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博物架上放着那天青色的瓶子, 如同雨后的天空。


    摆放装饰看着一成未变,门外传来脚步声,宝音一回头看见了某人走了回来。


    她怔了一下, 有些纳闷,不是说刚病愈吗?


    看着一个人行走畅快,哪里有病重后的样子?


    人走到她身边上下打量许久后没有说话。


    四年未见, 彼此都觉得对方生疏很多。


    片刻后还是宝音先打断,“身体如何?”


    他在一旁坐下,“又上了二十多个支架。”


    她心里一提, [怎么这么多?]


    “去年心绞痛, 查出了心脏血管出来了问题,没人敢做这手术, 拖了一年还是做了。”


    他叹息一声, 当初幸亏没有禁止西医学, 中医虽然更高超, 可面对心疾总是束手无策。


    谁能想到早年的支持换下来的回报是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


    宝音盯着, “交代你饮食清淡,是不是没听?”


    他露出浅笑, “放心, 已经改了。”


    这一刻双方都在用语言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这次出去玩得开心吗?”


    他端起茶碗开口。


    这几年宝音的行踪他了如指掌, 每日都有电报传讯, 时不时还能收到土特产。


    还有一些见闻, 都是在京城看不见听不见的,她这边一说,京城那边会派人来改革。


    总的来说快变成性转版的康熙微服私访记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得知宝音回来消息的人来请安。


    若说一开始皇后抱病还能瞒过去,到那年她出面处理洪灾后, 事情就瞒不住了,不知道多少人知晓皇后微服私访的事。


    只是宝音行踪无定,按照路线该去下一个县,却想起周围有个后世比较红的网红打卡点,便跑了过去。


    拍下的照片,视频影像都保留下来,这些年全国著名景点都有她的身影,各种打抱不平的事迹也有她的身影。


    宝音出去后才发现,什么皇后身份还没有痘神娘娘管用。


    这些年痘神娘娘庙培养了不知道多少出身贫困的赤脚大夫,男女不限都收。


    在民间名声竟然不错,起码剥去皇后这层光环,她更加自在。


    越是往南,宣传的多是痘神娘娘,没有皇后这个身份,这边的人帮她将这个身份剥离了。


    挺好的。


    举个例子,妈祖,她喜欢叫妈祖娘娘,而不是什么天后天妃,好像一个女性不配个配偶就无法正大光明接受人祭拜一样。


    可惜这天后封号还是自己家那位封的,说来还挺憋气的,怎么也没见他给痘神娘娘上个封号?


    让她也转眼变成别人的老婆?


    总之身份暴露后,她就大大方方玩了,不过信息不快捷的年代,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行踪,许多都是她离开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来过。


    身份暴露后,朝廷这边也炸开了锅,她远在南边只知道一切声音被皇帝强压下去了。


    如今不管是嫔妃还是皇子公主来请安也是正常。


    不过宝音劳碌奔波,坐了好些天的火车,说累也不至于,就是有一种疲惫感。


    见了人,分了礼物也就打发走了。


    回宫后她也很忙,是真的忙,忙着接手工作,几年下来许多账需要派人盘点。


    还是老一套,用外面的会计来盘账,这账目太多,目测得明年才能盘完。


    回来后只休息了两日,她就进入忙碌之中,皇帝过来的时候她不是在召见人就是在召见人的路上。


    看着很忙实际上也确实忙。


    当然也有避开皇帝的意思,那个藏起来的诏书变成鲠在她心头的刺,不能碰也不能提。


    转眼入冬,当雪花飘下来时宝音再次感受到北方冬天的威力,紧跟着就听见那几个孩子生病的消息。


    可能是习惯了南方温暖的冬日,回来后没有调节好,好几家都传出了咳嗽请大夫的消息。


    宝音担心的不行,养四年小猫小狗感情都不一样了,更不要说是人来。


    这些孩子去时才十多岁,再回来一个个都是青年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小学生跟小学生之间的差距是五年,小学生跟大学生之间的差距是六年。


    真的是一晃眼的时间人就长大了,这还是在眼皮底下。


    听见好几个孩子都生病,她也不免跟着急起来。


    说实话她地身体还不错,这些年大病没生活,小病也没有。


    再加上没有生育,也不内耗自己,比同龄人年轻。


    五十多岁的人了,跟荣妃德妃她们站在一起,都不像是一个辈分的人。


    当然也肯定不像,她们本就比她大几岁。


    这次的风寒似乎是时疫,传染性极强,京城不少人家都传染上了。


    好在这会儿有现成的成品药,将症状说一下,拿药回去吃,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往年哪回不是人心惶惶,哪里像现在这样没人当一回事。


    这场时疫过去,一种国外流进来的□□成为上层贵族的新宠,和烟草混在一起飘飘然的状态,让沾上的人欲罢不能。


    宝音听见这东西时整个人都炸了,脸色都变阴沉了。


    早前各关口就下了严令禁止鸦片沾边的东西入关。


    □□哪怕换了个名字,本质上还是鸦片,这种不是通过正规海关入口,那只能是走私。


    这几年西洋的贸易被大清的货物打得崩溃,白银黄金如流水一般被大清吞入。


    西洋多少国家海盗出身?


    他们抢劫来的金银珠宝大部分被大清赚走,肯定要动些脑筋想点歪主意。


    宝音一直防备着,跟毒品相关的早年就下了禁令,敢携带一钱入关就是死刑,无需审判,当场判刑。


    正规的商人肯定不敢干,出海的商人都是有航海牌照,也被培训过,知道海外哪些是大清需要,哪些不需要。


    也只有走私的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敢往国土上带。


    得知京城出现了□□的身影,宝音是发了大怒,所有特务调动起来,开始从京城开始全国盘查。


    只要参与进这条线的人统统拿下,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


    □□这东西明朝就有了,万历年间就传进来,这东西价格昂贵只有一小部分吸得起。


    为何没有传开,一度在这片土地上消失,那是因为战争,凡是吸这东西的人都死绝了,大清一开始施行的闭关锁国也隔绝了这种东西进来。


    没想到开海禁才几十年这东西还死灰复燃了。


    在严令禁止下还有人敢将禁物带进来,简直是死不足惜!


    处于暴风中心的京城有种诡异的平静。


    十三皇子跑到了雍亲王府,“四哥,刚得到消息,庄亲王被人从府中带走了!”


    没人知道皇后手里还握着这样一批人,更加没想到一回来就出了这么大事。


    很多人并不知道□□的危害,这东西之前只出现在医馆里,卖出去的每一份跟砒霜一样都要登记姓名,每月上报太医院。


    这个太医院并不是宫里那个,是被分出来的衙门,和教育部一样管着医疗相关的人和事。


    □□是重点点名对象,全国有多少,哪家医馆有,卖出去多少卖给谁都要上报。


    这次的风波所有人都意外,更加没有想到宗室老王爷会被人牵涉其中。


    这位老王爷没有子嗣,谁能想到第一个牵涉进去的就是他。


    四皇子思索着什么,抬头看见十三情绪不对,“十三弟,你在为庄亲王打抱不平?”


    十三皇子压低声音,“只是觉得一件小事,何必闹得人心惶惶。”


    四皇子怔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十三弟你太年轻,不懂皇额娘行事,她手段果决只能说□□的危害比我们想象中还严重。”


    外面传来大格格的声音。


    “阿玛在吗?”


    “回格格,王爷和十三爷在书房内。”


    四皇子面露出笑容,走到了门边,向门外已经亭亭玉立的大格格招手。


    “阿妈吉祥,十三叔吉祥。”


    十三皇子摸了摸鼻头,“你这丫头怎么不去十三叔府里,你妹妹可是盼着见你。”


    四皇子就这一个嫡女自然是宠得不行。


    “怎么跑前院来了?”


    大格格跺脚,“什么前院后院,那不是汉人的规矩,咱们可是满人,皇祖母说这规矩是来限制别人的,不是来限制自己的,自己家要是再说那么多规矩,什么情分都消磨没了。”


    拿皇后说事,四皇子是没办法接招了。


    “你过来有什么事?是想出去玩吗?最近冷,就好好留在家里。”


    大格格笑嘻嘻的抱住他手臂,“阿玛,您是不是操心□□?皇祖母说那是比五石散还要厉害的药,只要接触后就会上瘾,断不掉,吸食后人不人鬼不鬼,满脑子□□,海外不知道多少富裕家庭耗尽家财,最后受尽折磨而死。”


    “皇祖母让女儿跟您说一声,带走老王爷也是为他好,断了接触□□的通道,强行让他戒掉,那些吸食□□的全部被聚在一个地方,您和十三叔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探望。”


    四皇子跟十三皇子面面相觑。


    四皇子问了地址后发现就在城内某个四合院,“真的谁都能去,没有人阻拦?”


    “没有,不过带进去的东西会检查,不允许带□□进去。”


    大格格好似只为了传话,传完话后就离开了。


    留在书房内的兄弟俩面面相觑,十三皇子开口,“四哥,弟弟愿意走一趟。”


    “先别急。”四皇子深吸一口气,“先看看老八那群人的动静。”


    庄亲王可是倾向八皇子那一边,很简单他没有儿子,一切随心意来。


    庄亲王在老八一系可是地位非凡,这会儿折在了一件很可笑的事上,老八要是不捞,那一派的人心都得散。


    据他知晓,老八那边有不少人跟十四勾搭上。


    这让四皇子很恼怒,恼怒十四不分轻重,也恼怒老八将十四推出来跟他争。


    亲兄弟争得你死我活,他自己倒是好,坐收渔利之利,果然是狡诈。


    四皇子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对方的动作。


    朝堂上主动开口为庄亲王求情的是十四皇子,这令四皇子眉头紧锁。


    他瞧了一眼十四主动打断道:“十四弟,没有人圈禁庄亲王,只是□□易上瘾,人暂时被转移到一个地方,你是不是没去探望过?庄亲王并没有受到怠慢。”


    十四皇子抬起眼皮不屑地看了亲哥一眼,这几年他率军打了好几场胜仗,远到交趾、天竺都有他的印记,要不是那地方夏日太过炎热瘴气也多,不合适派兵驻扎,他早就立下开疆扩土之功。


    他的主战场已经转移到在北边,在草原北边跟罗刹人对战,要不是冬日太过严寒也不至于退回来。


    皇阿玛可是说了拿下那一片土地就封他为大将军王!


    什么是大将军王,他的目标就是李世民,未来掌握了军权,四哥的假嫡子身份那就是个笑话!


    “四哥,你这话不对,什么□□有瘾弟弟我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不就是一种药吗?那什么侍卫擅自拿人,弟弟认为不妥。”


    第362章


    前朝的动静很快传入宝音耳中, 刚下朝,几位皇子就被太监拦住。


    “皇后娘娘请众位公子过去。”


    一群皇子们面面相觑,这会儿也没有朝堂上的嚣张跋扈劲儿。


    宝音正在收拾桌面, 就见呼啦啦一群人进来,待他们行完礼,她才笑眯眯道:“庄亲王到底是亲戚, 你们平日无事就去探望他,待过些时日,毒排的差不多了, 太医说可以了再送他回府。”


    十四皇子惊讶问, “皇额娘,不是□□只是药吗?怎么还跟毒连上关系?”


    “砒霜量少也可以入药, 别的药同样如此, 再好的药也得讲剂量, 就算盐一次吃多了也有毒。”


    “你们中若是有人觉得□□没毒, 那就没毒吧, 庄亲王作为你们的长辈,你们也合该多去探望, 这样, 轮班去, 每日几个人轮班, 三日轮一回。”


    宝音帮着敲定了, 就不允许有人擅自更改。


    一群皇子分成了队伍,隔三天去一次,当着宝音的面分好。


    分好后就被宝音打发出去了。


    出去后一群皇子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皇后在打什么主意,可去探望庄亲王这事是定下了,谁都逃脱不掉, 没看见有太监跟着吗?


    四皇子走出院们就冲其他人一拱手,“今日我和五弟、七弟、十三弟先回京探望老王爷,就不耽误时间了。”


    十五十六几位年纪小的忙说好。


    剩下阿哥们只做表面工夫说了好。


    四位皇子出了园子就往京城跑,皇帝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安排人盯着。”


    ***


    三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四合院门口。


    四人依次下车,身边跟着的随从也跟了下来。


    门口的人见到四位皇子连忙行礼,早前四皇子过来探望过,看守的士兵也自是认识他。


    四合院内有人收到消息赶紧过来,“四位爷,请里面请。”


    十三皇子脸上带着笑,“我们是来探望王叔,王叔这几日情况可还好?”


    那人连忙道:“王爷情况很好,沾的并不多,只是容易犯困。”


    说着领着四位天潢贵胄往里走,庄亲王在三进院子里,进了一进后要从东西路才能进二进,进东路二进是就听见了压抑的嘶吼声。


    “快,快将烟拿来!”


    “大爷,您忍耐一下,没有烟,这里不准小的出去!”


    “大胆!爷的话也敢不听,快,快命令那丘八放我出去,我要烟!”


    路过二进院子时一声突如其来的对话让几人都顿住了脚步。


    四皇子停下来,五皇子摸着胡须往那屋子里看,七皇子没有动作,就跟着两位哥哥,存在感很弱。


    只有十三主动开口。


    “这里住着的是谁?如此嚣张?”


    领路的人连忙道:“是一二品京官的侄子,也用了□□,刚通过线索查出来,昨日才被送进来。”


    这人举手发誓道:“下官等人可没有打骂他们,只是将他们关在这里,强制戒烟。只是这烟瘾上来,脾气暴躁,会打骂身边人。”


    四皇子冷眼静看。


    十三皇子奇怪道:“到底是烟还是□□,怎么就没个统一说法?”


    这人小声说:“是掺了□□的烟,两广查出来的走私比较多,有染上的例子,京城这边少,统共就发现五例。”


    “还有未发现的,应该是家人帮着瞒骗了,主子说瞒就瞒了,先断了走私的路子,这几个是光明正大跟人推荐□□。”


    十三皇子明白了。


    顶风作案的被抓到这边来,放过了小耗子。


    二进房里又是一阵嚎叫,跟鬼哭狼嚎一样,将站在抄手游廊里的几人给吓得不轻。


    然后就见东厢房跑出来两个人,前面是披头散发富家公子装扮,后面的小厮看起来急得不行,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抓那富家公子。


    领路的人连忙挡在前面,“几位爷快走,这人发作起来六亲不认,会咬人!”


    十三皇子吓了一跳,“什么?还咬人?”


    几人慌里慌张过了月门,门有个铁栅栏,一关,将那主仆二人挡住。


    “你快跟爷说说情况,怎么还咬人,疯了吗?”


    “那公子清醒的时候很好说话,就是发作起来无法控制行为,据他自己描述,最开始只是容易打哈欠,整个人轻飘飘地跟上了天宫一样。”


    “后来朝廷剿缉走私,那些□□都被带走销毁,这位公子用烟草替代过,没有用,那瘾上来浑身如虫咬一般,满脑子只有□□。”


    “哎,去拿人的时候他家里人还说儿子没吸,结果是绑在床上,好心帮着解绑,这位公子直接咬下了他爹一块肉,没办法才送到这边看可有解救法子。”


    “好好的一个人都快折磨疯了……”


    除十三皇子接话以外,其余人都全程一声不吭。


    很快来到了三进院子,老王爷看着挺好,就是说几句话的短短时间不断打哈欠,那哈欠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带来了外面人的问候后,老王爷挥挥手,“甭说这么多,这会儿只想快点回家,这半夜三更总有人鬼哭狼嚎,让人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可有问何时能放本王回家?”


    十三皇子带来了答案。


    “太医说您排完毒了就可以回去了。”


    老王爷站起来,“我已经好了,可以回去了,这边一天到晚住着疯着,哪里是活人住的地方?”


    领路的人赶紧来劝,就是劝不住。


    最后几人狼狈的从西路离开。


    至于为何不从后门,后门被堵上了,只有前面一道门。


    西二进院住的人更多,这会儿都在院子里打哈欠,有的打着烟枪躺着不间断的吸。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准吸吗?”


    那人连忙解释,“□□不允许用,这只是烟草,这人家里送来的,说是解解乏。”


    一群人溜达一群就开车走了。


    车上没人说话,出城后,四皇子主动邀请几个人去圆明园。


    圆明园是前些年皇帝赏赐的院子,里畅春园不是很远。


    另外三人同意了,车很快开进了圆明园里。


    四人这才坐在一起聊之前的所见所闻。


    四皇子开口道:“上次去可只有庄亲王一人,这次应该是有意引我们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有意?有什么目的吗?”


    其实几人都看出来那人故意引他们撞见那场面,至于是谁吩咐就不知道了。


    不可说。


    几人心里都有底,只是不知道目的为何?


    “且看着吧,时间一长总能看出情况。”


    之后两日其他皇子也同样遇见了差不多的剧情,再之后每三日走一趟,一个月后就感受到了明显变化。


    那个吸烟的人越来越瘦,对外界并不关注,眼神也呆滞,偶尔动作怪异好像被鬼附体一样。


    最开始嚎叫的富家公子虽然每日都受到毒瘾折磨,但是受折磨的时间明显变短。


    转眼就入了秋,庄亲王仍然没能从那四合院出去,但住在东西二路的二进院的人都有了很大变化。


    西院的人越来越瘦,东院的人清醒时间越来越长。


    这日老远就听见西院嚎叫,几人停下一问才知道这几人家里送的烟草都吸光了,上面下了令往后不允许外面送烟草进来。


    这些人烟瘾上来反应明显比东二院那位更厉害。


    直到这会儿,不少人才发现西院的人好像变成了披着人皮的骨头架子。


    这还是在他们眼皮底下的变化。


    再之后几人误打误撞碰见下人在戏弄这几个人,拿着一张巨额欠款让几个人写,只要签下就帮他们偷渡□□进来,几个人二话不说就签了,还感恩戴德。


    众多皇子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满脑子只有烟,连父母妻儿自己灵魂都可以卖掉的烟虫,不由不寒而栗。


    “他们还算人吗?”


    几个偷渡□□的下人被抓了起来,严刑拷问后才知道这不是第一次。


    只要烟瘾上来,无论索要什么这些人都会给,只为了一点烟草……


    看着颤抖着手捏着烟躺在地上吸的几人。


    十三皇子脸色铁青,“这些人已经废了!”


    这些人已经废了,成了畜牲,没有丁点骨气。


    四皇子看了一眼左右主动开口,“这就是皇额娘想让我们亲眼看见的,皇额娘真是良苦用心,只有我们亲眼看到□□是怎样摧毁一个人的人格才能明白□□对人的危害。”


    “□□潜移默化摧残人的身体和意志,若是大清从上到下都被摧毁,这国家想不灭都难。”


    “四哥,这□□价格昂贵,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起的。”


    七皇子提醒了一句。


    五皇子像是才醒悟过来,“所以我们这半年看到的,都是皇额娘安排的,那些人吸的不是烟,是掺了□□的烟?”


    另外三人陷入沉默,感情五皇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可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


    作为弟弟,十三皇子主动打圆场,“四哥,听说你家养的几个厨子都有一手拿手好菜,要不咱哥几个喝一杯?”


    当时做寿宴的厨子并未全部留下,大部分被京城贵人府邸瓜分,也有进入了酒楼里。


    不过也有不少回了家乡,凭借京城创下的名气开了酒楼。


    四皇子闻言,顿了一下,“是,有两人做的菜皇额娘都说好,皇额娘当时离京太匆忙,尚未来得及顾及此事,我便多留了几个。”


    十三皇子赞叹,“四哥可真孝顺皇额娘。”


    四皇子跟着笑道:“皇额娘对我们这些皇子们有教养之恩,我无以回报,只能帮着做点小事回报一二。”


    第363章


    大概是吃惊□□会将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被划定为禁药成为定局,皇帝还下了一道旨意,以□□为首含有令人上瘾成份的药物都视为禁药, 禁止进入大清领土,此旨意后世君王不允许更改。


    宝音不知道这条禁令有没有用。


    毒品就是潘多拉魔盒,当年列强用毒品打开的大清国门, 最后也全都步了大清后尘。


    清朝在国际上都成了侮辱性词语。


    冬日的时候,陪伴皇太后许久的姐姐一不小心染上了风寒,一场病带走了她的生命。


    办完淑惠太妃丧事后, 皇太后有些闷闷不乐, 不爱见人,连往日最爱的儿孙都失去了兴致召见。


    眼见皇太后吃喝减少, 郁郁寡欢, 宝音干脆将一群孙辈小孩召进宫里陪着她老人家。


    别说孩子一多好歹转移了注意力, 再加上她老人家最近爱看电视节目, 专门搬了一台电视播放节目。


    可惜限于条件, 只能收到京城的电视台。


    别说当年宝音抄的那个狗血找爹剧情一播放出,直接让皇太后守在电视机前不走了。


    宝音见状, 又拿了白蛇传的本子让人去拍。


    冬天一过去, 皇太后看着情况好转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痊愈的时候情况急剧下降。


    二月里皇太后连米粥都喝不下了, 最后靠着葡萄糖吊命。


    帝后二人守在床头守着老人。


    老人目光留恋的看着皇帝和皇子皇孙们。


    皇帝流下眼泪, 身边的亲人是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二十多年前太皇太后离去时他身边还有皇太后,还有宝音撑着。


    如今年过花甲还得亲自送走嫡母!


    皇帝跪在床下,皇太后微微晃动一下,闭上眼睛陷入昏迷。


    太医连忙过来诊脉。


    宝音心里沉甸甸的, 听清楚了太医话里的意思,老人家身体脉搏变弱。


    所有人都小声哭起来。


    等到了晚上九点,药物灌不进去,皇太后也被宣告离开人世。


    皇宫的钟声响起,所有人嚎哭声一片。


    皇帝身体抖了一下,宝音连忙扶住他。


    [小心!]


    她心声都带着哭音,到底是相处了三十多年的婆婆,人一走,这心里就难受的慌,好像喘不过气一样。


    皇太后算是一个不难相处的婆婆,之前想要跟她斗,每次她拿五阿哥一压就压回去了。


    之后也就消停了。


    这些年婆媳关系挺好的,年纪大了有些事也就看淡了,皇太后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在五皇子一家上,宝音多照顾一些,皇太后也会投桃报李。


    七十多岁放在后世岁数也不小了,跟百岁老人是没法比,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寿了。


    这个年纪大病无法用西药治,反应激烈,身体机能跟不上,出现点小毛病各种基础病都冒出来,只能说大限已至。


    最近这些年皇室宗室没少办白事,许多老一辈人都陆陆续续离开,皇太后还算高寿走的晚的,她也就比皇上大十多岁。


    十五六岁入宫那会儿皇帝都出生了。


    皇太后的丧事办的很快,皇帝没有撑住病了,本来要强撑着身体操办丧事,被宝音给按了下去,还办什么?


    先保养好自己吧。


    丧事宝音出面操办,陵墓是挑选好的,新陵在遵化,也是大清第一个皇后陵墓。


    皇太后下葬后,先帝其他妃子也要从别的陵墓迁过来。


    这事忙活了大半年才完成,皇帝和宝音在宫里仅剩下的长辈也走了,一转眼功夫入夏了,盛京传来消息,宝音今生的父亲纳兰佟桂也走了。


    走的有点匆忙,八十多岁的年纪因为贪吃了一块糕点被噎住。


    发现时已经晚了,人已经走了。


    宝音心里五味杂陈,叹了一口气,跟皇帝商量回去走一趟。


    皇帝自春日后身体就不舒服,格外贪恋宝音,大概是岁数上来,熟悉的面孔逐渐消失,也只有宝音能跟他共情。


    只是皇后生父去世,不是一件小事。


    “以国丈之礼办罢。”


    宝音点头,跟他商量后将纳兰佟桂该有的爵位也赏赐了。


    自此纳兰佟桂稀罕了一辈子的爵位总算是在死后拿到了。


    这事传出去任谁都得说皇后心狠。


    可是没用,纳兰佟桂越是想要什么,越是得不到。


    可这事落到皇后头上,传出去后谁不得夸一句皇后高义,主动约束外戚。


    说实话,跟有着“佟半朝”之称呼的佟家比,皇后娘家显得清贵,名声也好。


    佟家名声都快烂泥地里去了。


    皇后要出京可不是一件小事,这次不像是之前是微服私访,这次出行可是有不少皇子跟着。


    名义上纳兰佟桂才是皇子们的外公。


    火车停靠到站,整个盛京城早两日便全城戒严。


    原本的纳兰府已经换上了新的招牌,大门外都排着治丧的队伍,不知道多少个孝子贤孙披麻戴孝。


    火车还未到站,纳兰府的大爷就领着人到火车站迎接了,这次丧事凡是跟纳兰家沾亲带故的都跑来帮衬,连京城的纳兰府都来了人,是纳兰性德的次子。


    京城的纳兰府早不如从前了,明珠死后,纳兰府便落寞了。


    纳兰性德倒是想要重振,可惜他是个浪漫性子,有明珠压着还好,明珠一走,纳兰府到底大不如从前。


    这次所有人都猜测皇后会过来,可真收到消息又发现京城来人声势浩大。


    宝音到达盛京时是在西门外,火车站修到了西门外,抬头看看城外跟多年前比好像有变化,又好像不多,上次来还是冬巡封后那次。


    仔看纳兰府过来迎接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兄长还是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都老了,兄长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这或许是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在火车站没有多寒暄,一路坐车到了纳兰府,宝音看着挂着白布牌匾没说什么。


    门口站着不少人,也不知道是哪房的子孙。


    纳兰佟桂后来可是给宝音生下了不少弟弟。


    宝音算是一个都不认识。


    没看到继母,十多年前去世了,那会儿她还赏了诰命。


    被皇子搀扶着,宝音心里叹气,老了,真是老了,熟悉的面孔都跟着离开。


    从去年开始已经治了好几场丧事。


    盛京之行倒是没有待很久,头七一过,人群散去,宝音一行人又往回赶。


    当然走之前还得先祭拜祖宗,难得回老家一趟,四皇子带头领着兄弟们过去了。


    回京城后连日奔波宝音也扛不住了,直接病倒了。


    ***


    头闷闷的抽疼,醒来时发现手被人握着。


    “醒了?”


    宝音看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她的手,“嗯,我这是怎么了?”


    “太医说太过劳累,有些低热。”他放下书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段时间幸苦你了。”


    这事皇帝自个儿也清楚,这几年要是没有她帮着分担,怕是劳心焦思的是他。


    叹息一声,他又询问,“饿了吗?想要吃点什么吗?”


    宝音摇头后又点头,“来点白粥吧。”


    她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事,一看是描述海外的,这些年大清不少人出去,身为帝国高层很难说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


    至少她知道皇帝派了不少人跟周边国家贸易,显然他也不满足干收关税也看上了海上贸易这块肥肉。


    粥很快送来,吃了两口,宝音就不碰了,又躺了回去。


    她看着皇帝,许久没有冒出的心音突然出现。


    [有退休的打算吗?]


    “退休?”


    宝音看着他,[我有,这么多年我在皇后这个职位上很负责,过五十五岁是可以退休的年纪了。]


    皇帝瞥了她一眼。


    “我可没有废后的打算。”


    宝音叹息,伸手给他,“我们也没多少年了,你就不想再出宫看看这大好河山?”


    皇帝重新拿起书,“还生着病,别胡思乱想,之前不是放任你在外面游山玩水了吗?怎么又想着要出去?”


    宝音握住了他的手,“是啊,困在这宫里,每日除了宫务就是宫务,还不如出去走走。”


    [你年轻时闲不住,总往外跑,这是岁数上来跑不动了?]


    皇帝不搭理她。


    宝音也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主动退位陪她游山玩水,他这样的人哪怕失势一日都无法忍耐,主动到死才会松开手中的权力。


    “让老四监国吧,我们出去走走,不走远去热河避暑。”


    皇帝这回正眼看她了。


    “允了。”


    让皇四子监国寓意什么,明白的都明白,总之这事就成了。


    帝后明显去度假,朝政交给了皇四子,很明显刚开始的有些手忙脚乱,慢慢的进入状态。


    宝音和皇帝在承德的日子还算轻松,继承人吗,就得多练练,总不能真到那个时间点了才让他接手。


    四皇子的表现两人都看在眼里,偶尔给加加胆子,考验一下处理手法和施政理念。


    皇帝考验了两回后皱眉,“老四这眼不容砂,未来怕是很艰难。”


    宝音有不同看法,“我觉得挺好,本来就不用向臣子妥协,帝王代表法律怎么能够向不法妥协?”


    这一点他就深受儒家中庸思想,不如老四来得铁血。


    皇帝没再说什么了,只准备再看看。


    秋日两人回京,皇帝收回权力将四皇子夸赞了一通。


    宝音看着他给人画饼,四皇子很明显被他亲爹画的大饼迷住了。


    至于真迷住还是假迷住,组做人也不必太过较真。


    冬日一过,真是一转眼工夫,皇帝六十七了,距离死亡日期越近,他明显变得急躁易怒。


    最开始宝音还能劝,后来索性不劝了,她有些后悔说他是哪年走的了。


    到了康熙六十一年,这年冬日,皇帝生病了,一开始只是小感冒,后来久久不好。


    宝音深觉他这是自己吓自己,今年的万寿节是大办,办得隆重,皇帝也没有推辞。


    万寿节过后皇帝的身体日渐消瘦,宝音看着不行,某日清晨带着笑意告诉他,“昨日是原定离世日期,你已经逃过了死劫。”


    宝音还告诉他,“我吩咐人帮你立了衣冠冢,没想到还真逃过了死劫。”


    说来也奇怪,自这日后皇帝身体日渐康复,竟然主动让四皇子处理朝政。


    于是有了这种情况,皇帝没有退位,只是四皇子监国,这样的情形维持到八月被一件事打破了。


    皇帝拿着三封国书拜访到宝音面前,宝音翻看看了看,觉得很是神奇。


    老大老二老三还真就建国了。


    也对这几个年纪都不小了,五十多岁的人了。


    “是让将孩子家眷送过去?”


    皇帝没好气的将国书一扔,“送什么送,爵位都不要了?”


    宝音觉得这不是问题,“可以是双爵位,老大他们想要继承人也很正常。”


    哪怕是后来生的,也没有这边经受过皇家教育的孩子适合。


    宝音想着没必要全送过去,倒是可以挑选一两个。


    “要不我也去一趟,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皇帝听了这话也伤神,父子相隔万里,怕是今生难以再见。


    当然真要搁在眼皮底下圈禁也没有再见的机会。


    皇帝摆摆手不管这事了。


    宝音则回头去召见三家人,看谁愿意过去。


    早有猜测的皇子们这下真确定被圈禁的哥哥们如今不在京城了。


    宝音琢磨着是不是再送几位皇子出去。


    北美有人了还有南美,澳洲那么大块地也得派人占住。


    不得不说皇帝这些儿子真放出去,各个都是龙。


    忙完这件事,宝音又将八皇子叫了过来,问他有没有改变主意。


    这几年老八知道自己希望渺茫已经转而支持十四跟老四斗了。


    猛然一听三个哥哥在外面建国,眼睛都瞪大了。


    他心底还是不服气,“儿子真那么不堪吗?”


    宝音看着他,老八这个人真没得说,能吸引那么多人支持,本身就很有魅力。


    只是……


    宝音摇摇头,“大清需要一个剔除腐烂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老好人一样的仁君。”


    “老八你很好,只是适合现在的大清,你还年轻可以出去奋斗,你三位哥哥出去才十多年,你看已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当年你若是愿意退让一步,不,现在也来得及,那边的土地是大清的几倍大,你的三个哥哥也占不完,你真要在这继续留着?老四你是知道的,眼里容不得砂子,早晚耐心耗尽……”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


    十四敢跟老四斗,那是因为两人是同胞兄弟,老四再厌恶这个弟弟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老八和老九那是真会死,老四对二人可以说深恶痛绝。


    老八低头不言语。


    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认输,凭什么,大家都是皇子,凭什么他要推让?


    宝音跟皇帝提了这件事,提了这几个孩子的下场。


    “就算老四继位,老八也不会善罢甘休,怕是会几次斗下去。”


    皇位上是亲老子和皇位上是异母兄弟是两码事,哪怕后世的集团,继承人掌权,兄弟要是捣乱也会被踢出去。


    这是利益所向。


    皇帝一听有些无语,“老八和老九不像是认不清现实的人。”


    宝音猜测,“应该是斗习惯了,哪怕老四上位,也没把他当皇帝。”


    一起吃饭打架上学的死对头当了明星,自己应该是最深的黑子了,怎么可能看对方有明星光环?


    皇帝挽了挽袖子,片刻后道:“罢了,此事我会解决。”


    皇帝解决的办法有些粗暴,转头有派遣老八老九这两个难兄难弟前往新大陆去给新的三个小弟国家宣赏。


    没错,那三个国家上的国书自称属国,现在老子当皇帝,作为儿子自然是不敢对着干,顺便加强彼此的贸易。


    至于以后,那是以后的事了。


    八皇子和九皇子还有十四皇子接了同一个差事,出使海外,顺便将三家女眷孩子送去。


    大皇子家不必说,这次走了不少,二皇子家的弘晳可能还有点遐想,谦虚的让儿子和弟弟去孝敬阿玛。


    他那点心思,谁还能看不透,这事也不至于强求,本就是志愿原则。


    八皇子是上了海舰才知道八福晋也跟着上来了。


    “孩子都送去了园子里,正好我没事,可以陪着爷一起去,说来我还怎么出过京城呢。”


    得知是皇后劝说她陪同,八皇子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


    已经上船了,何至于让她再回去?


    浩浩荡荡的船队向东使去,争取在九月抵达新大陆。


    ***


    三个刺头被送出去,别说朝中一下子清静不少,起码老四在,提拔的都是实干型人才,这一点连皇帝都满意点头。


    冬日过去,这个新年看起来不比往年热闹。


    冬至那日皇帝带着四皇子祭天,很明显一副已经选定继承人的架势,冬至之后的腊月,皇帝开始悠闲起来,到腊八后满朝文武叫了过来宣布退位。


    宝音收到消息后震惊极了,她还以为这皇位他是到死才会放手。


    之后金銮殿上的诏书被人请了下来,当着这位新上任的太上皇面宣布了继位人选。


    跟前朝的热闹相比,养心殿显得极为安静。


    很显然皇帝这突然之举打的宝音措手不及,她跟着退休成皇太后了,当务之急是先将内务府跟她的商行剥离关系。


    其实也没怎么掺合在一起,她早就在做准备,只是下面一些商业难免有交叉,这些需要分割明白。


    她的产业归她,皇室归皇室。


    年底刚盘完账,命令一下,明年可以分开。


    中午的时候皇帝来了养心殿,坐下后道:“不是一直说退休,去海外吗?”


    “过了年我陪你走走。”


    宝音笑眯眯问,“你真愿意放弃皇位?”


    皇帝对于她这试探无动于衷,“这剩下的时间是捡来的,多陪陪你看看这大好山河,前些年你四处走的时候,我也在想,说是治理江山,实际上连江山是什么样子都没有亲眼看过。”


    “江山社稷,我这一生都被这四个字困住,总不能到死都没有看过自己的江山是什么样。”


    “何况老四已经不小了,总不能逼得他胤礽一样。”


    四皇子四十多了,明显多了急躁,逼走了一个继承人,总不能再逼走一个,可没有第三个供他选择了。


    第364章


    宝音还是不太信,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放弃皇位?


    一切都显得很不正常。


    可问题偏偏就发生了。


    新帝来朝拜太上皇和太上皇后。


    说实话宝音还是头一次知到这个称呼,她以为该改称皇太后,没想到太上皇健在, 她该称为太上皇后。


    新帝觐见后,皇、不是太上皇想搬去畅春园,将皇宫让给新帝。


    宝音没意见。


    新帝得知后立马跪阻拦, 坚持自己随便找个宫殿先住着。


    这样也不成样子。


    索性各退一步,宝音先让出养心殿搬去乾清宫,等年后再选给良辰吉日搬到畅春园去。


    养心殿留下了宝音的太多痕迹, 这会儿到了该搬走的时候了, 说起来宫内她住养心殿最多,二十多年的老房子, 积攒了太多回忆。


    宝音收拾了很多东西, 还有更多留下了, 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后留下。


    一部分用惯了的东西选了个晴天送往园子。


    不只是宝音在陆陆续续搬家, 后宫也是, 新帝登基,这后宫自然要让给新帝的家眷, 哪怕众人心中不舍也知道事情有了定局。


    这时候也没人出来较劲, 就算德妃宜妃也表现的很得体。


    新年就在这种诡异气氛中度过, 这个新年新上任的皇后被叫进了宫操办宫宴。


    皇后是四皇子自己选的, 夫妻还算恩爱, 两人孕育了三个孩子,哪怕后来多了小妾,也没有影响正室地位。


    宝音早知道新帝是个挑剔的,不是自己选中的人,他能拧巴死, 也不会给妻子脸面。


    若是说老八挑选的妻子有其身份因素,老四当年挑选是可还年轻,尽奔着颜色去了。


    他那人挑选妻子,宝音没掺和,也没让皇帝掺合,选好后报皇帝一声看着没问题就定下了。


    不是原来历史上的那位,皇帝考虑到老四有继位可能,也默认了他的选择。


    合不合脚得试过才知道。


    新皇事事过问太上皇,很是孝顺。


    宝音和太上皇住在一起,难免察觉到他的失落,这种权力慢慢流失的感觉大概也只有宝音有体会。


    新上任的皇后也慢慢将宫务接过去,权力在平稳过渡。


    开春后选了个暖阳日,老一辈开始给新的政权首领让位置了。


    这次搬家声势浩大,搬了三天才搬完。


    以后是常入驻园子了。


    待稍作休整后,某人便找上了她。


    只见他坐在她面前,慢慢开口,“新年已过,你和我说说,我是不是已经过了那个时间点。”


    宝音侧头看他,很是意外,他怎么现在提起这件事了?


    “过了吗?”


    宝音点头。


    [已经过了康熙六十一年,肯定是过了。]


    他松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之前说的那个时间点是骗我?”


    宝音沉默了一下,点头,[不是安你的心吗?]


    任谁知道自己的死期都没办法平静下来,没有人会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内心终是有些不敢。


    她能够感受到他的焦躁,若是不安抚他,所有人都会收到这股情绪影响,没有人喜欢自己生活在高压环境中。


    “是哪天?”


    “十一月十三。”


    皇帝回忆了一下,整个十一月都很平常。


    宝音开口,“都做了血管支架,你也是隔三差五检查,能有什么问题?”


    原本历史上,他先是中风持续几年才痛苦死去。


    现在不还好好的,六十九岁正是退休的年纪,后世多少爷爷奶奶辈明星还活跃在综艺节目上。


    宝音觉得他之前纯属自己吓自己,不过也没办法,这个时代迷信思想严重,哪怕他自己不是很信鬼神纯在,可难免受到影响。


    华夏这边不都是信不信无所谓,见庙总要进去拜拜。


    既然他自己过来了,宝音就问问他退休生活该怎么过。


    这人是将朝政交到了新帝手中,实际上这几年他精力跟不上,大多也是分给皇子们处理。


    这回有了空闲时间肯定会出现戒断反应,宝音就是想问问他。


    皇帝深深叹口气,“本来想四处走走,只是精力跟不上,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依她看,他哪里是想休息,分明是不放心朝堂,算了还有的闹腾呢。


    一个国家两个头领,就看谁先压过谁了。


    宝音不管这些,手里的事交出去后,她只剩下手里的产业。


    一部分产业该分割点分割,变卖的变卖。


    她已经攒了几个金库,真金库。


    金库里堆满了黄金,若说全球首富非她莫属,这笔钱她藏着谁都没说。


    连皇帝都没有说。


    产业再次瘦身,连银行的股份都卖了大半给户部。


    纸面上的财富她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过去半年,新帝还是事事来问,这个太上皇看起来跟做皇帝时没区别。


    住了半年,新帝已经熟悉朝政,只是官员是老臣,还有些倚老卖老,给皇帝制造一些障碍。


    六月份,几位出海的皇子归来,十四皇子更是一回京就跑到了园子里,至于什么进宫拜见新帝这种事,完全当不存在。


    新帝也很快过来。


    屋内是十四皇子的哭诉声,宝音站在外面,看到了匆匆进门的新帝。


    新帝脚步慢下来,宝音冲他使了眼神往外走,新帝自是跟上。


    宝音询问了几句朝中的情况。


    新帝慢慢说了,还说了难处。


    宝音点头,“太上皇一向优待老人,这些年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失,他难免对这些人宽容了些。”


    说着她沉思片刻,“下半年我和太上皇准备去周边玩玩,远离京城一段时间。”


    新帝一听,颇为震惊,“您二位要出远门?”


    似乎奇怪都花甲老人了怎么还想着往外跑。


    宝音点头,随手摘下一朵花,“趁着还能出去走动四处看看,总不能连大好河山都没见过。”


    新帝眼神怪异,宝音笑道:“是你汗阿玛主动提出来的。”


    新帝神情立马变了,脸上多出了动容。


    宝音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用担心我和你父皇,我们也就四处逛逛,余生的这点光阴总不能全耗在京城这个小地方。”


    不大一会儿十四从屋内冲出来了,出来后看到宝音和新帝,步伐变慢走过来行礼。


    “拜见太上皇后,拜见皇上。”


    宝音点头,语气很亲近,“十四回来了,路上可遇见好玩的事?”


    十四皇子低头,“看了不一样的人和景,皇额娘,请原谅儿臣先行告退,儿臣想去探望一下额娘。”


    宝音笑着点头,“快去吧,你额娘盼着你回来,往后你们兄弟要同心协力。”


    十四皇子低着头退下。


    宝音看了一眼没作声的新帝,然后领着他回去。


    屋内太上皇脸色颇为复杂,见两人进来很快收敛了神色,“老四过来了。”


    新帝一开口就是为十四道歉。


    太上皇摆手,“那小子我不比你了解,行了,你要是没事就回宫吧,没事也别过来打扰我们。”


    新帝见状退下了。


    屋内平静下来。


    [十四闹了?]


    自家老子趁着自己不在家偷偷把家分了,十四会闹大致都能预料到。


    太上皇冷哼一声,“随他闹去,十四是老四亲弟弟,总不能亏待他。”


    宝音也没有多问这件事,事情已经成定局,十四再闹又能怎么样?又不是小孩分糖果,闹一闹就能推大人的分配不公。


    “不是说去山东吗?先去泰山逛逛?”


    她可是知道皇帝跑过泰山都是在周边走走,可没有上去。


    眼下卸去了皇帝那层身份,自然不需要顾及那么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虽然不容易也没那么简单。


    皇帝起先嫌热不愿意出门,不过在十四当众下了新帝面子,闹了几场后意识到自己在京城就是十四他们最硬的靠山,思索后答应了宝音的提议。


    老夫妻二人领着五十多个人坐着汽车离开了京城。


    第一站是唐山。


    唐山这地方对于他来说不同寻常,这里埋着他的皇祖母、父母和嫡母。


    第一站祭拜亲人,或许是担心日后没有机会再过来,一行人在这里停留了三天。


    三天后才启程前往泰山。


    大清通往各个省的官道都修了水泥路,一部分是朝廷朝政拨款,一部分是地方税款,当然这些款项是不够修起这么大的交通路线,所以每个出入口都有收费的地方,官道的收费用来偿还从银行的贷款和本金。


    还有一些省的道路有地方富商参与,就是按照资金投入来享受道路分红,一般来说只要王朝不灭,这个钱就能源源不断收下去。


    这样的工程还有许多,都是将一些士绅跟国家工程强行绑定。


    这个政策目前看不出来后果,如是大清灭了,好歹这些工程还能够留下,当然两百年后这些工程能剩下多少就不知道了,最起码遍地的水库可以留下。


    这两年兴建起了修水库建发电站,再将电卖给朝廷。


    水库是库库的修,看不出来好坏,不过北方也确实缓解了用水困难。


    南水北调工程是属于新帝的政绩,他要是能干成就干,干不了之后的国力也没办法支持。


    宝音自己的财产全都储存起来有自己的打算。


    她也没有几次推进科技的想法,留点基础,超越国外一百年就足够了,往后她也管不了,能推进就推进,推进不了,自有人推翻这个王朝。


    官道走起来还算顺畅,汽车开起来开开停停,再避让别的车,不算慢也不算很快。


    到了泰山,一行人入住酒店。


    如今名山大川附近都开始开发旅游,大部分人穷,总有富人存在,这些人总是要拉出来消费,不消费哪有税,财富如何流动起来?


    泰山这地方也修整过,一些崎岖的山道都改造过,难走山道也安装了水泥钢筋栏杆。


    在泰山他们就跟寻常游客一样,走走停停,看看某处风景,也自有人帮他们拍照。


    山上住了一个月,皇帝留下了不少诗,然后心满意足前往下一个地方。


    看完山后自然是要看海,尝试过赶海后,坐着游轮海上冲浪海钓,海边住了半个月赶上了台风,真是世界末日一般,看着外面的黑云,和狂啸的大风,留诗三首。


    宝音不爱看他的诗,一来是欣赏不来,二来嘛,现代人看到诗就反射性想做阅读理解,脑壳子疼。


    台风过后,城池一片狼藉,百姓见惯不怪的走出来收拾残局。


    倒塌的树木拦路,经过三四日才清理干净。


    获得是大海变化太过无常,内陆的人很难不产生畏惧,这次之后他们行程转向内陆,沿着黄河往洛阳方向走。


    一来是他想看看如今的黄河水道,黄河他修了半生,好歹看看如今状况如何。


    黄河两岸都种了树,河南本就是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原,到河岸边还是有大量农田。


    两人看了都不由皱眉,黄河水流湍急会冲掉河边的泥土,贴着黄河种地是方便,可田地是没办法固土,按照当初制定的政策,沿河岸一里内是需要造林,不允许开垦良田。


    这就是违反了当初制定的政策。


    宝音本来是想找人问罪,被他拦住了,“传讯给老四,让他处理吧。”


    察觉到当初制定的政策出现了变故,他们在周边停留了两人,又继续往上游走。


    之后发现的状况都发送电报传达进京。


    抵达开封也没见消息传来,不过宝音还是收到消息,新帝派了钦差私自调查。


    这种地方糊弄中央的事哪怕后世都没少了,那样信息发达的时代,不还地方在山上铺假草皮来糊弄卫星,还有人在地里种白菜来骗取农业补偿。


    这些是平民百姓能赶出来的吗?


    许多农业补助,百姓连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申请了。


    许多补贴,怕是一下来,就被有心人提前给申请了。


    弄虚作假从古至今都没变过。


    还是那句话有些政策是好的,到地方就变了味。


    这次两人离开也是空出位置让老四整顿,老四是真能下狠手,想来憋了半年的窝囊气,今后要撒出来了。


    这半年大概也看清楚了朝中某些人的嘴脸。


    开封玩了几日,这里已经不复宋时的汴京繁华,黄河改道几次淹没开封,到后世听说古汴京被埋在了地下。


    坐船去了洛阳,看了六朝古都的长安。


    长安县这会儿隶属于西安府,上了城墙看了古寺感受了一下千年去唐太宗的痕迹,之后沿着黄河继续北上。


    甘肃这地方皇帝并不陌生。


    两人算是沿着李家的发家地走,看了被黄河一分为二的兰州,还有中东面孔的阿拉伯人。


    上了黄土高坡,这几年不断搞绿树种植还是有点效果,绿化上来,生态也跟着变好,这都是肉眼可见的。


    离开了兰州继续往北,过长城从五原到包头。


    沿途不断有人在搞绿化,许多都是宝音名下的慈善行业雇人来做,一方面是给人一份工作,一方面是搞绿化。


    这些年就没断过,二十年来不断有人加入也不断有人离开。


    一部分没办法带走的钱宝音喜欢用这种方式回馈出去。


    至于说将她的私人财产留给皇室?


    她没有想过,皇室最不缺钱,不说留在手里的皇庄田地山林,就是投资的产业每年也有不少收入,这些够花了。


    她手里的这些财产更希望用在改造环境上。


    草原上也修了一条水泥路,防止草种顶裂水泥地面,地下铺的土都是熟土,哪怕有种子落在上面也不会生根发芽,这里千年来官道的铺设方法。


    草原上的路不是直行而是蜿蜒曲折的,不时还有成群牛羊经过。


    沿途还能看到废弃的红砖水泥房,那都是牧民留下的,跟树林里供猎户居住的小木屋一样,里面放了粮食和炭,供牧民使用。


    也有流浪过来的人住进去。


    这样一间房屋可能没办法居住,却可以躲避雨雪。


    皇帝可能好些年没来过这边了,惊讶的看着这边的变化。


    这会儿已经入秋,商量后,两人决定今年在包头过冬。


    包头变化也挺大,这个新城市在现在可是非常有名,草原上的一颗明星城池,虹吸了不知道多少游牧民族。


    没有人不喜欢享受,经过二十年发展,这边的牧民也开始习惯便利的车和青贮饲料来养牛羊。


    基本上养牛羊的多,马的数量在下降。


    不仅是宝音发现了这一点皇帝也是。


    包头有铁有煤,发展的非常迅速,再加上早期的优惠政策,从关内吸引来不少人,将这座城市发展起来。


    最近包头的管理权从商行转交到朝廷派遣的官员手中,按照当初签订的协议,到期后这座城市归朝廷管理,之后大体制度还是不变。


    新帝送来了关切问候的书信,太上皇看了后转手交给了她。


    宝音看完后道:“传讯说今年不回京了?”


    他没有反对,宝音派人传信了。


    没两天火车送来大量的物资和宫人还有两个皇孙。


    宝音看出来他很满意,再看两个皇孙应该是新帝挑选出来的继承人,大概意思是让皇父从中挑选一个。


    一个是嫡子,一个是次子。


    宝音没看到所谓的弘历,也不知是不是蝴蝶了,她对新帝府内的事不关注,也从没给对方添过人。


    太上皇赐过,据她所知没有钮钴禄氏。


    身边多了两个小孩,平静的生活倒是变得热闹不少。


    这个冬天很冷,满天的大雪,大雪天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待在住处。


    他们一行人住得地方比较隐秘,普通人无法靠近,闲着没事他会考察两位皇孙的功课。


    都说孙辈亲,没两天他便领着两位皇孙去河边冰钓。


    这个春节,没有什么复杂规矩,就他们祖孙四人过了个温馨的新年。


    除夕吃完饭,还出门一起放烟火,这对于皇孙来说是初次体验,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


    活了七十年,这还是头一回自己亲手放烟花。


    宝音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至少此刻在皇孙眼里,这段日子是温馨的。


    三月里继续启程,从漠南到漠北,最后在贝加尔湖看海豹。


    两个娇生惯养的皇孙看着干练了不少,毕竟一路上没有人伺候,许多事需要自己动手,久而久之变得见状,看起来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


    她早就说过他在教育孩子方面有一手,起码皇室这套教育体系下还真没出什么昏君,不像明朝后面各种品种的皇帝都冒出来了。


    贝加尔湖很长,沿着湖往东开车近千里,这边猛兽出没就比较多了,宝音看到了后世都很难看到的保护动物。


    他也没有忘记满人的老传统,领着两孩子去打猎。


    期间还遇见过对面国家的人,这部分是从对面过来定居点人,高鼻梁蓝眼睛,可都是平民,只要不是士兵,这些人越过边境过来定居也不会有人去管。


    当年的条约都签下来了,入境的百姓只要愿意纳税都可视为治下子民。


    从爱珲到科尔沁,再次入秋,这回冬天他还是没有回京的意思,说是想去温暖的南方过冬。


    坐上火车一路往南,半个月后抵达了广东。


    这边他是第一次过来,还未下火车先将长袖秋衣换回了夏衫。


    宝音收到了京城的电报,新帝发来的,似乎是知道他们跑最南边了。


    宝音报了安,没说具体地址。


    南边是暖和,秋季广东这边还遇上台风天了,也让两个皇孙长了见识。


    这一年在外面,两个皇孙是实打实长见识了,应对他出题考问时也多了有理有据。


    宝音知道他目光对准了小的那个,跟大的比小的那个机灵聪慧,虽然努力藏拙,但那股子机灵劲儿很难瞒过起。


    宝音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想法,这年冬天过去后,他将小的留在身边,大的送了回去。


    送走了大皇孙,宝音原本以为他是要换个地方,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要去南洋。


    宝音片刻沉默后同意了,上了大型邮轮,任由他四处巡视,还调了专业人士为他解说船上某些部位的运作方式和原理。


    宝音不理会他,开始了自己的度假生活,带着墨镜喝着果汁吃着菠萝冰淇淋赏海景。


    偶尔喂追着邮轮跑的海豚。


    邮轮没有其他客人,只他们这些人,虽然空荡荡的,不过保卫人员却不少。


    抵达新加坡的时候,宝音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高楼,眼里情绪很复杂。


    这是完全按照她图纸建出来的海港,上面许多设想都被这个时代的工匠给实现了。


    别说宝音看到这座城市沉默,哪怕皇帝也是。


    大清各地都建设的不错,还是没办法跟眼前这座港口城市比。


    起码内陆那边除石庙佛塔,很少有高建筑。


    邮轮靠岸,他们登陆港口,仿佛五六十年代的人见到了繁华大城市香港一样。


    抬头看着眼前的高楼,那反射着阳光的玻璃,笔直向上,看不出高度。


    宝音倒是很习惯这样的高楼,转头问祖孙两,“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只在照片上看过,照片上就很震撼,到了现场果然更加震撼。


    汽车从船上开下来,他们上车,向高楼开去。


    高楼是酒店,最顶层是餐厅还有空中花园。


    忘了说这也是宝音的产业,她的产业太多,国内不说,东南亚更多,什么橡胶园、甘蔗园、香料园遍布整个南边。


    更南边还有一块大陆,目前这块大陆还在她掌控之中,几次打退了试图登陆的西洋人。


    总之这块土地落入她手里,就不可能再让给外人。


    新加坡是施行另一种制度的港口城市,跟大清制度不同,朝廷不是没想过派遣流官过来,不过都被宝音给拒绝了。


    在新加坡住了两年,这期间还去过澳洲那边,之后他便派人发电报给京城,从各省迁徙人口到这块土地。


    从内地引人这件事确实需要官方支持。


    说实话美洲新大陆不断迁徙人,这边也是,没有一两百年恐怕是没办法迁徙到足够的人口,但好在大清无论如何都比洋人人口多。


    前前后后出来五年,皇帝已经腿开始变得不舒服,两人都严重怀疑是南方湿气太重原因导致,总之这段出行到此结束。


    他们终于准备回京了。


    第365章


    雍正五年, 出京五年的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终于回京了。


    已经登基五年坐稳皇位的雍正皇帝出城迎接,盛势浩荡。


    宝音重新回到了畅春园,稍作休整后和太上皇接受皇帝的跪拜。


    皇帝两眼含泪, 看样子是真心实意挂念着两位长辈,眼神更是黏糊到不行。


    太上皇虽然远在海外,对于京城发生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虽说皇位让了, 可手中一些耳目还保留着,对于新帝这几年的操作,也是看在眼里, 首先就是重用佟家人, 那可真是皇恩浩荡到就差没将权势塞对方手里。


    太上皇仿佛看见了另一个鳌拜冉冉升起。


    帝王的宠爱就是一把双刃剑,就看臣子是否能守住, 守着了名留青史, 守不住遗臭万年。


    太上皇是了解隆科多这个表弟兼小舅子, 不认为他能够守住。


    当年因为宠妾灭妻一事消沉下去, 如今再提拔起来, 听说行事很是嚣张,张狂到见亲王不拜的地步。


    宝音并不知道太上皇心里在想些什么, 对于新帝来朝拜很是欣喜, 不过神色中还是有惋惜。


    “得到消息太迟了, 没能祭拜德太妃。”


    雍正帝擦拭眼角道:“太妃走的太匆忙, 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宝音脸上满是哀叹之色, 如今身边的熟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


    雍正帝刚登基时,因养母兼嫡母还在,自己被记在太上皇后名下,是已只让生母德妃做了太妃。


    当初宝音和太上皇已经出宫住进了园子,其他太妃不是跟随子女出宫, 就是一块搬到畅春园,德妃身份不一样,她是新帝生母,本可以留在宫中,母凭子贵。


    可惜不知道她闹什么情绪,二话不说跟着进了畅春园,宁愿做太妃,也不愿意做另一个太上皇后。


    之后就是出使海外的皇子们回归,见到了小儿子德太妃才愿意给自己的长子一个好脸色看。


    宝音那会儿已经出去游山玩水享受退休生活了,后来知晓德妃去世已经是跑到了四川,收到信息都慢了一步。


    本来商量着回来送一程,太上皇没同意,不愿意折腾一回倒是将大孙子送回了京。


    皇帝留了没多久,便回京了,他住进了宝音留下的养心殿,将乾清宫空了下来,说为太上皇留着。


    这份孝心宝音和太上皇都很受用。


    十四皇子,不,如今该叫郡王爷了,十四来畅春园求见。


    已经步入中年的十四皇子早没了多年前的意气风华,看着憔悴了不少。


    宝音避开了,也不知道父子两人说了什么,十四出来时眼眶是红的,找到了她。


    “皇额娘,您帮了八哥九哥一把,能不能也帮帮儿子?”


    宝音看他。


    实际上老四登基后这夺嫡之战就到了尽头,他们出去这几年也是给老四掌握朝政的机会,顺便清理一些碍于太上皇情面不方便清理的旧人。


    只是老八和老九如何能甘心,往后看老四的脸色过日子,更别说老四对他们的敌意、恶意都没有掩藏过。


    最后被关进宗人府的老八想起了多年前宝音说的话,选着远走海外,九皇子带着家人跟随。


    这一切是宝音操作,太上皇默认了,宝音交了一部分势力给新帝,算是交换两人,给两人赎身,如今人被送去了南美。


    送了那么多人过去,她想着总该有一个能站稳脚跟。


    不然也太废物了。


    至于澳洲这块地……


    她露出一个微妙笑容,然后看向十四皇子,放下手中的茶杯。


    “好孩子,可是遇见了难事,你跟皇额娘说说?”


    十四皇子声音低落,带着自怨自艾道:“皇额娘,前不久皇上的圈禁了儿子,若不是这次您和汗阿玛回京,六哥帮着求情,儿子还不能出来。”


    “六哥身体不好,儿子也不想拿自个儿的事劳烦他,只是皇上太小心眼了,儿子已经留不下去了。”


    宝音沉默片刻,指使人去取地球仪来,圆球上画了好几个朱圈。


    宝音指着地球仪,“除大清和红圈,你随便选,不是咱们的领土也没关系,我给你兵,你自己领兵打下来!”


    十四怔了一下,眼神出现了变化。


    若随便一个人这么说或许会被当成神经病,若宝音说那就不一样了,因为她真有钱,也真有兵。


    老四上位后提拔了不少女官,不就是讨好皇额娘吗?


    谁不知道皇额娘手里有一大笔财产,还养着一大群水师。


    要不少朝廷没那么多钱养这批水师,怕早就给裁掉了。


    这些水师也富裕,经常远洋维持南洋西洋和新大陆路线的和平。


    说水陆两军谁富裕,当然是水师了。


    这些水师还对皇额娘忠心耿耿,水师的成员也复杂,一部分是南洋人,一部分是东洋人,还有一部分是西洋人。


    正是人种多,朝廷派人去接手,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十四想到了水师的富裕和战斗力之强,若是手下有这么一批人马,自立为王也是可以的。


    宝音看他满脸心动,笑眯眯道:“行了,你回去多想想,大丈夫应该目光放远一点,只想着别人赏口饭吃可是不行的,吃人嘴软,受点委屈也是难免。”


    送走了若有所思的十四,宝音就看到太上皇出来了。


    这几年他沉迷于天文地理,眼睛度数一再增加,如今倒不像是一位掌权者,多了学者气息。


    宝音看他。


    [十四说自己被他圈禁了?]


    他随便点头。


    宝音啧啧一声,做帝王的心肠都狠。


    他对她的嘀嘀咕咕已经习惯性忽视,提起了雍正帝三子。


    “老四把人过继出去了?”


    宝音觉得没什么,不就是过继给庄亲王,继承这个亲王爵位吗?


    事实上皇帝缺爵位吗?


    肯定是不缺,不过是借机会将宗室爵位收回来,宗室是靠皇室养,铁帽子王这种有机会收回来,谁都不会错过。


    按照原定历史,继承庄亲王爵位的该是十六,只是太上皇在世,雍正帝应该是不好意思将自己弟弟过继出去,才选了自己最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儿子过继出去。


    这事他们一回京就有人找过来抱怨了。


    抱怨什么?


    无非是上一任庄亲王没子嗣,可这一脉胖旁支还在,几个旁支都眼巴巴瞅着爵位落自己头上,结果被皇帝横插一脚。


    这事他敷衍过去了,换成他也会这样做。


    这事也就随口提了一句,今日才回京,见了不少人,两人都很疲惫,一块儿用过膳后便休息了。


    之后的畅春园安静下来,因为太上皇下令拒绝外人过来请安。


    本来有些骚动的宗室消停下来,原本还指望太上皇做主,现在看是指望不上了。


    明摆着太上皇不打算理会,这,这简直是逆反了人性,谁会这样放弃手中的权力?


    宝音在南洋日子过的也还好,主要是不习惯那边的潮湿,回到京城后又不习惯这边的干燥。


    ……


    畅春园里的钟响了,宝音一脸恍惚有些不敢置信。


    太上皇走了,在一场平平无奇的午休时走了。


    园子里变得慌乱无章起来,宝音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今年回到京城,不久前还商议着年后去海外一趟,见见几个孩子,结果他终究是失约了。


    宝音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很难过,又有些不真实。


    早上还一起溜达,互相取笑对方,她惹恼了,没跟他一起用膳,他竟然就这么匆忙走了?


    “皇额娘?”


    雍正帝红着眼睛行礼。


    宝音恍恍惚惚点头,“是老四啊,你阿玛……”


    雍正帝最难过,前脚送走生母,后脚又送走生父,双亲没了,让他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请皇额娘保重身体。”


    宝音是真难过,相处了一辈子,吵过也闹过,年轻时嘴硬,可相伴一生,也给予了她安稳,让她靠了一辈子,这个人就这么突然走了……


    她的心说不出的压抑,好像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太上皇的葬礼举办的很隆重,陵墓早就选好的。


    只是雍正帝从金銮殿取下了一道遗诏,上面写了陵墓安葬衣冠冢,停尸孝庄太后身边,等皇后百年后与她合葬。


    他在位期间的皇后是谁还用说吗?


    雍正帝将遗照送到了宝音手里,宝音知道正大光明匾上除了传位诏书以外还有一道跟她有关的圣旨。


    当年她以为是让她殉葬的圣旨,现在遗诏拿到手里,她才认识到自己猜错了。


    他给予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却对他有保留,那几年甚至纵容她在外面四处跑。


    一滴滴眼泪情不自禁落下来。


    “皇额娘,按照皇考遗诏本应该先安置在安奉殿,葬衣冠冢入地宫,只是……”


    雍正帝面露为难,他在民间名声不太好,有逼死生母,逼迫先帝退位让贤的恶名,若是让人知晓他任由皇考灵体放在外面,未入土为安,恐怕名声更加难听。


    宝音恍恍惚惚回忆起,先帝曾经提过,等死后在草原选块地方,埋葬后让马踏平,永远无法找到他们的埋葬之所,生前给不了她想要的婚姻,死后只他们两个人。


    可这些宝音并不稀罕,死了就死了,谁还愿意守着他的尸体当成宝?


    他以为的浪漫,在宝音眼里不值一提。


    若真有什么来生,她希望不要再遇见他。


    “让太上皇入葬地宫,先入土为安吧。”


    她拒绝未来和他同葬,她更希望独自安好,一个人清静。


    雍正帝是个爹宝,对于先帝的遗诏显然不敢阳奉阴违,最终还是选择先以先帝龙袍代替尸身入葬地宫,灵体安放在孝庄太后身边。


    正好孝庄太后还未下葬,地宫还在修建中。


    这些都瞒着宝音,当然她对外界都失去了兴趣,国丧期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觉得情感被带走了一部分。


    她想着应该是相处了大半辈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园子里他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


    走到哪儿,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时光真是可怕,习惯了一个人存在,再突然剥离,竟然有一种深入灵魂的痛楚。


    第366章


    紫禁城内, 雍正帝忙中抽闲,接见了皇后。


    自打接手皇位后,雍正帝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 对后宫投入的心思少了,当然也有人到中年,没年轻时的那股冲劲了。


    他跟皇后年轻那会儿是情投意合, 这些年过来,多少是有些摩擦吵闹,可谁家不是这样过日子?


    步入中年, 两人倒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皇后来养心殿是为一件事。


    “皇额娘看着郁郁寡欢, 臣妾是想请皇上拿个主意,是否请皇额娘回宫?”


    宫里孩子多, 皇后想着或许让孩子们多陪陪皇太后会转移注意力。


    雍正帝捏着眉头, “宫里乱糟糟的, 皇额娘若是回宫怕是更加心烦, 再说你不了解皇额娘, 她必然是不愿意进宫,算了, 这事你不用管, 朕派人去问问。”


    皇后点头, 就看着雍正帝唤了人去畅春园。


    畅春园内, 宝音放下了筷子, 她吃的不多,浅尝后就吩咐人把膳食撤下去。


    倒不是没胃口,只是不饿而已。


    畅春园失去了男主人,好像跟着失去了活力,明明景色没怎么变过。


    宝音走了一小段才意识到不是景色变了, 是身边伺候的人明显不知所措,失去了那个支柱。


    其实人总有一死,宝音自己看的开,先帝比原历史多活了六年,七十古来稀,这个岁数走,也早有预料。


    他身体从晚年开始便不大好,做过好几场手术,去南边也是想带他避开北方的严寒,寒冷的气候对于老人来说本就是一道难过的鬼门关,过去了等于多活一年,过不去也是常有。


    这点宝音很清楚,曾经放学回老家,多少人家里新年里办白事。


    没想到这次回来就面临分别。


    叹息后,宝音回到了住处,园子里烧香的气息很浓,不少太妃念经算是送先帝一程。


    身边的女官走进了屋子,“启禀皇太后,皇上那边派人过来……”


    宝音正盯着窗外芭蕉,随意点头,“喊进来吧。”


    来人进来后先行礼,然后说了来意。


    宝音摇摇头,“不去宫中,哀家留在这里和太妃们作伴,让皇上不用记挂哀家。”


    园子里还住着不少人,德太妃走了,宜太妃还在,之前被老五借了出去,最近因给先帝哭丧又搬了过来,如今就住在园子里。


    宝音这边也不算太冷清。


    她也不是很伤心,很明白现在只是戒断反应,时间会冲淡一切。


    宫里的来人去回话了,到了傍晚,宫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雍正帝算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哪怕两人不是亲母子,表面功夫做的都极好。


    宝音也提过让追封德太妃太后之位。


    这话谁都不好提,只宝音可以提,毕竟她这位名正言顺的皇太后还在位,若是追封皇帝生母为太后,置她于何地。


    宝音也知道最好还是不要跟死人争,甭管母子俩之前有多大争执,死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之后活着的人不断给死人刷滤镜,活着的人是没办法争过死人。


    宝音主动提出,也是给皇帝一个光明正大册封生母的机会。


    这事宝音没有再关注,三个月后国丧带来的影响渐渐消弭,入夏后成堆的冰往园子这边送,都被宝音给拒绝了,她已经用上了空调,还真不需要什么冰。


    雍正帝亲自过来走一趟,体验了空调后,说了来意。


    “大哥和二哥递了国书,说是要回来奔丧。”


    “三哥和其他弟弟应该晚一些国书会到。”


    雍正帝当然不愿意这些皇位出局者再回来搅浑一池水,只是这些人狡猾的送了国书,以属国的身份过来。


    他若是拒绝,传出去后本就难听的名声怕是更加难听。


    宝音听完若有所思,“都回来吗?”


    雍正帝点头,他想皇太后应该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记在皇太后名下,母子俩是这场夺嫡战的胜利者,那些落败的人若是打什么主意,得先看看过不过得了皇太后这一关。


    雍正帝之所以忌惮,也是因为皇太后虽然占他,可对其他皇子也不错,还帮着他们找了后路。


    宝音皱眉思索,许久后才道:“身为人子回来奔丧是理所应当,只是他们几个里有人身份敏感。”


    这事指前不久被迫“去世”的废太子。


    消息已经传遍天下,总不能说死的废太子是假的,回头有人说不定打着废太子还活着的名义起义。


    这事绝对有人干的出,哪怕已经是雍正年间还有人打着朱三太子的名号。


    普通百姓哪里知道朱三太子若是活着,都奔一百五十岁了。


    雍正帝不说话,只看着她,好像期盼宝音能给出个解决办法。


    宝音来回踱步后,叹口气,“行了,这事我吩咐人去办,登岸后引着人去遵化,不会让他们进京。”


    雍正帝连忙道:“是儿臣无用,让皇额娘操心了。”


    宝音摆摆手,留他一起用了午饭,再让人送他走。


    等人走了后,宝音才回味过来,老四已经坐稳了皇位,哪里还担心胤礽他们回来捣乱,只怕是觉得她闷得慌,找个事让她忙起来。


    忙起来,也会转移注意力不会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宝音笑笑,她就知道选老四不会让她失望,再看看窗外的芭蕉,她深深叹息一声。


    真是老了,竟然会觉得园子很大很空。


    六月一场大雨,数艘大船停靠在天津港口,冒着雨靠岸。


    岸边有一群侍卫在等候,本来是翘首企盼着船靠岸,等船上人下来,侍卫里为首的人热泪盈眶快速跑过去跪下。


    “孩儿给阿玛请安,孩儿不孝,这些年未能在阿玛膝下尽孝。”


    为首的男人五十来岁,爱新觉罗家一贯的干瘦,伸手将中年男人扶起来,再看看雨中的人马,叹息一声,“弘晳,起来。”


    中年人抹了眼泪,带着泪笑着请来的一群人上汽车,还不住看那明显儿跟中原不一样眼眸的小孩。


    上了车后,弘晳才知道,这是他阿玛在海外给他生的小弟弟妹妹,带着洋人血统,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倒挺有意思。


    车径直过了桥,开往天津城内的一个园子,等进了园子一行人才下车,洗漱后才坐在一起叙话。


    菜上来,两个混血儿只顾着吃饭,胤礽先问了京城的情况,又问了先帝陵墓。


    弘晳一堆话里有一半是对当今皇帝兼他四叔的不满,大体意思是这皇位应该是他家的,四叔不过是捡漏了。


    胤礽听着皱眉,打断道:“皇额娘传话只让我们去遵化祭拜,不用进京?”


    弘晳应该是满腹牢骚,这会儿终于能发泄出来,又说起皇太后站在四叔那边。


    看着这个被负面情绪包围的儿子,胤礽终于明白当初皇额娘为何坚持送他出去,看看外面才知道天地有多大,而不是和如今的弘晳一样,目光只盯着小小的京城。


    就在弘晳试图打探胤礽可有带兵马时,被胤礽给打断了,“今日休息一晚,明日若雨停就去遵化,正好带你的两个弟弟妹妹祭拜先帝,让先帝看看这两孩子。”


    弘晳看向明显不愿意听下去的阿玛,心中有些不满,只觉得阿玛的心气都没了,当年他可是意气风华的皇太子,这皇位本就该是他们家的,凭什么让给四叔?


    要不是阿玛跟大伯争的两败俱伤,也轮不到四叔来捡这个便宜!


    弘晳的小心思,胤礽是一眼就望到底,越发肯定了心中的那个心思。


    弘晳这孩子不适合留在京城,不然迟早会惹出大事来。


    老四愿意宽恕弘晳,到下一代可就不一定了。


    老四的儿子跟弘晳可没有那份兄弟恩情,还不如带走,带他出去,不是留在京城做困兽之斗。


    船上颠簸了两个月,胤礽躺在床上本想睡一觉,可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那张脸。


    实际上从收到消息开始,他不断的梦回过去,父子之间到今日这个地步,早没了那般身后感情,更不要说当初他确实有那个心思。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一切恩怨情仇好像都过去了,躺在床上四周都是黑暗,他出生既失去母亲,如今也没了父亲,他也终究孤独活在这世上。


    隔日一早雨没有停,不过已经转为了小雨,开着车倒不耽误大家出行,主干道还是水泥路,天津开往遵化,上午出发,下午也就到了。


    去的是景陵,这里不只埋葬了康熙皇帝,还有胤礽的生母孝诚仁皇后。


    实现通知好,守陵人并未阻拦,而是送了一行人进去。


    胤礽跪在孝诚仁皇后陵墓前,领着儿女跪地磕头,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这些年的经历,才起身往风水墙外,大红门东侧的安奉殿。


    安奉殿在动工,就地修建孝庄太后的陵墓。


    胤礽先去跪拜了太奶奶神位牌,再跪拜先帝的。


    待一切完成后,走出安奉殿,他才问弘晳。


    “太上皇为何没有下葬?”


    弘晳小声说,“是太上皇遗诏,以衣冠冢下葬,灵棺先供奉在孝庄太后旁,待皇太后百年后,与其合葬。”


    这意思很明显,先帝不准备入景陵,只葬了衣冠冢,应该是不想以后再开启陵墓迁坟。


    生前一定是和皇太后说过这事,才断定皇太后没有进景陵的意思。


    未来皇太后葬在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这谁听了不说先帝是个痴情种?


    胤礽听完是一言难尽,他自年少起就见识过这两人的吵闹,也知道皇太后打心底不想进宫,这些年都没能捂热,先帝这是想进地宫后继续捂?


    再看看身后的景陵,葬着他的生母,还有钮祜禄皇后、佟皇后、老四的生母孝恭仁皇后,还有十三的母亲敬敏皇贵妃。


    合葬了这么多人,也难怪皇太后不愿意挤进来,先帝这是预判了皇太后的选择?


    “皇太后的万年吉地选在了何处?”


    这时候没人忌讳陵墓地点,事实上新帝从登基开始就为自己挑选万年吉地。


    只是说来也奇怪,皇太后的万年吉地至今没动静,也没人知晓在什么地方。


    弘晳也不知道。


    祭拜完后,胤礽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将祭品摆上,燃烧纸钱。


    一直到傍晚才坐上车到山下的守陵人村子接住。


    这一次离开,说不定有生之年都回不来,他自然是将先人都祭拜一次。


    只是才下车就看到了戒严的村子,以及村里的士兵。


    胤礽思绪万千,被请进去时不断揣测来人是皇额娘还是老四。


    进屋后看到人,不知为何心里那口气还是松下来。


    他声音里包含着激动,“皇额娘!您是来见我的吗?”


    ***


    宝音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毯子。


    年过花甲的她,头上早有了印丝,再看面前苍老的人,有点不敢认了。


    “胤礽?你老了。”


    胤礽跪坐在她腿边,昂着头道:“儿子都快六十了,早变老了。”


    宝音一阵恍惚,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怕鬼的孩子,年纪大了,总是爱回忆过去。


    “在外边怎么样?有困难吗?”


    胤礽捡了好的说,“儿臣挺好,那边的洋人好管,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大清的百姓好管理,如今儿臣连合大哥已经拿下了北边的土地,不输大清!”


    宝音带着笑,“好好,你和胤禔都是大清最勇猛的巴图鲁,往后也是开国之君了。”


    第367章


    胤礽无奈, “皇额娘,儿子都五十五了,您也别把儿子当小孩哄了。”


    宝音收起了笑, 沉吟片刻后问,“看过你汗阿玛了?”


    胤礽沉默片刻后点头,“是, 领着两个小的见过了。”


    他回头冲门外招手,两个混血儿手牵着手走了进来。


    宝音早收到消息了,此时见到了, 并未露出惊讶神色, 而是吩咐人赐了见面礼。


    她和蔼的问了几句话,两个小孩一口流利的汉语。


    胤礽这才开口, “意外有了这两个孩子, 想着终究是爱新觉罗的血脉, 便带回来认认根。”


    宝音点头, 没说什么, 混血儿在后世没什么奇怪的。


    然后她说了来意,“我会在这多住上一段时间, 你大哥晚些时间也会过来, 你要是不急着走, 跟我说说外面的事。


    胤礽意识到这话里的潜藏的含义, 老四是没有让他上京的意思。


    正好他也没有进京的想法, 去了又怎么样,熟悉的人早离开了,儿女该成家的成家,该带走的也已经带走。


    守陵村不是很富裕,房子也没多好, 宝音暂住进了营帐内,待过了小半个月,老大和老三均赶回来了。


    看着血气充盈,比圈禁时好上不少。


    祭拜过先帝后都聚在了宝音的营帐内,宝音见完后,吩咐他们留在京城的家人过来团聚。


    年纪大的不说了,倒是有年轻的孩子想要跟着出海闯荡一番。


    宝音知道后也没有阻拦,允许跟着出去了。


    这次老大、老二几人就有带走儿孙的意思,本来以为得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这么容易。


    还以为会被老四留下当做人质。


    到了农历八月,吃过团圆饭后,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这次怕是永久分别。


    宝音别的给不了,黄金他们不缺,新大陆那边资源丰富,也不缺粮食,她能给的只有书籍,四书五经各家思想的书籍,希望这些思想可以在异地落地生根。


    送走完所有人后,她才去了景陵,陪了他一日离开。


    还未回宫,雍正帝体贴的来遵化迎接了。


    宝音不爱见外人,没回宫,直接回了畅春园。


    雍正帝也只当她是思念皇考,没有问几个皇兄的事,比较已经走了。


    人走了,自然也没有了威胁。


    九月底下了雪,宫里又来人请她。


    宝音仍没有回宫,畅春园内各个房间都通了暖气片,厨房里火不断,这边能持续供暖,没必要去宫里。


    然后腊月,雍正帝领着一家人搬进了圆明园里。


    圆明园距离畅春园不算近,可也比在皇宫距离畅春园近。


    宝音感叹老四这孩子的孝心,没有阻拦皇子公主们来畅春园,见天冷索性留下他们。


    新年帝后也顺理成章搬进了畅春园里,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了新年。


    过完年后,雍正帝起了将圆明园跟畅春园连同的心思。


    “大哥和三哥家的园子也可以容纳进来。”


    宝音想着这不就是后世的圆明园吗?


    “宫里住着不舒服?”


    雍正帝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宫里太小了,住着是没有园子宽敞。”


    谁都爱大房子,先帝爱,宝音也爱。


    宝音点点头,“内务府的钱够吗?”


    “够,这几年儿臣这也有盈余。”


    老四是搂钱的好手,起码皇位到他手里,户部存银是每年上涨,他也没有什么去木兰围场和南巡的爱好,省了这些出巡,确实能节省不少银子。


    不过宝音还是鼓励他外出。


    “明年去南边走走,听别人说没有自己亲眼看看来得真实,先帝去南边很大原因是争取民心。”


    雍正帝不是很赞同,“江南已经稳了,哪还需要帝王亲临?”


    宝音叹气,“你不去,时间一长江南又回到士绅手里,后面皇帝再学你,江南那是说丢就丢。”


    事实上,到清末,江南的税已经收不上来,被地方截留了。


    雍正帝听完若有所思。


    显然他教育皇子的理念跟先帝不同。


    先帝是把儿子当臣子用,雍正帝还是很珍惜膝下的几个苗苗,除了当初送到宝音和先帝身边的两个,其他皇子都留在宫里娇养着。


    来年二月,雍正帝就突然宣布了南巡。


    南边的曹家早不接管织造局了,早年被人诬告过,雍正帝是眼里不容沙的,看曹家人上蹿下跳,立刻抄了人家。


    等抄完了才发现曹家是污蔑的,毕竟也没几个贪官抄出来的全是典当票子。


    不过江宁织造局的位置是不可能还回去了,这是皇帝的钱袋子,怎么可能不留给自己的心腹把持。


    所以曹家被安置在京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曹家渡现任当家人还在上蹿下跳走关系谋官,只是不知道现在不是当年了。


    雍正帝跟曹家可没有关系,曹家用奶娘赚下来的情也仅限于先帝一朝。


    只是享受过了荣华富贵,再剥夺,没有几个人能承受的住。


    这不,前脚雍正帝领着人去江南,后脚宝音就收到了曹家人求见。


    先帝是个念旧情的,在他手下当官确实很舒服。


    只是宝音不是,她跟老师一样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人。


    不过曹家说到底还是夺嫡中站错了队,还能在京城有房子住,已经算是雍正帝宽容了。


    宝音还是见了。


    现任的家主是曹頫,曹寅过继弟弟的儿子。


    曹家的亏空,宝音是心知肚明,先帝南巡几次都住在曹家,为迎接圣驾,曹家花费大量钱财造园子。


    皇帝体谅,将江南的盐政交给了曹家。


    还挪用了盐务上的银子,导致盐务出现巨大亏空。


    到先帝万年,曾几次上奏说盐政亏空的事,先帝也几次下令让曹寅补上盐政亏空。


    曹寅到死都未能补上,给曹家留下了巨大亏空。


    老四上位后爱查贪腐,宝音和先帝去南洋也是想避开这些旧臣哭诉求情。


    曹家被清洗也是意料之中。


    虽然根源是在先帝头上,可这事没人敢说出来,这笔亏空最后不还是雍正帝接手了,曹家也算是安全着陆了。


    宝音见了人,然后就听见了一阵哭诉。


    这就是她不愿意见人的原因,总觉得她可以压制皇帝一样。


    宝音听了一会儿,询问了曹家的困难。


    还是生活困顿,曹家大部分钱财都拿去解救曹頫了,到了京城几房是挤在一起,可钱财没多少,快成破落户了。


    宝音叹息一声,“男孩女孩该上学还是上学,学费我这边出了,官复原职别想了,回头看看可有空缺补上。”


    也算是全了先帝跟曹家的情谊。


    她当年也住进过曹家修的园林,确实美轮美奂,放后世一四合院就得上亿了,更别说那园林了,无法估量价值,用的全都是好料子,先帝也就住了几回,结果背负那么多债务。


    宝音想着这园林倒是可以空出来收门票,只是不值得,还是看看能否卖掉,可先帝住过的园子,也没人敢接手……


    这就跟后世地方政府修奇观一样,中央叫停了,该支出的钱也收不来了。


    要说曹家贪了没,那肯定是贪了,只是花的也多,上一辈敞开了花,后辈得为先人买单。


    宝音无法为曹家提供过去的荣华富贵,给的只有小康生活,曹家不接受也只能这样了。


    曹頫似是听明白了,满脸苦涩离去。


    宝音吩咐人送了些钱财,曹雪芹应该出生了,后世总有人说曹雪芹不是曹寅的子孙,宝音是从来没有问过。


    谁知道这是不是笔名,到她这个岁数对这些已经不关注了,给曹家提供的帮助有限。


    曹家的孩子愿意上学的都送去了学校,不愿意也没办法,说到底曹家还得自己立起来。


    七月时雍正帝从江南回来了,一回来就连发几道圣旨都是针对江南。


    主要还是朝廷的大头税收还是在江南。


    这几年江南快速发展,高楼拔地而起,围绕丝绸的轻工业厂也在扩张,回报的税收自然也在暴增。


    显然雍正帝在江南有所得,才连下几道圣旨。


    宝音最近挺悠哉,在养孩子。


    雍正帝倒是很大方,膝下的孩子不论男女都送到了她身边,显然是忙于政务没有时间养孩子。


    宝音倒是愿意接手,说不定哪一位皇子就是下一任帝王。


    她先摸了底,看看这些孩子的思想,是自豪满族身份,还是赞同满汉一家亲。


    满汉融合是她推行的政策,这些年潜移默化,促进民族融合。


    有支持的也就有反对的,这些年也不断有反对融合的声音,多是来自宗室。


    对于底层的满人来说,更加倾向于融合,毕竟他们限制多,日子过得还不一定比民人好。


    但是上层的贵族,享受阶级优越的这部分是不允许自己的地位被动摇。


    之前是宝音强行推行,之后是老四接手,也在推进。


    关键是下任皇帝,得挑选个能维持下去的,否则跟乾隆一样推翻了雍正的种种政策,大清也只能落后外面国家。


    别的国家都如上升的太阳,只大清走下坡路也挺有意思,更别说外面她还给大清安排了不少竞争对手。


    只是老四的儿子不算多,挑来挑去也是矮个子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