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若你已立于顶端
刘肥坐在王座上, 对面是苍老的田横。
昔日齐国宗室田荣、田横、田瞻三人聚众起兵,重建齐国。第一个齐王田瞻最先死于秦国平叛兵锋之下,第二个齐王田荣反叛项羽被杀。
在项羽屠齐国后,因刘邦偷了项羽老家彭城, 项羽带领大部分主力回到西楚国。楚汉之争全面爆发。
田横趁此机会立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 自己成为实质上的齐国执政之人。
而后, 便是郦食其、韩信等一系列故事。
在这个时空中, 项羽还在齐国时, 成为汉将的章邯领兵入齐。
项羽前脚在田荣死后举起屠城的屠刀, 汉军后脚就收拢残破城池中愤怒的齐国人, 在田横复立齐国之前, 率先拿下了齐地。
而后韩信灭楚将龙且,齐人感恩汉军为其报仇, 且汉军军纪在这个时代算是一股清流,虽然劫掠破事不会少, 但至少不会胡乱杀人, 齐地便对汉王归心了。
事实上齐人本就对齐国宗室没好感。
末代齐王建深受老齐人厌恶,他死的时候, 齐国民间歌谣里都在唱他活该。
齐王田荣也是死在齐人手中。齐人杀田荣, 向项羽献城。
如果不是项羽在齐人献城投降后举刀屠城,并从后世山东德州一路屠到渤海边上看大海, 齐人也不会团结在田瞻麾下。
这个时空,田瞻虽仍旧有忠心耿耿的门客, 但齐人极其厌恶齐国宗室, 是不会给他复国的机会了。
刘肥当上齐王后,性格宽厚,轻徭薄赋, 无为而治,齐国一片欣欣向荣。
他还很识相地向齐国、中原各大豪族求亲,对后宫嫔妾子女一视同仁,时常奖赏;对每一个“老丈人家”都恭恭敬敬,丝毫没有倨傲轻视,和以轻辱士人闻名的汉帝刘邦和汉太子刘盈完全不像是同一家人。
中原士人都很尊敬仁厚长者般的齐王。
当刘肥一反常态变得冷血残酷时,聚集在刘肥身边的士人都吓懵了。
曹参在齐国也是一副老好人模样,除了爱喝酒,没有任何缺点,连齐国相国府中属官不好好干活,他也不会责怪。
曹参披甲上阵屠了好几家人,血染红了这位老将的衣袍,看得曹参曾经拜访过的老成持重的贤士们都想跑路归隐深山。
无论他们再惊骇,齐国的骚乱还未生出苗头,便被齐王刘肥和齐相曹参血腥镇压。
刘肥向长安去信时,齐国骚乱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未能复辟的田横也将族中女子送入刘肥后院,不过不是王后。
刘肥的王后只是一介普通贵族妇人,族中无人曾在秦末乱世中扬名。
此次骚乱中,齐王后的家族无人,也无能加入其中,刘肥的“老丈人”们,跳得最厉害的便是田横。
田横没想到自己还只是挑拨离间,便被刘肥请进王宫,扣押软禁。
待一切尘埃落定,刘肥才请田横喝酒。
田横颓然不解。
他所做的事对齐王无一坏处。太子生死不明,齐王身为长子,拥有最富庶也最广阔的诸侯国齐国,合该做好登基准备。若太子能够回到长安,齐王再收手也不迟。
这只是做好登基准备,又不是谋逆。田横怎么也想不出,刘肥发疯的理由。
在他看来,刘肥就是发疯了。
刘肥没立刻回答田横的问题,只是请田横喝酒。
他挺敬佩田横的英雄气概,所以对待田横仍旧很恭敬。
酒足饭饱后,刘肥没让人立刻撤掉碗碟。
他问道:“昔日你的兄长自立为王,也肯定想过如秦国那样,成为中原大地唯一的王。你们可有想好,若真的立于顶端,该如何做王?”
田横困惑地看着刘肥,不明白刘肥问题背后真正的含义。
刘肥似乎也没打算听田横回答。
他像是在继续发问,又像是自问自答,自言自语。
“秦末逐鹿中原者甚多,自立为王者也甚多。以我看来,大部分称王者都不明白一个王需要做什么,更别提当皇帝。不止你的兄长,连与我父亲争到最后的项羽也一样。”刘肥嗤笑,敦厚的脸上出现的表情,竟与刘盈有了几分相似,“你们啊,之所以称王,不过是享更大的乐。理想?抱负?华夏大地更长远的未来?”
刘肥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田横的眼神已经很迷茫很愤怒了。他认为刘肥在侮辱他和他的兄长。
刘肥指着残羹冷炙:“妇人舂米劳累,常使双臂伤废。你和你的兄长可否想过为节约人力,命人打造更好的舂米工具?”
田横眉头越皱越紧,看刘肥的眼神越来越困惑。
刘肥继续一一指着桌上吃食。
舂米的工具,打水的工具,碾粉的工具,耕地的工具,播种的工具……这些是盈儿还在沛丰,阿父还为秦吏时,就开始思考并打造的器具。
刘肥道:“萧相国在汉国时,尽心尽力推广诸如此类工具。”
田横听懂了刘肥每一句话,但仍旧不明白刘肥无意义的话的背后的真意。
刘肥指着吃食介绍完大汉对农具的改良后,又说起秦国的书同文车同轨,说起先贤对东周几百年战乱的反思。
他又说起匈奴,说起西域,说起中原之外的蛮夷。
每一点每一条,刘肥都举了刘邦和刘盈所做之事的实例。
尤其是刘盈。
如何改良农具培养耕牛,让农人有更多的结余?
如何改良纸张笔墨,让文人有更多更廉价的书可读?
如何消弭旧六国的地区隔阂,深入推广秦国未做完的文化统一政策?
如何震慑边塞蛮夷,给大汉留有休养生息的机会,并为未来平定蛮夷之祸做铺垫?
汉太子刘盈一会儿下地,一会儿钻工坊;一会儿平内乱,一会儿镇边塞,一会儿高举黄老无为而治,一会儿又戴上儒冠满口圣学……
从小到大,盈儿总是上蹿下跳,永远没个消停。
刘肥眼神柔和。
他语气也变得很柔和:“你想让田家继续当齐王,当了齐王之后呢?更多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美味佳肴绝色美人?”
田横脸皮狠狠地抖了抖。
他似乎终于听明白一些了。
刘肥笑道:“我家盈儿要当如尧舜般的圣人,哪怕大汉灭亡千万年后,史书上也要传颂他的事迹。后世子孙无论是否与他有血脉联系,都将尊他为先祖,就如我等尊三皇五帝为先祖。”
田横道:“狂妄!”
刘肥摇头:“尔等连想都未敢想,盈儿却早早已经着手。”
田横道:“你找我喝酒,就是炫耀你弟弟的志向有多远大?”
刘肥颔首:“盈儿没有远大的抱负和出众的才能,我也绝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我的亲人。但现在,盈儿不仅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君王。为了实现君王的抱负,臣子甘愿做任何事。”
刘肥眼前浮现了少年时的一幕。
身为长子,为免和盈儿有利益冲突,他故意藏起了锋芒。
盈儿却催促自己赶紧努力,好给千古圣君当左臂右膀。
要当千古圣君的人,怎么能没有护持左右的心腹?盈儿的心腹,除了阿兄和自己,还有谁能当?
曹伯父说,难道自己放心别人吗?
刘肥自然是不放心的。
看,叔伯外戚不够忠诚,同宗同辈居心叵测。盈儿为大汉远赴西域,被盈儿保护的人却期盼盈儿的死亡给他们带来的利益。
身为盈儿的兄长之一,刘肥怎敢不强硬?
他轻轻拍了拍手,奴仆终于把碗碟撤掉。
甲士鱼贯而入,押来一众堵了嘴绑了手的男女老少。
全是田横近亲,包括刘肥那后院之人。
刘肥又拍了拍手,甲士手起刀落,田家与代王太子联络那人,人头落地。
“你的后路是海上,已经向海岛转移财物。门客中有精通海船制造和海上航行之人。他们只忠于你。”刘肥微笑道,笑容一如既往的敦厚老实,仿佛真正的仁厚长者,“用你的族人,换你们的门客,如何?”
此等忠诚门客,要主父亲口送人,才会将忠诚交予他人。
田横终于无法保持淡然自若的神情。
他不明白刘肥为何重视他的门客,但……但刘肥竟然已经摸清了他所有退路?!
……
“打高丽,还是海船好使。”刘盈牌隋炀帝,背着双手站在大海船船头吹风。
完美通关高丽副本,终于到了第三征的紧要关头。
前两征高丽,刘盈只派少数精兵攻城略地,每有寸进,喊话高丽送来钱财、粮食、奴隶,求大隋退兵,并赎回一半地。
副本只让刘盈三征高丽并在胜利时就退兵,不能把高丽灭了。
刘盈便把拓宽大运河、打造豪华龙舟、修建华丽宫殿等一直没停过的徭役全停了,并派兵迅速平乱,平乱后减免当地徭役税收。
大隋正在繁盛时期,只要有一个稍稍正常的皇帝,三征高丽哪能拖垮整个王朝?
民乱而已,哪朝哪代哪个皇帝治下没有民乱?
小事。
隋军春季出发秋季返回,来去从容,出兵也不多,后勤不紧张。二征高丽的时候,大隋民乱都停了。
吃苦耐劳的老百姓再次隐忍。
第三征,刘盈废了数年打造的海船终于凑足了一支庞大的海军。
他又御驾亲征。这次只带海军,直入高丽腹地登陆。
“表叔表叔,我们这次终于可以灭了高丽吧?”在前两征高丽中立功封爵的冠军侯表侄李二郎星星眼。
刘盈瞥了他一眼:“不能。”
李二郎眼中的星光熄灭了:“啊?为什么啊?表叔信我!我为先登!”
刘盈道:“大隋能灭高丽,却不灭高丽的缘由,你好好想想,写一万字交给朕查阅。”
李二郎的眼神别说星光,整个眼中高光都没了。
隋帝身边重臣皆拈须嘲笑。
刘盈心情愉悦。
虽然没有经验值掉落,但今日份欺负表侄get!
这是他在西域繁重公务下,难得的喘息时间。
第182章 最后的昏君副本
刘盈朝着完美通关冲刺时, 韩信已经到了草原上。
他的副将是章邯。
两位鬓发尚青的大汉顶级将领,神不知鬼不觉地率领轻骑兵摸到了匈奴王帐的边上。
刘盈有灰兔驴才敢千里奔袭,谁也不知道这两位天赋将领是怎么在草原上不迷失方向。
韩信和章邯都算不上战将。他们二人的武力值比起大汉大部分将领,都显得有些羸弱。
不过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将领”, 寻常老卒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上场随军杀敌轻而易举, 骑马千里奔袭也轻而易举。
韩信向刘邦请求前往北疆的时候, 刘邦点了章邯为韩信副手, 没有理睬其余老兄弟的上蹿下跳。
刘邦选择章邯的原因很简单, 章邯比他的老兄弟更年轻。
秦始皇提拔人时不看年龄、资历和出身, 章少府身为新提拔的大秦九卿之一, 如今也不到五十岁。
无论是原本时空中的韩信,还是如今的韩信, 都是第一次打仗就展露出过人的天赋;章邯也是第一次领着骊山刑徒打仗,就差点把秦末乱世平定的天才。
两人曾有过合作, 十分默契合拍。
除了弟弟刘盈, 韩信就只有在和章邯、曹参合作时特别舒心,不需要多解释, 章邯和曹参就能领会他的目的, 甚至能提出补充意见。
两人摸到匈奴王帐边上,扮作普通游牧民族停下休息放牧时, 韩信对章邯夸了又夸,顺带贬低了朝中某些人。
韩信虽然有时候情商很低, 但他愿意情商高的时候, 夸人也十分好听。
明明韩信年龄比自己小,章邯竟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章邯忙谦虚道:“我怎能和太子和平阳侯相提并论?”
韩信想了想,道:“不, 你比盈儿省心多了。盈儿虽熟知我的目的,但他随心所欲,明知我的目的,也会任性妄为。他总认为,无论捅出再大的漏子,我也能帮他补平。”
章邯差点没憋住笑。
传闻中的太子夺丰邑、夺荥阳,似乎都是淮阴侯为主将、齐王为副将。淮阴侯确实辛苦了。
韩信白了章邯一眼:“你笑什么?攻打英布的时候,盈儿不也是这样对你?”
章邯笑不出来了。
好像是啊……
当时他已经与太子商议好如何攻打英布,做好了万全准备,结果太子悄悄把淮南国的都城六县夺了,让英布攻城,他守城。
章邯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两眼一黑。
韩信接着道:“盈儿不常乱来,若他乱来,定是极其信任身后的人。他其实很谨慎。”
韩信心道,能让盈儿乱来的人,除了义父、萧伯父、自己,便是蒙恬、章邯。
嗯,再加半个彭越。盈儿在彭越军中的时候很老实,没有乱跑。
连曹伯父和肥儿,都没能见识到盈儿在战场上的胡作非为。
韩信眼界很高,刘盈信任的将领,恰好是他认可的将领,这让他很高兴。
章邯心里又激动,又郁闷:“这样的信任,真是令人惧怕。”
韩信点头。
他虽然自信自傲,面对刘盈的过分信任,还是难免焦虑。
弟弟从小小一只长成了大大的一只,怎么还是如此令人发愁?
听到刘盈居然穿越死亡沙漠,韩信半夜做梦都要惊醒,坐起来拍着大腿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应了刘盈那声“阿兄”。
他若只是为义父的普通门客,就不会这么为弟弟发愁了。
看看义父那些所谓老兄弟们,个个都为刘盈带着他们的愚蠢儿子立功而激动,可没多少人忧愁。
韩信又想起前往北疆前,刘肥的来信。
摊上这么一大只只长个子的弟弟,他和肥儿都很不容易。
章邯身为大秦少府,秦始皇和秦二世的近臣,很擅长倾听。
韩信说着说着,就抱怨起来。
他已经知道了刘盈的神异,并且已经知道刘盈来寻他,可不是为了提前招揽人才。
才五岁的弟弟脑子很有问题,当从神仙那里得知张伯父和自己是大才后,缠着义父提前来寻张伯父和自己,竟是让张伯父为他捡鞋穿鞋,让自己钻他胯???
张良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温和道:“我倒是可能为盈儿捡好几次鞋,确实会受辱。以盈儿当初的个头,淮阴侯受辱可不容易。”
刘邦笑道:“信儿不是时常受辱吗?他和肥儿总爱让盈儿坐在他们肩头玩耍。”
张良回答:“那受辱最多的不是陛下吗?”
刘邦大笑:“哈哈哈哈,确实!”
韩信当时听得直翻白眼。
幸亏义父是个仁厚长者,义母也很严厉,没让盈儿长太歪。
章邯已经被韩信认可为自己人,韩信将刘盈曾经的“雄伟计划”向章邯吐槽。
章邯嘴边的微笑崩裂。
淮阴侯,其实你不用太信任,不用太把我当自己人。
这个我真的不想听啊!
惊吓之余,章邯又语气复杂道:“陛下连这个都告诉你和留侯?”
一般而言,这等事难道不是该死死瞒住,以免留侯和淮阴侯心生间隙吗?
韩信笑容柔和。
即使快四十岁也总爱憋出傲气模样,无论笑或不屑都要傲一傲的淮阴侯,露出这样正常的笑容可真罕见。
“是啊。”
……
汉将韩信、章邯偷袭匈奴王帐,让老上单于误判大汉大军已经袭来,赶紧扛着王帐搬家。
刘盈也完成了大隋蓝图大帝最后一个副本。
离开前,刘盈做好收尾的准备。
他恢复了大隋原本的爵位等级,给又立了功的李世民封了郡公,并告诉太子杨暕,等杨暕登基,就晋李世民为国公。
刘盈嫌弃杨暕道:“就你那贪色好酒的身体,李二郎这个贤臣良将能再传一代。”
李世民居然尊卑不分哈哈嘲笑太子,被杨暕扯脸。
刘盈又给被他从病榻上拖起来养好身体,饱受他欺负的小可怜李玄霸李三郎封了侯,其理由是李世民立功太多,所以荫庇双生弟弟。
李渊:“???”
他微妙地感觉自己被陛下嘲讽了,这一定是错觉。
刘盈刚进三征高丽副本,立杨暕为太子的同时,就让杨暕的相好与丈夫找了个借口和离,寻了和她丈夫年岁相仿的寡居宗室女赐婚。
现在,他让杨暕的相好入了杨暕的门,抹平了这桩丑事。
杨暕感动得眼泪汪汪,被刘盈按在地上狠狠揍了屁股,半月起不了床。
刘盈又赦免了高颎等因言获罪的大隋老臣的家属,将高颎等人的爵位还给了他们的子嗣。
杨暕眼圈通红:“你要离开了吗?”
刘盈笑道:“是啊。离开前,我要搞个大的。”
杨暕眼泪不敢流了。
他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为、为什么?”
刘盈拍了拍便宜儿子的脑袋:“我和你长兄,和高颎、宇文弼那几个老匹夫关系都不错,我要为他们出口气。”
杨暕:“……”虽然他早就猜到这位突然英明慈爱(但喜欢欺负他)的父亲可能不是原本的父亲,母后也深居后宫不敢与父亲见面,但听父亲毫不掩饰,也还是吓到了。
杨暕继续结结巴巴问道:“那、那你是谁啊?”
刘盈竖起大拇指:“我,大汉刘盈!”
杨暕明白了。
果然!表弟猜得一点都没错,他果然是汉高祖刘邦!
刘盈立下罪己诏,把属于杨广的、不属于杨广的罪名都担了,把杨广之前的生平骂得一文不值,并传位给杨暕后,才准备“巡游天下”,去找个最高的城墙跳下去,再次表演行为艺术。
他离开大兴时,杨暕和李世民两个聪明又胆大的年轻人,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面。两人凑到刘盈耳边,压低声音泪眼婆娑告别。
“感谢你救我大隋,汉高祖!”
“汉高祖,你真的好厉害啊!我决定,以后我最敬佩的皇帝,就是你了!”
刘盈:“???”
刘盈微笑,当着群臣的面把两人狠揍一顿,才扬长而去。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自报姓名了。
怎么每次他报了姓名,别人都认为他是阿父啊!
可恶,阿父那样的废物,比不上我一根手指头!
刘盈气鼓鼓醒来,系统新增送的光环都不能抚平他的坏心情。
这次副本赠送的光环也很一般。
刘盈称其为“退军光环”,只要他开启光环,说要退兵,将领的进取心就会被消磨,提高心甘情愿退兵的概率。
以刘盈现在的声望,令行禁止轻而易举,不可能出现自己要求退兵,将士哗然不满的现象。
算了,聊胜于无吧。
刘盈随手又开启了一个副本。
等这次回长安,他大概就抽不出亡国副本了。懒惰并患有拖延症的刘盈,开启了他最后的亡国之君副本。
“汉献帝?”刘盈瞪大眼睛。
啊,不是,系统你是不是故意使坏啊?知道我现在抽的是最后一个昏君副本,就特意黑箱啊?
我大汉才刚建立呢,你就让我体验大汉怎么亡的?
刘盈头疼无比。汉献帝登基的时候,大汉已经回天乏术。
至少汉献帝这个皇帝本身,肯定回天乏术。他一生都被别人掌握在手心,没有丝毫自己选择未来的余地。
憋屈啊。
“哎,算了,亡就亡呗。我当亡国之君,也要亡得轰轰烈烈,不让大汉死灰复燃。”刘盈伸了个懒腰,穿衣服下地。
“嘿嘿嘿,我汉圣宗圣皇帝,请大汉赴死!”
……
由春入冬,又由冬入春。
刘盈赶着骏马和骆驼,以及灰兔的同类小毛驴,驮着大量大蒜、芝麻、大葱等外来作物的种子,在西域诸国国王送瘟神的喜极而泣哭声中,慢悠悠踏上了回家的路。
刘盈倒骑着大毛驴,对留下的曹窋和大汉将士挥挥手。
曹窋也笑着对他挥手。
刘盈又留下了萧延,倒骑着大毛驴,对萧延挥手。
萧延揉了揉眼睛,仿佛被风沙迷了眼睛。
刘盈见到了在敦煌等候多时的吕禄。
“禄表兄,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盈儿。”
“啊,阿兄和刘肥怎么也在?”
“哼。”
“呜呜呜,盈儿!”
刘盈扑上去给两位兄长一个大大的熊抱,试图把两位兄长同时抱怀里。
韩信使劲把又大了一圈的不省心弟弟推开。
刘肥眼泪跟开了闸的河水似的,使劲往外喷,怎么都止不住。
萧谨走到萧禄身旁,小声道:“大兄怎么来了?”
萧禄不顾和妹妹的男女之别,也顾不上妹妹太子妃的身份,使劲给了萧谨脑袋一拳头。
萧谨抱头痛呼:“哎哟。”
萧禄咬牙切齿:“回家等着挨骂吧!”
萧谨:“嘿嘿。”
萧禄倒吸一口气:“不许学太子的神情!”
萧谨:“哈哈哈哈。”
萧禄都崩溃了:“都让你别学了!”
而另一边,刘盈已经在刘肥的帮助下,挂在了嫌弃他的大兄韩信背上:“哈哈哈哈。”
第183章 诞长子人心浮动
分别了近两年, 兄弟三人见面时与以往任何时候相处时都没有丝毫差别。
刘盈长再大了也要顽皮捣蛋,刘肥只会一味纵容刘盈,韩信便是仍旧嘴硬心软。
刘盈左胳膊挂在一位兄长肩膀上,右胳膊挂在另一位兄长肩膀上, 就像是小时候牵着两位兄长的手, 非要缩着双脚荡秋千。
还好韩信和刘肥都不算老, 勉强能同心协力扛起这只大号熊孩子弟弟。
“既然阿兄和刘肥来了, 我们就不急着回去, 先去逛一逛养马场!”刘盈提议。
刘肥语气不坚定地反对:“阿父让我们早日回去。”
刘盈问道:“阿母呢?”
刘肥道:“阿母巡游天下去了。”
刘盈频频点头:“阿母不在长安, 区区阿父算什么?他已经打不过我了!走, 我们去养马场!”
韩信问道:“难道义父义母揍你, 你还要还手?”
刘盈道:“阿父动手,我当然要还手。阿母就没办法了, 我一拳下去,就成弑母的不孝子。唉, 我就只能逃跑。”
刘盈摇头晃脑, 显得特别委屈。
韩信后悔问了。
他左右张望。跟随刘盈左右的司马喜悄悄把记录的纸卷塞入袖口,躲过了淮阴侯的视线。
司马喜深知淮阴侯和齐王有多宠溺太子。太子自身不在意, 但淮阴侯和齐王若是知道自己如实记录太子言行, 绝对会用剑逼着自己润色。
太子提前给司马喜打了招呼,让司马喜在淮阴侯和齐王面前, 把速记的小纸条藏好。
司马喜越发敬佩坦坦荡荡的太子。
敢做就不怕别人说,更不畏惧后世人的评论。太子就是千古明君!
因阿母不在家, 刘盈不怕回家挨揍, 便说服众人,在河套平原的养马场多停留了几日。
刘盈让吕禄在河套平原建养马场。
养马场建好了,能配种的好马没有几匹。
连刘皇帝都找不到同样花色的骏马拉车, 就大汉军中那些战马,很少有育种价值。
再者,战马大多要经过阉割,才能投入战场使用。数量不多的好马,已经失去了拥有后代的权力。
击败匈奴后,汉军从匈奴缴获了几百匹好马,才不至于让养马场空置。
待刘盈走了一趟西域,时不时运几百匹骏马回来,吕禄的养马场终于像模像样了。
这次刘盈赶了两千余匹上好的高头大马回来,吕禄喜得决定住养马场上。
老秦人养马是祖先手艺。
这个时空项羽屠咸阳,杀尽秦国少府官吏和匠人之前,刘盈先让人转移了。
曾经的大秦少府章邯也还活着,很快就把大秦最会养马的人挑了出来。
这些养马人拖家带口,都在河套平原的养马场安了家。
看见刘盈送来的好种马,养马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谁不知道太子对有本事的工匠有多慷慨?造纸的工匠已经得了爵,接下来该轮到他们养马人得爵了。
大秦的工匠从来不夸海口。
秦律严苛,夸海口的人是会被判罪的。
所以当这群养马人承诺三四十年给大汉培育至少十万匹战马,他们是真的确定自己能做到。
甚至他们可能还是“保守估计”“话往少了说”。
刘盈十分信任他们,先预付了金银绸缎赏赐。
“寡人能不能再征讨一次匈奴,就全靠尔等了!”
刘盈挥挥手,留下一群热血沸腾的养马人仰望他骑在大毛驴上的背影。
“想给神驴配种。”
“神驴把所有母驴和母马都咬了。”
“唉,神驴果然不爱凡物。”
养马人热血沸腾之余,窃窃私语。
吕禄掏了掏耳朵,不是很想听下属算计灰兔驴失败的遗憾声音。
再征讨一次匈奴啊……不知道自己那时还能不能跟随太子出征。
肯定能!
吕禄信心满满。
又磨磨蹭蹭了月余,刘盈终于回到了长安。
长安都要入秋了。
刘邦得到刘盈终于回来的消息,都快气笑了。
那孽子是真不担心自己暴毙啊!
吕雉还没回到长安。
按照上一封信,吕雉大概是要在长江之畔过年了。她正准备召见南越王赵佗,和赵佗商量开边市之事。
刘盈见到阿父,丝毫不客气,也不可能愧疚。
他对阿父逼逼赖赖:“阿父怎么把阿母赶出去巡游天下?巡游天下多累啊。”
刘邦给刘盈丢了一双白眼:“是累,所以我不敢去,怕死在路上,要你打回长安。”
刘盈道:“阿父都戒酒戒色了,不会早死。”
刘邦不计较刘盈嘴里的死不死,道:“我现在闭眼,都算高寿,不算早死。”
刘盈坚持道:“我说你不会死,就不会死。”
刘邦道:“老天还管你想不想我死?”
皇帝和太子满口死来死去,听得周围大臣都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
不吉利啊!!!!!
皇帝太子丝毫不关心身边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就这死不死讨论了一路。
刘盈坚信阿父不会这么早过世。
刘邦原本过世的时间,就在刘盈娶亲之时。
这个时空的刘盈比原本的汉惠帝早出生几年。刘盈弱冠,便是刘邦应该过世的时间。
刘盈击退了匈奴,灭了英布,让刘邦少受了许多本该受的伤。
劝不住阿父沉迷酒色?刘盈成婚当夜抱着新婚妻子跑路,逼他放纵的老父亲养身。
刘盈去西域路上走了近一年,在西域路上待了近一年,回来拖拖拉拉,又是大半年。
离刘邦的“死期”已经过了近三年,刘盈坚信阿父能长命百岁,继续替自己干活。
刘盈悄悄告诉老父亲,他本来死亡的年数。
刘邦听得再次翻白眼。
他就说盈儿怎么突然跑路,一跑就是两三年。
以前刘盈虽然喜欢到处乱跑,但都是在刘邦眼皮子底下跑来跑去。若刘邦唤他回来,刘盈立刻就能回长安。
这次真是把他郁闷坏了。
盈儿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不应该啊。
原来自己那年就该死了。
不愧是孽子,居然想出这样令人无语的方式逼自己活。
能活下去,刘邦当然是很开心的。
他不畏惧死亡,但谁不想活得更长?活着才能享受。
但为了活着,想吃的不能吃,想喝的不能喝,美色也不能碰,还要日日喝那苦药,刘邦是真的很烦。
刘邦只是希望能吃想吃的,喝想喝的,睡想睡的,潇潇洒洒快快乐乐,能活多长就多长。
人这一辈子,都到了一只脚入土的年龄,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盈儿,你已经长大了。”
“不,我还小。”
“盈儿,天下的重担已经该落在你的肩头了。”
“不,我很弱,担不动。”
刘盈耍无赖,刘邦颇为无奈。
但刘盈这次耍无赖,没有又偷偷溜走。
阿母还在巡游天下,在路上颠颠簸簸。
大汉有很多事,刘邦已经精力不济。刘盈终于肯接过一半政务,不再偷奸耍滑。
如刘邦和所有大汉重臣所料,太子能把所有事都做得妥妥当当,效率极高。之前太子的偷奸耍滑,是真的纯粹偷懒,不是能力问题。
“是态度问题!”去年就该去世的萧何,为了等到刘盈这个熊孩子和萧谨这个熊闺女回来,虽然病病恹恹,但还能爬起来干活。
萧谨被刘盈叫回家照顾老父亲,监督萧何好好养病,不准萧何劳累。
刘盈和萧谨的身体都极其健康。
两人回长安后就正式同房,只半月,御医便诊断出萧谨有了身孕,真是太快了。
怀孕效率这么高,刘盈已经在琢磨怎么避孕,以免自家妻子生孩子活活生死。
还好萧谨因身体健康,经期很规律,计算危险期很容易。
只要避开危险期,再辅以羊肠等工具,萧谨怀孕的概率应该不会太高。
刘盈对萧谨叽叽咕咕避孕的事。
本来对怀孕很忐忑的萧谨不知道为何,心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突然就变得平静了。
她轻轻倚靠在刘盈怀里,时不时点头,对刘盈表示她在认真听。
萧谨倚靠在刘盈怀里时,抱紧了刘盈一只手臂。
刘盈的手臂能感受到萧谨心脏的脉动。
心跳一会儿急一会儿缓,而后归于规律的起起伏伏。萧谨抱着刘盈的手臂,在刘盈怀里睡着了。
刘盈不再说话。
他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头发,用脸颊蹭了蹭妻子披散着头发的发顶。
刘盈抱起萧谨,送萧谨回到萧何亲自整理的小院落。
萧何压低声音道:“怀孕的太子妃应该留在太子宫。”
刘盈为萧谨盖好被子,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后才道:“父母照顾,比奴仆照顾更尽心。没有什么规矩比萧谨的身体和心情更重要。”
难得听到刘盈称呼萧谨的名字,而不是呼唤萧谨的小名“壮壮”,萧何便知道此事不会更改了。
萧何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纵然朝中有许多不满的声音,但刘盈已经认定,那些声音都只是杂音。
自家女儿的幸福,只在刘盈一人手中。
刘盈不仅让怀孕的太子妃回相国府居住,他每日黄昏的时候,也抱着没做完的文书去相国府住。
萧何大部分时候住官邸,回家的频率都没有刘盈高。
刘盈后来干脆除了朝议进宫,平日就在萧何家办公,把萧何家当成了自己的太子宫。
太子妃怀孕的时候,勋贵沸腾,都摩拳擦掌准备送上美人。
这时候按照常理,刘盈的太子宫中该进新人了。
什么良娣之类侧妃的位置,还空着呢。
刘盈却住进了萧何府邸中,刘邦也不提给刘盈府中进新人的事。
有人私下问刘邦。
刘邦没好气道:“他想睡什么样的女人,他自己知道抢。他若不想要,就算人抬到了他床上,他都能把人扔出来,让其父母领回去。为了不祸害清白的女子,我和他阿母都不会擅自为他做主。”
刘邦顿了顿,语气平静道:“待看看壮壮这胎是男是女。”
询问的人把刘邦的话传了出去。
刘邦此刻对长安的掌控已经十分强大,没有他不想,而别人能传出去的话。
刘盈听到这传言后,知道这是父亲……不,应该是父母一同对自己的警告和妥协。
他安慰萧谨道:“你什么都不用在意。我不想后院进新人,就是阿父阿母亲自把人抬进来,我也能把人丢出去。你可不要去学什么贤惠,我会难过。”
萧谨问道:“难过?不是生气?”
刘盈笑道:“是难过。”
萧谨垂下头:“那我肯定不能让你难过。”
刘盈轻轻捏了捏萧谨的脸。
刘盈回宫住了几日。
几日后,长安城内再也没有关于太子后院的传言。
刘盈又丢掉政务,去城里当了几日街溜子。
几日后,长安城内兴起了嫁娶的风潮,新人扎堆成婚。
刘邦看着被砸坏的书房,扶额摇头失笑。
吕雉得到刘盈送来的信,心中起了杀意,又在想起萧谨与自己相处过往时缓缓平复。
帝后二人想,幸亏萧壮壮是个好的,不然……
刘盈知道父母如何想。
他不在乎。他的人,他护得住。
萧谨自己也立得起来,身边有足够多能用的人手,能坚持到自己来救她那一刻。
“我们俩永远是一伙的。”
“嗯!”
小夫妻俩手握着手,如过去,也如未来。
……
吕雉匆匆与南越王会面后,便回来看儿子。
只是事得做完,旅途也遥远。等吕雉回来时,萧谨已经快分娩。
吕雉松了一口气。她很担心自己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孙辈出生。
刘孺儿已经在相看人家,等刘盈给她挑拣。
刘盈想多留刘孺儿几年,免得刘孺儿太年轻怀孕,坏了身体。
帝后的女儿不愁嫁,先选好男人,让其等到刘孺儿二十岁再成婚也不迟。
听了刘盈的考虑,急着给刘孺儿选好人家的吕雉站在了刘盈这边。
至于想拿刘孺儿联姻的刘邦,想了想刘盈现在的本事,也同意了。
刘盈以“让妹妹看看怀孕有多难受,好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为由,让刘孺儿与自己同住。
他当然不是让刘孺儿照顾萧谨,只是让刘孺儿陪萧谨说说话,与萧谨一同散步看书,观赏歌舞。
如果萧谨有余力,就让萧谨教教刘孺儿处理家务,并教导帮刘孺儿梳理朝政大事,免得对前朝当个睁眼瞎,将来受蒙蔽。
吕雉见这对女儿有利,便说服了刘邦。
刘邦没被刘盈表面的行为迷惑,不过他同意了。
他私下对刘盈戏谑道:“勋贵子弟、弟弟妹妹,你还能给壮壮找几层庇佑?”
刘盈笑了笑,这次没和阿父犟嘴:“是壮壮自己厉害。”
刘邦跟着笑道:“她自幼就厉害,跟得上你的脚步,你这太子妃挑得很好。”
刘盈竖起大拇指:“我就喜欢厉害的女人!”
刘邦大笑。他彻底放弃了插手刘盈后院。
吕雉后来也渐渐发现,刘盈早早为萧谨准备了太多。虽然她已经对萧谨没了杀意,但就算她还对萧谨有杀意,也动不得萧谨。
萧谨自己也察觉了。
她以前做的事,只是刘盈吩咐,她照做。
萧谨之前虽然也遇到危险,但总的来说还算顺风顺水,许多事她不会想太多太深。
比如她以为,皇帝和皇后对待自己,比亲生女儿也不差。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嫁给刘盈后,会遭遇的恶意。
怀孕的这几月,虽然有刘盈为萧谨遮风挡雨,但萧谨没有经历风雨,也看到了窗外的风雨。
狂风骤雨打在窗户上,仿佛要把坚固的窗户击碎。
这位聪慧的女子,静静地靠在丈夫的怀里,听着风吹雨打的声音,心智城府急速成长。
她终于明白了“太子妃”这个身份的意义,和其可能带来的危险。
她也琢磨出刘盈从未说出口的,让她做的那些“琐事”背后,对她的体贴和保护。
男女有别。刘盈顶住所有压力,以“这是我的命令,壮壮只是照做”为由,用他的“荒唐”为萧谨遮掩,让萧谨继续与沛丰的勋贵子弟深交。
说什么“曾经的小伙伴”,众人都长大后,萧谨以未婚且适婚女子的身份,怎么可能与同龄男子频繁接触,还监督其学习?
萧谨成为准太子妃后,就更不该与外男深交。
只是刘盈处事荒唐,他非用萧谨为副手,众人只关注刘盈,反对也是冲着刘盈。
萧谨便把与“童年小伙伴”的友谊一直延续到现在。
她一直是沛丰勋贵子弟集团的“二把手”,从沛丰到汉国,再到大汉,她与勋贵子弟密切交往的事,如温水煮青蛙般,成了众人不会惊讶的“常态”。
当勋贵在萧谨有身孕,想要送美人去刘盈后院时,他们的继承人坚定不移地站在萧谨这边。
若勋贵想送的是继承人的同胞妹妹,勋贵子弟深知老大和二把手的性格,不肯让同胞妹妹跳火坑;若送的是妾生女或者同族……呵,那绝对不能让别人给自家“兄弟”添堵啊!
萧谨是跟着他们一同在沛丰吃苦,在南郑留守,在长安当街溜子,与他们穿越死亡沙漠、游历西域的生死“弟兄”。不说情谊,只说利益,他们与萧谨保持友好关系,支持萧谨和萧谨未来的孩子,所获得的利益绝对比与萧谨撕破脸,捧一个自己都不熟悉的“同族女”去太子后院争宠,要有利得多。
哪怕父辈没想过让送去的美人夺嫡,只是想生出诸侯王——以刘邦的态度,他们都接受了“非刘氏不得封王”的事实。可一个不一定和自己亲近的诸侯王,哪比得过支持本就与他们极其亲厚的萧谨的儿子,所给他们的利益更大?
何况他们很确信二把手的地位是老大给的,长辈的小心思若让老大生气,那族人只剩下两三家的吕家,就是前车之鉴。
刘盈还以“乳母擅自为皇子做主”为由,整治了弟弟身边的奴仆。又以“长嫂如母”为由,让萧谨插手弟弟的教育。
这乍一听似乎没问题。如今萧谨细想,才发现其中全是问题。
不说还未成婚的长嫂根本不该插手夫家的教育,就说“长嫂如母”,是指父母不在,由长兄抚养幼弟的时候。帝后都还活得好好的,谁敢提什么“长嫂如母”?哪怕萧谨成了太子妃,也绝不该插手小叔们的生活。
可还是那句话,刘盈荒唐惯了,别人看刘盈的荒唐也已经太过习惯。刘盈胡搅蛮缠,先自己接过弟弟们的教育,然后把自己该做的事丢给萧谨干,竟无人察觉不对劲。
萧谨就这样,在勋贵子弟和小皇子中地位徐徐上升。
刘盈总是这样,自己揽下许多事,再以“我惫懒”“我荒唐”为由,让“二把手”萧谨帮他做。
总爱表现得粗鲁莽撞的刘盈,为萧谨的谋划如春雨般轻柔,众人还未察觉落雨,浑身便已经湿透了。
连萧谨自己都未察觉。
当萧谨遭遇恶意,当帝后褪去他们的温情,对萧谨显示出“皇帝”“皇后”的一面时,萧谨才回过神。
刘盈也在此时,才为萧谨戳破皇室的脉脉温情。
“他们其实不在乎你生男生女。以我二人的身体素质,子嗣肯定很多。他们不该这么急躁。他们此举,是不满我对你太在意,后院不肯再进人。”
刘盈食指轻轻搅动妻子两鬓垂下的乌黑发丝。
“若你我是普通人家,哪怕是普通勋贵人家,他们都会很宽容。但我身为未来的皇帝,不应该太重视皇后。我可以给你许多权力,但不能过于重视你,明白了吗?”
萧谨轻轻点头:“我明白。对皇帝而言,最重要的是天下。可刘盈,我不认为我比天下重要。”
刘盈给萧谨的发丝打了个结:“我也不认为我比天下更重要。”
小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而后萧谨给了刘盈一拳头,报复刘盈把她的头发打结。
刘盈接住萧谨的拳头,乖乖把自己打好的发丝结一一解开。
刘盈继续道:“因为他们都重视天下,所以以后都不会动你了。壮壮,你很厉害,你能驯服未来的彻侯和诸侯王。即使你没有子嗣,也会坐稳皇后和太后的位置。”
萧谨摇头:“我才不要当太后。这世界没了你,没意思。”
刘盈微愣,然后把妻子按在自己的怀里,使劲揉乱了妻子的头发。
萧谨气得咬了刘盈的手臂一口。
……
刘邦重新向弟兄们诉苦,看来壮壮以后有没有子嗣,自己都不能插手刘盈这孽子的后院。
吕雉训斥了找借口频繁进宫向她请安的勋贵夫人,又命妹妹闭门思过。
她亲手做了男孩与女孩两套衣服,以显示无论萧谨生出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要为萧谨撑腰。
长安城便安静了。
夫妻二人对萧谨,恢复了以往的慈爱。
萧谨便在这种气氛中,为刘盈诞下了长子。
针对太子后院的人心浮动却并未消失。
他们本就没想过夺嫡,只是想与未来“诸侯王”扯上关系罢了。
只是这人心浮动,皇宫里这家人,完全不在意了。
第184章 万国来朝的雏形
刘盈的长子出生时, 长安城乃至整个大汉,都好像静了下来。
刘盈也静了下来。
从刘邦举兵起,刘盈就东奔西跑没停过,走的路比老父亲刘邦还多。
大汉建立后, 说是秉承黄老之学, 休养生息, 庶民是没怎么动, 但大汉朝廷动个不停。
刘盈代替老父亲御驾亲征, 南征北战, 巩固了他在秦末乱世中让人不太敢相信的赫赫威名。
大大的长安城, 宽广的新宫殿, 刘盈就没待多少时日。
皇帝、皇后、太子三人都在长安城的时间,就更少了。
皇宫里多了一只小崽子, 性格越发冷硬的帝后的神情都变慈祥了。
刘邦让还不会爬的小崽子在自己肚子上睡觉。吕雉重新摇动了纺车。
刘盈把皇宫里不大的花园翻了土,种上了从西域带回来的农作物。
坐完月子, 已经能在庭院里行走的萧谨, 站在田埂上给刘盈递水递帕子。
再加上有了刘盈保护,开始在皇宫里满院子乱窜的小皇子们, 和跟在小皇子们身后的少年皇子们, 皇宫热闹得就像是沛丰老家。
刘邦和吕雉二人,都好像变回了刘季和吕娥姁。
刘盈回到了长安, 还有了长子,无论有多少人心浮动, 都隐于水面下。
这时曾经期盼刘邦早死的人, 倒是盼着刘邦晚死了。
如果刘邦再活一二十年,说不定就会和太子起冲突。
无论他们怎么想,总归只是想想。
有异心的人顶多悄悄鼓弄一些巫蛊之事, 然后绝望地看着被诅咒的刘盈身体还是那么棒,又提着鼎去欺负老秦臣。
蒙毅本来快病死了,竟被探病的刘盈气得垂死病中惊坐起。
回来探病的蒙恬差点笑岔气。
蒙毅闷声闷气道:“兄长,你什么时候回家?”
蒙恬笑道:“我打算就在长城安家。”
蒙毅不解。
发须灰白的蒙恬,轻轻拍了拍发须同样灰白的弟弟的背:“有一位能代表秦人的将领葬在长城脚下,天下士人就再也不会拿秦人和六国人的仇恨说事了。”
蒙毅道:“兄长不需要如此。陛下和太子能镇得住天下。”
蒙恬轻轻摇头:“陛下和太子是否镇得住天下,与我等老秦人为自身谋划,并无关系。再者,听多了太子嚷嚷要青史留名,我也难免有了更多野心。”
蒙毅想问,兄长的名声难道还不够青史留名吗?
最终他没有问。
名声这东西,如权势财富一样,总是不觉够的。
陛下和太子定是能在汗青之上与所有先祖后辈争锋之人,如先帝一般。
身为先帝的臣子,身为如今陛下和太子的臣子,怎会觉得自己的名声已经足够与君王同行?
永远都不会觉得足够。
蒙毅便不想死了。
他也可以再努力努力,将来去见先帝的时候,才有更多故事讲给先帝听。
蒙毅其实是因为蒙恬这番话,才燃起了求生的心气。
可惜这件事是在刘盈气他之后,史书上便记载蒙毅是被刘盈气活的。
现在已经有了这个传闻。蒙毅得知后,写了自传辟谣。
后来这自传被考古学家发现,可惜后世子孙更喜欢玩梗,有真相也不听。
蒙毅就是被刘盈气活哒!超大声!!
这导致蒙毅在后世文学作品中,总处于饱受刘盈“欺凌”的迫害位。
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知道蒙毅得知自己的未来“名声”后,会不会后悔没有早日致仕归隐。
可惜他不知道,便还是从病床上爬起来,接手了刘盈带来的西域种子育种之事。
农人不敢轻易尝试新的农作物,育种和推广的事,历朝历代都是从宫苑开始。
少府的职责,可不仅仅是讨好皇帝。
蒙毅的好友召平也从种瓜,终于变成了刘盈希望的模样,着手新作物的改良育种。
刘盈希望召平的“技术”变成“知识”,给他配了许多擅书的弟子。
召平的弟子记录下召平每一次错误的正确的实验,希望从中总结出普适性的改良育种方法。
将来刘盈会命人把他们的记录总结成一部农书,刊印成册。
纸张书籍很难流传后世,但有了印刷术,一代一代书本再版,知识会流传下去。
当刘盈家的小崽子能在刘邦肚子上翻身的时候,刘邦给小崽子取了大名。
他无视刘盈的抗议,还真用了当初刘盈吐槽的“怎么不取名为刘恒”名字,小崽子以后就叫刘恒了。
按照常理,刚学会翻身的小崽子应该是听不懂长辈说话的。
小刘恒却睁大他的双眼,静静地扫视刘邦和刘盈,好像在思考什么。
可这“平静”也就是一瞬,没脑子的小崽子很快继续翻滚,滚累了就试图抓自己的脚啃。
刘盈真不知道自家小崽子怎么喜欢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刘邦笑话刘盈,这小崽子完全和刘盈幼年时一模一样,都爱啃脚。
刘盈瞪大眼睛:“胡说!我没有!你诽谤!”
刘邦坚称,刘盈就是喜欢啃脚。
吕雉微笑颔首,赞同刘邦。
是的盈儿,你幼年时也如此令长辈费解。
刘盈生气了。
他提起小崽子,拍了一下小崽子的屁股。
小崽子哇哇大哭,掉落不菲经验值。
刘盈眼睛一亮,正准备继续欺负儿子,萧谨忙从刘盈手中夺回儿子,一个闪身躲到了吕雉身后。
刘邦一个大巴掌拍到刘盈的脑门上,阻止刘盈把小崽子抢回来。
之后刘盈便被父母剥夺了单独亲近儿子的权力。
他可以与儿子交流感情,但至少有父母或者萧何之一在场。
萧谨是拦不住刘盈这个大号熊孩子的。
萧何似乎与小崽子特别投缘,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小外孙,比自己亲孙子还喜欢。
为了拦住刘盈欺负人,萧何的身体又好了一些,下雨天时不会咳得喘不过气了。
特别当他追打刘盈时,让沛丰的老兄弟们恍惚间看到了曾经沛县的那位刀笔吏。
别看萧何不上前线,他气狠了,能追着陛下和平阳侯曹参打。
“萧相国曾经把陛下和平阳侯撵上树。”
“确有此事。”
“是什么理由来着?”
“似乎是太子向萧相国告状,说陛下和平阳侯要合伙把他丢掉?”
众勋贵将手兜在袖子里,仰头看萧何把刘盈撵上了树。
萧谨拉着萧何的袖子告状,告状的内容似乎是刘盈欺骗小刘恒,说要把小刘恒丢掉,把小刘恒吓得哭得不敢吃饭。小皇孙居然听得懂,真聪慧啊。
“真是陛下亲儿子。”
“你说什么废话?”
刘邦优哉游哉悄悄路过,竖着耳朵想听老兄弟骂刘盈。
谁知道,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刘皇帝可不会惯着这群老兄弟。他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围观的勋贵作鸟兽散,徒留又轮岗成为左右丞相的王陵和吕泽面面相觑。
“我们不是来参加朝议吗?”
“是参加朝议。”
“怎么人都跑光了?”
“因为陛下恼羞成怒。”
两人继续面面相觑。
再次成为太尉的韩信疾步走到萧何面前,安抚萧何的怒火,拯救永远只长个子不长品德的弟弟。
唉,要是肥儿在这里就好了。自己真不适合当拉架的人。
又是几个月过去,召平已经摸索出大蒜的种植方法,正在与豌豆和芝麻战斗,小崽子刘恒也周岁了。
对孩童而言,周岁是第一个坎。
大汉皇宫平日都很节省,不爱办太大的宴席。这次刘邦给小皇孙大办了一场周岁宴,命全国诸侯都来朝贺。
连南越王都提前送信,想要亲自前来朝贺。西域诸国也派了使臣团。
连仍旧焦头烂额的匈奴老上单于都派人来送礼,要与大汉“约为百年好”。
老上单于还试图向大汉求亲。刘盈回复,没问题,把你家青年才俊送来给我家挑挑,以后婚俗按照大汉的算。
老上单于便假装没这回事了。
但匈奴并非他的一言堂,有些匈奴部落首领很是意动,于是匈奴使臣团里塞进了不少青年贵族。
这些青年贵族基本不是继承人,送给大汉也没关系。
刘盈来者不拒。
大汉缺人,人才多多益善。
这次宴席,刘邦和吕雉都兜起了手,让刘盈和萧谨以皇帝、皇后的名义操办。
刘盈这次没有给父母唱反调,很认真地完成了工作。
刘邦和吕雉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
吕雉与曹夫人一起织布裁衣,要给小刘恒送一套新衣服。
刘邦挖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
此时酿酒工艺已经很成熟。
在周时的书籍中,就记载了周朝宫廷酿酒的方子。
周朝人酿酒,已经极为讲究,容器、酒曲、选料、酿造时长,都有严格的规定。
后世人所脑补的“古代酒都是醪糟水”,实在是小瞧了古人。
汉时常喝的酒有两种大类。
一种是稍稍富裕的平民所喝的“浊酒”;一种是贵族所喝的“清酒”。
以稻米为原料的酒举例。
“浊酒”即后世人所“嘲笑”的醪糟水,是今日酿造明日喝的甜米酒,这种酒不仅当作饮料,也是一种“羹汤”。
“清酒”是多日酿造的酒,酿造的时间越长,甜味越低,酒味越浓。清米酒长什么样,味道如何,花大价钱买日本清酒的人应该都知道。
现代人误以为古代人酒量差,喝醉是喝个水饱。大部分不常喝酒的现代人,喝两三瓶十度上下的瓶酒都会头晕。陈酿的清酒有二三十度,若喝个水饱,早就醉死了。
刘邦当皇帝后,常喝的当然就是陈酿的清酒。
他喜欢用粟米酿造的清酒,酒色淡黄,在阳光下如流动的琥珀一般。
汉代宫廷逸事记载,大汉宫廷里的酒,会根据时节加入不同浸料。
时鲜的果子,盛开的花朵,芬芳的香草……统统浸入陈酿的清酒中,为酒水增添一番风味。
其中大汉宫廷经久不衰的御用酒,乃是用重阳菊花所泡的菊花酒。
别看刘邦是个大老粗,在品酒上别有一分雅致。
他用滚烫的水烫了酒坛子,在酒坛子里铺上一层刚采摘的菊花朵,再注入宫廷酿造的粟米酒,用布和酒泥封好,埋入栎阳的皇宫中。
迁都长安时,刘邦将酒坛子挖出来,又在长安的宫殿里埋下。
刘盈幼年时随口提了一句什么状元红女儿红,刘邦便说要在刘盈成婚时,再把酒坛子挖出来。
刘盈成婚当日太过热闹,刘邦等着第二日家宴时再挖出酒坛子。
谁知道刘盈抱着萧谨跑路,这酒坛子便留到了现在。
待孙儿周岁宴,刘邦终于有机会把酒坛子挖出来。
拆开酒泥,揭开封条,刘邦深吸一口浓郁的酒气,先把酒偷喝了小半坛。
若不是刘盈防着刘邦,特意悄悄跟来,大概这坛子酒,就给刘盈剩个底了。
刘盈鄙视:“你这么爱喝酒,要不要喝蒸馏酒啊。”
刘邦嫌弃:“那个不好喝。”
刘盈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好像宫里还真的能酿造出蒸馏酒,不知道是不是大秦少府工匠没被屠杀,所发展出的新酿酒技术。
不过刘盈细思后,好像前世的时空,蒸馏酒也可能是西汉就有了。
海昏侯“刘沫沫”,即汉废帝刘贺的墓葬极其丰富,各种陪葬器具分门别类,摆放得井井有条。
在海昏侯的酒器仓库里,考古学家发现了蒸馏酒器。经过反复蒸馏,酒液的酒精度能超过七十度。
考古学家认定,西汉初年就有了成熟的蒸馏酒技术。之所以后来记载不详,不过是贵族不爱喝这个,便懒得记载。
但如发现了汉文帝时期的成熟纸张,一些历史学家不愿意宣扬造纸术的起源至少能提前到战国一样,许多权威历史学家也不赞同西汉就有了蒸馏酒。
他们写了许多论文,来论证蒸馏酒是西夏至元朝的外来物,否定海昏侯的蒸馏酒器文物。
其否认借口是,虽然这是酒器仓库,但蒸馏酒器上又没刻着个酒字,怎么能证明放在酒器仓库的酒器就是酒器?说不定是做其他用处。
反正文字没记载,他们就不认。
刘盈摸了摸脑壳。
他不知道前世时空刘贺墓中的蒸馏酒器是不是真的蒸馏酒器,还是刘贺脑子有坑,在酒器仓库里独独放了一件非酒器来搞怪。自己还是给蒸馏酒器上刻个酒字好了,免得后世不肖子孙以为大汉的老祖宗们只喝醪糟水。
刘盈抢了刘邦还想喝一口的酒坛子,和刘邦说起后世对大汉酿酒技术的误解,说起海昏侯墓中那个酒器仓库里的“非酒器”。
刘邦嘲笑后世人太过自卑,居然不敢想象老祖宗也能喝上美酒。
“蒸馏酒真的很难喝,只是辣喉咙,没意思。”
“我认为所有酒都很难喝。”
“那是你还小,不懂。”
“呵呵。”
父子二人斗了一会儿嘴,又说起刘盈的新副本。
刘邦对如何帮助大汉末代皇帝推翻大汉,兴致十足。
他撺掇刘盈偷偷跑路,改个名字揭竿而起,复刻他当年的丰功伟绩。
刘盈骂阿父是在做梦。没人没钱,自己凭什么和人争夺天下,你以为那还是秦末乱世啊?世家豪强都已经抬头了!
刘盈是想选个枭雄当狗腿子奸臣,给他出谋划策,早日掘了大汉的根。
“你不要名声了?!”
“我什么时候要过名声?”
“说得也是。”
“对吧?为了达成目的,我可以认他为义父!”
刘邦以为自己够无耻了,没想到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自己更不要脸面。
服了服了,不知道哪位枭雄如此倒霉,会成为孽子的义父。
不知道孽子专克父吗?
刘邦和刘盈回到宴会上,群臣已经嗷嗷待哺,看着酒坛子眼红了。
上行下效,刘邦是个酒蒙子,大臣也多好酒。
曹参也从齐国回了长安,见到刘邦抱着的酒坛子就想起身来抢,被萧何一袖子给挡了回去。
陛下越老越温和,仿佛从刘皇帝变回了刘亭长,但这不是你曹参僭越的理由!
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曹参唉声叹气。
不去抢,这口酒他不一定喝得到啊。
曹窋和萧延也跟着西域使臣团回到了长安探亲。
曹窋严阵以待,比面对匈奴骚扰大汉的骑兵时神情更严肃,心里更紧张。
萧禄看得直摇头。
好友怎么还试图去管曹伯父喝酒?看来好友明日又要来找他痛哭流涕了。
刘邦坐到了上首处。
他拍了拍手,宫廷乐师敲响了编钟大鼓,宫宴开始。
喝起来!
吕雉也倒了一小杯刘邦珍藏的菊花酒,喝得双颊飞出一抹红霞。
萧夫人喝多了,倒在吕雉怀里,被吕雉掐了脸。
萧谨为刘盈斟酒:“我还以为你回来后会继续阻止陛下喝酒。”
刘盈端起酒杯,狠狠翻了个白眼:“阿父让我陪他用了几日膳。”
御医安排的膳食确实很健康,就是没滋没味。
没想到现在御医都知道多油多盐,吃多了烧烤,对身体不好了呢。
可别说现在食材和调料匮乏,就是在食材和调料已经极其丰富的现代社会,又有多少人能忍得下“健康膳食”?
刘盈陪刘邦吃了几日和刘邦一模一样的饭菜,与刘邦一同喝了几日没滋没味的白水。
御医说刘邦连蜂蜜水都不能多喝,且刘邦不爱喝甜的。比起蜂蜜水和奶饮,他宁愿喝白水。
刘邦什么都没说,刘盈已经了解了父亲想说的话。
不外乎,就是这样没滋没味地活着,不如折寿。
反正老刘已经有了优秀的继承人,不用担心身后事,现在不享乐,难道要这样没滋没味地熬日子?
刘盈妥协了。
只要阿父不酗酒,酒肉想吃就吃吧。
自己晚年,大概也是阿父这副德性,不可能为了熬日子苦了自己。
萧谨见刘盈闷头喝酒,不想说话,心里叹了口气,只陪着刘盈喝酒,也不再说话。
哪怕帝后对萧谨露出过獠牙,萧谨仍旧很敬爱帝后。
帝后是陪伴她人生最长的长辈,比父母还长。
而且……她心疼丈夫。
“来,喝喝喝,看今日谁先醉倒!”
刘邦丝毫不顾及刘盈的心情,抱着酒坛子离开座椅,来找老兄弟喝酒。
无论是一直忠诚的,还是曾有过异心的,或者他曾经起过杀心的老兄弟,此刻都和乐融融地凑在一起,与大汉皇帝拼酒。
刘邦甚至与曹参勾肩搭背,连地位尊卑都忘记了。
萧何提醒了几次,干脆闭眼喝酒,眼不见心不烦。
可萧何不想看,刘邦和曹参却不会放过他。
“放开我!”
“不放!”
“陛下有令,不放!”
“放开我!!!”
萧何被刘邦和曹参一人拽着一只胳膊,从相国的位置上拖了下来。
“啊!!!!”
不想当相国,但被委以重任,当了许多年没有赵王的赵相国的雍齿喝多之后,心中郁闷涌出来,这几年积攒的谨慎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大叫一声,冲到刘邦面前诉说刘邦的不公。
我不想那么累!我要回长安享福!
刘邦便在地上画了个圈,要和雍齿比角抵。雍齿若赢了,他就让雍齿回来。
当雍齿摩拳擦掌时,刘盈被刘邦推着走进圆圈。
雍齿:“???”
刘邦厚颜无耻道:“儿子代替父亲作战,多正常?你不爽,你也让你儿子来!”
雍齿一拍胸脯,谁没儿子啊:“雍钜鹿!!”
雍钜鹿吓得酒都醒了。
啊?我和太子比角抵?父亲你的酒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刘盈对雍钜鹿勾了勾手指。
区区雍家兄长,我能打十个!
“哈哈哈哈,雍钜鹿,你怎么一招都接不住啊。”
“你行,你上啊!”
宫廷酒宴变成了太子和年轻勋贵子弟比试角抵,刘邦开盘赌钱赌酒。
萧谨抱着孩子悄悄来到吕雉身边,询问皇后需不需要劝一劝皇帝陛下。
吕娥姁睁大着惺忪的醉眼,对萧谨歪了歪头,然后低头继续喝酒。
萧谨:“……”
完蛋了,皇后也喝醉了。
她举目四盼,寻找还有谁能阻止闹剧。
盼完后,萧谨借口儿子犯困,抱着儿子先离开了。
没救了,溜了溜了,先保住自己。
小刘恒蜷缩着拳头,揉了揉双眼,发呆。
他只是一只脑袋还未发育完全的智障宝宝。大父特意为他举办的周岁宴席,他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吵闹。
打哈欠,揉眼睛。小刘恒呼呼大睡。
萧谨轻轻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
她才不信儿子和丈夫一模一样呢。儿子明明比丈夫乖巧多了。
不过过于乖巧的孩子,肯定会被刘盈狠狠欺负吧。
萧谨有点担忧儿子的未来,又有点想看儿子被刘盈欺负时的窘态。
大约父母都是如此,既盼着孩子好,又会在孩子出了无伤大雅的丑时捧腹大笑。
……
吵闹的皇孙周岁宴结束,外藩诸侯和使臣团见识到了大汉皇帝的豪气,和大汉太子把年轻贵族全挪倒的英姿。
他们用夸张的记载,称赞大汉第一代皇帝和太子。
有使团留在了长安,长安奇怪口音的人越来越多,让长安人啧啧称奇。
后世记载,长安自那日起,有了万国来朝的雏形。
第185章 南越王心气散了
宴席结束后, 赵佗没有立刻离开长安。
他本以为自己对大汉的威胁很大,此次来长安做足了准备。如果他被汉帝扣留,留在南越的长子立刻就会继位。
赵佗年纪也不小了,他又不知道自己能活成人瑞, 早就有了随时老逝的心理准备。
刘盈还真想扣留赵佗。
他比赵佗更了解赵佗, 也更了解南越。南越国的强盛几乎是赵佗一人的威名撑起来。赵佗在时, 南越的军队仍旧是大秦的南越兵团。等赵佗老去, 南越就变成了普通的藩国, 连闽越国都打不过, 还要向大汉求援。
刘盈和老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后, 刘邦却不同意。
“不是赵佗老去后南越国变弱, 是赵佗老去时,在南越国的老秦人都去世了。”刘邦唏嘘道, “即使有几十万秦人,与中原脱离联系后, 他们的后人也会沦为蛮夷吗?”
刘邦的话像是疑惑, 又像是感慨。
刘盈眨了眨眼:“如果把阿父的话讲给蒙毅听,蒙毅会气急败坏吗?”
刘邦瞥了刘盈一眼:“你想让蒙毅再病一场, 你就去。”
刘盈遗憾地叹气。
蒙毅的身体怎么如此弱?他都不好发挥了。
身边的人心理越来越强大, 小崽子又被父母和妻子护得紧,他的经验值来源大大减少。
如蒙毅这样永远会在同一个地方生气的经验包, 真是不好找。
甚至荀子的门人在刘盈大谈特谈李斯和韩非时,都会面无表情地听刘盈唾沫横飞, 不给刘盈掉落经验值了。
刘邦道:“虽然不能去气蒙毅, 你可以让赵佗去拜访他的老同僚,也可告知他南越国的末路。”
刘盈想了想,道:“阿父想让我把纸张和印刷术送给赵佗?”
刘邦笑了笑:“大汉很慷慨。”
刘盈跟着笑:“那是自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越既然已经对大汉称臣, 大汉自不会让南越堕落成蛮夷。
帮赵佗加快开发南越的进度,令南越人筑城屯田,大汉未来才能将南越收为真正的领土。
刘盈遗憾道:“可惜我见不到那日了。阿父,真的不让我揍小崽子的屁股?”
刘邦敲了一下已经比他还高大的儿子的额头:“你家小崽子也见不到那日。你揍他干什么?”
刘盈摸了摸额头,心气稍稍顺了些:“也对。可能我们大汉的皇帝都不一定见得到那一日。”
南越那块地彻底被中央纳入流官统治,要等到明清了。
拓荒真的好艰难。
刘盈提到了未来,刘邦询问起刘盈的新副本。
刘老皇帝刚推翻了一个大秦,现在对再推翻一次辉煌的王朝,打造一次封建王朝末路,十分有兴致。
他还召集了老伙计们,继续给刘盈辅导作业。
老伙计们纷纷装病告辞。
老大你有病吧?
不过以刘邦缠人的功夫,这帮已经很忙的作业辅导团队,最终还是得被刘邦刘盈父子坑进作业小组,造大汉的反。
韩信就已经入坑。
他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穿进弟弟的梦境,和弟弟一同与汉末群雄争一争谁的本事更强。
刘盈对刘邦贼兮兮道:“有个叫诸葛亮的,号称是萧伯父、张伯父和阿兄三合一!”
刘邦回以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如果萧何和子房再不肯帮你写作业,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千古贤才和千古明君一样,都在胸口蕴着一口比金石还硬的傲气。激将法虽然老套,但真的屡试不爽。
韩信就已经轻而易举被激将,连公务都耽误了,被吕雉指着额头一顿教训。
有的人快四十高寿了,还是会被义母把额头戳红。
刘邦要放过赵佗,刘盈便遗憾地放弃使坏。
赵佗成了刘邦的酒友,被刘邦拉着抵足长眠,说了许多体己话。
刘盈整理好需要赵佗带回去的技术和书籍:“大汉的工匠也很稀缺,不能送与你。你可派工匠来长安学习。南越的竹木多,将来可以将纸张卖于大汉,关税能充盈大汉和南越的国库,是双赢。”
赵佗心情特别复杂。
他带来的臣子更是郁闷。大汉是不是傻?他们是资敌吗?
赵佗却不是臣子那样的蛮夷脑子。他当了大半辈子的老秦人,眼界不会如此狭隘。
大汉对南越所做的事,就是把赵佗当真正的臣子,让赵佗继续在南越推行“书同文”。
周朝建立的时候,只有很小很小的一块地。
周王分封诸侯,不是给领地,而是给的“开拓许可”。
这个在千年后的欧洲社会也有类似的情况,叫“开拓令”。即诸侯能打下多少领土,他们创立的诸侯国就有多广阔的疆域。
后人看周朝的地图很纳闷,怎么与周王室最亲近的同姓诸侯王,领土面积都小得可怜?
因为这些同姓诸侯王,才是最初“列土分疆”的真正诸侯王。他们得到的,是当初已经开发的土地。
齐国建立时,只有一个年年被东夷劫掠的小城镇;秦国建立时,秦人与戎狄混居,连城池都没有;楚国建立时,楚王还是个山大王,拿着土特产去朝见周王还会被嘲笑,费了老大劲也只得了一个最低等的“男爵”……
他们在最偏远的地方不断往外开拓,打下了原本周朝好几倍的土地,让蛮夷之地都变成了“华夏”。
赵佗读了很多书,读了很多史。华夏的历史已经很长了,他现在遇到的问题,在史书中都有解答。
“你不怕南越国太强大,成为秦国、楚国那样让大汉控制不了的强国?”大概是汉帝刘邦看上去太过豁达大度,赵佗问出了这句心底话。
刘邦笑道:“我比你强,我儿子比你儿子强,我的孙子也肯定比你孙子强。大汉三代人都比南越强,中原又比南越更富庶,这样还能被南越赶上,那就到了大汉该灭亡的时候。”
赵佗很不解:“为何陛下不忌讳谈论王朝灭亡?”
刘邦继续笑道:“人终有一死,王朝也终会覆灭,忌讳又如何?不如时常挂在嘴边警醒自己,覆灭那日才会推迟啊。”
赵佗不再问了。
不过在拜访老同僚的时候,他还是抱怨了一番。
蒙恬已经回到了北疆。南越好歹把蒙家族人全须全尾地送了回来,相当于在乱世中庇佑了蒙家族人一段时间,蒙毅很热情地接待了赵佗。
章邯、召平等曾经的秦朝重臣,在刘邦和刘盈的应许下在蒙毅府邸赴宴,和赵佗交流感情。
当听到赵佗的抱怨时,老秦臣纷纷举起酒杯遮住白眼。
微醺的赵佗非常生气地拍桌子:“你们也认为我远远比不过汉帝吗!”
从军多年,章邯的脾气变粗鲁了不少。
他嫌弃道:“你说的是什么废话?陛下带着几百拿着竹竿木杆的黔首起兵,便能建立煌煌大汉。你既然有为王称帝的野心,坐拥几十万大军,连秦灭之后回中原逐鹿的雄心都不敢有。你有何底气与陛下比?”
蒙毅被刘盈把脾气磨得很好,说话很委婉:“现在你不过蛮夷之君,与闽越驺无诸等人比一比就成了。别说大话,徒惹人嘲笑。”
召平疑惑:“你居然没有自知之明?”
赵佗生生把酒给气醒了。
他辩驳:“大汉再强大,不也拿南越没办法!”
章邯嫌弃道:“因为南越穷啊,打了得不偿失。”
蒙毅失笑道:“陛下和太子不是让你好好治理南越了吗?”
召平疑惑:“你这话说的,太子去了西域,不也没把西域诸国灭了。难道是因为西域诸国比大汉还强吗?”
混入老秦人中的大秦博士叔孙通忍不住插话:“你一个好端端锦衣玉食的大秦贵族,为了统治蛮夷都被迫披发文身了。大汉打南越干什么?送个皇子来替你披发文身?”
赵佗:“……”
他明白了。他就不该来和老同僚聊天喝酒。
这群老同僚已经不再是他的同僚,早就已经变成了汉臣。他们视自己为蛮夷!瞧不起自己!
叔孙通劝说道:“你此次回家祭祖后,还是该留下些族人重建宗祠。不然你的后人都被南越蛮夷同化,家中族谱香火若断了,你该怎么向祖宗交代?”
蒙毅十分赞同:“没让你送质子。你就送旁支的子弟,或者不会继承王位的幼子来长安为勋贵,总要给家里留一条后路。”
章邯嫌弃道:“你送来长安的子嗣,绝对比你在南越过得好。”
召平吃着自种的瓜摇头晃脑:“你自己在外拼搏,吃些苦正常。总有些不能吃苦的子嗣,你也为他们多考虑。”
赵佗更生气了。我堂堂诸侯王,怎么被老同僚说得落草为寇似的!
不过赵佗确实有送一支子嗣回祖地的想法。
他和能当南越王的子嗣,生活肯定很优越。但不能继承王位的子嗣,在南越国恐怕就过得不会太好了。
诸侯王肯定比大汉的官吏过得好。但南越国的官吏,显然不可能比大汉的官吏过得舒服。
正因为老同僚说的都是实话,赵佗就更加生气。
他也有些郁闷。
当初自己怎么就胆子那么小,没在得到秦灭的第一时间回中原?
虽然大秦百越兵团不愿意掺和救秦之事,但让他们回中原争霸,许诺他们在肥沃富庶的中原分土地,他们肯定乐意回来。
为什么自己不敢?
不敢……赵佗睡着睡着,就坐起身,神情颓然。
一介雄主,竟散了心气。
“我都说不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赵佗自嘲,“我就是不敢啊。”
刘盈再次见到赵佗时,赵佗眉间散了傲气,多了分郁气,仿佛真的变成了老头子。
刘盈恍然。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心血来潮,预感自己生活的时空的赵佗,恐怕难以活到人瑞的岁数了。
这怎么成?刘盈既然把赵佗放了回去,就想让赵佗给他多干几十年的活。
他可不相信赵佗的子孙。
刘盈催促老父亲再去找赵佗抵足长眠,激起赵佗的心气,让赵佗在南越好好干活。
刘邦差点和刘盈打起来。
乃公我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工具人吗?你这孽子的话是不是太奇怪了?!
刘邦把刘盈丢出宫,让他自己去找赵佗抵足长眠去。
刘盈捶打宫门:“你俩都爱喝酒,我又不爱喝酒!”
刘邦不为所动,命令宫廷护卫不准给刘盈开门。
路过的赖在长安不走的外藩使臣疑惑地询问,太子这是在闹什么?难道是和皇帝陛下闹翻了?
陪同的汉吏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丝的疲惫:“不,陛下和太子只是在闹,不是闹翻。你就当寻常人家的父亲和儿子打闹。”
外藩使臣满眼的“我见识再少,你也别骗我”。
就是寻常父子,也不会这样闹腾吧!
赵佗也很好奇。
他本来赌气不再去找老同僚,还是去找了蒙毅:“太子终于被陛下忌惮了?”
正忙得晕头转向的蒙毅,还不知道陛下和太子又在闹笑话。
他听了全过程后,发现这个闹笑话的程度不算严重,便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赵佗更加好奇:“你听闻太子被陛下忌惮,怎么还安心了?”
蒙毅幽幽道:“忌惮?你去问问章邯,太子当着陛下的面拿了他多少次虎符和小印?陛下永远不会忌惮太子。他们肯定是为一些琐事胡闹。”
赵佗:“……”他确信蒙毅已经完全变成汉臣,没了秦臣的修养。
哪来的秦臣,敢说皇帝和太子胡闹啊!
赵佗之后也不知道汉帝和汉太子那日在闹什么。蒙毅倒是关心了一下。
当他得知太子催皇帝去和赵佗抵足而眠,皇帝把太子扔出来让他自己去后,很后悔自己的关心。
他究竟是听了一耳朵什么污秽啊!这还不如陛下突然发疯忌惮太子!
“最终还是阿父自己去和赵佗抵足而眠了。”刘盈撑着下巴道,“酒友之间才好聊天,我和醉鬼没话聊。”
蒙毅欲言又止,最后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赞赏:“太子不好酒,很好。”
不然他回答什么?君王与臣子抵足而眠明明是会令人感激涕零的事,从太子嘴里说出来,怎么让人忍不住捂耳朵?
但蒙毅心情再古怪,这“抵足而眠”的疗效确实是好的。
在刘邦与赵佗推心置腹后,赵佗眉间的傲气虽然没回来,郁气确实是散了。
刘盈给赵佗添了一把火,稍稍透露了自己有神仙相助,能看到许多类似世界未来的秘密。
反正他是太子,是大汉实权皇帝,就是他自称是神,别人也只会附和对对对。他一点都不惧怕暴露秘密。
赵佗果然被刘盈勾起了好奇心:“南越国存了几代?”
刘盈道:“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你曾孙就衰落得差不多了,连闽越国都打不过。”
赵佗抖胡子。
他成亲很早,曾孙已经出生了!打不过驺无诸后人的那个废物,是哪个曾孙?!他回去就开揍!!
“不过你子孙虽当不了多长时间的南越王,南越……嗯,南越那片地未来给你立了很多庙宇。今后还有许多其他姓氏的南越王,但他们就只认你一个。”刘盈道,“开发南越的始祖,南越王赵佗,华夏不灭,香火不灭。好好干活啊,不要对不起后人给你烧的香。”
赵佗不小心扯下了一把胡子。
刘盈看赵佗惊愕的样子,幻视了阿父。
阿父太过惊讶的时候,也喜欢扯胡子。
赵佗喃喃道:“香火……不灭?”
刘盈点头:“你是南越华夏子孙公认的文化始祖。哦,许多人其实说你是南越汉人始祖,哈哈哈哈。”
赵佗深呼吸:“我还能有这样的名声?”
他以为自己只是普普通通诸侯王呢,怎么就被请进庙宇了呢?
听听,听听,华夏不灭,香火不灭。这是许多皇帝都没有的待遇!
赵佗假惺惺问道:“那陛下呢?肯定也有很多庙宇吧?”
刘盈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和阿父不在乎那些虚的。汉王朝覆灭后,在华夏大地的主体民族一直自称汉族。这不比什么庙宇香火厉害?”
赵佗心中刚燃起的火焰被泼了一瓢冰水,凉飕飕的。
行吧,你们父子是厉害。
赵佗很不想相信刘盈的自我吹嘘。他不相信以后的王朝,会容忍自己的子民自称前朝之人。
可他又很想相信自己将来会进庙宇,会被后世人膜拜。
赵佗忧愁极了。
刘盈又道:“你的地位大概就和驺无诸他们差不多吧。他们也是开发闽越的始祖。”
赵佗:“……”
刘盈摸了摸下巴冒出的胡茬:“不知道你和他的庙宇,谁更多一点,谁的香火更盛一点。”
赵佗:“……”我堂堂秦人,居然就只配和蛮夷君王比了吗?
好吧,现在他也确实是蛮夷君王。
赵佗道:“驺无诸自己就是蛮夷,他懂什么书同文车同轨?如何教化蛮夷,是我大秦人的本事!”
刘盈鼓掌:“说得好!我现在正让人写史书,让他给你把这句话记下来。你说到就要做到啊!”
赵佗冷哼一声,主动中了刘盈的激将法。
一个诸侯王已经是他的顶点,子孙听上去也不是很争气,那他的追求,除了后世之名还能有什么?
如果不相信刘盈的话,赵佗还能推迟开发南越的进度。
他身为攻打百越的秦将,当然明白百越抵御中原的“屏障”,就是它的落后荒芜。
为了让自己后世子孙都能当南越王,都能躲在百越丛林中,偷偷拿着皇帝的印玺悄悄“外王内帝”,他就不能让南越发展太快。
但这个时空的赵佗见到了刘邦,见到了刘盈。
在这之前,韩信还灭掉了南越国一支老卒,极大地削弱了南越国的军事实力。
这一路走来看来,赵佗深知南越国比起大汉,已经是弱小的藩国了。如果大汉想和大秦一样,不计代价地灭掉南越国,战争结果根本不会有悬念。
何况汉太子刘盈和淮阴侯韩信的战绩,真是超出人的想象,不像是凡人。
他已经老了,刘盈和韩信都还年轻。只有大汉熬死南越的份。
刘邦说他的子孙都比赵佗强。赵佗难过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子孙……唉,不提也罢。
既然已经不能再做赵家躲在南越的山林中当千秋百代帝王的美梦,赵佗就只能为自己多做打算了。
比如,让自己的庙宇更多,香火更盛。
他堂堂大秦贵族,教化百越的功绩难道还比不过蛮夷驺无诸?
那他还有何颜面自称秦人?!他又不是真的蛮夷!!
刘盈一番激将,赵佗眉间的傲气终于回来。
刘盈拍了拍心口,十分欣慰。
赵佗应该还能活到人瑞的年龄吧?可要多多干活啊。
就算活不到那么大岁数,在活着的时候,希望赵佗能为开发南越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不然,南越王赵佗怎么对得起后世子孙给他供奉的香火(超大声棒读)!
……
“哈哈哈,你看他居然瞪驺无诸。”刘盈送走了赵佗和驺无诸,捧腹大笑。
刘盈的崽子满周岁的大事,驺无诸自然也亲自来了。
他来长安,和回家一样自在,丝毫没把自己当诸侯王。
比起赵佗的多思多疑,驺无诸完全是来长安并游玩了。
当赵佗瞪驺无诸的时候,驺无诸一头雾水,来询问无所不知的汉太子刘盈。
刘盈是个老实孩子,告诉驺无诸,将来闽越王和南越王的庙宇香火之争。
驺无诸乐了。
以前他是赵佗的手下败将,不然也不会从“王”降格成“番君”。没想到自己的后世名声,还能和赵佗坐一桌。
驺无诸压低声音道:“我回去就去偷袭南越!”
刘盈虚伪道:“你悠着点。要和平,和平懂吗?现在休养生息才是最重要的事。”
驺无诸道:“我懂,我懂。”
只要不影响大汉休养生息,大汉不管其他外藩王如何打架对吧?
闽越和南越……咳,应该说百越老土著和大秦百越兵团本来就有仇。现在大秦百越兵团沦落到和他们一起当蛮夷了,驺无诸不把以前积攒的郁气发泄出来,他就不是越王子孙。
赵佗也明白越人土著贼心不死,防备着呢。
“让叔父和族叔老老实实待着,好好搞经济建设,不要掺和进去。”刘盈派人给楚王刘交和荆王刘贾送信,“谁要是私自出兵,我就亲自去帮他们带兵。”
楚王刘交和荆王刘贾还在长安城没走呢。得到刘盈送的信,两人忙亲自进宫拜见刘盈,保证绝对不会掺和蛮夷的争斗。
刘交无奈:“太子,你很了解我,我从来不主动出兵。”
刘贾果断道:“我打不过。”
刘贾本来也是刘邦麾下一员大将,所以刘邦才让他镇守南疆。但英布一战,章邯给他上了一课,刘盈和韩信上的课他更是根本看不懂。
他想了想,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宗室藩王养老吧。其实打仗这事,他也没必要去争第一线。何况他儿子比他还不如,连上战场都不敢。
刘盈欣慰:“有自知之明便好。”
劝服两位叔父后,代王太子刘濞来找刘盈。
他看出驺无诸和赵佗的狼子野心,愿意替刘盈分忧。
刘盈把刘濞按在地上暴揍一顿:“就你?再练练吧?”
刘濞哭着跑走。
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报刘盈对他从小到大的侮辱之仇!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反!
弟弟刘广小声问:“有机会是什么机会?”
刘濞小声道:“说不定他英年早逝!”
刘广:“……”
他把消息传递给刘盈的时候,神情尴尬极了。
兄长的计划全靠天意,他这奸细当得颇没有成就感。
刘盈拍了拍堂弟的脑袋。有这么蠢的兄长,真倒霉。不像他,兄长都是给自己擦屁股的。
第186章 不出声就是默许
借口小崽子的周岁宴, 诸侯都来长安拜见,刘盈把所有诸侯都审了一遍。
大汉的诸侯不止诸侯王。
彻侯都有自己独立的封国,都是诸侯。就像是周朝时,诸侯的爵位都是公侯伯子男一样。诸侯僭越称王, 周天子就已经成了吉祥物了。
原本时空中, 削弱诸侯王, 从汉文帝就开始了。汉武帝下手最狠的, 不是已经被文景二帝削弱过很多次的诸侯王, 而是彻侯。
其实从汉武帝之前, 汉高祖最初制定彻侯藩国制度的时候, 就已经埋下了削藩的伏笔。
比起先秦时的彻侯封国几乎是国中之国, 大汉的彻侯封国中也有郡县,由中央直接派遣流官治理, 彻侯不得干涉流官任命,几乎把彻侯的藩国变成了单纯的“食邑”。
这就是大汉独特的“郡国并行制”。
在这样的制度基础上, 汉武帝大举撤掉彻侯的藩国时, 就显得较为容易,没有彻侯敢反抗。汉武帝后, 封侯多是仅有封号和食邑的关内侯, 如冠军侯便是关内侯。
这个时空中,刘邦有了刘盈这样优秀的继承人, 没有在平叛中消耗自己,有足够的精力和底气打造更加完善的“郡国并行制”, 摸索让天下真正能归于一统的制度之路。
刘邦是马上皇帝, 天下由他打下来。继任者刘盈也是战神,有不菲战功。
在他们的压制下,就算有诸侯生出野心, 也只能唯唯诺诺装孙子。
刘盈穿越死亡沙漠,许多野心家蠢蠢欲动。
比如刘邦一眼就看出有反骨的刘濞。
原本历史中,刘邦也看出刘濞的野心过大。这个时空,刘邦心中没有半点紧张,还很想看笑话。
刘濞再大的野心,在面对刘盈时也只是重复着“我要挑衅”“我被揍了”“我哭着跑了”的日常,真是好玩。
刘邦哪可能看不出,刘濞野心是有,但对刘盈十分敬重。只要刘盈不死,刘濞便只是刘盈那“过于活泼且讨打”的“臭弟弟”,不会有让刘盈被迫“弑亲”的小动作。
刘邦对亲朋好友都很宽容。只要不真的弄出事,他都能容忍。这就是他看着刘濞有了小动作,还宽恕刘濞的原因。
刘濞虽有反心,只要反形未具,并在刘盈回来后就变老实,他就不会动刘濞。
刘濞也聪明,不会一直嚷嚷自己要谋反,让自己难做。
刘邦想起刘盈悄悄和他笑话的另一个时空中的淮阴侯。
嗯,虽然反形未具,你也别天天把反心挂在嘴边,大嘴巴到处嚷嚷。这样自己真的很难做。
唉,还好自家的信儿是个好的,自己和娥姁教得好。
感情到位了,刘邦和刘盈一样,什么都敢说。
他想来想去,越想另一个时空的韩信就心越堵,忍不住把刚被义母戳了额头,所以工作很努力,被太多琐事磋磨,心里正烦着的韩信拉到身边,对他嘀咕另一个韩信。
我再忌惮你也没想杀你,你也别天天嚷嚷谋反啊,你还只嚷嚷!
韩信满头雾水,然后被雷霆劈得炸毛。
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要拉着我感慨!
刘邦还在那里叨叨:“你要谋反,就做好谋反的准备,轰轰烈烈和我战一场。把谋反之心嚷得天下皆知,但实际上没有谋反,我杀你,还要挨后世人的骂……”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韩信的眼神都被义父念直了。
就算另一个韩信与自己境遇不同,带兵的本事或许还是差不多的。即使他后勤和民心拖不过义父,最终仍旧战败,但肯定会给义父造成很大麻烦吧?义父你说什么“做好谋反”的准备,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敢对另一个汉帝这么说吗!
韩信有气无力道:“好好好,是是是,我一定不乱说话。”
刘邦把人念烦了,自己心气顺了:“你和他不同。你倒是没关系,反正是盈儿愁。没人能让盈儿发愁,还不会比盈儿更愁。”
韩信深深叹了口气:“别在盈儿那里胡说。谁知道盈儿会不会脑袋一拍,让我和肥儿反一个给他看看,他也要暗中参与。”
刘邦终于闭嘴,不再烦义子了。
虽然依照常理而言,刘盈不会拿天下大事乱来。但刘盈向来能突破人的想象,谁知道他会不会灵机一动,认为暗中支持信儿和肥儿造反,有利天下呢?
刘邦越想越头疼,又去找吕雉叨叨。
吕雉:“……”好烦。
虽然盈儿确实是这种人,你也不要在盈儿什么坏事都没做的时候提前开始忧愁啊。那这辈子还过不过了?愁不完的。
刘邦道:“还是再劝劝盈儿,让他赶紧当皇帝。”
吕雉想了想,道:“你就说你身体不好,若再劳累下去会有碍寿命,他可能就会顺从了。”
刘邦犹豫道:“他会不会说就算我当皇帝,他也能替我分担政务?”
吕雉摇摇头:“盈儿聪慧,不会不知道只要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天下的压力仍旧是你的。”
刘邦觉得吕雉言之有理,便试了试。
刘盈半晌不说话。
这么大的人了,他竟还瘪嘴,看得刘邦可乐了。
刘邦戳了戳儿子早就不软的腮帮子:“我该享福了。”
刘盈道:“只要阿父不死,天下的重担就不会全部到我肩头。你不过是自欺欺人。”
刘邦笑道:“那就让我扶你走一段路。我肯定比娥姁早死,你阿母还能陪你走一段路。这大一统的王朝啊,谁也没有见过。就算你很优秀,我心里也慌乱。得看着你这个皇帝当得妥当,我才能安心闭眼。”
刘盈瘪嘴:“那你别安心了。”
刘邦笑话刘盈的小儿姿态,刘盈继续不说话。
刘盈不说话,刘邦就当他默认了。
太上皇的传位仪式,再次启动。
群臣惊了一下,又不是很惊。
刘邦早在刘盈弱冠时就想传位,只是被刘盈挡了回来,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们不太认真地劝了一下,劝说的主要话术是太子同不同意啊,会不会弄出些事情来让微臣难做。
刘邦安抚群臣:“盈儿很懂事。他知道朕真的老了,疲了,就不会乱来。”
群臣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懂事?陛下你确定?太子和“懂事”有哪一点搭了?
不过太子若闹出点什么事,也是帝后先头疼。既然皇帝主意已定,他们便按照流程走便是。
那个太上皇让位仪式怎么做,让我在史书中翻翻。
啊?赵武灵王让位?这个不吉利啊。
群臣认认真真翻书,愣是没有翻出一个吉利的太上皇(王)让位的先例。
就是儒家吹的禅位,也不是大权在握的君王,在身体还没到垂死的时候传位给继承人。谁当了君王,会忍住永远霸占权力的欲望?
看看赵武灵王的前车之鉴,饿死这种死法死得可惨了。
赵武灵王的时代离大汉不算太遥远,大汉人踮起脚尖,还能看到那一段摇曳的光影。
皇帝明知道赵武灵王的下场,还能安心将皇位让给太子吗?
诚然,赵武灵王的悲剧可能是在已经继位的幼子和有反心的长子中左右摇摆,但幼子能冷漠无情地饿死赵武灵王,然后扑在死相凄惨的父亲尸体上哭得好像他有多么无辜,便可看出已经退位的王和在位的新王中的权力斗争,已经磨灭了父子亲情。
刘邦是自己拼杀出的天下。付出了这么多,他真的忍得住在闭眼之前,将天下交给他人?
刘盈也是个霸道性子。他真的忍得住自己当了皇帝,头顶上还有个指手画脚的太上皇?
很少人看好刘邦这次退位。
即使是刘邦的老兄弟,心情也很不平静。
刘邦很重感情。刘盈看着嘴甜,但感情毕竟隔了一代。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们这群大老粗还是懂的。
老皇帝将天下让给了新皇帝,他们这群老大臣是不是也要将手中权力地位让给新人?
即使那新人可能是自己的子嗣,他们也不愿意啊。
谁愿意放弃手中大权?权势的滋味,可比财富美妙多了。
刘邦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反对他的让位。
但他也知道,如他想在刘盈刚弱冠就退位,群臣只能按照他的命令动作一样,现在群臣也只能在心里嘀咕,无人敢阻止他。
天下人反对的事太多了,皇帝自有决断。
“你看,我就说我先退位,扶你走一阵子,你才走得更稳妥吧?”刘邦揉了揉披头散发面朝下趴在床榻上,以无声抗议的好大儿的后脑勺,“没我压着,你就要动刀了。”
刘盈瓮声瓮气道:“那不是更好。全杀了。”
刘邦失笑。
吕雉没说话,心底赞同刘盈的话。
她一直反对刘邦的软弱。什么叫没有反形就不算谋反?都有反心了,不全杀了,难道等他们真的谋反,给大汉造成麻烦了再杀人?那会耗费更多人力物力。
吕雉为了给刘邦和刘盈帮忙,也为了教导萧谨,史书抄了好几遍。
她可没在史书中,看到如此软弱的君王。
可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如此软弱,她只能捏着鼻子心里骂几句,不能越俎代庖,替他们收拾这群人。
但如果这些人过分了,吕雉可就不会心软了。
就算丈夫和儿子抱怨几句,吕雉也相信,对外人都大度的他们,肯定也不会计较自己的僭越。
刘邦也了解吕雉这个性格。
他瞟了一眼吕雉的眼神,就知道吕雉心里又在动杀意。
唉,天下事烦心,把娥姁都逼得动不动打打杀杀,和换了个人似的。
“盈儿和我不一样,若你真的对谁动了杀心,先和他商量,不要擅自做主。”刘邦一边揉着儿子毛绒绒的后脑勺,一边对吕雉劝道,“他若不开心,你经不住他的折腾。”
吕雉伸手拍打了一下刘盈的胳膊:“你还能折腾你阿母了?”
刘盈的声音哪怕瓮声瓮气,也带着他独特的桀骜不驯:“废话。我少折腾你了?”
吕雉:“……”
她气得又拍打了一下刘盈的胳膊,但没忍住笑。
这孽子,“孝”是“孝”,但和“顺”字半点沾不上边。
萧谨抱着儿子悄悄探头,又悄悄缩头。
她揉了揉儿子光秃秃的大脑袋道:“刘盈哪怕年岁再大,在帝后面前还是个骄纵的宝宝呢。”
萧谨怀里的真宝宝歪头,神情傻乎乎,应该是没听懂。
刘盈对提前当皇帝只是沉默反抗,韩信一看,便认定刘盈确实默认了。
其他诸侯王刚离开,现在不好再回来。但刘肥应该回来了。
因齐国发生了太多事,齐王刘肥在侄儿周岁宴都没能回来,让曹参代自己祝贺。
当刘盈继位时,齐国的事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
如果刘肥没赶上刘盈的继位仪式,他的眼泪能把齐国淹了。韩信如此对义父义母说后,本来想让刘肥继续坐镇齐国,免得齐国在刘盈继位时发生不好的事的刘邦和吕雉,无奈同意。
肥儿样样好,就是太爱哭。
这像谁啊?曹夫人也不爱哭啊。
刘盈终于接受了现实,振作了精神:“啊?齐国还在吵?我去齐国一趟,把刘肥带回来。”
他深呼吸,扯着嗓子大喊:“我要去散心!当皇帝后就不自由了!我要去散心!”
帝后齐齐挥手:“去吧去吧,萧谨也去,你们都去逛逛!”
萧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
孩子虽然已经断奶,但她以为帝后还要让她看顾孩子呢。
萧谨忙以刘恒还小为由,婉拒帝后好意。
帝后却坚持让萧谨多出门走走。
“恒儿我来带。以后你几乎不能跟着盈儿出门,巡游天下都是两人轮流去。趁着还没当皇后,多玩一会儿。”吕雉为萧谨理了理发丝。
刘邦赞同道:“你这些时日忙着看顾孩子,该出门透气了。”
刘盈不耐烦道:“你同不同意有什么用?自己上车或者我绑着你去。”
听了刘盈的土匪发言,萧谨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横了刘盈一眼,认命。
夜晚,恒儿被帝后提前抱走,萧谨倚靠在刘盈怀里,感觉有点空虚:“没想到陛下和皇后会让我出门玩。”
刘盈一边给萧谨的头发打蝴蝶结,一边道:“是不是感觉回到了你当太子妃之前?”
萧谨已经懒得理睬老爱玩她头发的刘盈。
阻止了也没用,反正刘盈玩够之后,会为她把头发上打的结解开理顺。
“嗯。”萧谨把半张脸埋在刘盈肩头。
刘盈满意地看着自己打好的蝴蝶结,伸手拍了拍妻子的背:“他们就是这样。阿父阿母对你的慈祥和温情并无半点掺假,他们对你确实如亲生女儿一般。只是有些事比儿女,甚至比他们自己都更重要。”
萧谨闷声道:“我会习惯。”
刘盈打完蝴蝶结后,开始解蝴蝶结:“没让你习惯,也没让你顺从。你只需要知道他们的无情是真的,温情也是真的。他们的无情,我会为你挡住。你只需要享受他们的温情给你的好。”
萧谨轻轻侧过脸,仰头看着刘盈:“我自己能挡。”
刘盈道:“我知道你能,但我不能让你自己挡。他们是我的父母,我若不能挡住他们对你的不好,我受不住这个气。”
萧谨又把脸埋在刘盈的肩头,嗤嗤地笑。
刘盈总能把脉脉情话说得让人忍不住笑。
刘盈慢慢捋顺萧谨的黑发:“你接受他们温情的时候,心里也不用有什么感激。我只是叮嘱你,有好处就拿,心里越不舒服,越要拿好处。好处不拿白不拿,别委屈自己。”
萧谨将脸在刘盈肩头碾来碾去:“老大,你这话太不孝了。”
刘盈挑眉:“这才是大孝。你拿他们的好处,他们才开心。”
萧谨安静了一会儿,才在刘盈怀里轻轻点头:“嗯。”
又过了一会儿,萧谨小声道:“之前我真的有点害怕,也很难过。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叔父叔母。”
刘盈道:“我知道。连亲生儿女尚且和父母磕磕绊绊,谁能一直顺利?你看我也差点把阿父阿母气死。”
萧谨拧了一下刘盈的手背:“你是特殊的。别老说这个,要是恒儿学了,看你怎么办?”
刘盈挑衅道:“父子争斗,全看实力。他尽管放马过来!”
萧谨有点同情自己的孩子了。
唉,不过她站在老大这一边,嘻嘻!
“恒儿太闷了,活泼些好。”
“没问题,等他会走路会说话,阿父阿母就不会拦着我给他启蒙。我会让他变活泼。”
“嗯嗯,嘻嘻。”
“现在也可以折腾他。我去打个老虎,给他做一身老虎玩偶衣服。把整个老虎脑袋给他做成头盔。”
“好玩!”
“小崽子就是拿来玩的。”
年轻小夫妻嘀嘀咕咕,对孩子爱意满满,也恶意满满。
完全不知道自己将来遭遇的小刘恒在摇篮里翻了个身,换了个地方睡觉也不哭不闹。
吕雉和曹夫人住在了一起,共同抚育小刘恒。
至于刘邦,他被妻妾排挤了,只能每日闲暇时来逗一逗孙儿。
嘿,不哭不闹真好玩。想当年,刘盈还不会说话便学会了闹,胆子又大,精力旺盛,到处乱爬,真是难带。
刘邦想起带刘盈的过往,就忍不住长吁短叹。
他的好脾气,有大半是被刘盈这个孽子磨出来的。
刘盈会说话后,他更是连骂人都少了。
“恒儿啊,你可不要学你阿父。”刘邦每次来逗孙儿,都要叮嘱。
吕雉很想说盈儿很优秀,学盈儿也没什么。但想起刘盈的破坏力,她只能改口道:“学你阿父的聪慧就够了,其他别学。”
小刘恒翻了个身,神情傻乎乎。
他大概是没听懂吧。
帝后在张罗刘盈的继位仪式,刘盈自己跑路。
太尉韩信也卸职跟着跑路,领了个御史的官职说是帮皇帝巡视天下。
对韩信这个不姓刘,但完完全全一副刘邦庶长子做派的没血缘宗室,群臣也习惯了。
反正以淮阴侯的功劳,也足够他乱来。
淮阴侯不求权不求势,就是去探望弟弟,有什么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什么,你说朝中手握重权的勋贵不应该和诸侯王交往过密?
淮阴侯是例外的。
“等太子继位,淮阴侯大概会变成诸侯王。”
“也有可能他懒得去,让儿子当。”
“啧,羡慕。”
“非刘姓不能为王,羡慕什么。”
“他又不姓刘!”
“那不是因为太子说‘刘信’这个名字没有‘韩信’名字好听的缘故吗?”
群臣面面相觑,群臣无语。
皇帝这一家子,真是奇葩。
不知道陛下当皇帝后才生的那些小皇子,是不是正常人。
皇宫里多了好几个小皇子,但群臣无人不知,陛下在沛丰那一家子,与旁人是不同的。
“鲁元公主还未寻好丈夫?”
“太子说想多留妹妹几年,好给妹妹选个年纪小的。”
“啊?!”
群臣兜起手,畅想太子继位的未来。
嗯,那真是一眼看不到头。
……
被群臣提到的鲁元公主刘孺儿,正在马车上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她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身体也变好了。刘盈此次探亲,将妹妹也带在了身边。
刘孺儿的性格还是过于弱了,刘盈不指望妹妹自己能多支棱。他只是让妹妹多看看广阔的天地,多培养些爱好,也与他和刘肥、韩信多增进一点感情。
刘盈想让刘孺儿知道,他们沛丰一家子,与皇宫里其余同辈是不同的。刘孺儿有人撑腰。
刘孺儿非常快乐。
马车暂时停下歇息的时候,一只路边的蝴蝶都能让她傻乐许久。
宫里也有蝴蝶,但她就认为路边的蝴蝶更好看。
刘盈又给她指着路边田地,为她介绍大汉休养生息的成果。
刘孺儿经历过乱世,与养在富贵窝里的其他皇子公主不同,她内心也没完全把自己当高高在上的贵族,仍旧会对庶民吃的苦感同身受。
“公主有食邑,你丈夫肯定有爵位,封邑和家臣都是你管理。你要好好对他们。”
“嗯!”
“肯定会有刁奴以为你什么都不懂,用金银财宝哄着你,再拿你的名声去欺负庶民。你要多告状。”
“不用麻烦兄长,我会好好处理。我已经长大了,能管得住家里人。若管不住,我就去寻嫂子。”
“也行,反正壮壮肯定没我忙,你麻烦她去,少来麻烦我。”
“哦。”
萧谨白了刘盈一眼。
说好的替妹妹撑腰啊,就是“少来烦我”?
唉,孺儿还是自己多照看吧,刘盈不行的,他只喜欢给人找麻烦,不喜欢替人收拾麻烦。
刘肥在齐国边境等了许久,恪守着诸侯王无诏不可出国,在边境下来回徘徊。
刘盈的车队一出现,刘肥就振臂高呼。
看着刘肥高举双手晃来晃去的模样,曹参总觉得眼熟,可能是错觉。
第187章 只是随性而为诶
齐聚之后, 刘肥难免又哭了一场。
明明去接盈儿是阿父阿母允许的,阿父阿母却以自己长期离开齐国为由,在盈儿长子周岁宴的时候,不准自己来探望。
虽然齐国确实有一点点的混乱, 但可以曹相国镇守啊。为什么曹相国能去长安, 自己不行?
刘肥一边哭, 一边幽怨地瞟着曹参, 似乎是在埋怨曹参当时不站在自己那边。
曹参假装没看到。
他也想去看刘盈的长子, 且很久没见到儿子了。曹窋回长安没多久, 又去了西域。曹参不知道下次和儿子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怎么能将机会让给刘肥?
曹参又不怕得罪刘肥。何况他知道刘肥心胸宽广, 自己不会得罪刘肥。
刘盈不会劝人,只会嘲笑刘肥, 并撺掇刘肥下次直接跑路,别理睬阿父。阿父还能因为刘肥偷偷回长安杀子不成?
韩信忙阻止刘盈带坏刘肥, 自己劝慰刘肥。
曹参欣慰。
韩信比在军中时成熟许多, 确实有长兄的模样了。
他以前以为刘肥是三兄弟中最成熟的人,结果这么多年了, 刘肥一点成长都没有。
哭过之后, 刘肥才发现刘盈把刘孺儿也带了来,欢天喜地地和妹妹问好。
虽然刘孺儿过于年幼, 又是女孩,刘肥在沛丰的时候几乎没机会和刘孺儿相处, 但刘肥仍旧对刘孺儿很亲近。
刘孺儿对刘肥也很有好感。
虽然幼年时记忆不清晰, 但她依稀记得,每当阿兄拿虫子吓唬自己的时候,都是二兄来拯救自己。
在年幼的刘孺儿心中, 刘肥才是他的兄长。至于同胞兄长刘盈,那是让小孩瑟瑟发抖的大坏人。幼年的刘孺儿看见刘盈朝她冲过来,就会吓得哭泣。
几人坐在车中,说起在沛丰的过往。刘盈对刘孺儿噘着嘴的控诉十分得意。
萧谨斜眼瞥着刘盈:“这有什么好得意?”
刘盈得意扬扬:“有人怕我,我当然得意!”
刘孺儿的嘴噘得更厉害。
刘肥都不好睁眼说瞎话,替刘盈找补了。他只能嚅嗫道,那时盈儿也还小,确实有些顽皮。
韩信只听不说话。
只是那时顽皮吗?看看现在的盈儿,难道就不顽皮了?
韩信实在是听不下去,出马车和曹参一起骑马了。
“怎么,不陪着他们?”曹参打趣道,“受不了太子的自我吹嘘了?”
韩信道:“盈儿的吹嘘还好,肥儿的附和才让人听不下去。”
曹参失笑。
韩信待曹参笑够之后,道:“齐国很麻烦?如果太麻烦,盈儿恐怕会忍不住出手。”
曹参笑容一僵。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即使盈儿动手,六国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不然陛下就不会在齐国设郡国了。”
韩信道:“肥儿还是太心软了些。”
曹参笑道:“他对其他事很心软,但在太子出塞时,可是生了好大的气,杀了好多的人。”
韩信嘴角噙着浅笑:“应该的。”
曹参拈须颔首,在马背上远眺已经隐约能见的齐国城池:“太子若想做点什么,也挺好的。他亲自招揽齐国士人,比齐王和我招揽齐国士人更好。”
韩信道:“他大概会想再来一次论战。”
曹参问道:“只是论战?”
韩信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盈儿的想法,谁能猜得透。”
向来气定神闲,被刘邦和萧何联手暴揍时都神色自若的曹参,也面露难色了。
是啊,谁能猜透盈儿?连陛下都猜不透。
曹参只能道:“既然陛下和皇后让太子来齐国,就是默许他行事了。”
韩信再次摇头:“默许不默许有什么用?义父义母向来溺爱盈儿,就是没有默许,盈儿做了什么事,他们都是护着。”
曹参想起往事,不由叹息。
其实皇后还好,至少不会把皇后印玺随意丢给太子,更不会纵容太子乱刻皇后印玺。
但这样对太子也无用。太子会偷盗。
我大汉的太子,怎么是个贼呢!
刘盈从马车里探头:“我喷嚏打了不停,你们俩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曹参和韩信连忙否认。
刘盈狐疑地缩回脑袋:“你们小心点,别被我抓到了!”
曹参和韩信相视一眼,不敢再聊刘盈了。
这孩子怎么如此敏锐?
太子来齐国探亲本是公开的秘密,即齐国人本来应该装作不知道太子来了。但一进齐国,刘盈就展开了太子的旌旗,这下齐国人就没法装了,纷纷来拜见太子。
刘盈说是放松,就真不管政务,只每日宴席。
齐国靠海,光是靠着煮盐就足够富庶,刘肥供得起刘盈每日宴请。
刘盈大肆收受礼物,自己和萧谨随意挑几样,韩信和刘孺儿再挑几件,剩余可以卖钱的都送给刘肥。
刘肥不肯收,刘盈竟公开贩卖礼物,所获得的金钱再赠予刘肥。
齐国观望的士人很是不屑。这个太子居然如此不讲究!
送礼的人回过味,再送时就只送金银绸缎了。
齐国士人实在是忍不下去,许多士人都来叩齐王宫的门,希望劝谏住在齐王宫的太子。
刘盈一概不见。
曹参的相国府便被士人围了。
曹参在齐国表现得很和气,礼贤下士的名声很洪亮。当齐国名士来访时,他只能接待。
曹参也不知道刘盈在干什么,只能承诺会去劝劝太子,把人先敷衍过去。
敷衍几次后,齐国名士回过味,便不再去骚扰曹参,继续堵齐王宫的门。
曹参相国府中的门客很不理解:“相国为何不劝太子?”
曹参苦笑:“太子从不好财,他做出反常之事,必有图谋。”
门客更不理解:“太子有何图谋,为何不与相国说?难道太子不信任相国?”
曹参叹气:“不,太子是太信任我了,所以顽皮呢。”
门客:“???”
他彻底搞不懂了。相国你在说什么?你自己听得懂吗?
在曹参看来,刘盈就是顽皮。明明可以告诉自己,却等着自己去问。
既然刘盈没寻自己,就是还用不上自己。待用得上时,刘盈自会告知自己。曹参便陪他玩了。
齐国情况确实很复杂,但曹参对刘盈十分信任。刘盈日日开宴席,定有他的道理。
就算没有,太子来齐国开几日宴席又怎么了?陛下也爱开宴席。
曹参对太子收钱也丝毫不在意。
别人收钱,他会担忧收钱的人徇私。他对刘盈还不了解吗?送给刘盈的钱就是打了水漂,别指望刘盈会给你回报。
刘盈是出了名的收钱不办事。他不要脸的。
曹参晃晃酒杯,眯眼。
送吧送吧,就当是你们给大汉缴纳赋税了。
又过了几日,送礼的人也察觉不对了。
太子是礼物照单全收,赠送的人一概不要。他们想要让子嗣去太子身边伺候,太子也不屑地拒绝。
虽然他们还未向太子提要求,但见他们送礼再多,在宴席上的位次也没变过,更别说太子找借口寻他们说话,他们就知道太子的态度了。
太子居然如此不要名声!
有人便称病不来赴宴,观望太子会不会生气。
刘盈自然是不生气的。谁来谁不来,他都不在乎。
反正送礼他招收不误,没送礼他也不会派人去敲打。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不乐意来拜见了。刘盈的宾客一日比一日少。
又过了几日,齐王宫便门可罗雀。送礼的齐国豪族无声地抗议太子骗他们钱,还对他们不尊重。
他们想,自己冷落了太子,太子无论是发怒还是反省,总该有个态度吧?
刘盈的态度就是换个城池,继续召开宴会。
齐国豪族:“……”太子莫不是缺钱,故意来敲诈他们的?
他们纷纷串联齐国城池的豪族,让他们别给太子送钱,别去赴太子的宴。
士人社会地位高,就是皇帝设宴,只要没强迫他们去,他们都可以不赴宴。
拒绝皇帝的宴请,还是性情高洁的代表呢。
“只是这拒绝在多次送礼之后,就显得他们只是气急败坏。”萧谨悄悄对刘孺儿道。
刘孺儿双手捂着嘴笑,差点笑出声。
见刘盈迅速成了齐国豪族厌恶的对象,曹参终于来寻刘盈了:“玩够了?你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让齐国豪族缴纳税赋?”
刘盈坏笑道:“我就是敲诈他们。”
曹参无奈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宠溺:“然后呢?”
刘盈道:“以我的名义雇佣工匠整修河道,建堤坝,挖沟渠,造水车和磨坊。”
曹参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不是黄老的休养生息啊。”
刘盈耸肩摊手:“我管它是哪家的休养生息?”
曹参问道:“太子,以后你要兴儒学吗?”
刘盈又耸了一次肩,摊了一次手:“我管它什么学,想用就用。非要说,我那叫‘实用学’。”
曹参有点头疼:“你总要确定一个让朝臣能跟着走的学说。他们不像你,任何学说都能学以致用。”
刘盈道:“那就暂时黄老吧。黄老说不干涉当地人做事,所以我用齐地的人送的钱,来修齐地的大河堤坝,不是很符合黄老吗?”
齐国豪族真的是豪富啊,即使他们吞了小头,刘肥举办宴席的钱也赚了回来,所剩的钱还能做很多事。
曹参听着刘盈的歪理,满意地点点头:“好,我就这么对外说。”
他当然不在乎刘盈遵循什么学说,只是让刘盈找个借口,别让朝臣太混乱,挑起学说纷争而已。
哪怕刘盈这一手主动干预其实挺“儒”的,但刘盈说它是“黄老”,那这就是“黄老”。
如果刘盈决定捧“儒”了,曹参就会做准备,把要做的事都包装成“儒”。所以他才问刘盈,将来要遵循什么学说为朝廷主流,他好提前做准备。
皇帝只需要“学以致用”,但朝堂和天下,最好要有一种主流学说声音。
见刘盈没打算更改“黄老”的治国主策,曹参便松了口气,不用劳累了。
刘盈这“取之于齐国,用之于齐国”的歪理,还真被当地士人认可了。
大汉不征以官方的名义征发徭役,而是太子来齐国向豪族“集资”。“集资”也是让齐国豪族主动送钱,太子什么都没说。
这难道不符合黄老吗?太黄老了!
一些头脑灵活的齐国豪族忙又送钱,想攒一攒名声。
这次刘盈却把钱财都挡了回去。
“你们已经知道小王的目的,小王便不能收你们的钱了。”刘盈笑得特别敦厚和善,连“寡人”的自称都不用了。明明“寡人”也是谦称,他选了个更谦虚的“谦称”。
上次他自称“小王”,还是空手去北疆,骗了不少北疆边城豪族子弟主动来投。
刘盈不仅不收钱财,还拿出之前礼单的统计,从上到下选了十家人,让他们各出一定名额的子弟随他回长安。
这些子弟都将进入学宫读书习武。若考核合格,都有官做。
没能进入名单的齐国豪族捶胸顿足。特别是第十一名,他再送一次就超了!
既然自己没进前十,太子何必把所有家族的送礼排位都亮出来?!
刘盈说,没能得到学宫直接入学名额的人也有好处。
等堤坝建好了,他就在堤坝上立个碑,把捐钱的家族的家主名字都刻上去。
齐国豪族便不闹了。
齐国原本暗讽太子的士人,纷纷高歌夸赞太子高风亮节。
谁说这太子不要脸?他太给齐人脸了!
曹参再次疑惑。
虽然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太子的真实目的,但以他对刘盈的了解,刘盈不是花钱买名声的人。
齐国已经是大汉的地盘,刘盈马上就要当皇帝,他还刷什么名声啊?
至于修筑堤坝和开凿水渠,曹参虽打着“黄老无为而治”的旗号,其实都有好好找借口做。齐国豪族送的钱虽多,也就够一两处小工程,完全不需要刘盈耗费这么多心思。
曹参猜来猜去猜不透,兴致勃勃地向刘盈认输,询问刘盈真实的理由。
刘盈把脸上的烤鱼渣擦干净,又擦了擦手:“哪来那么多真实理由。我就是来玩,开宴会,顺便收钱,收了钱顺便做点事。”
曹参:“……”
刘盈笑道:“算计那么多干什么?多累啊。既然我在齐国做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回长安继位,那我便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收钱开心,分完钱后把剩下的钱用了也开心。
曹参不死心地问道:“那太子给那些人好处,总有理由吧?太子不是收了钱财就会给好处的人。”
刘盈一脸老实巴交的表情:“就是顺便推广一下即将开业的学宫啊。”
曹参:“……”
刘盈拍着曹参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曹伯父啊,凡事别想太多,容易老。我只是随性而为诶。”
曹参时隔许多年,给刘盈掉落了经验值。
刘盈笑开了怀。
曹参气冲冲离去后,韩信问道:“盈儿,你来齐国真的没有目的?”
刘盈接过刘肥递来的蜂蜜水,慢悠悠道:“目的当然是有的,一是来探亲和散心,二嘛,自然是敲打一下齐国豪族。”
韩信仍旧不明白:“给他们好处怎么是敲打?”
刘盈对韩信眨了眨眼:“我让他们送最优秀的子弟去长安,难道不是敲打?”
见韩信仍旧不明白,刘盈问刘肥明不明白。
刘肥根本没怎么听,他就觉得弟弟开心便好。
韩信真是服了刘肥。刘肥还当什么齐王啊,还不如自己当。自己至少会思考。
刘盈又问萧谨和刘孺儿。
刘孺儿当然说不知道,萧谨则让刘盈别卖关子,很无聊。
见众人都不买自己卖关子的账,刘盈很没趣地解释自己的行为。
后世总说黄巢掘了世家的根。黄巢确实打击了世家,但掘根还不至于。
魏晋南北朝时世家被屠了一遍又一遍,不还是死灰复燃了?真正屠世家根的有很多事,是多种因素混合的结果。
比如“科举”将“注经权”从世家转移到中央。从此听中央的话士人才能做官,而不是依附世家做官。
又比如唐朝时科举不糊名,需要行卷。行卷就要求士人长期住在京城附近寻找机会。这一代一代,“郡望”就只剩下个空壳,世家的优秀子弟都住在了京城附近。
“学宫制度也是如此。大汉强盛后,哪怕是诸侯国的豪族优秀子弟,也是先倾向于在长安寻求机会,若不成再投奔诸侯王。”刘盈道,“我告知了他们有学宫这个机会,他们就会来长安游学。久而久之,他们就在长安住下了。”
就算不是全家人住下,肯定也有分支留在长安。这样他便不动兵戈地拆分了地方豪族。
其实刘邦已经迁过一次六国豪族入关中。现在还留在齐国的豪族,都是“迁不动”的。
他们可能“主家”迁了,但大部分族人转成“分支”,仍旧留在了当地。
这不是说刘邦的迁豪族的政策无用。地方豪族都是这样一层一层被削弱的。
刘盈将来也会搞个“五陵少年”来削弱豪族,但温柔的措施也不可少。
他只是求贤若渴,向往当年齐国学宫的热闹,所以在长安建了学宫,希望天下士人来求学而已,可没有什么坏心思。
韩信似有所悟:“所以盈儿没有骗曹相国。”
刘肥使劲点头:“盈儿明明回答了曹相国的话,相国自己不信。他确实是想太多。”
盈儿说的他的目的便是推广学宫,没说错啊。这就是盈儿的最终目的。
萧谨直觉有点不对,但细思又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老大确实是该说的都说了,没有隐瞒。
至于刘孺儿,她已经晕乎乎地吃糕点了。
……
刘肥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走神,将刘盈的真实意图告知曹参,为刘盈和曹参“打圆场”的也是他。
为刘盈故意制造的缝隙缝缝补补这事,刘肥最擅长了。
曹参再次为刘盈不好好说话而哭笑不得。哭笑不得之余,他细品了刘盈话中的道理,怅然许久。
刘盈看得太长远,倒显得他们这群叔伯跟不上了。这可不行。
曹参便停止找借口,主动问刘盈最新的课程,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陛下都积极参与覆灭大汉,自己这个大汉开国功臣应该紧跟陛下的步伐,为陛下鞍前马后才是。
从刘盈的课程中与后世人杰交锋,先人从后世子孙的经历中吸取教训,这是神仙的馈赠。
《周书》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天假与我等之手,不可违~也。曹参拉长了声调,一头跳入了汉末乱世推演中。
刘盈没故意激将便激将成功,何尝不是一种高明的激将法?
汉末群雄争霸可以说是汉末豪强,即世家的雏形在争霸。曹参将袖子兜在袖子中,通过刘盈的描述俯瞰整个汉末棋盘,一点一点梳理汉末豪强势力,寻找他们薄弱的节点,如他领兵打仗时一样。
说来汉末有个枭雄也姓曹,虽是曹姓宦官养子,却自称是我的子孙?
哈哈哈哈,无所谓无所谓,先祖来会会你!
齐国豪族和士人还在回味太子刷名声的举动,谁也没察觉,齐国宽和的相国曹参眼中,多了一抹被他藏起来的大汉战功第一的名将锋芒。
他们也没察觉,刘盈大半夜蒙面挟持了被软禁的田横,来到了大海边听浪花拍岸。
田横在大汉刚立国的时候拜见过刘邦,也见过刘邦身旁桀骜的太子。
当刘盈扯下面巾,田横脸皮抖了抖,差点没叫出来。
当韩信面无表情地扯下面巾,另一个扯下面巾的是恢复了老好人愧疚表情的齐王刘肥,田横深吸一口气,很想骂一句“你们三兄弟有病啊!”
“这不是他们还在想我接下来要怎么讨好他们,好在齐人中刷名声,不好直接把你带出门嘛。”刘盈一副哥俩好的语气,勾搭着田横的肩膀挤眉弄眼,好像田横是他忘年交似的,特别自来熟,“要不要跟着我干一票青史留名的事?”
田横深呼吸:“太子,你这话像匪徒。”
太子自来齐国之后,名声变得很快,但田横不为流言所动。
他可是亲眼见过刘盈如何戏弄西楚霸王项羽。总不可能刘盈随着年岁增长,战功越立越多,人还能变谦逊了?
田横不知道刘盈回长安就该当皇帝了,但他知道刘盈既然没死在沙漠里,太子之位就无人能动摇。齐人有多愚蠢自大,才会认为太子需要在齐地的名声?
田横就算猜不出太子的目的,也绝不可能相信太子的目的是讨好齐国豪族士人。
身为曾经齐国最大的豪族,田横很有自知之明,天下没有哪个豪族需要刘邦刘盈父子“讨好”。
他们不愿意动手,只是大汉需要休养生息,不希望大汉生乱。
可田横就算有自知之明,太子来齐地不是为了讨好齐地豪族,但太子直接当盗贼劫人,也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
你不需要讨好我等就罢了,一点形象都不要吗!
田横不是大汉忠臣,他甚至不想当大汉的臣子,此刻也忍不住质问齐王和淮阴侯:“任由太子胡来,你们就是这么当臣子和兄长的?!”
韩信早就在后悔,自己怎么被刘盈“只能悄悄见面,所以把他带出来”的鬼话绕了进去。但田横斥责他,他还是装出个云淡风轻不屑一顾的神情,保持了风度。
刘肥完全没有了当初在田横面前挨个砍田家人头的冷漠王者风范,不断点头哈腰搓手手替弟弟找补,弟弟还小,弟弟只是顽皮,弟弟没有坏心思,田公别和弟弟一般计较。
田横深吸一口气。齐王你知道太子做得不对,你别事后道歉,你提前阻止啊!
大汉的未来交到这样的人手中,汉帝你真的心安吗?!
第188章 刘盈变正常太子
刘邦心不心安田横猜不到, 田横的心在听了刘盈的话之后哐哐直跳。
被吓的。
刘盈说要带着田横青史留名的大计划,就是支持田横出海当海盗。
听说东边的小岛有金银矿,你要不要去占一占?听说西边的国家繁盛不输于中原,你要不要在海上开辟新的商路?
田横根本不信:“这么好的事, 你怎么不去?”
他先被刘肥砍了小半族人, 又被刘盈劫掠, 是一点尊敬都不想装了。
齐地在田横复国前就被大汉拿下, 章邯先来, 韩信后来, 楚军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田横之后一直在刘邦麾下当客将, 很熟悉刘邦在战场上的英姿。
他看看刘盈, 又看看刘肥,最后看看老大不小了还和弟弟们胡来的韩信。
英明神武仁厚宽和, 只是嘴有点脏有点欠的大汉皇帝,怎么会有这样三个完全没有继承他一丁点优点的儿子?!
特别是刘盈, 刘邦怎么会有这样的孽子!
刘盈长吁短叹道:“我想啊, 但大汉人太少事太多,经不住折腾。可如果不在我当皇帝的时候好好探索海外, 继任者无知无能, 要么不知道海外的好,要么算不明白得失让大汉反受其累, 我也很为难。”
韩信和刘肥不住点头。他们就是这样被刘盈说服,陪刘盈把田横“盗”了出来。
刘盈在田横身旁坐下, 指着大海, 说起自己略知不多的海外的事。
仙山?那肯定是没有的。长生不老药更是不可能有。
我们大汉就算刚建立,也算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了。若有人朝圣,就该来我大汉。
那么海外有什么?
刘盈没见过这个世界的海外, 但后世很少有人没听说过罗马文明和玛雅文明。
好想亲眼看看后世只存在于猜想中的古老神秘文明啊。
如果刘盈不是皇帝,而是不能继承皇位的诸侯王或者勋贵子弟,以他不安分的性子,后半生肯定会向往大海。
劳累?安危?那都无所谓,死在异国他乡也无所谓,他就要去看看,亲手将古老文明神秘的面纱揭开。
可惜他即将背负一个庞大的帝国,帝国中有无数他的子民。
“很少有贵族会把大海当退路,我想你对大海的看法,或许与俗人不同,与我有共同语言。”刘盈曲着膝盖,手臂放在膝盖上,双手撑着脸,“哇,日出!”
田横顺着刘盈惊喜的眼神,将视线投向海面。
红色的烈日从海平面上喷涌而出,就像是爆发的火焰,顷刻染红了暗色的海面。
一老一少并肩坐在山崖上,远眺仿佛被火点燃的海面。
许久许久,田横看着已经完全跃出海面的太阳道:“我已经老了。”
刘盈道:“你老了,也比寻常人有雄心壮志。”
田横道:“出海算什么雄心壮志。”
刘盈道:“信我,无论是你们反了项羽还是反了我阿父,后世人都不会说你们有雄心壮志。你现在成为大汉探索大海的先驱,庙宇说不定会比我阿父还多。”
田横终于将视线投向刘盈:“谁的庙宇会比帝庙还多?”
刘盈在朝晖中伸了个懒腰:“大汉会灭亡,皇帝也会消失。后人或许不会祭拜大汉和皇帝,但一定会祭拜为他们开拓新疆域的先祖。”
田横问道,又像是自问:“皇帝怎么会消失?”
刘盈笑道:“皇帝会出现,也会消失。等这片土地变得更加繁荣,总会有更好的制度等着这片土地上的人。”
田横眉头紧皱:“皇帝不好?”
刘盈道:“比以前好。”
田横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刘盈的话他都听得懂,但心里不明白。就像是刘肥嘲笑他,夸赞刘盈时,他也只能听懂话语表面的含义,听不明白刘肥真正想说的话。
什么未来,什么庶民,什么遥远不可见的后世,与用汗青堆积的丰碑,他都听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何刘盈确信后世名声最响亮的不是王侯将相。
成王败寇,王才能青史留名。他一个在秦末争霸中的失败者,一个在已经逐渐稳固的大汉还不甘心的可笑的人,怎么可能出个海,就能比大汉的开国皇帝庙宇还多?
田横听不懂也看不懂刘盈,刘盈却能一看看懂田横心里的疑惑。
刘盈心道,因为皇帝的功绩记载在史书中,记载在人心中,不需要建庙啊。
田横若成为出海的先驱,以海边人的习惯,肯定会给田横封个神,建很多庙。
而皇帝只会是人,他们是人的皇帝,是人的祖先。若是怀念他们,就去他们的坟头蹦迪。
不会有人去庙宇里比剪刀手,但后世不肖子孙会在先祖的墓碑前做鬼脸拍合照。
特别是刘邦,你甚至可以去他墓碑前嫌弃他怎么能是汉人的先祖,老流氓不配当祖宗。他就算在天有灵,也不会责怪你,还会哈哈大笑,把你笑破防。
毕竟他真是你祖宗。
同样,秦始皇再霸气,你也可以在他墓碑前叫他一声“政哥哥~”,他不会从坟里跳起来给你五匹小马警告。
哦,你要想去汉武帝墓碑前大喊“刘小猪”,也完全没关系哦。
祖宗就是这样,任由后世子孙瞎逼逼。
人和被神化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牌位不在庙中,在人心中,融于文化中,是文明的一部分。
刘盈捧着脸继续看太阳一步一步朝着天空爬高。
自己在后世的口碑会如何?会有多少影视小说来异化自己?会有多少穿越女来和壮壮宫斗?又会有多少神奇的拉郎配?
哈哈哈,真期待啊。
“相信我。”刘盈对田横道。
“我怎么信你?我还能去未来求证不成?”田横很无语。
空口画一张大饼,就要让他卖命?
大海很危险,知道吗!
而且以刘盈的吝啬,他肯定一文钱都不会花,全让自己用家业支撑。自己再家大业大,也不是这么耗费的。你还不如抄我的家呢!
“我可以为你探索大海,但我不当海盗。”田横没好气道,“谁和你一样,天天想着当贼!你也别想什么都不管,准备好钱和人。听你说的话,你对大海之外的世界很熟悉,已经确定探索哪里,是吗?”
刘盈往后一躺:“嗯……唉,还是脱不开手,不能偷懒啊。”
田横仍旧是一点都看不明白刘盈。刘盈自己来找事,又说想偷懒,这人是不是太矛盾了?
他也有点看不懂自己了。
为何刘盈说了一大堆荒诞的话,画了一大堆根本落不到实处的饼,他就从了?
田横不明白,他怎么就相信刘盈说的话是真的。海外的璀璨文明确实存在,自己也确实会被后人称颂。
可能是他已经知道别说推翻大汉,就是想当个异姓王都绝无可能,但人这一生又不想郁郁而终,便抓住刘盈给的这根稻草,好再振作起来。
“这个世界是什么样?”
“是个球。”
“啊???”
韩信和刘肥再次不住点头。对,就是这个反应。他们得知脚下是个球的时候,反应和田横一模一样。
“你要是足够命长和命硬,就沿着东边一直走,直到回到大汉,你就是证明地球是个球的第一人!”
“我可能没有那么命长和命硬。”
田横更加郁闷了。他怎么又信了?他怎么什么都信!
这刘盈有毒吧!
……
“啊?让田横出海,证明脚下的大地是个球?”刘邦把胡子从孙儿手中抢救出来。
大概是受到的宠爱太多,小崽子胆气越来越足,虽不如幼年时的刘盈顽皮,也嚣张了不少,最爱玩刘邦的胡子和吕雉的头发。
刘邦看向吕雉:“就算大地是个球,盈儿证明这个干什么?”
吕雉忙于文书,头也不抬地敷衍道:“无聊呗。田横也无聊,又不好无罪杀了,免得齐地又反,便给田横找点事做。”
刘邦认为刘盈应该不是出于无聊,才做这样的事。
他想了想,道:“如果有一日我们有了比马拉的更快的车,有比车更快的船,那些我们不了解的海外大国,会不会从海岸那边不请自来?”
吕雉终于抬起头:“他们来干什么?”
刘邦道:“当年秦国为了壮大自己,就常去六国掳人。”
吕雉的脸皱成了一团:“像匈奴那样,掳我们的人当奴隶?怎么可能?”
刘邦道:“谁知道未来可不可能。反正多了解海外总是好的。和好的国家互通有无,防备坏的国家,有备无患。”
吕雉看不下去文书了。她放下笔:“想那么远干什么?反正你不是说大汉还有三四百年就要灭亡了,灭亡时海外都没有来人呢。”
刘邦道:“我倒是不想想这么多,但盈儿看得太远,所以想得多。都说你我宠孩子,他将来才是最宠孩子的父亲。”
吕雉想了想,道:“或许吧。反正他要当皇帝了,他想做什么就自己去做,你我别愁。”
刘邦颔首。没错,就是刘盈想得太多,他才让刘盈赶紧当皇帝。
自己又不愿意想那么远,为了后世都不认识的子孙那么劳累。刘盈想当千古称颂的明君,他自己当去。
别拉着我!
刘邦的心态,已经完全进入养老太上皇了。
任由盈儿自己忙去,我只爱醉酒高歌!
“醉什么醉?赶紧批改文书!”吕雉把手中文书卷起来砸向刘邦。
还好造纸术改进后,汉宫里的文书基本实现了纸张化,不然一定能给刘邦脑袋上砸出个大包包。
小刘恒在刘邦怀里对手指玩。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转了转,最后转累了,往旁边一倒,呼呼大睡。
“这倒头就睡的本事,倒是很像盈儿。”
“是啊。”
大父大母给小孙儿盖好被子,继续干活。
唉,干不完的活呢。
……
被软禁的田横不仅走出了家门,还站在了汉太子刘盈身边。
全齐国的豪族和士人都震惊了。
太子什么时候和田横勾搭上了?根据他们内部消息,田横被幽禁,不就是想把刘盈拉下太子之位吗?
田横听着众人的议论,目不斜视。
他才懒得理睬这群人。
当曾经的齐国王室族人来向田横打探消息时,田横冷酷无情地把人打了出去,并丢下一句“再来就分宗”。
田横虽是齐国宗室,但最厌恶齐国宗室。
他和兄长好不容易建立齐国,齐国宗室和齐国老贵族便恬不知耻地来要求他们把齐王之人让给齐王的子孙。
凭什么?凭你们脸大吗?
齐国宗室和齐国老贵族基本不站在他们这边,并投靠了项羽。
齐人将齐国被屠之罪扣在了兄长头上,并杀了兄长向项羽献媚。但在田横看来,引来项羽的明明是这群人,这群人才是罪魁祸首。
兄长反抗项羽才是正确的行为。你看,齐人投降后,项羽屠城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西楚霸王项羽,最喜欢折磨的就是没骨气没力气的弱者。你要如汉王那样成为项羽的心腹之患,刘盈进了彭城,都会被项羽礼遇。
田横突然对复国意兴阑珊。
齐人不肯站在他们一家这边,他也没必要再维护“齐”。
“齐”什么的,消失了也没事。齐人已经是汉人了。
田横在刘盈耳边道:“老臣有一计,可让齐国豪族联盟分裂。”
刘盈指着刘肥道:“和他说去。”
田横嫌弃道:“他能行吗?”
刘盈道:“不行也得行。身为兄长,他要为弟弟减轻负担。不然阿母和阿姨会鞭笞他。”
田横沉默了一瞬,失笑:“你们兄弟感情很深。”
他喜欢兄弟感情深的人。
刘盈也知道田横欣赏兄弟情深的人。因为在原本历史中,复国的是田横,军政大权都在田横的手中,田横却将齐王之位交给了兄长之子,自己只为相国。
“唉,再玩十几日,我就要回去当皇帝了,好烦。”
刘盈突然陷入忧愁。
田横惊讶:“陛下的身体不是很好吗?”
刘盈憋屈道:“他早就想当太上皇了。若不是我和壮壮偷跑去西域,他前几年就已经得逞。明明他还没到死的时候,居然就不想干活了。我也想再玩几年啊。”
田横:“……”
他失笑,大笑,笑得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将大汉混乱的希望寄托在汉帝和汉太子总有一日会起冲突上。
就像是年老的头狼不允许年轻的头狼挑战自己的地位一样。
他也在刘盈去西域的时候,做了很多很多的事。
可大汉皇帝这一家人啊……哈哈哈哈哈,真是奇葩。
他们所有的希望和小动作,在这奇葩的一家子眼中,全是乐子,全是乐子。
可太好笑了。
“刘肥如果真的造反……”
“那刘肥会先把自己给吓死。”
“真是没用。”
“怎么说我阿兄呢?小心我揍你!”
“我是老人。”
“我专揍老弱病残!”
田横再次对刘盈无语。
虽然他对刘盈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大汉交在这样的人手中,真的没问题吗?
田横忧虑了,去问曹参。
曹参很想给田横一个白眼。你一个有二心的人,怎么和大汉忠臣似的,还忧心起大汉的未来了?
不过看在田横抱怨刘盈,自己也很想抱怨刘盈的份上,曹参回答道:“嗯,没问题,他不会折腾大汉,只会折腾臣子。大汉交到太子手中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他的臣子可能会有点难过。”
田横庆幸道:“还好我不会入朝为官。”
曹参心道,希望萧何保重身体,晚点死,最好在自己死后再死。他可是一点都不耐烦去给刘盈当相国。
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刘盈在齐国刷了一波礼贤下士的仁厚名声——谁也不知道,刘盈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礼贤下士。
他根本就没见过那些“下士”。
他又收复了田横这个齐国地头蛇,相当于收复了齐国豪族——田横否认这一点。他说他和齐国其他豪族没关系,有关系也是特别恶劣的关系。
总之,他的假期终于结束了。
当刘盈返程的时候,齐国士人纷纷总结,汉太子刘盈特意在齐国停留了这么久,一共干了多少大事。
他们一件事一件事地揣测,去揣摩刘盈来齐国背后的目的。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让田横白眼翻上天的结论——太子是不是地位不稳,所以才来向齐王示威?
淮阴侯只是义子,齐王才是陛下的长子。当汉太子身陷西域时,让齐王当太子的声音很洪亮。太子死里逃生,这不第一时间就来齐国示威了?
刘肥听到这样的言论,动刀子的心又蠢蠢欲动。
盈儿马上要登基了,不能见血。刘肥按下了杀心。
“阿父阿父,有人说你才应该是太子?”已经会说话的刘肥的长子刘襄趴在刘肥腿上,仰着脑袋道。
刘肥温和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谁说的,看阿父把他们全杀了。”
刘襄吓得小嘴变成了“O”形。
刘肥将刘襄抱在膝盖上:“来,你长大了,阿父该和你讲一讲太子叔父有多厉害了。这天下之主的位置,除了你叔父,无人能坐。”
齐王宫里也该清理了。若自己不清理,劳烦皇后动手,那自家后院就活不了几个人了。
等清理完后院,他就马上去长安,可不能错过盈儿登基。
唉,他本想和盈儿一同回去的。
因为刘盈在齐国随心做了许多事,需要齐王收尾,刘肥不能与刘盈一同回长安,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曹参也在铆足了劲干活,好多日没喝酒了。
若他没来得及参加刘盈的登基典礼,刘盈当皇帝后肯定次次拿这个说事。
刘盈那张嘴啊,可比陛下损多了。
何况他还没和子孙分出胜负呢。汉末乱世推演真是有趣。
……
刘盈静悄悄地出京,敲锣打鼓回来。
刘邦就纳闷了,刘盈怎么回来时如此大动静?以前刘盈不是最不耐烦用太子的典仪吗?
刘盈道:“啊,因为我再不用太子典仪,这一辈子就没用过一次太子典仪,好像我没当过太子似的。”
刘邦想想,有道理:“那你要不要在登基之前,再玩一点其他你当太子不耐烦的事?”
刘盈在“好麻烦”和“没做过的事好想做”之间,选择了先填满图鉴空白。
于是他突然穿上了太子的冠冕,频繁与群臣接触。太子应该干的例如祭祀之类的事,他也不推脱了。
韩信去齐国时,以为刘盈要来一场论战,谁知道刘盈光开宴会了。
回长安后,刘盈把论战也补上。
他以太子的名义招收讲师,召开文会,广邀天下文士为他讲书,声势十分浩大。
长安城的贵人们都摸不着头脑了。
“太子这是终于要做点什么巩固他的太子之位了?”
“太子不是马上要登基了吗?”
贵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眼都刻着“迷惑”二字。
太子这样突然彰显存在感,衣冠楚楚(贬义),变成了一个正常太子,真的很像是他之前太过荒唐惹恼了陛下,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必须更改以往恶习啊。
萧何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萧何不仅是最了解陛下的人,也是刘盈的老丈人,他应该知道内情吧?
萧何十分忙碌,不想把心力花费在这上面:“去问陛下。”
好不容易回到长安躲懒的雍齿嘲笑萧何:“你越来越恃宠而骄,对陛下真是不客气了。”
萧何“呵呵”。
如果陛下不是因为快当太上皇,就想提前过上太上皇的悠闲生活,批改文书效率大大降低,隔几日就需要自己进宫催促,他还能对陛下继续恭恭敬敬,谨小慎微。
快不当皇帝的皇帝开始偷懒,快当皇帝的太子也嚷着当皇帝之前必须偷懒,你们是不是不想要这天下了啊!
这群勋贵重臣也是,一个个都在操心公务之外的事。你们给我好好干活啊!
不干活还打扰萧何干活的雍齿被萧何打了出去。
雍齿摸了摸脸上的乌青,自言自语道:“萧何还有心情忙,陛下和盈儿父子感情肯定没出问题。”
他知道问陛下,陛下肯定会回答他。但雍齿现在除了喝醉,已经不会再用琐事去问陛下了。
“等陛下当了太上皇,说不定我又能了。”雍齿自嘲地笑了笑,回去把好消息告诉老兄弟们。
陛下和太子父子感情没问题,别操心。
张良并非沛丰老兄弟,却是敢直接询问刘邦的。
刘邦将真相告知张良,算无遗策的张良瞠目结舌。他想了许多理由,这个理由是真的没想过。
刘邦疑惑:“陈平都猜到了,你怎么会没猜到。你比陈平厉害!”
张良答道:“陈平更为了解太子。臣与太子不熟悉。”他这一生都不想与太子熟悉。
刘邦畅快地笑了。没错,子房与孽子一点都不熟!
“他也该玩累了,会让群臣知道他玩累了,别担心。”
“太子是知道分寸的,臣从不担心。”
君臣随意聊了几句,才说起正事,即敲定刘盈登基的日期。
明年正月,就把刘盈绑皇位上去。
第189章 太子家吏新与旧
翻年后, 刘邦离原本的死期已经快六年,刘盈也已经要到二十六岁。
二十过五,可以说是奔三的人了。
再过两年,原本历史中的汉惠帝刘盈都该和阿姊鲁元公主一同病逝了。
这个时空的刘盈眉眼间仍旧桀骜之气不灭, 看着仿佛还是曾经偷跑到北疆, 率领壮士刺杀冒顿的明媚少年郎。
父母仍在, 刘盈似乎还是个“孩子”。
反正刘邦、吕雉和刘肥帮刘盈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总会把“盈儿还是个孩子, 等再长大些就成熟了”挂在嘴边。
小刘恒已经会走路, 就是不爱开口说话。
萧谨牵着小刘恒在宫里不大的花园里遛弯时, 小刘恒听不远处大父不知道和谁聊天, 说刘盈还不够成熟,内心还是个孩子, 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萧谨对小刘恒道:“恒儿啊,你要快快长大。”
小刘恒无力地仰头看了母亲一眼。阿父都不长大, 为什么我要快快长大。不长大。
他往母亲身旁一靠, 萧谨便把小刘恒抱了起来。
这时候从那个阴影处冲出一只壮硕的“还是个孩子”的刘盈,一把将小刘恒从萧谨怀里夺下来。
“宋昌回来了, 我给他看我儿子!”
刘盈将小刘恒夹在咯吱窝里, 没等萧谨和不远处的刘邦回答,人便不见了。
姜还是老的辣。比刘肥先回长安的齐相国曹参笑眯眯道:“陛下, 你看太子那动作是不是很眼熟?”
刘邦跟着笑道:“你们看着眼熟,我看着肯定就不眼熟了。我又看不到自己。”
自称了这么久的“朕”, 刘邦私下对老兄弟还是喜欢自称“我”。
嗯, 有时候他也会和刘盈一样自称“乃公”。
萧谨默默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她甩了甩手,去帮皇后干活了。
儿子被抢,那还能怎么着?她又抢不回来。
宋昌和张不疑在大汉刚建立的时候, 还在抽签争夺谁给刘盈当大管家。
可惜刘盈的大管家是消耗品,谁当了,没多久就要被刘盈踢出门。
宋昌早早被刘盈留在南边,只能从南巡的吕后口中打听曾经的主父的消息。
张不疑好不容易上位,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就被刘盈留在了北边,如今在蒙恬麾下,也与宋昌一样负责边市。
刘盈笑话两人。他们关系太好,所以要把他们一个派到南疆,一个派到北疆,永世不见面。
宋昌和张不疑都被刘盈的来信给恶心到了。
小刘恒周岁的时候,两人没被准许回长安。刘盈要登基了,在两人的哭诉下,刘邦终于同意两人回来。
刘盈亲自出城去迎接他最早家吏。
宋昌先回来。他正向刘盈跪下,就被刘盈一个熊抱,双脚离地。
宋昌面目赤红:“太子!”
刘盈嘲笑宋昌:“你长矮了!”
宋昌又恼又气,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
他怎么可能长矮,是太子的个头比起征讨英布时,又往上窜了一大截。
宋昌以为自己重新见到太子,场面一定会很感人。
太子与自己时常通信,太子心中有自己。太子一定也很想念自己。
等见面,宋昌瞬间回到了给刘盈当家吏的心理状态——那种波澜不惊仿佛心如死灰的心理状态。
宋昌见到了刘盈现在的太子宫詹事,陈平之子陈买。
他一见陈买,便知道陈买的本事肯定比不过自己和张不疑。因为陈买的眼下已经青黑一片。
宋昌也见到了太子宫副管家詹事丞,张良次子张辟疆,一位唇红齿白少年郎。
他一见张辟疆,便知道张辟疆刚入太子宫没多久。因为张辟疆眉目间难掩自傲之气。
宋昌见到了新的太子宫詹事和詹事丞,看向刘盈的眼神颇为复杂。
刘盈把小崽子往宋昌背上丢,强迫并不想调皮捣蛋的小刘恒去爬宋昌的背:“你瞅什么?”
宋昌问道:“太子新选的太子宫詹事和詹事丞,莫非是因为他们长相出众?”
陈买早就知道答案,神色未动。张辟疆面目立刻浮现被侮辱的怒气。
刘盈毫不犹豫地回答:“对啊。”
陈买轻轻叹气。他就知道。
张辟疆如遭晴天霹雳。
宋昌孤家寡人,除了他之外的全家都丧于项羽之手,是刘盈的孤臣,说话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人。
再者他和陈买有些交情,知道陈买不会计较。而张辟疆,张不疑的弟弟罢了。
宋昌当着陈买和张不疑的面道:“太子宫琐事极多,不过太子妃能力出众,寻常人仔细些,也能做得好。但太子若登基……”
刘盈拍着小刘恒的屁股,把面无表情的小刘恒送上了宋昌的肩膀。
小刘恒抱着宋昌的脑袋,下巴放在宋昌头顶,脑袋一歪,一副废崽崽的模样。
“等我登基,多选些好看的人当侍中,足够为我分忧。”刘盈一副好美色的昏君模样,“陈买会继续当皇后詹事。壮壮也喜欢他那张脸,早早问我要了他。”
陈买深吸一口气。他该说谢帝后厚爱吗?
刘盈安抚陈买:“我可没打算丢掉你。以后我肯定仍旧和壮壮住同一间屋,她的詹事,也是我的大管家。你要好好干,把说你能力不行的陈平脸抽肿。”
宋昌不解。他记得太子和陈平关系极好,为何突然对陈平不满?
宋昌问道:“曲逆侯可得罪了太子?”
陈平原本是户牖侯,在刘盈继位之前,刘邦特意给陈平加了食邑,升为曲逆侯。
刘盈摇头:“陈平可好了,我对他哪可能有不满?只是陈买更年轻,他比现在的陈平长得更好看,我站在陈买这边!”
宋昌:“……”
宋昌替无语到已经失语的陈买道:“我想陈买并不想抽父亲的脸。”
刘盈霸气道:“我的人我罩着,他不用想,我帮他想!”
宋昌再次:“……”
真可怕,还好他已经不是太子近臣了。
宋昌护着脖子上的孩子,道:“曲逆侯知道太子的打算吗?”
刘盈坦坦荡荡:“我怎么可能背后说他坏话?我早当面和他说了。”
陈买想晕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啊!为何父亲半点消息没透露给自己?
张辟疆泫然欲泣。他还在为刘盈只是看中了他的脸,而不是看中了他的才华而大受打击。
当张不疑回来时,张辟疆就更受打击。
张辟疆和张不疑的岁数差距有点大,当张辟疆读书的时候,张不疑已经被刘盈丢到北疆历练。
对这位兄长,张辟疆极为尊敬。
兄长一直跟随太子南征北战,见证了太子在楚汉之争时的赫赫威名,也陪伴了太子在北疆击退匈奴。
在小小的张辟疆心里,张不疑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将军。
虽然张良总对张辟疆说,张不疑没太大本事,只是跟对了主父。张辟疆仍旧坚信,若兄长没有大本事,怎么能成为太子的左臂右膀?
张不疑回京时,刘盈也出城迎接他。
在宋昌愉快的眼神中,张不疑也是还未跪下,就被刘盈抱起来。
刘盈还把体格比宋昌略单薄的张不疑抱起来转了一圈,看得同来迎接兄长的张辟疆瞠目结舌。
张良以袖掩面。
他就知道太子逼着他同来迎接张不疑,定没安好心。
这时,张辟疆还是尊敬兄长的。
看,太子对兄长多亲近。兄长肯定很有本事,才会得太子看重!
张不疑回到家,细细问了张辟疆的生活和学习,替张辟疆解答了许多工作和学识上的疑惑。
张辟疆看兄长的眼睛已经成星星眼了。
“什么?你怎么是詹事丞?”张不疑诧异,“你的脸明明比陈买好看,你就该当詹事!”
张辟疆:“……”
张不疑没想到自己当詹事丞输给宋昌,弟弟居然还能输给人老珠黄的陈买。
他是抽签输的,运气问题,非人力所为。可弟弟居然都没到抽签这步!太子一定对弟弟不满了!
张不疑细思之后,想起陈平那张嘴,立刻醒悟。
谁说陈买没本事?陈买可能没有陈平那样足智多谋,但陈平谄媚人的本事又不难学,否则以陈平的老奸巨猾,不可能同意陈买跟随太子。
张不疑观察陈买后,发现陈买在察言观色上的本事炉火纯青,几乎变成了本能。
再加上陈买憨厚,没有陈平奸猾的名声,他每次奉承人,都像是出自真心,可能言语没有陈平华丽,但那质朴的感情更加打动人。
谁说的陈买平庸?陈买明明是不露声色的大才!
张不疑紧张极了。
同为谋士,自家父亲在朝中的地位狠狠压陈平一头。难道在下一代之争上,弟弟居然会输给陈买?
我们留侯家丢不起这个脸!
他决定留在长安期间,必须好好培养弟弟。弟弟,什么才华都是次要的,你首先要嘴甜!
张辟疆快哭了。不可能,我的兄长绝对不是这样的谄媚之人!
张辟疆找父亲哭诉。
张良平静地听完张辟疆的苦恼,道:“你兄长在这方面,确实远远强过你。”
张辟疆包着两泡眼泪道:“那不是正途!”
张良温柔道:“为何不是正途?令君王开心,也是臣子的本事。若君王不开心,你有再多锦绣计策,君王也不会听。”
张辟疆没想到父亲居然站在兄长那边,惊得眼泪都不冒出来了。
目送困惑的幼子离开,张良将视线投向窗口。
张不疑翻窗而入。
张良嘴角抽了抽:“让你跟随太子,没让你连这种事都学。”
在军中生活久了,张不疑举止粗俗了不少。
他挠了挠头,咧嘴笑道:“我是不是教育辟疆时该温婉些?”
张良摇头:“你不需要委婉。若你不让在离开长安前点醒他,便是盈儿点醒他了。他会更苦恼。”
张良当然不在乎什么自己压陈平一头,儿孙也要压陈平一头这点小事。
自己是陛下的心腹谋士,陈平是太子的心腹谋士。他们的位置本就不同。
他只是心疼幼子。
若幼子没被太子看中,以幼子的才华,按部就班地进入朝堂,将来至少是一个能吏。
可太子却不放过他家,在陛下准备点张辟疆为侍中时,太子先把人抢到太子宫中,张良就无可奈何了。
给太子当近臣,和给太子当臣子,可是完全不同的。
太子定是明君。臣子只要有本事,在太子手底下不难出头。
但刘盈是个“昏君”。张辟疆要伴随刘盈左右,若不谄媚些,刘盈就会欺负他。
张辟疆天赋比张不疑强,快赶上自己了。但张辟疆生于大汉建立之后,他像在韩国当相国公子的自己。
回首过往,已经成长的人最清楚青涩的自己有多少不足之处。
张辟疆太骄傲了。他的骄傲让他就像是锥子,藏于布袋中也会露出头。但露出头的锥子,最容易被磨损折断。
没吃过苦的天才,太容易被自己的才华蒙蔽双眼,在不该出头的时候出头,不该站队的时候站队。
天才总认为自己能引领什么,不懂得明哲保身。
面对已经成熟的长子,张良放心地将心中的忧虑告知长子,让长子多看顾幼子一二。
张不疑却有不同意见:“太子当君王,父亲所忧虑的事不会发生。只要张辟疆为太子做事,太子便会庇佑张辟疆。没有人的锋芒能盖过太子。”
张良冷漠道:“若太子出事呢?”
张不疑毫不犹豫道:“那至少我会与太子同死。”
张良冷漠的神情垮掉:“闭嘴。你该护好太子的妻儿!”
张不疑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不愿意想这个未来。”
张良挥手把张不疑赶走。
他还以为长子成熟了,谁知道长子还是如此令他头疼。
长子这冲动鲁莽的性格,究竟学了谁?
张良反省,无奈发现,长子的性格也随了还未遭遇毒打的自己。
唉,两个孩子,怎么都像早年的自己。
张良本与陈平没有太多交情。
他们一个是相国之子,一个庶民之后,私下交往时总有些矛盾,便懒得交往了。
但刘盈的作业将两人连在了一起。为了给刘盈辅导作业,他们不得不增加了私交。
久而久之,张良和陈平就能说一点心里话了。
张良向陈平抱怨时,陈平也和张良提起刘盈那句“陈买比陈平长得好看,我要帮陈买打陈平的脸”的混账话。
张良按着眉角道:“他是不是永远长不大?”
陈平道:“若帝后老去,太子瞬间就会长大。但你我不会想看到那一日。”
张良苦笑:“你倒是对他的欺负甘之如饴。”
陈平道:“他还有精力欺负人,就代表他过得很轻松。”
张良叹了口气,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有太子看护他们,不过是受点欺负,未来是好的。”
陈平轻笑。
他很羡慕张良一双孩子。
陈平一身本事全靠天赋,家中并无人教导他,连能读的书都是他靠自己的脸换的。
娶妻之后,家中生活宽裕了,但在教育上,妻子并不能为他分担太多。
等陈平有空闲教导孩子时,陈买的性格已经养成,再多塞多少知识,也不可能将陈买养得多厉害。
唯独陈买那张脸继承了自己。
后来,陈平也渐渐发现了陈买的优点。因自己没有早早将家人接到安全的地方,陈买跟随妻子过了一段胆战心惊的乱世生活,变得较为早熟。
颠沛流离的生活,让陈买不会将自己完全当做勋贵。他内心有庶民的一面。
这一点让他在与其他勋贵交往时,似乎显得有些“市井气”。但盈儿会喜欢这样的陈买。
陈买还很会察言观色,心性也较为纯良。他或许不能成为一位能臣,但能成为一位很好的家吏。
这就够了。
陈平在被周勃“激将”后,让陈买跟随刘盈出使西域。
他想着,陈买当个端茶送水的家吏绰绰有余。
可他没想到,陈买居然也立下不少功劳。
“不要小看太子。大部分人的才华本事相差都不大,缺的只是一个好主公。跟随一位好主公,平庸的人也会成为能臣。”陈平劝道,“盛世的能臣,只要能很好的遵守明君的命令,便足够了。”
张良道:“我相信陈买会成为能臣,张不疑可能也能。但张辟疆啊,唉,他的聪明在明君面前,可能会成为自作聪明。”
陈平笑道:“你要对盈儿有信心。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自作聪明成功。张辟疆不会惹祸上身。”
张良又揉了揉眉角:“只是会被盈儿欺负?”
陈平笑话张良的声音,有一点点的大。
其实陈买何尝没被刘盈欺负?但陈平不在意,乐于看盈儿欺负陈买。
张良太宠爱张辟疆,所以才忧愁。
但盈儿怎么可能不欺负人?
第190章 汉末副本太难了
刘盈曾经的老下属们纷纷到达长安。
老下属们响应刘盈号召, 纷纷赶赴地方为官,哪怕当一个县官。上次刘盈长子周岁宴,地方官事务缠身,大部分人未能前来。
刘盈要登基了, 那他们必须早早请假, 将事务交给副手, 必须回长安。
刘盈就蹲在长安门口, 见一个老兄长拦一个老兄长的路。
萧禄被刘盈撵得差点爬树, 雍钜鹿逃跑时踩空摔了个狗啃泥, 王忌举起双手投降, 吕台则主动迎上了刘盈的怀抱。
“哎?盈儿都能把我抱起来了?”吕台惊讶道。
刘盈放下台表兄, 比肌肉:“我力能扛鼎!”
吕台笑着应道:“真厉害。”
比吕台早回来,正站在刘盈身后, 等吕台也露出丑态的萧禄等人,神情都很不好看。
他们忘记了, 吕台和曹窋一样, 都是不怎么要脸的人。
“曹窋呢?”吕台张望,“他还没回来?”
刘盈道:“曹窋、萧延和吕禄备战边疆, 这次不回来。”
吕台遗憾道:“好久未见了, 还以为能见一面。”
刘盈洒脱地拍了拍吕台的肩膀:“等你们老了,都会回长安养老, 到时候我们还聚一起遛狗斗鸡。”
吕台失笑:“遛狗斗鸡就算了。”盈儿都快当皇帝了,怎么性格还没变?
当吕台拜见刘邦时, 发现姑父快当太上皇了性格也没改变, 便只能对父亲感叹,盈儿果真像姑父。
吕泽甚为赞同。
“你怎么不去争一争太子宫詹事的位置?”吕台对弟弟吕产开玩笑道。
吕产绷着脸道:“我在向二叔求教,将来想接二叔的位置。”
吕台愣了愣, 看向吕泽。
吕泽平静道:“吕释之的儿子除了禄儿都没什么本事,无法为盈儿执刀。”
吕产看向吕台的眼神,有些紧张。
吕台失笑:“你紧张什么?担忧我反对?你和父亲都决定了,我反对有用?再者……”
他垂下头,又抬起头,继续笑道:“我相信盈儿,盈儿对自己人极好,你就算成为他的刀,也不会被折断。”
吕产松了口气。他一直仰慕兄长,不愿意和兄长争吵。
吕泽将手按在吕台肩膀上。他能看出,吕台还是担忧的。
“你弟弟为盈儿执刀,与吕释之为陛下执刀不同。盈儿登基后,大汉已经是第二代帝王,有异心的人大多该死心了。”吕泽道,“盈儿又年轻气盛,惯爱承担责任。产儿只需要做事,不用思考太多。”
吕台听父亲此言,才彻底安心。
他笑道:“父亲说得对,盈儿颇具义气,有什么责任都是自己承担,别人想替他背负都不行。产儿,因盈儿这个性格,你更要谨小慎微。”
吕产应下。
吕释之的府邸就在不远处,但即使吕释之已经重新成为刘邦心腹,还帮刘盈逃跑,但吕泽和吕释之也从未再有私下往来。
在吕释之府邸中,戒酒许久的吕释之又喝起了酒。
吕禄来信,此次也不回来。
养马场还不容易有了马,他得死死盯着,早日为新帝献来大汉养马场第一批小马驹;匈奴也蠢蠢欲动,他枕戈披甲,绝不能让匈奴在新帝登基时引发骚乱。
父子二人的书信多了不少,言辞也缓和不少,但一直未能见面。
吕释之看着酒杯想,或许等自己闭眼的时候,禄儿才会回来。
后院吵闹。吕释之的其余孩子都在为刘盈登基而欢乐。
他们中有的人比吕禄年长,但吕家从低谷绕了一圈,又重新攀上山峰的事,好像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没有任何存在感。
吕释之想起曾经对吕禄鲁钝的嫌弃,又喝了一杯酒。
无能的是自己,他早就明白了。
……
老兄长们回长安,勋贵子弟更加活跃。
周胜之天天炫耀自家弟弟。周亚夫拖着奚第的胳膊,炫耀自己的好兄弟。
已经留发的周亚夫和奚第,差点被已经功成名就的大兄长们揉秃了头。
“长安城内有你们帮助太子,我们就放心了。”大兄长们笑着道。
周胜之道:“这有什么可放心的?等太子登基,兄长们肯定得回京换掉那群老家伙。到时候就轮到我们去各地当官。唉!赶紧传授我们些经验!”
萧禄等人听到周胜之称呼自家父辈为“老家伙”,嘴角不由抽搐。
周胜之真是三岁看老,从小欠收拾。
不知道这话传到周叔父耳中,周叔父会生多大的气。
周胜之却丝毫不怕周勃。他有大母和阿母溺爱,周勃算个屁!
就老父亲周勃天天去找长得超好看的曲逆侯陈平麻烦的嫉妒嘴脸,他就瞧不起老父亲!
周亚夫嘴上劝阻,心里赞同兄长。
父亲,嫉妒真的很丢人。
灌婴的儿子灌阿也是如此想。
父亲,别再四处传曲逆侯的谣言了,儿在陈买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听了弟弟们的嘀咕,萧禄等人哭笑不得。
在沛丰时,萧禄等人已经是能与父辈谈事的青年人。他们对父辈的滤镜,本应该比更年轻的弟弟们小许多。怎么弟弟们比他们更不尊敬长辈?
“难道不是长辈的错吗!”
“就是就是。”
“极是极是。”
“他们应该反省!”
萧禄、王忌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谈心没避开别人,这些话应该很快就会传出去吧?唉,今夜不知道有多少弟弟会挨打。
此话率先传到宫里,刘邦煽风点火,把老兄弟们都叫进宫,让他们反省,还不准他们打儿子。
要当太上皇了,心情很好,十分放飞自我的刘邦拍着大腿道:“居然让儿子瞧不起你们,你们还好意思打儿子?盈儿,你说你瞧不瞧得起我?”
刘盈是个孝顺儿子:“绝对瞧得起!阿父本事仅次于我!”
群臣无话可说。
陛下,你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太子说你次于他,你还能得意?你得意个什么劲啊?
在刘盈的建议下,这个时空的刘邦当皇帝时遇到的危急时刻又不多,便有余力让张苍提前更改历法。正月读作正月,也终于成为真正的开年第一月。
眼见着离明年的正月越来越近,群臣琢磨,皇帝和太子还要搞些什么来庆祝他们当皇帝和太子的最后时刻时——哦,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太子之前的反常,是因为太子快当皇帝了,还没正儿八经地当过太子。
雍齿等人哭笑不得。
怪不得萧何让他们自己问皇帝或者盈儿,这话萧何就算知道,也不齿说出口。
刘盈就正儿八经了一个月,便重新松懈。
广招的贤才还是进了京论战,刘盈挽起袖子自己跳上擂台和他们战。
那真是人仰马翻啊。
雍齿等人安心。盈儿还是那个盈儿,他们怎么能指望盈儿会变正经?
不过还是有贤才留了下来,为刘盈的弟弟们讲学。
至于为刘盈讲学的人,之前是谁,现在还是谁。
刘盈宣布,天下饱学之士加起来,都不如他以前的老师们的学识大。
虽然浮丘等人很感动刘盈对他们的尊敬,但刘盈这话,他们承受不起。
张苍捋着长长的胡须叹息,盈儿喜欢谁,就会为他挡下天下人的敌意,他们不用担心会被嫉妒伤害。
嗯?我们本来就没想与天下人为敌?
刘盈才不管这些呢。
听了张苍的话,毛亨、浮丘等人捏着鼻子绕着张苍走。
能完美体会刘盈言行的人,真是臭不可闻。
张苍冷哼。你们掩住耳朵捏住鼻子,刘盈就不是那个臭不可闻的刘盈了?啧,你们才是臭不可闻。
刘盈得知张苍的抱怨,给自己身上熏了让人闻得打喷嚏的香,天天绕着几位老师转。
我香的,可香了,不信你们闻闻。
老儒生们联合起来都打不过刘盈,只能向刘邦求助。
刘邦亲自带着一帮老兄弟群殴刘盈一个,以众欺寡把捣乱的刘盈拖走。
浮丘擦着额头的汗珠道:“太子登基后,能不能成熟些?”
张苍继续泼冷水:“你们看看如今的陛下,再问一次?”
毛亨叹气,再次想念老师。
老师老了仍旧很能打,与他们完全不同。如果老师还活着,定能压制住盈儿。
看来不能懒散,就算年纪大了,也要把武艺拾起来。
至少,他们要能在刘盈捣乱的时候,用扫帚把刘盈赶出门。
刘盈被浮丘等人闭门拒绝见面,就去找郦食其等其他老儒的麻烦。
郦食其在这个时空不仅没被蒸,甚至没老死。
他快九十岁了,早就不在朝堂做事,但身体仍旧矍铄,骂儿子和侄儿的声音很洪亮。
郦食其的儿子郦疥在楚汉战争中就已经立功,与萧禄等人一样,早早在外做官;侄儿郦寄年纪小许多,是跟随刘盈出使西域的勋贵之子之一。
刘盈虽然带走的大部分小弟都是曾经在沛丰的小弟,也选了一些其他比较亲近的勋贵之子。
郦食其是儒者,加入了刘盈的作业辅导小组,他的侄儿,自然也在刘盈的庇佑下。
郦食其的弟弟郦商比郦食其年轻许多,是一员猛将。郦食其为刘邦辩士时,郦商带兵归顺刘邦,早早就封了君。
虽作战勇猛,功劳比兄长大许多,但郦商知道比起教育人的本事,自己远不如兄长。
郦寄入了太子的眼,便不能只当一个坐在爵位上混吃等死的庸人。郦商让儿子服侍兄长左右,拜了兄长为师。
郦食其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过去,哪看得上侄儿?
这不,这俩倒霉孩子,三天两头就要挨骂了。
“学学人家太子!”
“父亲,这个真的学不了。”
“伯父,我真的不行。”
刘盈:“哈哈哈哈哈哈。”
郦食其脸色一垮,挥手让儿子和侄儿滚蛋:“怎么有闲心来我这逛了?”
刘盈对郦食其道:“我快当皇帝了,当皇帝后就不一定抽得到当昏君的课程。所以我要在当皇帝之前把最后的昏君课程完成。郦生既然身体养好了,快来帮我!”
郦食其屏退下人,问道:“这次又当什么类型的昏君了?”
他虽已经致仕,偶尔也会给陛下当幕僚。刘盈之前几次昏君课程,他也有帮忙。
唉,帮着帮着,他就习惯了。
从昏君中吸取教训,从教训中增长经验,也是学习的手段。
刘盈凑到郦食其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和阿父正在灭亡大汉!”
郦食其看向刘盈。
刘盈眨眨眼。
郦食其缓缓倒下。
刘盈不准郦食其倒下。他一把背起郦食其就往宫里跑。
“郦生身体不好,以后住宫里!”
郦食其的儿子和侄儿看着彼此困惑的神情,转身找马,去向郦商求救。
叔父/父亲!太子把父亲/伯父抢走了!救命!
刘盈把郦食其软禁在宫里后,又出宫去绑架了几位致仕了和没致仕的老臣。
老臣们都面沉如铁。
刘盈又叫来了几个有本事的小弟,比如萧禄、吕产。
将来他还会继续在梦里刷副本,老臣们若去世,总要有人继续替他写作业。
难道要他自己写所有作业吗?绝不可能!
萧禄等人第一次得知刘盈梦中神仙授课的内容。
他们虽然早知道刘盈有神仙教育,但从未想过,授课内容是让刘盈花式当昏君。
而这次刘盈登基前的最后昏君副本更加神奇。嗯,大汉、大汉要亡啦?
“不能让大汉亡于他人之手!”大汉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严肃下令,主持了这次作业小组会议。
萧何已经无所谓了。曹参摩拳擦掌。
刘邦的老兄弟们有的迷茫,有的头疼,有的使劲晃脑袋。
倒是没有一个人哭天抢地,大喊“大汉怎么就亡了”的人。
大汉还有几百年好活,哭什么哭?
嘿嘿,大汉还有几百年好活呢!
就算闭门谢客,也被刘盈带人翻墙而入的张苍、浮丘等儒生,都很想装病晕过去。
造反这种事,陛下你带着你的老兄弟们自己做不就行了?这不是你的专长吗?叫我们来干什么?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
刘盈道:“汉末三国后,便是世家把持朝堂的魏晋南北朝。从此士人只能依附世家才能做官,士子只重夸夸其谈,以俗务为耻。我想老师肯定不愿意见到那个时代到来。”
张苍、浮丘、毛亨三位荀子传人立刻挺直了背。
叔孙通等孟氏传人也睁开了一直装睡的眼睛。
哪来的贱畜,轻俗务而重口舌?!剑来!!
于是刘盈登基前最后一次作业小组会议,隆重召开。
……
“哇哦。”
刘盈牌刘协死了,刘盈牌刘协又活了。
刘盈摸摸脑袋,看看冷清清的卧室,沉沉叹气。
这个副本果然是系统故意欺负人。寻常副本都是分成三个小副本,每个副本都只是一小截历史片段,结算后都有光环赠送。
这个汉献帝副本,居然是一个连贯的大副本,从汉献帝登基,一直到死亡。系统综合评价刘盈在这段历史中的,对大汉灭亡的贡献。
不过刘盈也不是穿越了。
副本仍旧很游戏化,虽然建模好了,但非剧情类人员的对话仍旧是重复的。每个历史事件之间的时间都由“时光飞逝”的过场画面跳过。
因为刘盈之前的投诉,就算刘盈成年了,他也能选择痛感百分比。
种种设置,只会让刘盈有玩全息网游之感,绝对不会混淆现实和副本。
副本开端,刘盈从床上爬起来,眼前就是开场动画。
董卓杀汉少帝,立刘盈为帝。次年,董卓将挟持刘盈,迁都长安。
以董卓的本事,很难与东汉群雄一争高低。不过董卓若没死于刺杀,恐怕群雄乱局也有所改变。
刘邦给刘盈的建议,便是对董卓卑躬屈膝,认董卓为义父,在帮助董卓中积攒自己的力量,好改头换面东山再起。
刘盈也是这么想。
脸什么的,要是能换来利益,阿父和自己都是不吝啬的。
董卓确实好哄,刘盈很快就在董卓势力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但他万万没想到,董卓居然废物到连皇帝这么好的一张牌都保不住。
每当刘盈哄好董卓,朝中被董卓挟持的诸公就认定自己是祸害大汉,会导致大汉亡国的昏君(虽然确实如此),派刺客刺杀他。
刘盈虽是个万人敌,但刘协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
董卓给刘盈的护卫就像是睁眼瞎似的,总能让刘盈死于刺客之手。
刘盈都气疯了。
董卓你个傻叉究竟知不知道,我大汉皇帝是你手上最重要的一张牌?你居然连我都不能保护,你还当什么枭雄啊!狗熊都比你厉害!
可事实就是如此。
董卓很厉害,诸公无法从董卓手中救出小皇帝;但董卓又很废物,诸公不能把活着的小皇帝救出去,让小皇帝死却很容易。
刘盈在这一关卡了许久。
最后,他终于说动了董卓,让董卓的狗脑子动了动,明白小皇帝对他的重要性,让小皇帝与他同住。
刘盈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卡关了,被吕布杀了。
刘盈:我@#¥%&*!
好你个吕布!你杀你义父董卓行不行,杀我干什么?!
刘盈所在的副本应该是截取的正史片段,所以没有见到貂蝉。但吕布背刺董卓,可不是为了貂蝉。
吕布认为诸公的权势更大,他要弃暗投明。
朝中诸公给吕布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把与董卓狼狈为奸的小皇帝杀掉。
刘盈眼泪都滚落了。
如果是自己的身体,他能与吕布大战三百回合。可这个身体是刘协,谁打得过吕布啊。
虽然他能弄出很大动静,让吕布杀了他也讨不了好,会被董卓清理门户。但他的目的又不是帮董卓,而是自己积攒势力,去当汉末的枭雄。
真是哭死我了。
揭竿起义白手起家的刘邦也很头疼。
如果刘盈已经流落民间,刘邦有的是办法让刘盈拉起一支队伍。可刘盈还在宫里,怎么从被控制的小皇帝变成自由的贼头子,真不是刘邦擅长的方向。
包括曹参等人在内。他们能通过刘盈影响董卓的决策,让董卓与征讨他的群雄打得势均力敌。但刘盈如何自救,他们也一头雾水。
毕竟他们是真草根。
大儒们哗啦啦翻书,从史书中寻找小皇帝夺权的例子。
刘盈抱着蒙毅的胳膊号哭:“秦始皇不也是小皇帝夺权吗!你亲身经历过,快帮我想想!”
蒙毅能想得出个屁。
秦始皇虽然是小皇帝夺权,但并非大权旁落,几乎所有朝中势力都站在秦始皇这边。
至于你问秦始皇怎么做到的,这就只有先主自己知道了,蒙毅是为先主喊口号的人。
或许他的父亲和祖父知道,但蒙毅那时候还是个稚嫩的小朋友,真的不了解其中内情。
刘盈遍寻老秦臣,老秦臣都表示那是先主的本事,自己无能为力。
唉,老秦臣,废物!
刘盈都急得去秦始皇陵墓前睡了一觉,希望秦始皇梦中指点他。
但显然,秦始皇就算地下有灵,也懒得理睬这只好大一坨的熊孩子。
最终,还是得汉初这群废物天团,去从零思考怎么让小皇帝自救夺权。
既然帮助董卓老是卡关,或许董卓这条线是废了,走不通。刘盈换了个思路。
吕布是一员有野心但没远见的猛将,公卿能收服他,刘盈说不定也能。
刘盈可以假装自己站在公卿这一边,复兴大汉嘛。
他们都知道刘盈不可能复兴大汉。
公卿中可能有希望大汉复兴的人,但讨董那十几路大军的领头者,绝对不会希望将自己的军权交出去。
大汉已经没有自己的直属军队。刘盈不可能以“我是大汉天子”就让人心悦诚服。
乱世到来,谁拳头大谁的道理就硬。而当刘盈想要积攒力量的时候,天下势力就会放下分歧,先把刘盈压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汉倾颓,谁是下一任皇帝?
哪怕是姓刘的,也不该是如今的皇帝刘盈。否则这天下白乱了。
刘盈明白,吕布却不一定明白。
就算吕布明白,但刘盈说自己是支持公卿的,公卿也可能被迷惑。
或许公卿不会迷惑,知道刘盈有复兴大汉的志向(其实没有),但没关系,他们知道刘盈是笼中之兽,没有爪牙,无能为力。
所以刘盈的自救,他们不会放在眼里,只当刘盈不想死在董卓手中。
刘盈便抱上了吕布的大腿,不再在最初的天下讨董的剧情中东搞西搞,让梦境中的剧情按照历史发展。
或许当长安城中乱起来的时候,才是他逃离皇帝身份之时。
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财物,探查地形,锻炼身体。
还好不在剧情中的人,比如后宫、宗亲之类,都被系统屏蔽了。刘盈不用操心别人,只需要自救。
“我还想拉几个人和我一起跑路。”刘盈非常不满。
他之前卡关,就是想得到董卓一部分势力。不然以他的小胳膊小腿,要在乱世中积攒力量,实在是太困难了。
阿父揭竿而起,也是因为在当地颇具名望,有人来投。
就在刘盈委委屈屈当囤囤鼠,悄悄咪咪攒能带走的碎金子时,吕布联合刘盈不熟悉的段煨,杀董卓,夺军权,迎讨董大军入长安。
刘盈:“???”
喂喂喂?你们为什么会联合起来?李傕、郭汜呢?怎么还没登场就退场啦?
以为自己可以趁乱逃跑的刘盈,懵懵地接受群臣朝拜,身边侍卫增多,皇宫围成了铁桶一般。
诸多势力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谁也不能将小皇帝控制在手心,便各退一步,先一同(划掉)把小皇帝控制起来(划掉)保护小皇帝的安全。
刘盈喜极而泣,痛哭流涕。
放开我!我不要当皇帝!我要去当反贼!
这狗日的汉末副本,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