地让同样晕晕乎乎的姚震虎取出圣旨给女儿看。


    姚黄现在已经能看懂那些文绉绉的赏赐话了,继而猜到家里的爵位是沾了太子弄出重火药大功的光。


    永昌帝愿意赏,姚黄就让爹娘安安心心地接着,以后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别做仗势欺人的事就是。


    待到黄昏太子回来,姚黄美滋滋地给太子殿下算了一笔账:“为了我哥的婚事,我娘把家底都掏光了,现在全靠我爹我哥每个月加起来十五两的俸禄支持家用,可我嫂子是镇国公府的贵女,衣裳首饰包括平时的饮食饭菜,虽然我嫂子不挑,我娘却总是难为情。现在好了,父皇赏了爵位下来,我爹一下子就多了每年八百两的爵禄,我娘终于不用再为银子的事发愁了。”


    承福承福,永昌帝有夸她是福星的意思,那姚黄就觉得,永昌帝是降临她家的财神爷,但永昌帝为什么单给姚家当财神爷呢,因为她先哄好了财神爷家的财神公子!


    被当成财神公子的赵璲看着太子妃笑眼弯弯的模样,说了一桩可能会让她败兴的事:“重火药不同份量对应的威力还需要寻几处山头继续测试,我与父皇最终定下了鹰羽山一带。”


    恰逢秋高气爽,京城附近的大小山头都有百姓游赏,不适合拿来测试重火药的威力,行宫周围几十里的山头早就禁止百姓、猎户进入了,在那边测试绝不会出现意外伤亡。


    姚黄知道鹰羽山:“是不是就在北苑东边?”


    赵璲:“是,隔了大概二十里,父皇让我后日动身,在行宫住到测试结束,算上往返路程,月底应该可以回来。”


    姚黄打量着太子的神色,不高兴地道:“殿下没打算带我一起去?”


    赵璲垂眸:“我以为你更想留在宫里陪筠儿。”


    姚黄戳他的腿,低着头道:“筠儿才几个月大,吃喝拉撒都有乳母宫女照顾,乳母拿个拨浪鼓够他乐呵半天的,乳母推他去鹿园、花园他也高兴地直踢腿,哪里需要我特意陪他,我更想陪筠儿他爹。”


    赵璲抬眸,看到太子妃的脸是红的。


    他解释道:“就算我住在行宫,也是早出晚归,无法陪你游乐。”


    姚黄:“那我就陪殿下去测试火药,我也想看看重火药有没有开山的威力。”


    因为平时夫妻俩并没有要分开的机会,赵璲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太子妃这么喜欢黏着他。


    他握住太子妃乱戳的手:“好,你随我去。”


    姚黄高兴地扑到他怀里,不过搞定了太子,她又担心起皇帝公爹会不满,毕竟太子担着正差。


    赵璲:“只说你需随行照顾我的起居,父皇不会介意的。”


    姚黄想了想,笑道:“不用你说,我有更好的理由。”


    翌日上午,姚黄推着筠儿去逛御花园,在这边遇到了出来散心的杜贵妃、二公主。姚黄还挺喜欢看杜贵妃不喜欢她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的,尤其是二公主现在还跟她站在了一边,陪娘俩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姚黄继续逛园子,日头晒了就去探望周皇后。


    周皇后非常喜欢筠儿,皇祖母也比皇祖父会哄孩子,逗得筠儿直笑。


    姚黄本打算快告辞的时候顺路带着筠儿去给皇祖父请个安,没想到听说小皇孙来了中宫的永昌帝自己溜达过来了。


    姚黄便站到地上,把榻上的位置让给了永昌帝。


    宫女端了茶水来,姚黄半路接过来,亲自端到永昌帝面前。


    她这孝顺儿媳的姿态做得足,永昌帝也领会到了,喝过茶后,一边逗弄筠儿一边道:“有什么事就直说。”


    姚黄惊道:“儿媳平时也很孝顺父皇啊,为何今日奉个茶父皇就看出儿媳藏了事?”


    永昌帝对着孙子笑了笑:“你的孝顺是送特产说机灵话,奉茶还是第一次。”


    姚黄一脸佩服:“在父皇面前,儿媳这点道行果然不够看的,既然父皇都看破了,那儿媳就说了?”


    永昌帝已经猜到了:“你想随太子去行宫?”


    姚黄坦诚道:“是,但父皇绝对猜不到我为何要去。”


    永昌帝起了兴趣,除了黏着太子,难道还有别的理由?


    姚黄当然有了,靠到周皇后身边,抱着周皇后的胳膊道:“去年在行宫观猎时,我答应过两位妹妹等我生完了要教她们射箭再带她们去京郊狩猎,但父皇也知道的,京郊这些山头哪有什么好猎物,可能晃悠半天也找不到一只兔子,往深山里去找又不值得,妹妹们也受不得那份累。”


    “昨日太子一说他测试重火药期间会住在行宫,我立即想到了我给两位妹妹的承诺,北苑地方大,练箭方便围场狩猎更方便,我们也不放狼那些凶的,就放一些山鸡兔子进去,玩个趣味而已,父皇觉得如何?”


    永昌帝最先想到了自己的两位公主。


    他还记得两位公主在北苑跟着老二媳妇一起玩乐的快活模样,就像两只养在笼子里的鸟终于得了自由。


    孩子的天性都是爱玩,但宫里是全天下规矩最多的地方。


    大公主才出嫁三个多月,二公主即将出嫁,难得老二媳妇愿意带着她们好好玩几天,不如趁她们还未做人母前再去痛痛快快玩一场。


    定了主意,永昌帝对儿媳妇道:“朕拨了三千御前军护送太子,你哥哥姚麟也在,既然你要教公主们骑射,干脆把你嫂子也带上,到时候你们一人带一个。”


    周皇后:“皇上这么体贴,不如把两位驸马也拨过去同行吧,于慎心细、樊若川擅武,太子当差时两人都可以陪着,等太子得闲了,他们这几对儿小夫妻准夫妻也可以同去狩猎,趁机增进感情。”


    姚黄:“正好也让两位驸马见识见识咱们大齐重火药的威力,保证他们婚后都对妹妹们千依百顺,绝不敢冒出欺负妹妹们的念头。”


    谁敢对公主不敬,就让他们尝尝重火药的厉害!


    永昌帝看着儿媳妇一副为两位公主撑腰的霸道姿态,问:“驸马不敢欺负公主,你待太子如何?”


    他的老二可是个好脾气。


    姚黄毫不心虚地道:“儿媳待太子的好,两位驸马加起来大概也比不过儿媳。”


    虽然她偶尔会踩太子几脚,还要太子坐在轮椅上为她端茶送水,但那都是太子自己乐意干的!


    第169章


    八月十九一早,由三千御前军护卫的太子车驾离开了京城,随行的除了太子妃等几位皇亲,还有火药坊的几位官员以及运送重火药的骡车。


    鉴于重火药的运送也有一定的危险,那三辆骡车远远地跟在半里地之外。


    差事为重,赵璲命御前军全速赶路,当初帝驾慢悠悠耗费六日才到的北苑,太子一行走了两日半就到了。


    今日肯定来不及去测试重火药了,众人先在行宫休整。


    行宫是永昌帝的,但永昌帝远在京城,既然太子、太子妃都来了,永昌帝就把这段时间行宫的内外务都交给了太子夫妻打理,简言之,太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再特意跟他请示。


    不过太子夫妻要负责的也就是随行官员、皇亲的住处分配与饮食罢了,且一切都有旧例可循。


    御前军戍卫行宫,城墙处自有营房,官员们入住行宫外朝那边的官舍,其中姚麟在营房、官舍都有住处,李扶危作为他的妻子就住在他的官舍院子,驸马于慎、准驸马樊若川也都住这边,二公主还没出嫁,肯定要跟着二哥二嫂住在内廷,大公主……


    姚黄笑着让大公主自己决定,是住更舒服的内廷,还是随着于慎住不是那么舒服却能夫妻恩爱的官舍。


    皇家内廷,只有皇家的子孙能住,外姓男子都得隔在外头,不是说太子夫妻平易近人就可以擅改这规矩。


    大公主红透了脸,站到二公主身边道:“我与妹妹住一起。”


    与驸马同宿的日子还长,不差这几日。


    安排好女眷,姚黄就先回云山堂了,去年夫妻俩来北苑住的这边,这次还是选了这里,至于行宫只能由帝王、皇后行走的那几处宫殿,姚黄跟太子连靠近都不会去靠近。


    太子还在外朝没回来,姚黄在浴室畅畅快快地泡了一个澡,彻底洗去一路的风尘与疲乏。


    等她的头发都晒干躺在床上已经睡了一阵时,太子才推着轮椅进了内室。


    姚黄被太子撑移到床上的震动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太子穿着一套白色绫衣,带着一身推拿药油的淡淡清香。


    太子一躺下,姚黄水蛇似的缠了上去,她只是因为这两晚都没跟太子在一起,现在终于可以单独相处了想要好好地抱抱太子简单地温存温存,赵璲却误会了太子妃的意思,太子妃一挨上来,他便将她揽进怀里,一边亲着,一边解开了太子妃的中衣。


    姚黄又羞又笑:“殿下都不会累的吗?”


    赵璲当然会累,但他更想太子妃,何况她还这么主动。


    夫妻俩前后歇了快一个时辰的假晌与真晌,醒来已是黄昏。


    太子在外朝设了家宴,宴请两位公主、两位驸马以及姚麟夫妻,随行的其他官员全是火药坊的,待重火药测试结束,威力喜人的话,赵璲会单独设一场庆功宴勉励众人。


    虽然是家宴,但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威仪过重,与他不熟的于慎、樊若川都很拘谨,姚麟也还没习惯妹婿的新身份,再加上李扶危嘱咐过让他在太子、太子妃面前要以臣子的身份自居不可过于随意,姚麟就也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大公主则因为与樊若川、姚麟不熟,一言一行都保持着一位公主应有的端庄。


    原本话多的二公主见众人都这么沉默,询问地看向二嫂:难道二哥喜欢安安静静地吃席?


    姚黄朝她笑笑,转而看向出自辽州的樊若川:“听说辽州冬日严寒,大小河流都冻得结实,使得当地百姓都擅长滑冰,还琢磨出一种在冰上玩的冰球?”


    樊若川下意识地想要离席行礼再作答。


    姚黄抬手示意他继续坐着:“今晚是家宴,在场的没有外人,都不用拘束,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众人齐齐看向太子。


    赵璲颔首。


    樊若川这才坐稳了,恭声道:“确有此事。”


    姚黄:“那你给我们讲讲冰球是怎么玩的?”


    樊若川便讲了起来。


    樊若川此人,文试武试排榜都居去年武科举二甲进士的中流,但他身形异常挺拔,站在一众武进士里面仍有鹤立鸡群之感,五官不是最俊的,却十分周正,与康王一样看着就是稳重靠谱之人,再加上家世清白,于是被永昌帝选为了二公主的驸马。


    樊若川这名字很厚重大气,但很快姚黄等人都发现樊若川竟是个脸皮很薄的人,就因为二公主听他讲的入神,一双美眸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樊若川便越说越结巴,脸都快红到脖子了。


    坐在二公主身边的大公主低头轻笑,顺便拉了拉妹妹的袖子,提醒她吃菜。


    二公主这才注意到自家驸马的异样,羞恼地瞪了过去,她只是觉得冰球很好玩才看他的,胡思乱想什么呢?


    挨了瞪的樊若川反倒迅速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姚麟对冰球很有兴趣,扭头询问樊若川他不太清楚的一些规则。


    有人说话,其他人便跟着挑起话题来,席上终于热闹了起来。


    姚黄替两位公主与李扶危问太子:“明日测试重火药,我们可以同去观看吗?”


    赵璲:“可以。”


    姚黄:“会不会有危险?”


    赵璲:“不会。”


    姚黄:“……”


    在她的眼神暗示下,太子殿下又补充了两句:“引燃火药的线引有两百步之长,我们会站在半里之外。”


    大公主诧异道:“这么长的线引,半路会不会灭掉?”


    于慎担心寡言的太子会嫌大公主多嘴,猜测道:“可以在线引上淋上桐油助燃。”


    二公主抓住机会调侃姐姐姐夫:“我们说什么姐夫都不搭言,姐姐一有问题姐夫马上就开口了。”


    于慎顿时也变成了红脸,大公主悄悄拧了二公主一下。


    姚黄就看着自家哥哥只管跟樊若川喝上酒了,跟李扶危连个情意绵绵的眼神都没有。


    翌日上午,姚黄陪着太子坐马车,其他人全部骑马随驾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二十里地外的一片山头。


    火药坊的官员提前到的,在观测地点周围的五座山头分别挖了一处坑洞,里面分别埋上十斤、二十斤、三十斤、四十斤以及五十斤的重火药。


    姚黄之前就跟太子打听清楚了,一斤重火药就能近距离炸死一头猪,二十斤足以炸毁一栋结实的房屋以及里面关着的十头可以自己乱跑的猪。


    到了地方,马车停下,姚黄陪着太子下了马车,大公主等人也都下了马。


    炸山时马匹容易受惊,张岳等侍卫牵走几匹马,全都紧紧地绑在附近的树上。


    观测点地势较高,居高临下能看到五座选好的山头坑洞前都插了一杆彩旗,五个负责点火的火药坊小吏分别守在距离坑洞两百步的掩体旁,因为引线够长,点完火足够他们躲进去。


    让太子带着火药坊的官员们占据中间位置,姚黄带着两位公主与李扶危离得远了些。


    二公主有些紧张,挽着姚黄的手臂道:“会不会发生地动?”


    姚黄小声逗她:“怕地动的话,你该挽着你家驸马去,到时候让他扛起你就跑。”


    二公主:“……”


    姚黄一手牵着一个公主,无奈地看向以侍卫姿态站在三人前方的李扶危。


    李扶危回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姚黄当然放心了,因为重火药是她的太子夫君研试出来的,这个观测位置也是太子定的,太子连去灵山都会做足准备,今日这样的盛事,太子更不会让任何人的安危防护出纰漏。


    第一个山头引火的时辰快到了,姚黄看着被几位官员围在中间的太子。


    赵璲是下令之人,开口之前,他朝太子妃的方向看去,就见太子妃也正看着他,眼中只有信任与期待。


    赵璲收回视线,目视山下,道:“点火。”


    旁边一个小吏吹响号角,另一个小吏晃动与第一个山头对应的黄色彩旗。


    登时有火蛇沿着长达两百步的黑色线引迅速朝山脚下埋着重火药的坑洞飞逐而去。


    “嘭”的一声,山头发出一声雷鸣般的闷响,炸出一团团浓烟灰尘,乱石四溅。


    待烟雾散尽,负责这个山头的两个小吏快跑上前,丈量爆炸后的坑洞尺寸,以及山石滚动的距离等等。


    等他们忙完撤了回来,再继续炸第二个山头。


    轮到最后的五十斤重火药爆炸时,姚黄真的感觉到了地面明显的震动,宛如天降流星就砸在对面的山头。


    大公主抓紧了她的手,二公主直接抱了上来。


    这时,姚黄听见自家哥哥的大嗓门:“神威啊,若以此等重火药攻城,不出三下便能毁了敌方的城墙!”


    姚黄刚要去看哥哥,却见前面李扶危也歪头扫了哥哥一眼,很短的一个眼神,却似乎多了些欣赏之意?


    全部忙完,众人跟着太子亲自去五处炸出来的山坑前走了一趟。


    返回行宫的路上,仗着有马车遮挡,姚黄抱着自家太子,狠狠地将他夸了一通。


    赵璲:“……制出重火药只是第一步,如何将其用于战场还需继续研试。”


    敌军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齐将几十斤火药埋到他们的城门下或军营中,远程投掷的话,如何封闭重火药以及多长的引线能确保重火药会在落入敌军中后再爆炸,这些都是需要一步步解决的难题。


    太子妃眼眸明亮地看着他:“慢慢来,以殿下的聪明才智,一定都能试出来的。”


    赵璲捏了捏太子妃的手,转移话题道:“明日测试,还来吗?”


    姚黄叹道:“想来,可惜我还担着教两位妹妹射箭的皇命……”


    太子便松开太子妃的手,改去捏她的鼻尖,说什么想要陪他,其实是惦记着北苑的景罢了。


    第170章 腿动了!


    接下来几日,赵璲带着姚麟与两位驸马去外面山头测试火药的威力,包括不同份量以及不同距离的火药引起的威力变化,姚黄、李扶危就在北苑教导大公主、二公主如何射箭,射累了四女便去跑马、游湖或登高望远。


    秋高气爽,姚黄可太喜欢这样快活的日子了,甚至觉得只要每年能这么尽兴地连玩几天,那么这一年剩下的时间都让她在皇宫里住着她也能接受。


    或许皇家那位决定在此建造北苑行宫的老祖宗也是这么想的?


    学了三天射箭后,二公主不想再学了,马上就要去围场狩猎试试手。


    行宫专门养了一批猎物,主子们要狩猎了传下话来,自有御前军先调一批侍卫进入围场巡查,确保里面没有自己跑进来的凶兽,然后饲养猎物的宫人再按照主子们的要求向围场内投入对应的猎物。


    如果只有姚黄跟李扶危,姚黄敢放一两头狼进去助兴,既然带着大公主、二公主,姚黄便以安全为重,只让宫人放了二十只兔子、二十只山鸡、十头獐子以及两头半大的母野猪。


    宫人们往里面放猎物时,姚黄四人就在围场入口瞧着。


    二公主有些失望:“怎么没放狐狸?赤狐白狐都行啊。”


    姚黄:“……放了容易,回头猎不到还得让宫人们进来抓,咱们只是手痒解闷而已,何必折腾宫人?”


    猎户去山林狩猎,光遇到狐狸都值得高兴一场,能猎到就更好了。


    现在是她们特意圈了一处围场往里面投放猎物,又不是永昌帝举行的那等狩猎赛事,那么放普通猎物便能满足游乐之需,放狐狸的话还得满山去找,姚黄与李扶危分别要带着一位公主,陪着猎猎容易遇到的兔子山鸡便可,狐狸就算了。


    等猎物们都藏进围场中间的矮山了,姚黄与二公主一组,李扶危与大公主一组,再分别带着两个保持距离的侍卫出发了。


    晌午太子一行人从外面测试回来,姚麟等人在外朝官舍用饭休息,赵璲独自进了内廷。


    回到云山堂,赵璲先看到了前院扣在一只竹筐里的山鸡,被他与青霭的到来惊动,山鸡有气无力地扇了两下翅膀。


    这时,太子妃也从后院跑了过来,雀跃道:“殿下猜猜,今日我都猎到了什么?”


    赵璲再次看向那只山鸡。


    姚黄:“这只是我顺手猎的,还有更好的呢。”


    赵璲:“鹿?”


    姚黄:“鹿太好看了,我没舍得让人放鹿进去。”


    赵璲便道:“獐子还是野猪?”


    站在廊檐下的太子妃瞬间笑得格外灿烂:“一样一头!”


    推了太子进屋,姚黄眉飞色舞地给太子讲了起来,一开始她还想着以带二公主为主,但二公主的准头太差,自己射不中就催姚黄赶紧帮忙,等姚黄射中了,二公主兴奋跟她自己射中了一样,接下来就变成二公主只管骑马跟着姚黄,由姚黄追逐与射杀猎物。


    围场还是挺大的,姚黄四女无法像去年的百余位武官那样将矮山围成一圈,猎物能藏的地方多了,导致姚黄她们发现猎物就变得没那么容易起来,要分心照顾大公主的李扶危也只猎到了三头獐子,另一只野猪不知跑哪去了,大公主运气不错,在李扶危的辅助驱逐下射中一只兔子,激得二公主扬言下次也要亲自射箭才行。


    赵璲早过了会为狩猎兴奋的年纪,但他喜欢看太子妃兴会淋漓的模样。


    “殿下那边如何?”说完自己这边,姚黄转而关心起重火药的测试来。


    赵璲:“今日选了一座侧面全是硬石峭壁的山头,连续用了三次百斤的重火药,一共炸出一条三丈多深、一丈多高的山道。”


    姚黄惊喜道:“那不就是如殿下最初设想的那样,以后可以用重火药挖山取矿或开山通路了?”


    石头多硬啊,一百斤重火药就能炸出来的坑,靠一个人力可能要开凿一个月,还不考虑腰酸手麻等身体问题。


    赵璲颔首,有了重火药,将来很多工事都能事半功倍,甚至将一些以前觉得不可能的工事做成。


    姚黄能感受到太子的雄心壮志,她也为大齐的国力能更进一步而欢喜。


    但那都是需要慢慢筹谋的,眼下她该高兴的是太子终于忙完了,也可以在北苑好好享受一番。


    当晚太子在行宫外面的湖边设宴犒赏此次同行的火药坊一众官吏,用的就是太子妃、李扶危白日猎到的四头獐子,野猪肉不适合烧烤,送给御前军让那边的厨子想办法弄好吃些给士兵们添些肉,至于太子妃亲手猎杀的那只山鸡,早被随行的高娘子炖成了鸡汤,分别给两位公主以及李扶危赐了一碗。


    忙完正事,翌日早上,太子夫妻邀了另外三对儿皇亲夫妻同去猎场。


    猎场里还有一头野猪六头獐子以及许多的兔与鸡,够八人猎着玩了。


    这次按照夫妻分组。


    赵璲虽然背着弓箭却不会出手,只骑马陪太子妃狩猎。


    姚麟、李扶危夫妻俩都擅长骑射,二公主那边有武进士出身的樊若川陪着,只有大公主夫妻……


    二公主调侃道:“今日的魁首还难说,但倒数第一名应该非姐姐与姐夫莫属了。”


    大公主并不在意自己的文进士驸马武艺不如人,于慎也很谦逊坦荡。


    热心肠的姚麟瞅瞅这几人,提议道:“要不……”


    姚黄方才就注意到哥哥的眼神了,立即打断哥哥疑似要把李扶危分给大公主然后他带着于慎的话,笑道:“今日秋猎重在尽兴而归,猎物多少倒是其次,都准备好了的话,现在就出发?”


    大公主夫妻点头,二公主与准驸马点头,李扶危点头,只有姚麟还惦记着要不要照拂一下于慎,不过没人在意他欲言又止的神态,随着太子妃与太子率先冲进围场,大公主、二公主两对儿紧跟着追了上去。


    姚麟看向李扶危:“我们是不是太占便宜了?”


    李扶危:“那就分头狩猎?”


    带了三天公主,她早就想自己猎一场了。


    姚麟看懂了妻子眼中争锋的念头,血气一起,笑道:“好!”


    于是,冲进山林之前的姚黄就注意到了左右两侧仿佛隔了天堑一般分头策马冲进山里的兄嫂……


    再看看陪在自己身边的俊太子,姚黄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哥哥太喜欢狩猎非要自己猎,还是嫂子嫌弃哥哥不讨人喜欢干脆踢开哥哥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兄嫂瞧着也不像过成了怨侣的样子,姚黄就没分心管他们,专心与太子寻找起猎物来。


    赵璲对这边更熟,负责带路,姚黄骑在马背上,密切地扫视周围可能藏有猎物的灌木。


    发现一只被别处动静惊跑出来的灰兔,赵璲勒马去看太子妃,就见太子妃已经搭好了弓箭,对着灰兔的位置便是一箭。


    箭走了,赵璲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太子妃的脸上,看着她先是期待再是懊恼地咬唇,马上又朝他看来。


    赵璲及时垂眸。


    姚黄见太子露出这副怕她恼羞成怒的谨慎样,一下子笑了出来:“射空就射空,我本来也不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真有那么厉害狩猎反倒无趣了。”


    越是射中猎物有难度,真射中了才越高兴,箭法惊人的太子殿下肯定早就失去了这种乐趣。


    “走吧,去找獐子,大的更好射中。”催马靠近,姚黄拍拍太子殿下的大腿,哼着小曲朝前去了。


    赵璲:“……”


    姚黄的运气还不错,进山两刻钟左右就远远瞧见了一头在树下吃草的獐子。


    姚黄悄悄下了马,示意太子藏在这边别动,她一边取弓一边悄悄朝那头獐子靠近,首先要让獐子进入她的射程,然后潜伏得越近越容易得手。


    赵璲就看着太子妃一会儿弯腰猫着走一会儿躲在树后小心翼翼地窥视那头獐子,一举一动比她讲故事的时候还要鲜活可爱。


    终于,太子妃成功接近了獐子,距离只有七十来步。


    当太子妃举起弓箭瞄准而獐子警觉地支起耳朵转身就跑时,赵璲竟久违地感受到了少年时期他第一次射猎时的兴奋与悸动。


    这一次,他的视线追逐着太子妃的箭而去,当那支箭真的射中獐子的左腰位置,赵璲竟也笑了出来。


    太子笑得无声,林子里则响起太子妃鸟鸣般的欢快尖叫,赵璲就看着太子妃原地蹦了几下,朝他挥挥手,随即朝着獐子跑去。


    赵璲催着惊雾追向太子妃,刚要提醒太子妃不要离獐子太近免得被獐子踢到,却见一头黑毛野猪突然从獐子后面的一处灌木丛后跳了出来,低着粗长的嘴筒子朝太子妃狂奔而去。


    赵璲心跳一窒,猛地勒马取箭。


    姚黄更是被这头坐在马上看着不吓人站在地上瞧着却威风凛凛的野猪吓了一跳,野猪冲得太快她搭箭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石火之间姚黄掉头就跑,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向有箭的太子!


    对面是已经取箭的太子,身后是越来越近的猪蹄震地,姚黄配合地转个方向让野猪跟着她跑却更多地暴露在太子箭下,再凭着本能朝右前方一扑。


    野猪粗长的嘴筒子擦着太子妃的裙摆一冲而过,与此同时,太子的箭也深深地没入其颈部。


    野猪随着冲势一头栽倒在前面的地上,露出太子妃趴伏在草地上的背影。


    姚黄心跳如鼓,掌心被砂砾擦破很疼,可她看着倒在那边的野猪,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姚黄支起上半身,刚要一边坐起来一边回头朝已经近在眼前的太子笑笑,却见太子一个飞身下马,双脚沾地时却猛地朝前一栽,全靠双手及时撑住地面才没有摔个脸贴地,可只是这么一个半撑半跪的姿势,毫无预兆地冲进姚黄眼中,也让她心疼得要命。


    这可是她嫁了三年却一次都没让他摔着磕着的太子,是她知道他矜持脸皮薄所以主动配合不曾让他在她面前有任何狼狈的残疾夫君。


    摔得重不重?摔得疼不疼?


    这是姚黄脑袋里的念头,可她还是压下跑过去扶起太子的冲动,趁着太子应该还没看见她的动作重新趴回地上,大声叫道:“啊,我的腰好疼!殿下你快来扶我一把,我好像动不了了!”


    所以她根本没有回头,所以她什么都没看见!


    双膝撑地、双手撑地的赵璲缓缓抬起头,看着趴在那边作戏的太子妃,忽地笑了,转身改成坐姿。看看面前的两条腿,赵璲冷静片刻,熟练地用双手将自己慢慢撑到太子妃身旁,一直撑到太子妃能看见他的脸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