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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61 也会想你


    陆勘感受着肩膀上她倚靠过来的重量, 被子和枕头上似乎都沾染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她睡在一旁如此清晰,温暖可触碰。这样寂静的深夜, 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


    陆勘伸手搂她进怀里, 吻了吻她的长发。


    孟鞍躺在他怀里,手搭上他的腰, 闭上眼睛回抱住他。


    陆勘身体轻轻压过来。


    孟鞍不觉得难受, 还是推了推他,笑着说,“干嘛。”


    陆勘没吭声,他的身体又硬又烫, 孟鞍推了一会也推不动他,黑夜里搂在一起没动作也让人心猿意马, 两人的身体随着彼此的呼吸细微起伏,渐渐热起来。


    孟鞍摸着他背上肌肉, 喉咙里嗯了声,“别睡了。”


    ……


    孟鞍再醒来时, 床铺另一边已经空了, 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下床拉开窗帘, 初秋和煦的阳光照进房间,让人一大早就有了好心情。


    孟鞍走出卧室, 听见厨房声响。走到厨房门口,见陆勘站在燃气灶前,手里拿着锅铲,锅里不知在煎什么,满屋的油香。


    抽油烟机工作发出嗡嗡响声, 火苗烤着锅底,锅里油煎声滋拉作响,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他身后,他的背影融在这早晨的烟火气里。


    陆勘动作利落地起锅,盛出一张叠成三角的饼放在盘子里,接着又舀了一勺面糊下锅。孟鞍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一把勺子,被他找了出来。


    陆勘在这时偏头看向窗外,余光瞥见孟鞍的身影,回头扬了下眉,“醒了?”他留意着锅里,说,“早餐马上好。”


    孟鞍走进去,忍不住从背后环抱住他,“好香。”她的手离锅近,热气撩着她的小臂,她想起来一件事,“家里面粉放好久了,不知道过期没有?”


    “我看了,没过期。”陆勘给锅里饼翻了个面,“你喝牛奶还是喝咖啡?”


    “喝咖啡,你也来一杯?”


    “好。”陆勘感觉到她脑袋贴在他背上,笑了笑,“油烟大,你出去等吧。”


    孟鞍洗漱完,陆勘已经把早餐端上餐桌,两副碗筷摆在一旁,他坐在椅子上剥水煮蛋。


    孟鞍从橱柜里找出一对崭新的咖啡杯,做了两杯拿铁,因为有人等,动作急了,拉花没太成功,放在杯碟里端了过来。


    “你尝尝看。”孟鞍拉开椅子坐下,自己抿了口咖啡,看向对面人。


    陆勘喝了口,评价,“还不错。”


    孟鞍看他没太多表情的样子,笑了笑,拿起碗边剥好的水煮蛋,“你平时好像不喝咖啡。”


    陆勘嗯了声,“喝得少,一般喝速溶。”


    “没空时我也喝速溶。”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吃早餐,陆勘煎了五张饼,薄薄的鸡蛋水饼摆在盘子里,煎得两面金黄,里头撒了葱花火腿,热气腾腾,卖相漂亮。


    孟鞍夹了张饼尝了尝,点头道,“你这饼煎得好,不比你们司务长手艺差。”队里司务长是名北方大汉,揉得一手好面。


    陆勘吃着早餐说,“你喜欢吃,明天我再做。”


    孟鞍很给面子地吃完了两张饼,喝口水问他,“上午回去?”


    陆勘吃饭速度快,在喝剩下的半杯咖啡,“看你。”


    “那我们中午时间够的话,就在旁边超市买菜自己做,开个火,房子有人气,没时间再出去吃。”


    陆勘听着她安排,“行。”


    孟鞍站起来,“我收一收行李,你等我一下。”


    陆勘这才喊住她,“我一年多没回了,家里没通风,你住不舒服,还是住这里。”


    孟鞍想想哦了声,在原地顿了会。


    陆勘笑笑,“等我下次回来,我们回去住。”


    陆勘把厨房收拾干净,孟鞍也已经化好妆,两人一同出门。


    假期第二天,街上依然人满为患。


    大学城附近的小吃街来了不少游客排队打卡,一路开进校园,绿道两旁的栾树结了果,一簇簇艳红长在树顶,路灯上飘扬着鲜红旗帜,格外有节日氛围。


    车停在陆勘家楼下的露天停车场,上了楼,家里仿佛比孟鞍去年来时更冷清,大部分家具上都盖着防尘罩,太久没人住,屋里有淡淡的灰尘味。


    陆勘进门先把四面窗户打开通风,又拿了抹布抽了张餐椅出来擦干净,让孟鞍先坐。


    孟鞍把包放下,说,“我帮你吧。”


    “不用,”陆勘给她拧了瓶矿泉水,“打扫起来很快。”


    孟鞍看他扯下防尘罩,找了除尘掸子出来清灰,动作熟练得仿佛干过无数次。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过去跟在他后面说,“今天太阳好,我给你把家里的棉被,还有衣服这些拿出去晒一晒,衣柜里搁久了要受潮的。”


    孟鞍也找了抹布把阳台上的晾衣架擦得干干净净,又把衣服被子抱出来,该洗的洗,该晒的晒。她一边站在阳台上晒衣服,一边看客厅里的人干活。


    拖地板、擦桌椅、又进去打扫各个房间,陆勘干起活来如他所说很快,手脚相当麻利,想是这么多年早已干习惯。


    忙忙碌碌一上午,家里变得窗明几净,陆勘洗干净抹布晾好,看见阳台上晒得满满当当,微微牵起嘴角,走到客厅问,“累不累?”


    孟鞍干活时头发扎了起来,盘成一个丸子,手撑在餐桌上侧头看着他,“不累啊,不都是你在干。”


    快十二点了,没时间买菜做饭。陆勘拉过她的手臂:“走吧,出去吃饭。”


    孟鞍跟着他站起来,“好吧,买点菜回来晚上做好了。”


    临出门前孟鞍从包里拿出一瓶无火香薰,放在玄关处。


    陆勘看着她摆弄。


    孟鞍抬头瞄他一眼,边换鞋边说,“放这当个摆件也可以。”


    陆勘看了几眼,心底笑了笑,握着她的肩,和她一起出门。


    一到中午,路上有游客有学生,到处都十分热闹。


    两人开车转了一圈,才在附近找到一家不用排队的餐厅。


    吃过饭,孟鞍跟陆勘在街上散了会步。路边小店生意也好,门口贴着各式各样的广告。


    做手工的,卖文创的,孟鞍挽着陆勘的手一家家店看过去,从认识到现在,他们很少有这样不用考虑时间,不用考虑工作,能悠闲地到处在街上逛的时候。


    路过一家水果店时,孟鞍看摆在外面的提子新鲜,拉了下陆勘的手,“带点提子回家吧。”


    孟鞍进店选了几串提子,又拿了几盒蓝莓,两人正讨论着树莓酸不酸,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还怕我看错了,真是你们啊。”


    孟鞍和陆勘一起回过头,于山林手里提着才结完账的一袋水果,冲陆勘抬抬眉,“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可以啊,回来都不打声招呼。”


    “昨晚回的,没来得及说。”陆勘说。


    于山林笑笑,自然地冲孟鞍颔首,“你俩逛街呢?”


    “嗯,随便逛逛。”孟鞍对他笑了下,把手里拿着的蓝莓放进陆勘提的塑料袋里。


    “挺好,这边放假热闹,昨天人挤人。”寒暄几句,于山林朝两人道,“那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吃个饭?”


    陆勘看了看孟鞍,孟鞍眼神示意她没意见。


    陆勘想想说:“明天吧。”


    于山林点头,“那行,要么明天到家里来。我丈母娘正好出去了,我不看店,一起在家里烫个火锅,再炒两个菜,孟鞍喜欢吃什么?我明天去买。”


    “我都可以。”孟鞍笑说。


    陆勘没跟他客气,“你买条鲈鱼清蒸。”


    于山林乐呵呵地应下,“行,知道了。”又冲孟鞍说,“那你们先逛着,我回去看店了,明天没事和陆勘早点来,我媳妇在家总念叨你。”


    第二天,孟鞍和陆勘下午三点多就出了门。两人想着晚上吃饭会喝些酒,就没开车,在附近超市买了些水果,又打车去甜品店拿孟鞍昨晚订好的蛋糕。


    到于山林家是秦芝开的门,她穿一条长袖针织连衣裙,头发披在肩后,面色红润,笑着道,“你们来了?快进来。”


    孟鞍扫了眼她的身材,弯腰从她手里接过两双拖鞋。


    于山林从厨房出来,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怎么还提东西来?”


    陆勘指了指蛋糕盒子,“放冰箱。”


    秦芝把两人迎进来,温柔地对孟鞍笑笑,“你先坐,我给你们泡茶。”


    于山林放好蛋糕,走过来对秦芝说,“你也坐吧,别动弹了,茶我来泡。”他说着清咳一声,脸上表情喜气洋洋,“那什么,郑重跟你们分享一个好消息,我老婆怀孕三个月了。”


    安静一瞬,孟鞍拍了拍秦芝的手背,“恭喜你们。”


    陆勘也道了声贺,几人聊起天。


    秦芝用埋怨的语气道:“一直想吃火锅,又不敢吃太辣,正好你们过来,我才能跟着一起吃顿火锅。”她想起来又对孟鞍说,“我记得你不吃辣,给你煮了番茄锅。”


    晚饭因为有孕妇,大家都没喝酒,桌上码的肉菜丰盛,于山林还蒸了一盘鲈鱼,炒了一盘西兰花炒口蘑。


    于山林把鲈鱼摆到孟鞍面前,“我手艺不好,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谢谢,已经很好了。”孟鞍客气地说。


    桌上有说有笑,气氛很好,吃到一半,秦芝埋怨起于山林买的火锅底料不好,煮了半天也不辣,浪费了她买的好牛肉,吃起来没滋没味。


    于山林打着哈哈。


    孟鞍一直吃番茄锅,听了有些好奇地去捞了片藕,尝了一口,这藕片大概是在锅里烫久了,都说不辣,却辣得她舌头微麻,花椒味瞬间涌进喉咙。


    抬头就见陆勘正打量着她,表情颇为探究,两人对视一眼,陆勘笑了下,碗递过来,孟鞍把那片辣藕拨去他碗里。


    ……


    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秦芝聊起工作,说怀孕了精力不够,今年暑假班刚刚过去,她今年不再上直播课了,只做一些录播课。


    说着说着,秦芝想起自己刚买了一台微单,准备用来拍一些韩语教学小视频发到网上,自己跟着教程研究了很久相机,还是没磨合好,想让孟鞍帮忙看看,要不要添几只镜头。


    两个女人说着话,于山林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啤,和陆勘走到阳台。


    于山林背靠着阳台,“这次休假回来高兴了。”


    陆勘单手拉开易拉罐,喝了口酒,笑了笑。


    于山林也没多问,在他们来之前,他就交代秦芝也别多说,两个人分开后又走到一起,肯定是不容易,也是互相有感情,作为朋友,祝福就够了。


    于山林喝着酒,点了根烟咬着,陆勘瞥他一眼,“还没戒烟?”


    “一周一根,抽完洗澡,想戒戒不了啊。”于山林无奈摇头,“你现在不抽了?”


    “没事不抽。”陆勘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少抽点吧。”


    “是要少抽,我不比你自律。”于山林吐了口烟雾,“你这次回来和孟鞍住哪?”


    “住她家。”陆勘说了个大概位置。


    “她还是租的房?”


    陆勘嗯了声。


    “她也住得远,还好也不上班了。”


    “住得安静。”陆勘淡淡说。


    于山林掸了下烟灰,“许绍说要结婚,为了个房子闹不清,闹来闹去又吹了,听说他现在准备自己盘间店,你知不知道?”


    陆勘:“听舅舅说过一次。”


    于山林微叹,“他家也是乱七八糟。”陆勘这些年虽然从不提亲戚家这些事,但于山林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没问你借钱?”


    陆勘摇头,“没提过。”他透过玻璃门看客厅里拿着相机的女人,“有些忙我也帮不了。”


    于山林点点头,“你房子还买不买?我是帮你看了几个好楼盘,但现在孟鞍没上班,要买的话你还是和她商量一下,看买在哪里以后方便。”


    陆勘嗯了一声,又说,“房子的事先放放。”


    于山林偏头瞅陆勘一眼,什么都没说,“你想好就行。”停了停,又道,“你和孟鞍现在这么分开两边,隔段时间见一面,牛郎织女一样,总不是个事。”


    陆勘低头喝了口酒,“她是辛苦。”


    “都辛苦,异地没有不辛苦的,”于山林犹豫了会,说,“其实你考虑考虑调回来就解决了,能常回家。”


    陆勘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于山林摁灭烟头,“我就瞎提个议,你别往心里去。反正你凡事多和孟鞍商量,有什么想法多说说,又隔得远,还不说话,那哪能好?”


    陆勘扯了扯唇角,“你还教育起我来了。”


    于山林也笑,“我肯定够格教育你,没有我,你能认识孟鞍?”


    陆勘懒得和他说,“你也是不靠谱。”


    于山林明白地笑笑,“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哪知道他们是普通同事?”他说着,想起来,“你之前叫我买的东西一直放家里,当时特意让人挑了个成色好的,放我家里我一直愁怎么解决,都想直接跟你买了算了,你等会拿回去。”


    陆勘拍了下他的肩,“谢了。”


    客厅里,孟鞍和秦芝讲了些基本的拍摄技巧,说着话不经意抬头,看见玻璃门外烟雾缭绕,两个男人手里都拿着啤酒。


    秦芝循着孟鞍的目光看过去,哎呀一声,“这个于山林,不带点好,说了不喝酒,还把陆勘带出去喝酒,我去把他喊过来。”


    孟鞍看陆勘斜倚在阳台上,手里没烟,表情却很放松,似乎在欣赏夜空,她拉住秦芝的手,“让他喝吧,他平时够累了。”


    在于山林家玩了会,没多久,孟鞍和陆勘就告辞了。临走前,于山林给他们拿了几盒阳澄湖大闸蟹,说是别人送的,秦芝现在也吃不了,让他们带回去。


    两人在小区门口打车,晚上风凉,孟鞍半靠在陆勘身上看手机,手指一边滑屏幕一边说,“你身上没烟味。”


    陆勘说:“我没抽。”


    孟鞍嗯了声,在队里时她就知道他会抽烟,但不常抽,可以说,这人健康自律得快要找不出嗜好。


    她熄灭屏幕,抬眼看他的侧脸,“刚刚喝了多少?”


    “就一罐。”


    “这么少?”队里要求严格,是完全禁酒的,孟鞍想了想说,“家里还有啤酒。”


    陆勘抬眉,“什么意思,我再跟你喝点?”


    “你想喝我就陪你。”她低头看他左手提的几盒东西,“帮你拿一些?”


    陆勘避了下她的手,“这点东西。”


    回到家,孟鞍先进浴室卸妆。


    洗完脸出来,陆勘已经把带回来的东西归置清楚,倒了杯水递给她。


    孟鞍接过杯子,走到冰箱旁,“喝一杯?”


    陆勘扬了扬唇,“喝吧,反正还早。”


    孟鞍家阳台上原本就有个小桌子,她没事时坐在这发会呆,看看养的植物。


    她回来没多久,家里只养了三盆多肉,摆在角落里。


    陆勘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出来,孟鞍拿起一罐拉开,灌了一大口。


    陆勘一边拉易拉罐,一边看她这喝酒的架势,说,“是你想喝酒吧。”


    孟鞍无声笑笑,手撑着脸,抬头看夜空,“有一点,我以为今天要喝酒的。”


    窗户敞开,微风拂面,心情无比惬意,孟鞍又灌了几口酒,说,“我听秦芝说,她和于山林还谈过几年异国恋。”


    陆勘嗯了声,“秦芝在韩国上的大学。”


    “他俩从上学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一直这么好么?”


    陆勘侧眸看她一眼,“应该吧。”


    “应该?”孟鞍趴在自己手臂上,“你不是一路看着人家谈的恋爱结的婚。”


    陆勘手里捏着啤酒罐,“他们谈他们的,我也不清楚。”


    孟鞍听得好笑,又不免好奇,“那你上学时在干什么?每天就上课考试写作业?”


    陆勘回忆片刻,“差不多吧,那会偶尔也打游戏,打球多一点。”他扫她一眼,“是有点无聊?”


    阳台没开灯,孟鞍借着微弱月光看他的脸庞,摇了摇头,“也正常,不过我以为,你的青春应该会丰富些。”


    昨天她在他家书房翻了他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他成年之前的身材比现在单薄许多,长相也多几分秀气,上高中后照片不多,都是篮球比赛的合影之类。按理说,他这种类型的男生在校园里应该很受异性欢迎。


    陆勘喝了口酒,平淡道,“那么小,什么都不懂,除了读书还能干什么。”


    孟鞍点头,又嗯了声,笑起来,“其实你现在也没有很懂,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怎么像个愣头青。”


    陆勘偏头看趴在桌子上的她,微眯起眼睛,“你喝两口酒就喝醉了?”


    孟鞍趴着捂了下脸,含笑道,“你当我喝醉了吧。”


    陆勘没回话,视线转回去,牵了下唇。


    孟鞍停了停,又笑着说,“我要是上学时就认识你,也会喜欢你的,你长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陆勘把喝完的啤酒罐搁在地上,唇角微挑,“你还是好好上学吧。”


    孟鞍没说话,凑近直视他的眼睛  ,陆勘淡笑着推开她的脑袋。


    聊着天,孟鞍手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来电显示章之恒。


    陆勘又拉开一罐啤酒,看孟鞍站到窗台边接电话。


    电话两分钟就打完,孟鞍挂了电话,陆勘问,“找你有事?”


    “没什么事,让我等会收封邮件。”孟鞍熄灭屏幕,脸上尚有接电话时严肃的表情。


    “这么晚了,”陆勘口吻寻常,“再坐会?”


    孟鞍和他对视一眼,兴致上来,走过去往他腿上一坐,他手上还拿着酒,她突然坐上来,他胳膊随之张开了些,把酒搁在桌子上。


    孟鞍盯着他看,“问你个问题。”


    “嗯。”


    她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吃过章之恒的醋?”


    陆勘回视她,没有很快给出回答,孟鞍却立刻明白过来,靠在他肩上笑出声,“傻子。”


    陆勘清了清嗓子,也没作否认,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好,手虚揽着她。


    孟鞍勾着他的脖颈,跟着他调整一下坐姿,正想和他说话,敏感地察觉到他兜里有东西,没来得及多想,手已经摸上去,一摸到形状她就愣了愣。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她的大脑完全空白一秒,继而心脏猛烈跳起来,再也没了下一步动作。


    陆勘低垂着眼,见她神情有异,顿了顿,从兜里掏出这个小盒子。


    孟鞍看着他这一秒的动作,不知是紧张,还是无措,抑或仅仅是酒精的作用,她感觉她的心脏像被火燎了一样,连背上都开始发烫。


    直到他把这个绿色的小盒子放在手掌心,昏光里,孟鞍勉强认出牌子。


    陆勘向她打开盒子,“是项链。”


    静了静,咫尺之距,两人对视着,他的眼神很平静,里面没有失望,也没有一丝责怪。


    孟鞍心头仍跳着,暗自调整了下呼吸,“送我的?”


    陆勘这才扬了下眉,“不然呢?”他拿出项链,捏着项链锁扣,实话实说,“去年让于山林帮忙订的,想送给你做七夕礼物,一直放在他家里。”


    后面的事也不用再说。


    黑暗里,那枚红玉髓十分闪耀,孟鞍抿了抿唇,说,“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那时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懂你平时用什么,”陆勘轻描淡写道,“我看你经常戴一串这种手链,上网搜到的牌子。”


    孟鞍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心脏还是有些轻飘飘的,同时又有些愧疚,为从前的事,也为刚才的犹疑。


    他一定感受到她刚才明显的僵硬,那几秒她没有给他积极的反馈,此时再解释都显得苍白。


    就是那短暂的一刻,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如果他拿出来一枚戒指,她的确没有做好准备答应他,可那么多念头里,她好像也没有想过该怎么去拒绝。


    孟鞍咬着唇,“陆勘,刚才……”


    她话说得很慢,斟酌着措辞。


    陆勘看她眉心微蹙的样子,没等她说完,他把她搂进怀里,轻拍了两下她的背。


    孟鞍顿了顿,往他怀里靠得更紧,脸贴在他肩颈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脸上微微发热,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干净的气息,令人安心。


    陆勘拢了拢她的长发,略低了头,声音就在她耳边,“我帮你戴上?”


    孟鞍侧过身,自己握住头发,锁骨上传来微凉的感觉,她半靠在他身上,摸了摸项链吊坠,“好看吗?”


    陆勘点头,“好看。”


    孟鞍笑了笑,脸抬起来,和他额头相抵,鼻尖碰在一起,她啄了啄他的嘴唇,手摸上他的下颏,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自己不花钱,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陆勘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喜欢吗?”


    孟鞍没回答,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慢慢亲到他的嘴唇,月光下,她眼睛亮得出奇,陆勘忍不住搂住她的腰,把她抱紧。


    深深吻了一会,孟鞍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那条手链是我上大学时,帮别人拍片子,用自己赚的第一笔钱买的,所以我一直戴着。你以后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我已经过了需要这些的年纪。”


    二十岁左右时,她也喜欢过一阵奢侈品,自己赚钱自己买,花钱时也不觉得心疼。但奢侈品带给她的快乐太短暂,往往没几天就烟消云散。年纪渐长,她的兴趣消退,买一只包能背好几年。


    陆勘表情略有迟疑。


    孟鞍看了眼他,亲了亲他的耳廓,在他耳旁轻声说,“因为这是你送的,所以我喜欢。”


    陆勘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的头发拂在脸侧,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既纯真又妩媚。


    他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我是想尽力让你开心。”


    孟鞍听着他微沉的话语,心口发热,靠在他身上,“我很开心。”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


    这几天两人去了一趟湖边划船,景区游客依然不少,他们在外面待了一个上午就回家了。


    两人每天一块起床,一起出门逛超市,买菜回家做饭。除了吃饭,就是抱在一起不停做,不分白天夜晚,累了说一会话,或者看电影,夜里再一起睡过去。


    一起同进同出,说起来也哪里都没去,孟鞍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放过这么充实的假期。


    陆勘在家的最后一天,他带她出去吃了晚餐,订了一家环境清幽的私房菜馆。


    吃完饭,他们在沿江绿道散了会步,假期接近尾声,游客少了很多,转了二十来分钟,看时候不早,两人开车回了家。


    孟鞍这几天分明什么都没干,今天却觉得有些累,一点都不想动。


    陆勘一回来就进了厨房,检查她家的燃气管道和下水管道,孟鞍躺在沙发上,仰头看天花板上的顶灯,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站起来,跟到厨房,陆勘正开水龙头洗手,回头说,“没事,我看看。”


    出了厨房,他去阳台把家里晾干的衣服都收起来,孟鞍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把她的衣服挂进衣柜,自己的衣服收进行李袋,她没帮忙,也没说话。


    他是明天早上八点的车,高铁站离得远,起得太早,他没让她送。


    陆勘收拾完一切,看孟鞍站在门口不出声,也没说什么,反手拉过她的胳膊,想把她带出去。


    谁知孟鞍手臂直接环过来,“你就收好了?”


    “收好了。”


    孟鞍抱着他没动,他摸了下她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次回去,队里即将要转场训练,的确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情形如此,他一时半会也给不了她休假的保证。


    “鞍鞍?”


    孟鞍还是没动,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没怎么,我就是想抱一下。”


    一直到床上,孟鞍都比以往反常。


    她搂着他的背,眼睛望着他,面色潮红,喉咙里低吟。


    陆勘低眸关注她此刻的表情,在一起久了,他很清楚她的习惯,她做的时候喜欢闭上眼,那时她或蹙眉,或微张着唇细声哼叫,似乎都极其沉浸。


    他喜欢看她这时模样,喜欢看她如此投入如此享受,今晚她却全程睁开眼看着他,互相看着,她眼里像有水波荡漾。


    他不断加重,孟鞍呼吸渐沉,抬起腰身,动情地去吻他,激烈的冲撞中只吻到他的下颌。


    陆勘捋了下她凌乱的发丝,将她完全搂在怀里,低头含住她的唇。


    两人皮肤像是被汗水黏在一起,越贴越密,她感受着他的滚烫与结实,浪潮中,仿佛彼此已互为血肉,连血液都在一同沸腾。


    孟鞍抬脸吻他脸颊,只想要抱得更紧才好。他揉着雪白水滴,不停含吻她。直到她忍不住在他怀里颤栗,贴在他耳畔,呢喃着叫他名字,浑然忘我。


    ……


    临别的情人,仿佛不知疲倦。


    直到累得彻底脱力,陆勘抱她去浴室洗澡,再回床上,她换了睡裙,发尾微湿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窗帘没拉实,透出一丝月色,陆勘轻轻顺着她的发。


    即使身体已累极,孟鞍仍不愿睡。


    她脸贴在他胸膛前,一静下来,心底似乎就有些空虚,她今晚有些迷恋和他做。爱的感觉,却又不仅仅是想填满身体欲望。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喜欢他紧密的怀抱,喜欢一起颤抖过后的相拥,喜欢高。潮后他的吻,这些都比和他做。爱本身更让她沉迷。


    孟鞍抚了抚他胸口,“陆勘。”


    他应了声,低头去看她,她顺势抬头吻了上来。她亲得很用力,舌尖在他口腔里诱引着,陆勘抱着她换了个角度,让她彻底躺在枕头里。


    孟鞍摸着他的后脖颈,腿在底下和他相缠,低声说,“我还想要。”


    她唇贴着他轻轻吐着热气,陆勘稍稍扬眉,凝视她几秒,俯身去吻她的鼻尖。


    身体渐渐又热起来,孟鞍感受着身上男人的力量,说不出的充实感,他亲吻她的肩颈,一路往下。


    孟鞍抱着他的头,身体既舒缓又踏实,但体力早已耗尽,过于疲乏,她渐渐也抵不住,睡了过去。


    没一会,陆勘察觉到她毫无动静。


    他撑在她身上仔细看了她一会,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


    陆勘无奈地笑了下,从她身上下来,手背盖住自己的额头,闭眼缓了半分钟,去拉下她卷起的睡裙,帮她盖上被子,长吁出一口气。


    窗外那抹月光更亮了,斜照进屋里,他下床拉紧窗帘。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陆勘看着身旁的女人,她呼吸平缓地睡着,面容莹静。良久,亲了下她的额头,在她一旁睡去。


    早上陆勘醒来时,孟鞍也跟着醒了过来。


    房里还是一片漆黑,她侧着身,躺在枕头上没睁眼,也没出声。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就出了房门。


    孟鞍听着门外的声音,很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走。


    他们分别过太多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太开心,或许是这一次相聚她已经期待了很久,又或许是再见面的日期还未知,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对这次离别产生了格外失落的情绪。


    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给他带来负担。可模糊听着他在门外的动静,想送一送他,哪怕只是送出家门的念头抑制不住。


    孟鞍下床跑到客厅,陆勘提着包,正准备开门,回头见她起来,“吵醒你了?”


    孟鞍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初秋的早晨已有凉意,晨光里她脸色苍白,陆勘看见她赤脚踩在地板上,抿唇道,“你先把鞋穿上,我还没走。”


    话音刚落,孟鞍忽然上前用力抱住了他,“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她很瘦,这么抱过来贴在他怀里,更让他觉得她单薄,刹那间,怜意和不舍交杂在心中,陆勘紧紧抱着她,“肯定给你打电话,我不会忘的。”


    只抱了一会,时间不早,他还要赶高铁,孟鞍主动放开他,“你要注意安全。”


    陆勘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再回去睡会。”


    他走后,孟鞍回到床上,也想再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是陆勘发来的:【锅里给你煎了饼,你起来后热一下再吃,桌上的蓝莓已经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孟鞍读了一遍,关掉手机,侧卧在床上,床铺另一边已经凉了,她抱着他用过的枕头,枕在上面。


    心里仍有些恍惚,再回想这几天,就好像一场梦,甚至有了虚幻之感。梦醒了,她面对的只有空荡的房间。


    明明他才刚走,她却很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够了。


    念头蜂拥而至,她拿起手机就已经拨出他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习惯性喊她,“鞍鞍。”


    她轻轻应了声,“坐上车了吗?”


    陆勘回答:“上了出租车,怎么了?”


    她没怎么,一听到他说话,鼻头竟不受控制地一酸,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她很久不出声,陆勘又喊她,“鞍鞍?”


    她瓮瓮嗯了一声,“我在听。”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晨风从出租车窗外吹进来,陆勘迟疑数秒,“你……哭了?”


    孟鞍快速眨着眼,“没有。”


    城市街景飞速掠过,他离她越来越远,他静了静,“鞍鞍,你等我回来,不会很久。”


    “我知道,我知道。”孟鞍手背捂住眼睛,“我会等你,也会想你。”


    第62章 62 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假期一结束, 孟鞍又恢复工作状态,飞去了上海。


    片子第二次粗剪出来,在会议室一起看过成片, 故事框架基本符合孟鞍的预期, 因为主题相对敏感,每一次剪辑都会提交一版给军区审查, 按照他们的建议, 再和章之恒团队开会,讨论细节是否增添或者删减。


    忙忙碌碌十来天,再回到江城,孟鞍休息了一天, 去花市买了些绿植。上次陆勘走之前放了家里钥匙在她这里,她顺便上他家放了两盆仙人掌。


    从他家出来, 孟鞍去附近商场买东西,临近中午, 不少上班族在这里吃午饭,孟鞍逛了逛, 打算先解决午餐, 买了杯拿铁,进了赛百味。


    店里人不多, 几个人排着队,一进门孟鞍就注意到排在最后的年轻女孩。


    她走上前, 许柠正看着手机,孟鞍喊她一声,“许柠。”


    许柠抬起头,表情诧异,“鞍鞍姐……好巧。”


    孟鞍看她戴着工作牌, 笑笑说,“是很巧,你现在在这边上班?”


    “对,我前不久换的工作,公司在旁边。”许柠打量了一下这位许久不见的师姐,素颜但是气色很好,打扮简单随意,看起来却比辞职前更漂亮了,许柠对她礼貌地笑笑,“鞍鞍姐你今天怎么在这边?”


    孟鞍见她表情局促,说话比之前做同事时还拘谨,心里清楚缘由,说,“我买了几盆仙人掌,放到你哥家来。”


    许柠一怔,一边消化这个消息一边悄悄瞄了眼孟鞍,当下不便多问,只保持着笑容点头道,“陆勘哥不常在家,确实放些绿植好一点。”


    说话间,前面两个人点好单,许柠还停在原地。


    孟鞍笑了下,转而说,“你忙不忙?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饭?”


    两人去的是商场里一家做融合菜的餐厅,装潢精致,服务到位。


    点完菜,两人开始闲聊,许柠起初还担心会尴尬,聊起来后,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菜陆续上桌,吃了一些东西,许柠才不好意思地说,“鞍鞍姐,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前……”她支吾了一下,“都是我多嘴惹出的事,我哥那时压根不知情,都怪我。”


    孟鞍会意,“我和你哥……”她顿了顿,“这和别人没关系,也不怪你,这是我和你哥,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她微微一笑,“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很好。”


    许柠:“看你和我哥还好着,我就放心了,否则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哥,我哥对我们家其实挺好的……”


    孟鞍发现许柠其实心思很敏感,容易想得多,而想得多的人往往活得比较累,她转开话题,“你现在还住在家里?”


    许柠嗯了一声,垂着眼道,“现在公司离家里挺近的,我图方便还住家里,也省一份房租。”


    孟鞍点点头,没说什么。


    饭桌上,许柠聊了不少工作现状,边吃边聊,一顿饭吃完,孟鞍叫来服务员结账。


    许柠见孟鞍要付钱,立刻拿出手机,“鞍鞍姐,我请你吧。”


    孟鞍扫码结账,抬眼看她,“你都叫我一声姐,吃饭我怎么能让你付钱?你哥也不是这样的人。”


    这里消费不便宜,许柠看钱已经付了,再推脱显得矫情,抿唇道,“鞍鞍姐,我知道你和我哥都不在乎这些钱,但你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下次让我请吧。”


    孟鞍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下次再说。”


    两人一道出门,许柠要回公司,孟鞍要去一趟超市,两人在商场门口分手。


    孟鞍抱了许柠一下,想了想说,“过得不开心,就出来自己过吧,困难有很多,但也会开心很多。”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许柠的背。


    晚上孟鞍和陆勘视频时,聊起中午碰见许柠的事。


    陆勘在屏幕那边问:“你怎么到家里去了?”


    “哦,买了两盆仙人掌放过去,空气也许会好些。”


    陆勘弯了下唇,又点头说,“许柠在家里是过得不容易。”


    “她其实工作很努力,做得也不错,就是性格敏感了些,干这行会很累。”


    “家庭原因造成的,她从小在家里没有许绍受重视。”陆勘说,“你夸她可以和她说,她很喜欢你。”


    孟鞍拿着手机,半靠在床头,“喜欢我什么啊?”


    “你问问她,我不知道。”


    孟鞍微扬起眉毛,“我就问你。”


    陆勘眼神从屏幕上移开,侧着脸笑了一下。


    他坐在操场阶梯上,正对着顶灯,灯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五官轮廓都被勾勒得清晰无比,孟鞍忍不住说他,“变天了,你还穿短袖。”


    “不冷。”


    孟鞍看着他,“这种天容易感冒,你们不是马上要封闭训练了?你还是多注意身体。”


    陆勘脸上表情不自觉地放松,“知道了。”


    孟鞍才洗过澡,穿着睡裙,头发蓬松地披在身后,也微微笑着看他,通过一块小小的屏幕互相看着彼此。


    静了静,陆勘喊她一声,“鞍鞍。”


    孟鞍嗯了声。


    “这段时间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孟鞍点头,“我知道啊。”她把手机放到近前,语气平淡地说,“你专心训练,我这段时间要筹备工作室。”


    陆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在灯下很亮。


    室内窗户没关严实,到了晚上风有些凉,孟鞍看着屏幕里的男人,忽然就有些想念他的温度,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前些日子,两人在一起的亲吻拥抱。她把碎发别去耳后,慢悠悠开口,“我买了几套新内衣。”


    陆勘一愣,清咳一声,没言语。


    孟鞍手托着脸,盯着屏幕也不说话,只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


    她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脸上表情被灯光照得有些柔媚,陆勘一时心里也有些异样,无奈笑笑,低声说,“别闹了。”


    “想不想我?”


    陆勘点头。


    孟鞍笑起来,笑过之后,心脏又跟着怦怦跳了两下,看着他轻声说,“等你。”


    打完视频,孟鞍去把家里窗户关小了些,看着窗外的深夜,她心里还是有些怅然,也有些甜蜜。


    又带着复杂的情绪入睡,孟鞍第二天请了人吃饭聊工作室的事。


    之后满城看合适的场地,找人谈合作,期间又飞了趟广州参加影展,四处奔波,这些天只有晚上独自入睡时,她才会想起自己在等待。


    深秋已至,天气越来越冷,街边落了满地的银杏。某天傍晚,天将黑未黑,孟鞍开车回家,路上看见街道上成片的金黄,刹是美好,她在路边停了几分钟车,拍下照片第一时间想分享给陆勘。


    不知道他那里有没有银杏,他有没有看见秋天的落叶。


    四季如春的西南。


    夜色下,刚刚结束水上训练的一队人马在丛林里行军回驻扎地。


    汗水和泥水混在迷彩上,腰部以下全部湿透,背上行囊像有千钧重,植物气味混合着湿热空气,闷热得让人仿佛透不过气,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等待短暂的休憩。


    密密麻麻的草丛里,众人步伐迅速地踩过,远处山影连绵,似乎跋涉不尽。


    “这山窝里还有花开得这么好。”队伍里忽有人低道。


    众人闻声望去,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在丛中盛放。


    陆勘多看几眼,旁边李驰问,“这花你认识?”


    “像喉毛花。”


    “你真认识?”


    陆勘说:“植物园看过简介。”


    李驰听了不以为意,“管它是什么花,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夜色深重,终于回到营地,痛痛快快地洗上澡,睡到半夜,帐篷外有声响,陆勘和李驰警觉醒来,出了帐篷,褚柯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们,“跟我来。”


    两人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夜半时分的临时指挥所灯火通明,一进去,两个穿着武警军装的高大男人站起来,他们身后,参谋长立在一幅军事地形图前。


    队里另有三人随后赶来,两个小队长和一个爆破手。


    褚柯依旧严肃,接下来的谈话符合陆勘和李驰的预感。


    两天前,相隔不远的边境小城上,有团伙恶意制造了一起暴恐事件,在人群密集区持刀伤人,造成数人伤亡。


    当地警方在现场与其交战,抓获三人,击毙一人,还有四人持枪打伤两名特警后逃窜。


    抓获的嫌疑人起先不交代。


    连夜审讯后,有人吐口,逃走四人中有一名外籍偷渡客,平时伪装成新疆人,讲维语,受过训,单兵作战能力很强,还有一人会缅语,负责与边境“蛇头”联系。


    疑似是境外某恐怖组织在幕后操纵,传播宗。教极端思想煽动这群人制造恐怖行为。


    根据当前掌握情况,边防武警判断这群暴恐分子事先已有准备,计划行凶后偷渡出境。


    中国绵长的边境线上,崇山峻岭,人迹罕至之地众多。


    警方在边境地区发了通缉令,经过数小时的搜捕,群众举报有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在诊所治疗枪伤。警方及时赶到,将其抓获,经查实,果然是当天制造暴恐案的嫌疑人之一。


    审讯后他交代,其余三人均已逃窜进入边境线上一原始森林,与邻国隔山相望。他在当天的打斗中负伤,高烧不退,体力不支,逃往山上的途中被其余人丢下。于是下山躲藏治伤先保命,而其余人已与边境“蛇头”谈妥,会有人在边境线上接应他们。


    武警反恐部队连夜进山搜捕,然而这片森林地势险要,丛林密布,挺进需要一定时间。按现有线索计算,逃亡嫌疑人很有可能已经到达边境地带,随时准备偷越国境。


    武警部队将实际情况上报军区,经过研讨,军区决定让武警部队联合空军部队协同作战,指派正在西南地区封闭训练的空降兵突击队组成行动小组,空中机动,翼伞滑翔进山,抢夺时间。


    “山上三面都是悬崖,唯一有可能越过国境的地点,是c1,”参谋长手指着卫星地图,画着圈,“你们过来看,所以最佳降落点是,五公里外的c2,这里有一个山洞……”


    指挥所里气氛肃然。


    冷静地拟定作战方案,参谋长最后下达作战任务,“本次行动小组六人,褚柯做总指挥,时间紧迫,对方资料你们已熟悉,给你们四十分钟检查武器、通讯,四十分钟后出发。”他停了半秒,声音越发低沉,“你们要注意,对方手上携有枪支,可能还有炸药。”


    作为一支快速反应部队,他们对于这样的突发任务并不陌生,来不及多说一句话,迅速调整到作战状态。


    上飞机前,五分钟的时间写遗书,这是出任务前的惯例。


    机场内,政委叫人拿来纸笔,这样的场景经历多了,并不觉得如何沉重。


    纸笔照常发到陆勘手里,政委熟悉这个年轻人,此前他每每出任务,都不曾留下只字片语。年少失怙恃,所以惯于沉默。


    政委心中轻叹,走到他面前,照常打算接回空白纸笔。只是这一次,陆勘盯着手上纸笔信封看了两秒,似乎在认真考虑,很短暂的时间,他扯开信纸开始下笔。


    当年初入军校,上级给他们指派支援任务,指导员也在出任务前,让他们写遗书。


    那时年少,大家即使知道任务危险度低,也满怀热血地写下人生中第一封遗书,而陆勘从那时起,出任务前,就从没想过留下遗书。


    他的人生没什么事要交代,也没什么人还需要他交代。


    ……


    第一次写遗书,褚柯有意给陆勘多留两分钟时间,陆勘仍在五分钟内,将信纸装进信封。


    遗书交到政委手里,政委对他们郑重点头,“等会还给你们。”


    夜黑如墨,一架武装直升机升空。


    高度升上万米,静悄悄的机舱内  ,几人在闭目养神。


    李驰忽而睁眼,低声朝一旁说,“你要有节目了。”


    坐在旁边的陆勘缓缓睁开眼,瞥他。


    “遗书写了什么?刚刚忘记劝你,最好别太肉麻,你知道的,教导员会在家属来探亲时,让她在大会上当众念你的遗书。”李驰忍笑,“孟导演正好是个不怕上台的,让她上她就能上,你怕是躲不过了。”


    众人听见都笑了,其中一个小队长,去年新婚燕尔,也是走过这么一遭,感同身受地乐起来,连尚在闭眼的褚柯都弯了下唇,气氛陡然轻松。


    陆勘不以为然地再次闭眼,“你以为你很了解她?”


    飞机飞到目标空域,下降到三千米,盘旋在森林上空。


    众人戴上氧气面罩,绿灯亮,依次跃出舱门。


    林间树叶摇晃,很快又恢复寂静。


    陆地上,戴着夜视仪的六人在c2降落点顺利集结,这里密林遍布,不见星月,空气里弥漫着潮热之气。


    褚柯端着枪,带领众人往目标方向行进,山中不时有声音传来。


    李驰脚步未停,低声问,“鸟叫?”


    陆勘点头。


    走在前头的褚柯淡淡骂了句,“这鸟地方,鸟叫和人说话一样。”


    直到浑身被湿气浸透,丛林深处出现一条与目标方向相反的小道,道上有几枚脚印,还有掉落的树枝,明显是有人走过造成的。


    众人一愣,褚柯和陆勘上前仔细察看,两人交换眼色,不约而同地说出,“伪造的。”


    褚柯深深皱起眉,“对方有反侦察能力。”


    陆勘看着面前山林,注意力高度集中,压低声音,“目标有可能就在附近。”


    往前摸过去,依然树影森森,不久,前方就出现几个黑点,人影攒动。


    众人匍匐在地,隐匿在山林里,目标对象三人皆在,其中一名异域面孔手持一把步枪,其余两人皆坐地上,面露焦急,似乎在等待。


    初步侦察完对方火力,褚柯朝后一摆手,“02和03跟我正面强攻,03、04侧翼包抄,06手榴弹准备。”


    话音一落,几人动作迅疾地从丛林里起身,将三人团团围住。


    晨光熹微,光线透过树枝洒在地上,山林里忽然陷入寂静,连鸟叫声都没有了。


    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三人,褚柯沉声道:“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一瞬的安静,坐在地上的两人面色凝重,缓缓举起双手,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投降,别开枪。”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这几个军人,偷偷直起身,陆勘枪口一晃,对准他们,“别动。”


    就在陆勘视线转移的这半秒,手持步枪的异域面孔蓦地抬起枪。


    有人比他更快,陆勘扣动扳机,先他一秒打中他的手腕,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另一声枪响,子弹射向他的膝盖,他痛苦倒地。


    陆勘和李驰对视一眼。


    同一时间,坐着的两人猛地跃起,扑向二人,对方身手的确敏捷,只是失了先机,又不如他们训练有素,没几下就被扣伏在地,缴了他们的武器,两把土制手枪。


    另一边,先前倒下的那个异域面孔躺在血泊里,枪已经仍下,眼睛紧闭,唇边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陆勘和离他最近的年轻小队长持枪上前,对方始终闭眼一动不动,似乎真的痛晕了过去,小队长蹲下,去探他的鼻息。


    陆勘心中忽有不好的预感,迅速冲过去,“04,先别动他!”


    喊得太迟,年轻的小队长已经轻轻碰到了他的身体。


    “散开,卧倒!”陆勘吼道,扑向小队长。


    一瞬之间,藏匿在那人腰后的炸。弹被引爆,轰的一声,丛林里火光四溅。


    树叶震荡不止,冲击波将人甩出去,人栽倒在潮湿的土地里。


    在他遥远的家乡,秋天已经到来,早没有如此湿润的土壤。


    耳边的一切都已远去,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彻底失去意识前,陆勘看见了孟鞍的身影。


    她在清晨大片的阳光中回过头。


    那么美。


    第63章 63 时光真的会等人吗


    这几天孟鞍都睡得不好, 早上醒得很早,起来后她如常地洗漱护肤,烤面包、煮咖啡, 吃完早餐, 她出门去超市。


    她去的是陆勘家附近的超市,今天是周日, 她休息一天, 顺便去他家给仙人掌浇水。


    周末的街上人来人往,对面商场高楼的LED大屏上轮番播放歌手演唱会的宣传讯息,十字路口车辆川流不息,几名交警在前方指挥交通。


    孟鞍站在路口等红绿灯过马路, 90秒的红灯。


    斑马线的两边都站着一堆人,年轻的大学生相互交谈, 带小孩的夫妻讨论生活琐事,随处可见的寻常景象。


    就在这时, 孟鞍的手机响了。


    来电号码是个陌生号码,孟鞍接起, 喂了一声。


    那头是道男声, “孟鞍,你好。”


    “你好, 李队?”孟鞍听出来他的声音,迟疑一秒, “你们训练结束了?”


    她说着话,心却突突跳起来,某种不详预感笼罩上心头。偏偏旁边的小孩在这时大声哭起来,父母不停哄劝。


    “训练结束了。”李驰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夹杂在周围噪音里, 莫名沉重,“孟鞍,接下来不是个好消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孟鞍心彻底沉下去,“你说。”


    “陆勘执行任务时出了意外,被炸。弹炸伤,现在正在医院,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绿灯亮起,行人通行,哭闹声远去,大马路上黑压压的人**错通行,孟鞍握着手机顿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很模糊、很安静。


    时间仿佛静止。


    她嘴张了张,脑海里不断出现炸。弹、医院、抢救这几个字,嗓子眼被谁掐住似的,说不出一句话。


    “孟鞍?孟鞍?”电话里的人焦急喊道,“你还好吗?”


    红灯又亮了,车辆呼啸而过,眼前的世界一切如常,就像15秒前一样。


    孟鞍深深呼吸,强迫自己说出话,“他在哪里?在哪个医院?你告诉我地址。”


    “他现在在昆明,我们给你买机票安排你过来,你等我消息。”李驰立刻说。


    有那么一瞬间,孟鞍几乎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想冲他大喊,她不要他们买什么机票,她只要他们把人好好地还给她。


    她的心口起伏着,提上口气,还是维持一丝理智说,“我现在就去机场,自己买机票过来。”


    孟鞍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身上只带了身份证和手机,跟司机说去机场。


    出租车上,她收到航空公司发来的航班短信,人到机场,几乎是做梦一般地去安检、登机。


    直到飞机升上高空,带来轻微耳鸣,孟鞍看着舷窗外的蓝天白云,人有些麻木,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在睡梦之中?


    明明是这么平常的一天,她平常地生活,然后会继续去工作,等陆勘结束训练给她电话,明明不久前,他让她等他回来……


    人到昆明,部队安排了车来接她。


    开车的年轻军人孟鞍不认识,不是队里的人,很有礼貌地叫她嫂子,问她是不是忘记拿托运行李,孟鞍摇摇头,他眼神里带着关切,或许还有某种同情。


    一路没有交谈,孟鞍也没有问他人怎么样了。


    到医院,褚柯和李驰还有一行领导模样的人在等她,为首的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人,朝她伸出双手,像李驰一样告知她目前状况,“小孟,你好,人已经抢救过来了,还在观察中。”


    孟鞍的手机械性地被他拖着握了几秒,喉咙里发出声音,“我能去看看他吗?”


    男人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


    暂时不能。


    也就是说,人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孟鞍勉强定了定神,让自己声音平静,“医生怎么说的?能告诉我吗?”


    一天前,直升机把陆勘从数百里外的边境小城送到昆明,飞机上他一直处于深昏迷状态,军医全程在监控他的血氧饱和度和呼吸情况,当时他的自主呼吸已经微弱。


    飞机降落在医院旁边建立的临时起降点,人送过来,十几个专家进行会诊,之后立即手术,幸运的是那颗炸。弹是一枚自制“土炸。弹”,里面的炸药不是军事上常用的TNT、C4等炸药,是一些民间**,否则距离过近,将会命丧当场。


    也是因为陆勘当时为了扑过去救人,离爆炸源距离很近,虽然他已经以最快反应趴下,冲击波仍然撕裂了他的内脏,造成出血,除了外伤,全身还有多处骨折。


    当天军区领导就抵达昆明,详细了解了两名受伤人员的情况,最后让队里先通知家属,把家属接过来。


    小队长的父母妻子当晚就接到了电话,棘手的是陆勘这边,褚柯告诉这位首长,陆勘家里已经没有任何直系亲属。


    见惯风浪的首长听完也沉默了很久,才问,“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队里后来联系到了陆勘的舅舅,舅舅刚好出了趟远门跑货车,接到电话非常着急,但远在吉林只能说尽快赶来,舅妈又是个家庭妇女,从没独自出过远门,只能等丈夫回来再一道来。


    那边,队里已经安排小队长的家属过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李驰去说陆勘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虽没打过恋爱报告,但随时准备谈婚论嫁,请示领导能不能联系她。


    ……


    和孟鞍交谈的中年男人看着她的脸色,考虑了一下她的承受能力,最终说,“医生检查颅内暂时没有异常,但脾脏破裂,容易并发腹腔出血,所以还需要观察,清醒也还需要时间,医生说慢的话,或许要一个月。”


    温暖的昆明,寒意却从脚底蔓延至五脏六腑,孟鞍沉默不语。


    褚柯上前关心道,“小孟,你还没吃饭吧?先去吃点东西,你要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


    队里给孟鞍安排了宾馆,孟鞍却执意要去ICU病房外等待,有军人买了饭过来送给她,孟鞍一天只吃了一块面包,这时也没有胃口,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青菜和米饭,味同嚼蜡。


    晚上九点多,褚柯和李驰带着另一名受伤军人的妻子过来ICU病房外。


    孟鞍不知道他们执行了什么任务,当时又发生了什么,她只听他们的领导说,陆勘是为了救这个战友才重伤,所幸这个战友也抢救过来了,只是比陆勘伤得更重。


    陆勘战友的妻子很瘦小,腹部微隆,怀着身孕,眼睛红肿,一直到走过来还在啜泣。


    她手扶过来,握住孟鞍的手,眼泪就掉下来,一直不停,带着哭腔说,“姐姐,谢谢……”


    孟鞍喉咙哽住,浑身也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扶住她,冲她摇了摇头,看她哭得伤心,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余几人把她扶到一旁长椅上坐下,李驰站到孟鞍旁边,想说点什么,孟鞍疲惫地对他开口,“你们照顾好她。”


    年轻的孕妇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孟鞍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


    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她不知道陆勘怎么样了,不知道他还有多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


    她只能不断让自己往好处想,一丝坏想法都不要出现,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不能哭,哭没有用,接下来也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要打起精神去面对。


    医院走廊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灯光冰冷又刺眼,这条走廊长到仿佛望不见尽头,人间多少悲欢离合都在这里。


    孟鞍的眼睛又酸又痛,背靠在墙壁上久了,下半身渐渐麻木。


    她想起初见陆勘那天。他会路过出手相助一个陌生女人,也曾帮过并不熟悉的同学,生死关头舍命救下战友……


    他总是与人为善,待她也总是体贴,甚至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带给他的意外那么多?


    孟鞍在ICU病房外守了两天两夜,医生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陆勘已经顺利度过危险期,家属可以进去探视了。


    护士带她换了墨绿色的全身防护服,鞋也换成无尘拖鞋,医生带着她进去。


    进去一见到病床上躺的人,孟鞍就忍不住要落泪。


    陆勘静静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面容苍白,脸上还带着伤痕,阖着眼,仿佛了无生气。


    孟鞍甚至觉得,在某个瞬间,她的确失去过他。


    曾经那么高大挺拔的人,只要站在她身后,就会充当保护者的角色,现在却无力地躺在这里。


    他当时会有多疼?孟鞍一想到这些,就止不住的心痛。


    她看着他的面容,回想起他和她在一起时的模样,他有时微笑,有时认真,有时沉默……


    看着看着,她几乎产生了一种不可能的幻想,如果他可以现在睁开眼睛,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可孟鞍甚至不知道他睁眼时会是什么模样。


    他们同床共枕过那么多次,她却从来没有一次,真的陪着他起床过,真的看见他从睡梦里醒来,缓缓地睁开眼。


    是的。他们还有太多事没做,太多话没说,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总那么少。


    那些话,那些事,她总是想等想清楚了、等有时间了,反正未来那么长,可以慢慢说、慢慢做。


    再等等,她总是想再等等。


    可是,时光真的会等人吗?


    ……


    陆勘他们是特医特护,手术后情况良好,三天后,又一个好消息传来,陆勘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


    他住单间病房,孟鞍被医生允许随时进去探望。


    孟鞍问医生,陆勘还要多久才能醒来,医生也给不了一个准确答复,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也许更久。


    只能等,只有等。


    好在情况已经好起来,他的氧气面罩也撤了下来。


    陆勘转移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早上,部队来了不少领导探望,其中还有队里的教导员。


    领导们一一对她进行慰问,告诉她有什么困难及时反映,部队都会帮忙解决,孟鞍沉默地点头。


    队里和孟鞍相处过的领导,都知道这是个性格大方的姑娘,可这段时间在医院,既没哭过,也没笑过,所有的心情都独自承担下来,每个人看了都不忍。


    教导员临走前,特意多留了一会,对孟鞍说了些安慰的话,大意是情况很好,迟早会醒,也不要太过担心。他常年做政工工作,安慰起人来很有一套。


    最后他给了孟鞍一个信封,“出任务前,陆勘写给你的,这是这么多年他交来的第一封遗书,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现在给你,最后还是决定拿过来。陆勘不容易,小孟,你也不容易,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有什么情绪不要憋在心里……”


    孟鞍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一会,看着信封上“孟鞍收”这三个字静默出神,他的字她早见过,刚劲有力,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写她的姓名,是在遗书上。


    打开信封,里头一张薄薄的信纸,寥寥数语,像是赶时间写的,字迹略显潦草,里面的话却朴素又郑重。


    鞍鞍:


    即将出任务,给你写下这封信。


    有些事需要和你交代,家里床头柜第二层放着两张卡和一个笔记本,一张是我这些年的工资,一张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密码都在笔记本里,还有家里房子,请你代我处理。


    你有才华,有想法,我也盼望你的事业成功,希望这些在必要的时候能帮到你,请不要拒绝。


    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一是入伍,二是遇见你。


    若有意外,是职责所在,不必为我伤心。


    对不起,好好照顾自己,愿你永远是追求幸福的女孩。


    陆勘


    孟鞍看着这几行字,眼眶逐渐湿润,她抬起头,使劲眨着眼,医院天花板白到晃人眼,手里拿着这张薄纸,心里的酸楚直冲鼻头。


    孟鞍独自在走廊上坐了很久,直到护士过来换药水,她才仔细收起这封信,跟着护士一起进到病房。


    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抬头看护士给陆勘调药水流速,忽而眼睛一晃,陆勘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她一震,凝神去看,他的眼皮也微微动了动。


    孟鞍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终于她看见他缓缓睁开眼睛的过程。


    那几秒,很快,也很慢。


    旁边的护士高兴地喊道,“病人醒了,病人醒了,我去叫张医生……”


    陆勘一睁开眼先看见病床前的孟鞍,窗外阳光照在她身上,他勉力弯了下唇,“鞍鞍……”


    他的声音很哑,也很微弱。


    听见他的声音,孟鞍捂住嘴,眼泪立刻跟着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白色床单上,压抑这么多天的情绪,在等到他睁眼的这一刻,顷刻间翻涌而出。


    孟鞍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新的又不自禁流出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喉咙里快速涌上什么,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我要和你结婚,回去就结。”


    第64章 64 或许是在等她到来


    几个医生迅速赶来, 孟鞍眼泪止不住,转过身用手背抹眼泪。


    孟鞍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哭过,猛地哭起来, 眼泪像决了堤, 越去擦越擦不完。


    医生在给陆勘做常规检查,判断他是否恢复清醒, 站在末尾记录的一名女住院医顺着病人的目光望过去, 他的女朋友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动,显然在抽泣。


    住院医一时动容,从口袋里拿了纸巾递过去, 孟鞍接了,闷声道了谢, 对着窗户擦干净眼泪,才转身看着医生做检查。


    医生初步检查后, 说病人意识已经恢复,接下来要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陆勘醒了。


    当天褚柯和李驰又一起过来探望他, 怕打扰到他休息, 看过放下心来,就悄然走了, 床头倒是堆满了鲜花和水果。


    当天晚上,陆勘的精神已经比早上醒来时好多了, 说话不再那么无力。他躺在病床上,看孟鞍叫了两个小战士搬了一张行军床进来。


    小战士还想帮忙铺床,孟鞍去道了谢,说自己铺就行。


    小战士走了,陆勘怔然看着她, “你……要睡这里?”


    孟鞍套着枕套,“嗯,这样你晚上有什么事可以喊我。”


    陆勘摇头,“我没有什么事。”


    孟鞍动作停了,不说话地盯了他一眼。


    陆勘静了下,“你在这里睡不舒服。”


    孟鞍抖落好被子,淡淡道,“不睡这里我更不舒服。”她在床上坐下,看着一米距离之外的他,“我放心不下你。”


    她想了想,又说,“你不要因为受伤了被我照顾觉得难堪,这没什么,你受伤了,我照顾你,以后早晚也有你照顾我的时候。”她停顿一下,见他不言语,抿唇道,“如果你实在觉得受不了,我看着你睡着再走,可以吗……”


    陆勘稍微扯了下唇,“不是,我没这么想。”


    孟鞍这才笑了下,走到烧水壶旁倒水,“那就好,你该喝水了。”


    孟鞍就这么在病房里开始陪床,不方便的地方很多,但陆勘一天天好起来,除了手臂打着石膏,还不能多动,精神头已经恢复如初。


    医生给他做过全面的检查,说陆勘年轻,身体素质又相当好,各项机能恢复起来自然很快,但要恢复巅峰时期的体能还需要一定时间。


    几天后,陆勘的战友也醒了,他一醒,他的妻子和家人就过来探望陆勘,又带来不少水果补品,推辞许久都推不掉。


    人走后,孟鞍把东西收好放进柜子,从果篮里拣出一个苹果,说,“削个苹果给你?”


    陆勘半靠在床头,既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刚刚吃了橘子。”


    孟鞍听了收起水果刀,“那不吃了,等会吃饭了。”


    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压在窗台的书,翻起来。


    陆勘看她快速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在读,好奇问,“你看的什么书?”


    “一个香港女作家写的,”孟鞍翻回书皮给他看了眼书名,这是她今早去医院图书角借来的,她言简意赅地概括,“爱情故事。”


    “讲的什么?”陆勘接着问。


    孟鞍只是随手翻翻,看了个囫囵,说,“爱情故事还有什么,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


    陆勘听得弯了下唇。


    孟鞍抬起眼,要笑不笑地看他,“你笑什么?”


    陆勘敛了表情,“我没笑吧。”


    孟鞍拿书脊在床边沿敲了敲,睨他,“笑总不承认。”


    陆勘没说话,看她继续翻书,她现在整天在这里陪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他转,不仅闷得慌,连她自己的事也耽误了。


    他琢磨了会,说,“鞍鞍,医生说我已经没事了,我自己感觉也很好,你有工作要做就先去忙,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还是每天给你打视频。”


    “工作是工作,”孟鞍直接翻到大结局,一眼扫完,合上书,“事有轻重缓急,我分得清哪个重要。”


    陆勘还要说话,孟鞍直接坐到床边,探身过去亲了下他的脸侧,低声说,“不要说了,你好好珍惜这段日子,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说完,她站起身,“我要出去买菜了,你自己看书吧。”


    陆勘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又看看她随手放在桌上的书,他拿过她的书,单手翻了几页,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鼻间还萦绕着她身上的馨香,他靠在枕头上,回想她刚才的表情,闭着眼睛静静笑了。


    陪陆勘养伤的这段日子,孟鞍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专门在里面烧饭,每天都换着花样煲汤。


    一周后,医生已经允许陆勘下地自由活动,孟鞍每天拿出两个小时,跟他在住院部楼下慢慢散步晒太阳。


    两个人在一起,养伤的日子过起来也不觉得难熬,不知不觉昆明的天也冷了起来。


    月底就是陆勘的生日,孟鞍最近一直在想怎么帮他过生日。这是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又是他劫后余生,她想陪他热闹一下。


    但陆勘自己似乎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连提都没提过一次。孟鞍也是对生日不在意的人,一个人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在医院条件又有限,最后她买了原材料回来,打算亲手帮他烤一个蛋糕。


    受伤以来,陆勘他们一直是在昆明养伤,没有转移,这天褚柯来告诉他,他现在情况稳定了,准备接他回所在驻地医院疗养,小队长伤得重一些,要再等一段时间。


    另外,褚柯还带来一个消息,按照规定,十二月陆勘就该晋衔,他有嘉奖,又有重大立功,职务也应该往上提。领导原本就对他很看重,前年外出交流,整个空军队伍就派了他一个人。


    但这周军区那边也来了消息,这次行动中,有领导看中了陆勘,想调他去军区任职,一样提拔正营级。


    褚柯说完这个消息,问陆勘的意见,“政委让我问问你怎么想?”


    陆勘暂时没给答复,说,“我想考虑一下。”


    褚柯点点头,“你也想想小孟,要成家的人了,家庭一样重要。过去那边,好处很多,单位里工作时间规律,和你们家也离得近,你陪她的时间会多得多,前途也好……”


    褚柯仔细帮他分析,他知道陆勘不怕吃苦受累,但他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心志太过坚定,一旦决定什么,就不再动摇。有时候坚定是好事,但有时候说不好听就是轴,太认死理不懂变通,在这个社会,这样的人会错过很多东西。


    褚柯看着他亲手挑过来的这名年轻人,打心眼里希望他未来的人生更好。


    陆勘微低着头,说,“褚队,我知道。”


    褚柯:“说起来,你关系现在还在队里,回去记得先打个恋爱报告上来,免得以后耽误事。”


    “我和她说。”


    “小孟做饭去了吧?”褚柯问了声,又感慨,“小孟这个姑娘是会照顾人,对你我们是都看在眼里,真的是个好女孩,你以后更要好好对人家。”


    陆勘笑了下,点点头。


    ……


    说着话,孟鞍推开了病房的门,喊道,“陆勘,快来帮我拿一下。”


    陆勘立刻走过去,褚柯闻声看去,哟了声,“小孟,你做这么多菜?”


    房门没锁,孟鞍没想到褚柯在里面,前几天,有两个陌生军人分别过来找陆勘问话,她都是回避的。


    陆勘帮她拎过手上的六个保鲜盒,孟鞍站在门口停住脚步,“褚队,不知道你在这里,你们先谈。”


    褚柯摆摆手,“没事小孟,我就是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看他恢复得好,我就放心了,你们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他越过两人,准备出门,回头笑着问,“小孟,哪天我也有口福吃你做的菜?”


    孟鞍也笑笑,“随时欢迎您来吃。”


    褚柯走后,陆勘看看手里的保鲜盒,拿去放在餐桌上,“怎么做这么多菜?累不累?”


    “不累,”孟鞍说,“你等等,还有菜没带上来。”


    “还有?”陆勘惊讶。


    孟鞍抬眸看他一眼,“对啊,今天你生日,你真忘了?我还给你烤了一个蛋糕。”


    陆勘跟着孟鞍又下楼拿了六个餐盒上来,还有一个六寸的小蛋糕。


    餐盒满满地摆了一桌,都是花心思的菜,蛋糕放在中间,孟鞍连打火机都准备好,问陆勘插几根蜡烛。


    陆勘笑着看她,“就点一根吧。”


    他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连他自己都忽略了这个日子。在离家乡千里之外的昆明,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他看着她为他做这些事,看着蜡烛点燃,烛光里她美丽的脸庞。


    这个在异乡的生日,因为她,变得这么特别。


    孟鞍轻轻给他哼了几句生日歌,笑着催他,“快点许愿。”


    陆勘坐在沙发上,不太习惯地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后,睁开眼睛吹灭蜡烛之际,孟鞍的手臂蓦地环了上来,她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亲,贴着他的唇说了句,“生日快乐。”


    没等她直起身,陆勘拉过她的手腕,让她直接坐到自己腿上,孟鞍不敢坐实,陆勘扶住了她的腰,将她完全抱在怀里,轻轻地、郑重地去吻她的唇。


    这个吻接得很纯粹,吻着吻着两人额头抵在一起,鼻尖相触互相摩挲,孟鞍心里有些暖意,忍不住笑了下,亲了亲他的唇角,“做了几个菜就很感动吗?”


    陆勘眼里泛起笑意,神情却格外认真,摸了摸她的长发,“谢谢你,鞍鞍。”


    一顿生日饭吃了很久,吃完收拾好餐桌,两人下楼散了会步。


    十一月底,昆明的晚上也吹起了风,两人在静谧的人工湖旁走了一圈,坐在附近的长椅上。


    陆勘还握着她的手,望着夜空,“云南的星星挺多的。”


    孟鞍嗯了声,“之前都没注意,以后我们可以晚上下来散步,风吹得还挺舒服


    的。”


    陆勘捏了捏她的手掌,“以后我再陪你来云南。”


    孟鞍抬眼看他。


    陆勘说:“过两天,我们可以回去了。”


    孟鞍睁大眼睛,“褚队来说的?那回去后我还能住医院吗?”


    陆勘扬了点唇,“是他说的,回去我想住在家里,我身体已经没问题了。”


    孟鞍没听他的,说,“还是明天问问医生,能住家里也还要问问怎么护理。”


    陆勘没说什么,抬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继续说,“还有个事,褚队说,江城军区那边有意向调我,问我的想法。”


    孟鞍怔了怔,她模糊的理解里,去军区意味着危险可能少很多。她瞄他一眼,问,“你怎么想?”


    陆勘沉吟片刻,说,“去军区我基本能正常下班回家,节假日也能和你见面,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多得多……”


    孟鞍轻轻打断,“怎么你说的去军区的好处都是为了我?”


    陆勘摇头,笑了下,“我想和你在一起,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孟鞍看看他,说,“先不考虑我们的事,你自己想留在哪里?”


    陆勘停顿了一会,就是这一会,孟鞍明白了他心底的想法。


    她和他们共处过半年,知道他们都是层层选拔进来,很不容易,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一样,至少她接触到的队里的人,都是怀揣着理想和信念。


    “你喜欢队里,是不是?”孟鞍眼神认真,“你喜欢就留在队里,不要因为其他因素做别的选择。”


    陆勘低着头,“鞍鞍,我也不想让你过得那么辛苦。”


    “这不是辛苦。”孟鞍握住他的手,“比起你自己的理想,有些困难我们是可以克服的。”


    陆勘凝视着她,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进怀里。


    孟鞍拍了拍他的后背,下巴搁在他肩上,认识他这么久,她第一次感觉到他身上的迷茫。


    她继续说,“没关系啊,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支持你,就像你支持我一样。”


    陆勘几乎难以克制内心动容,忍不住要说出心底的话,“鞍鞍,我……”


    孟鞍等了等,“嗯?”


    陆勘闻了闻她的发,冷静了些,松开了她。


    孟鞍仍笑看着他,“什么啊?”


    陆勘瞅她一眼,似乎在斟酌,语速比平常都慢,“那天……你说的想结婚,现在还想吗?”


    自他醒来后,就从没提过这事,像是完全忘了,孟鞍也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当下一愣。


    见孟鞍没说话,陆勘顿了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前,低头道,“我知道这段时间特殊,我的状况不好,还有我的领导战友,他们可能也给你渲染了一些气氛,你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些冲动,很正常……”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孟鞍却听明白了,意思是他明白她当时情绪激动,决定得太草率,如果她静下来后悔了,他可以理解。


    听完他这番话,孟鞍也沉默了会,才淡淡道,“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陆勘侧眸。


    “你还想不想和我结婚。”孟鞍盯着他,“说实话。”


    陆勘默了默,低声答,“特别想。”


    那天他睁开眼看见她坐在病床前,哭成一个泪人,让他无比想把她抱进怀里。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过去的岁月,有过痛苦,也走过孤独,或许是在等她到来。


    他长久地过着枯燥且单调的生活,有一天她出现了,然后不知不觉走进了他的心。


    他想像父亲曾经说的那样,像父亲曾经对母亲做的那样,遇见一个人,从一而终,一辈子爱护她。


    这是尚懵懂时,父亲教给他的,也是时至今日,他对爱情的全部理解。


    孟鞍弯了弯唇,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你知道吗?那天我接到李驰打来的电话,坐飞机过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你要是病了,我就陪你治,你要是残了,我就陪你养,如果老天保佑你好好的,”她停了停,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我一定要好好珍惜你。”


    陆勘怔在原地。


    孟鞍接着说,声音很轻,“我尝过这种害怕的滋味,所以我现在比什么都确定,我不能失去你。”


    陆勘握紧她的手,“我不会离开你。”


    是的,他们都愿意向对方这样承诺。


    可命运无法预料,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又是好是坏,人生无常,唯一能够做的,是在能珍惜时,去好好地珍惜。


    孟鞍抬起头来,回想起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我以前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永恒的感情,即使到现在,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存在永恒,但我还是愿意和你一起往前走。我想和你结婚,不是冲动,是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你,比我自己还希望我能幸福。”


    什么是爱情呢?


    她仍不能完全明白。但对现在的她来说,也许爱情就是,前路未知,也依然有勇气和他一起去探索、去面对,因为她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陆勘看着月光下她温柔的眼睛,一颗心几乎都化成了水,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让他说不出话来,仿佛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说什么都会破坏此刻的美好。


    他紧紧地抱住她,埋进她的发间,呼吸之间都是令人安心的淡香,陆勘吻了吻她的发,轻叹,“鞍鞍,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所以这辈子遇见你。”


    孟鞍笑起来,同样抱紧他,“你不就是这辈子做好事遇见的我吗?”


    缘分多么奇妙,当你遇见那个人时,你甚至不知道那是对的人。


    晚风吹过,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孟鞍靠在陆勘温暖的胸膛前,很想留住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