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良睡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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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泽的行动很极限。
他上一秒还在小巷里听宁秽讲故事，忽然感觉到克尔在浴室门口徘徊，下一秒就触发了预警道具，直接把他传回了浴室里，
重泽只来得及脱完衣服，伪装自己是在洗澡，紧接着克尔就踹开了门，
他没有丝毫防备，就直面了这一宇宙级社死场面。
重泽："……"
很好，他竹马还是这么跳脱，起码不会发现他刚刚溜出去的事情。
给自己洗了个澡冷静下后，人类推开门，
他在推门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即使接下来看见克尔已经把整个房间都拆了，重泽也觉得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
情况比他的想象要好很多。
克尔乖乖地坐在床单中间，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透过窗帘缝隙，能看到屋外绚丽的晚霞，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一切安好，
没有比这更温馨的场景了。
重泽不自觉柔和了眉眼，
他走上前：
"在看什么？"
克尔下意识应声：
"没什……么。"
转过头的瞬间，他愣住了，
因为洗澡，再加上闹了那么大一圈的，重泽此时换了睡衣，发尖还滴着水，刚靠近床边，沐浴露的气息就迎面扑来，
这沐浴露应该是酒店通用的，品牌和味道都很常见，
但克尔就是觉得好闻。
神使鬼差地，他伸出手，抹掉了挂在重泽发丝尖的那滴水珠。
双方同时愣了一下。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空气中飞速蔓延开，重泽的CPU都停转了几秒，才慌张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等、等等……好像有点太暧昧了。
克尔干咳一声，
好像有点不妙……
他新奇而震惊地发现，重泽只是往这边走了两步，他的心脏居然就跳得和刚才在浴室一样快！
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这种反应有利于推进他的课题，但搞多了还是有点伤身的，
克尔摸了摸鼻子：
"那什么，我刚发现，这房间只有一床被子。"
他转移话题转移的非常明显，不过在场的另一个人有意配合，
"我睡地上吧。"
重泽说，
"我有便携式睡袋，很方便。"
他没敢看克尔，
克尔也没敢看他：
"好。"
并不好。
三个小时后，重泽睁眼，看着无意识地从床上滚下来落在他身边的克尔，
后者睡得很熟，显然，掉落的动静并不足以吵醒他的竹马，
重泽无奈地叹了口气。
克尔以前睡姿就不好，喜欢乱抓东西，抱住了又像八爪鱼一样不松手，
他有幸体验过一两次，那时他还没养成这种警惕心，半夜却也老被克尔给闷醒，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竹马依然没改掉这个习惯，
这令他感到一丝愉悦。
重泽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
克尔还在熟睡，头轻轻落在他颈侧，呼吸声很轻很轻地擦过他颈侧。似乎是感觉到失重，克尔无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好乖。
重泽不动声色地滚了下喉结，
他把人放回床上，还不忘掖下被角，动作小心而温柔，
就是为了以防后者再度掉下来，他把被子捆得严严实实，在这种亲妈式防护下，克尔直觉被捆成了一个春卷，
做完这一切后，重泽重新回到地板上，合上眼。
他入睡速度很快，不过往往只是浅眠，这一觉就睡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他再次被同样的动静弄醒了，
重泽："……"
不知克尔是怎么挣开春卷皮的束缚，再坚定不移地从床上滚下来的，总之，等人类睁开眼时，他的一只胳膊正被前者牢牢抱紧。
克尔闭着眼，看起来仍在梦中，
重泽看见他紧皱着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克尔抱住的是他的惯用手，重泽轻轻往外抽了抽，没抽动，前者抱的很紧，
他用另一只手打开系统面板，从道具栏里翻到「一夜好梦」，无声地按下使用键，
随着一道粉光闪过，克尔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但他仍然抱的很紧，像是恶龙抱紧自己最心爱的宝物，
这点力气对重泽来说并非无法挣脱，但他担忧会弄醒克尔，尝试了两下后便认命了，
也不是不能睡，只是……
重泽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果不其然感到一片炙热。
只有黑夜知道他现在心跳的有多快，
凌晨三点，重泽无声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催眠自己：
那么多恶劣的副本环境他都能睡着，现在凭什么睡不着！
不行，他不仅要睡着，还得睡好，不然明天早上顶着个黑眼圈，
这多降低克尔对他的印象分啊！
于是，在挣扎了二十分钟后，重泽熟练地给自己来了一发「一夜好梦」。
……
克尔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家里那座宝藏山上，但组成山的却不是道具或是积分石，而是各种各样的……切片，
他自己的切片。
无形怪物、类人怪物、巨型怪物、甚至无机生命体，无数个他自己堆成了一堆巨山，而他的人类切片站在山顶，就像一颗渺小的沙砾，
他低头往下看，那一刻，所有的切片同时扭头看向他，不论怎么转动目光，都能对上属于"他自己"的视线，
克尔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就好像……他的切片都具有了自我意识一般。
克尔收回视线，他闭上眼，想回到本体里，但却失败了，位于潜意识里的链接门不知为何消失不见，更要命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其他切片的存在了。
克尔深吸一口气，
待他再睁眼时，忽然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阴影，
——他头顶有什么东西。
直觉在这一刻疯狂预警，身为怪物部长，克尔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生命收到威胁的感觉了，他咽了下口水，缓缓抬起头，
他看见了一颗行星般巨大的独眼，
那只眼球死死盯着他，瞳孔呈现出诡异的荧光绿，眼球深处刻着一圈金色七芒星，克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诡异而巨大的怪物，不、它已经脱离了怪物的范畴，而是某种超出认知的存在，和祂对视的瞬间，克尔感到头皮针扎一般的痛，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他忽然感觉脚感有些不对，
脚下的东西好像变了。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尖，克尔缓缓低头，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
米白发色的人类躺在他脚下，一动不动。
"重泽……？"
重泽紧闭双眼，脸上干涸着四条血泪，面色苍白，克尔从未见过他的人类如此狼狈的样子，
他看起来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眼球嘲弄着俯视这一幕，似是在嘲笑着怪物的无能。
"你这家伙……"
尖锐的耳鸣声中，克尔咬着牙，愤怒如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心脏与理智，他从未涌现过如此强烈的杀意，几乎瞬间就烧光了所有理智，在耳旁不断叫嚣，要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生物碎尸万段……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粉色的光芒闪过，
剎那间，肉山和巨大的眼球统统消失不见，仿佛有人用橡皮擦擦去了梦中的所有不幸，克尔脚下一空，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失重感，血肉之躯在这一刻失去了重量，他感觉自己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整片梦境都变成了粉红色，好像坠入棉花糖一般，这种如梦似幻的画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魔力，浑身的戾气被一点点抚平，克尔平静下来，像是被人顺好毛的猫，
最终，他降落在一片草地上。
梦幻的雾气开始消散，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他心心念念的人类正站在那里。
听到动静，重泽转过身，
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对上克尔视线的那一刻，这份笑意加深了些许，
克尔远远地看见他说了什么，
但不知是距离原因还是怎么，他听不见重泽的声音，只能通过口型判断，他好像是在说……
喜欢你？
克尔微微睁大眼，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这里是梦境，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
"你说……什么？"
……滋滋。
【系统提示：您已触发怪谈之"……&%#口#&"，请注意周围的异常，祝您好运】
……
克尔睁开眼，
晨光扑在他脸上，带着早春最新鲜的水汽，唤醒效果十分显著，比系统自带的闹钟好使多了。
是梦啊，
克尔坐起身，抓了抓头发，感觉胸口有点空落落的，
……就差一点，
他就能听到重泽亲口说出那句话了。
克尔拍了拍脸颊，把不断涌上心头的失落和可惜感赶走，准备以最活力的姿态面对重泽，却忽然发现，
诶？重泽呢？
睡袋里空无一人，但还有点余温，唯有被一脚蹬开的被单可怜兮兮地挂在床角，昭示着某人昨晚狂放的睡姿。
出去买早餐了吗？
克尔揣测到，
他清醒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不对，
等等，他睡前不是关好窗拉好了窗帘吗，哪儿来的阳光和微风？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克尔缓缓转过身，
他看见了一个大洞，
整面窗户……不、窗户所在的那整面墙都被暴力拆掉了，透过大洞，怪谈小镇的朝阳毫无保留地倾洒在他身上，破洞边缘能看到明显的怪物爪痕，又大又深，一直延展到他身前两米处。在那里，克尔看见了明显的人类打斗痕迹。
他捡起睡袋，满眼茫然，
一个非常荒谬的念头逐渐浮出脑海：
难不成、有什么东西在他睡觉的时候袭击了这里，然后把重泽抓走了……吗？
第52章 他是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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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泽是被一声巨大的咆哮震醒的。
他一秒进入战斗状态，翻身而起的瞬间剑已握在掌心，紧接着便听轰隆一声，整面墙在他眼前破碎了，剎那间灰尘四起，一只巨大的黑爪从中探出，直直抓向重泽！
那黑爪表面覆盖着一层细鳞，五颗蝎子尾钩一般的指甲闪着寒芒，又尖又利。它动作很快，在重泽眼里却慢得不行，人类打开道具系统，先往克尔身上扔了几个防御道具，才切换到自己的军火库，
他甚至还有余裕吐槽一句：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竹马，真是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吼——"
剑尖轻而易举地在黑爪掌心划开一条缝，重泽听见它发出愤怒的咆哮，此时灰尘已经差不多散去，阳光密密麻麻地透下来，墙外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山峦"，乍一看有点像某种巨型蜥蜴的脊背，
黑爪吃痛地缩回去，下一秒，重泽对上一只粉红竖瞳，
他愣了一下，
等等，这怪物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
黑皮粉瞳，他之前感受到的具有他竹马气息的怪物，基本都有这个属性，
那明显是一只龙眼，这是一条黑龙。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想起自己曾见过这个怪物，在中心广场的木雕上。
难不成这怪物是来找他竹马的？
这么一想，重泽忽然从面前的龙眼里读出了几分委屈，
他沉默片刻，默默收起了剑。
看见这一幕，黑龙移开了眼睛，再次朝他探出了爪子，
重泽有些犹豫，就算这怪物和他竹马认识，他也不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带走他……嗯？
怪物没抓它竹马，
抓了他。
它小心翼翼地收起利爪，将重泽拢在掌心。出了酒店，重泽才发现这龙比他想象中还大上不少，整条街道都被它压出了裂缝，重泽远远看见几个NPC从商铺里探出了头，
他们的表情十分精彩，目瞪口呆中又带着一点习以为常，看起来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样胡闹的场景。
黑龙将他放到背上，随即一扇翅膀，像一座垂直起飞的火箭直冲云霄。几乎只一眨眼，他们便已来到了万丈高空之中，
重泽趴在黑龙背上，往下扫了一眼，接下来的一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见了无数绵延起伏的山谷，每个山谷中都有一个怪谈小镇，从外型来看几乎相差无几，仿佛一群复制粘贴的平行世界，
这是……什么情况？
黑龙还在不断攀升高度，四周的云越来越稀薄，但空气却没有减少，高度逼近之后，重泽忽然发现，这里的天空泛着白光。
他很熟悉这种白光，和副本传送门门口的一模一样。
黑龙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他们就到了白光之中，下一秒，重泽眼前一黑。
是那种物理意义上的一黑，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封闭空间内，迎面扑来的空气即腐朽又潮湿，重泽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
道具系统像死了一样，无论怎么点击都没反应，他身上没有任何照明道具，唯一的光源是黑龙的眼睛，
它收起了翅膀，带着人类在地上爬行，巨大的脚步声在洞穴内不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重泽感觉到它停下了，
下一秒，一道激烈的龙焰划过长空，点亮了洞穴顶端的一团球形不明物，
借助火光，重泽终于看清了现在的所在地，
他现在正站在一座金山上，
黑龙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巢穴内。
洞穴很大，在火光照耀下，隐约能看见墙上画着一些花纹，像是某种壁画，
重泽抬脚往山下走，
结果才走一步，一条巨大的尾巴忽然从天而降，挡在他面前，
后者沉默两秒，从尾巴上翻了过去，继续往山下走，没过两秒，尾巴再次从天而降，这次距离比上次更近，像是在警告什么。
重泽抬头，从黑龙眼里读出一点不赞同，像是觉得以他这副小小身躯，跳下金山会直接摔成一张小饼，
重泽："……"
和觉得他会淹死在浴缸里的克尔如出一辙。
他想了想，解释道：
"墙角有信息。"
说完，重泽便从山顶一跃而下，黑龙瞪大眼，它原本半趴在金堆里，看见这一幕直接坐直身，焦急地探头往下看，人类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快速向洞穴边缘移动，
几个呼吸间，重泽便已来到壁画前，这里的光线很昏暗，仅凭肉眼难以壁画的具体内容，只能隐约看出，每幅壁画下方都有一些文字，
字旁插着根木火把，已经灭了不知道多少年，重泽把它从墙上拔下来，嗅了嗅，发现顶端还有煤油，
他于是往回走，他身手实在了得，巨大的金山在人类眼里如履平地，上山几乎和下山一个速度，
重泽举着火把来到黑龙面前，拍了拍它的尾巴，
后者似乎在因他刚刚的举动生气，果断把尾巴摆到另一边，不理人了。
重泽无奈，
他顺着黑龙的鳞片摸了摸，手法和给猫顺毛一模一样：
"抱歉。"
效果并不显著，黑龙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把尾巴收回去，不给摸了。
重泽的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
既然道歉没用的话……
"那、对不起？"
人类试探着问，
黑龙沉默了一瞬，偷偷掀起眼皮，看了人类一眼，
被发现后又飞速扭过头，再次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表明自己还没有被哄好的立场。
重泽没招了。
他的社交经验中不包括如何哄好一条龙，只好拿哄猫的经验来模拟，
在尝试了数十分钟后，他的诚意终于打动了黑龙，后者大发慈悲从鼻孔里喷出一点火星，点燃了人类手中的火把。
做完这一切后，黑龙又把头扭了回去，就好像在说：
我没有原谅你哦，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么吵罢了！
"多谢。"
重泽没看出来潜台词，他拿着火把，认真地感谢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去看壁画了。
黑龙："……"
更气了！！！
壁画很大，几乎遍布整个洞穴墙壁，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刻上去的，居然没有太多风化的痕迹，重泽花了一些时间，读完了壁画上的故事，
大致讲的是，有个坐落于山谷间的小镇，镇民靠自己种地为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一天，镇上忽然来了许多外人，
他们说是为了解决镇上的怪物而来的，镇民们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们从未听说镇上有怪物，但外人对此坚信不疑，并用镇民们从未见过的道具四处搜寻，
在镇民看来，那些道具几乎无所不能。有些外人很热情，会用道具帮镇民，但有些外人脾气很坏，会用道具抢夺镇民的财产和家。镇民们虽然很气愤苦恼，但这些外人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也可以勉强忍受，
但后来，外人们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那些抢夺他们财产的坏人也越来越多，镇民们终于忍无可忍，于是，他们开始向那传说中无所不能的怪物求助，
镇民们点燃火堆，自发的开始祭祀，祈祷道：
怪物啊怪物，能否阻止他们的恶行呢？
到此为止的壁画剧情都是连贯的，再下一幅，代表镇民和外人的简笔小人全都消失不见，唯有一个巨大的怪物出现在山谷上方。
它身型无比庞大，像雾一样笼罩了整个山谷，壁画没有刻画怪物的具体形状和特点，用影子替代了它身上绝大多数器官，唯有一处除外——它的眼睛。
绘制壁画的人明显在这个部分上用了苦功，将其刻画的栩栩如生，直叫人不寒而栗，仿佛只要看上一眼，这怪物就会瞬间活过来，将和他对视的人吞噬掉。
重泽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会儿，将火把下移，照亮壁画下方的字，
令他稍感意外的是，这些字并非对上述内容的描述，反而像是某种规则怪谈：
"请勿在太阳落山后离开小镇。"
"如果你看见五爪怪物，请快速远离，并在心中默念第一条规则，不要靠近、也不要试图和它对话。"
……
密密麻麻写了数百条，并没有提到壁画上的巨型黑影，出现最多的是一个叫五爪怪物的家伙，
重泽暗自思忖道，
五爪怪物……是指这条黑龙吗？
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这些规则的字迹新旧不一，越往后，字迹就越新，就像是后期才打上的补丁一样。
他耐心地再走了一圈，将上百条规则一一读完，很快就发现，旧的规则内容大多都含有惩罚和警告，新的规则却没有这些，风格也更贴近他之前在小镇里触发的那种，
能在副本内制定规则怪谈的存在只有一个。
重泽心下已然有了结论，
终于，他来到了最后一条规则面前：
"请勿惊扰沉眠中的五爪金龙，否则后果自负。"
看见这条规则的那一瞬，重泽忽然意识到，洞穴里好像有些过分安静了。
黑龙不知何时没了动静，他几乎只能听见火把燃烧时的噼啪作响声，
不对劲。
在重泽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金山顶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声。
第53章 切片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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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尔上线了，
他刚看到爪痕就觉得眼熟，感觉这八成是自己哪个切片干的，于是飞速排查了一遍，最后锁定了犯罪嫌疑片——黑龙。
在克尔本体意识没有链接时，切片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但可以自由行动，这是因为每个切片都承载了他本体的一部分力量，就像内置了一个以他的行为逻辑为模版的AI，
只不过由于切片自身特性不同，内置的AI也有细微差别。链接上黑龙后，看见重泽果然在这里，克尔微微松了口气，
他随手翻了下切片的记忆，看见黑龙因为生闷气而拒绝给重泽点火时，克尔沉默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切片是以凶残，杀伤力大，脾气不好而出名的吧？
看着爪子上的剑伤，克尔欲言又止，
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这些切片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算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带重泽离开这里……
念此，黑龙转头去找人类，结果这一看，克尔顿时瞳孔地震，
重泽在发光！
金光闪闪，从头亮到脚，亮的他都快看不清人类的脸了，视觉效果堪比一座人形LED灯，
克尔惊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黑龙好像是有这么个设定，
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就会发光，越亮就代表越喜欢，重泽这个发光量，换成好感度估计能直奔四位数。
克尔没忍住，拍着翅膀俯冲到人类身边，
凑近了看就更亮了，克尔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大补光灯旁边，他看着看着，就没忍住眯起了眼。
看着黑龙这一系列操作的重泽："？"
他长得很辣眼睛吗？
重泽直觉黑龙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但细说又有点说不上来，他打量了后者一会，便扭头，从墙壁上一个洞穴钻出去了，
克尔：？！
等等，那边是……！
黑龙的巢穴并非只有一个出入口，正相反，墙壁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洞穴，最大的能容纳三排卡车并肩而行，最小的只有兔子洞大。
重泽选的通道刚刚容纳一人，以黑龙的身形没法穿过，克尔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闭上眼，
他的意识沉入深海，和之前从人类切片返回本体时不同，这一次，克尔眼前浮现了许多扇门，
他迟疑了片刻，挑选了一扇打开，
一阵白光后，克尔睁开眼，
他先是四下环顾了一圈，在洞壁旁看见熟悉的米白发色后，克尔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记错切片的位置。
这整个洞穴其实是克尔的切片之家，每个洞窟里都住着一个切片，洞穴壁上刻着的就是切片诞生的故事。
他的切片诞生于怪谈之中，
小镇内每多一种怪谈，克尔就会多一种切片。
这并非他一开始就觉醒的能力，在诞生之初，克尔只是一团黑雾，甚至连人形都不具备，只有一则伴生怪谈，甚至连行动都只能按照规则来，
那段时间里，克尔每天的生活特别单一，就是吃饭睡觉做任务，那时他还是一个勤勤恳恳打工人，上班上的敬业又认真，但并不严苛，正相反，身为最终boss，克尔非常平易近怪物，得益于这份可靠的个性，他和手下的怪物还有NPC关系都很不错，
没有副本排班时，克尔偶尔会和他们在镇上的酒吧小聚，听他们吐槽各自遇到的奇葩人类。聊着聊着，其中一个人忽然感慨：要是能有一个无视规则束缚的怪物在就好了。
此言一出，顿时遭到全场附和，本来只是顺着话题做会儿白日梦，后来酒过三巡，参与的NPC越来越多，在众人齐心协力一起放飞自我下，怪物的设定越来越完整，不仅有了"五爪"的名字，还有模有样的写出了对应的规则，
克尔自己在里面也掺了两脚，给"五爪"配备了巨大的身形和有力的肌肉，这只是因为他觉得力量能更好地抗衡人类，
而绝不是因为他本体是一缕怎么锻炼也练不出肌肉的黑雾，真的。
当晚，克尔怀着对这份白日梦的美好想象入睡，
然后，在第二天，他拥有了第一个切片。
壁画其实就是记载的这一段回忆，本来克尔是准备让NPC原封不动的画下来的，但后者觉得在洞穴墙壁上出现酒吧太过生草，坚决要求进行艺术加工，才变成了重泽看到的那副样子。
现在想想，这NPC真是有先见之明，这要是原封不动地被人类给看到了，他的马甲当场就得碎一地，
克尔心有余悸地想。
他现在这个切片是条巨蟒，原本正挂在树上打盹儿，克尔操纵着它向重泽爬去，想把他卷起来丢回小镇上，
再看下去，万一撞见人类切片的壁画，他的老底都得被掀翻，
红眼的巨蛇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下，一点点游到人类背后，猩红的蛇信几乎要舔上他的后颈……这是极具视觉冲击的一幅画面，但重泽的注意力全在壁画上，对身后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五米、三米……得手了！
就在克尔准备施展捆绑大招时，重泽动了，他以一种蛇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忽然扭过了头！
这也是极具视觉冲击的一幅画面（对蛇来说），克尔被冲击到了，
他僵在原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巨蟒切片看似皮糙肉厚，一尾巴下去能打死十个重泽，实则只是空有其表，它的怪物等级只有C级，
这是他和NPC早期做实验、为了探究切片具体是怎么分裂出来时捣鼓出来的试验品，本来想加一个"被蛇怪注视的一切生物都无法活动"的设定，结果怪谈相冲突，最后效果截然相反——在自己身上加了个"只要被生物注视就无法活动"的规则。
这发在数千年前开出的子弹正中此时的克尔眉心，造就了这么个蛇眼瞪人眼的局面，后者在心底悲伤反省：
看来自己最近确实太放松了，想当然地觉得一切都能按计划进行，看！阴沟里翻船……翻蛇了吧！
蛇信离人类的脸只有几米远，重泽却依然很淡定，
但克尔很紧张，受这个切片的本能影响，他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寒毛倒竖，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某种天敌，
原来重泽在其他怪物眼里这么可怕吗？
克尔有点微妙地想，
就在这时，重泽动了，
他抬起手臂，巨蛇顿时害怕地闭上眼睛，紧接着，它感到鼻子中间的鳞片被人拍了拍，克尔睁开眼，看见重泽冲它打了个手势，
克尔：？
似是看出它的疑惑，重泽指了指头顶的洞穴：
"那里。"
又指了指他自己，
"送我上去，"
最后还不忘道谢，
"拜托了。"
克尔："……"
这是什么奇怪的语序。
他不是很想配合，但鉴于这个切片太弱，靠它把重泽抓回去显然不现实，克尔还是搭了把手，
他切片那么多，只要换到一个方便动手的，拿捏重泽应该还是不困难的……吧？
不对。
在他俯身到黑猫切片上，被人从头到脚撸了一遍还直呼噜后，克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重泽怎么会对他的切片特性这么了解？
他们已经在切片之家里呆了一个小时了，他都已经换了数十个切片了，这之中不乏有A级切片，在克尔掌握信息差、且人类还无法在这里用道具的情况下，居然还是每次都被重泽给逃了！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是他经验丰富，九次十次就是背后有挂了，
而且从重泽选择的洞口来看，他们似乎在不断接近切片之家的中心。
这不可能是一个刚到这里的人类能做到的事，绝对有什么东西在给他提供帮助，
念此，克尔心里已经有了嫌疑名单，
整个怪物部门内对他切片有了解的存在都不多，耶耶和小知明显和重泽不合，再结合他们的特性……
克尔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系统。
下一秒，重泽脑海内传来一声尖叫：
【糟糕！他发现不对了！】
他动作一顿，
重泽原本在摸猫，这一顿，猫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两个三角耳朵"咻"一下立直了，
仿佛确认了某种猜想，克尔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001号系统的哀嚎紧接着响彻人类脑海：
【啊啊啊他已经确定是老夫了！】
重泽一下就明白过来："他警告你了？"
【对，他威胁要扣掉老夫的年终奖！】
001号系统哀嚎道，
【别摸了赶紧跑吧！等克尔同时操作几百个切片追上来时，你就知道什么叫地狱了！】
重泽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发现自己并不觉得这是地狱，反而觉得有点幸福。
但他明智地没把这话说出来刺激001，而是问：
"我现在离你之前说的那几个切片位置还有多远？"
【……最近的那个差不多5个洞窟，】
001号系统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响起来，
【但我建议你直接冲人类切片那个，到了哪里他就不可能再把你抓回去了。】
重泽在脑内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你和我是视觉共享的对吗？"
【是的……？你要做什么？】
001号系统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它听到重泽说：
"那你最好现在关掉显示屏。"
第54章 真相大白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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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五分钟，是001号系统想从自己的数据库内删除的5分钟，
重泽忽然提速，开始在几个洞窟间快速移动，他采取了一种001号系统从未见过的奔跑方式，将速度提升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不能说是奔跑，重泽是在一边跑一边攀爬，时而在曲线洞壁上垂直奔跑，时而从上方的洞穴内挂到斜下方的洞穴口，几乎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最要命的是，他还不是匀速、或者匀加速奔跑。
他是时快时慢，
不是为了找路或是做高危险动作而慢下来的那种慢，而是忽然在某个洞穴里停下来，然后找个角落藏一会儿，再忽然动身，
他想通过这种方法打乱克尔对他速度的预估，从而误导对方。
这就直接导致重泽的行径轨迹非常……混乱，时而高速模糊、时而上下颠倒、时而急剎车，001号系统看了两眼，CPU转速就开始直线上升。
它的目光在显示屏开关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一旁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来自克尔的加急短信，
001号系统还是选择了□□在岗位上。
终于，重泽停了下来，
他走到洞穴中间，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道：
"我们暂时安全了。"
001号系统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上线：
【等会……我晕3D了。】
重泽："……"
赛博生命也会晕车吗？
不知001号系统是吃了赛博晕车药还是怎么，总之，它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为啥不直接去找人类切片？】
001号系统很疑惑，
在它认知里，重泽只是个人类，在没有道具的情况下不可能跑太久，才提供了两个选项，
结果事实证明别说是跑久点，重泽这身体素质和思路，在它认识的怪物里都没几个能比得上的，搞不好能把切片之家当后花园逛。
但重泽却没去找人类切片，而是选择绕了一大圈，最后回到了它一开始圈出的那个最近的洞穴，
"没有必要，"
重泽说，他走向切片，
"我想要的是了解他的过去，而不是逼他承认身份。"
火把在他先前的跑酷途中被扔掉了，但好在人类此时不需要它——这个洞穴里有光。
和黑龙的洞穴截然不同，用"洞穴"来代称这个房间十分不准确，它更像是一个装修完好的博物馆，四周的墙壁都是垂直的，还贴了白色大理石砖，
几盏吊灯位于天花板上，将整个房间照的通体透亮。房间中心有一个展览柜，里面放着一根两米长的黑色长枪，
它就是克尔的切片之一。
切片之家的风格会随着每个切片而改变，黑龙的洞穴走的原始风，故事是以壁画的形式展现的，而到了这里，则以展品说明的形式被记录下来，
【想知道，老夫可以直接告诉你啊……】
001号系统嘀咕了一句，
【虽然老夫知道的没有这上面记录的全，但老夫可以给你讲八卦啊！】
它莫名自豪起来，
重泽没应声，沉默着翻过一页说明书，
他冷脸的时候压迫感很足，001号系统皮了一会儿，就有点怂了，
它默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咳咳，那什么，如果你觉得老夫吵的话，老夫也可以闭麦的】
"不，请一并告诉我。"
然而出乎它意料的是，重泽忽然回答了，
他的语气甚至比之前都要认真，
"关于克尔的八卦，我很需要。"
001号系统：……
这人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秀它一脸。
和壁画一样，展览说明上也有简笔画和怪谈，画的大概是一只章鱼样的怪物忽然降到怪谈小镇，被化身长枪的克尔发现的事，
【这是一次阶段性的相遇，】
001号系统解说道，
【耶耶，《拉莱耶之梦》的关底boss，特性为「吞噬」，不仅能吞噬怪，连系统的底层代码也能吞噬，】
【它咬破了副本之间的通道，掉到了《怪谈小镇》来。克尔一开始以为是敌袭，后来发现是个误会，便把耶耶救回了小镇上。】
重泽："它那时受伤了？"
【不，它太饿了，克尔喂了它好多东西，差点把怪谈小镇吃出了财务危机！】
001号系统愤愤道，
【还把老夫珍藏许久的一个酒味能量包吃掉了！到现在都没还！】
重泽："……"
投喂一位古神，他竹马的早期历险传奇地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那之后耶耶就开始黏着克尔了，虽然它能穿梭副本的能力帮克尔和很多怪物搭上了线，间接促成了整个怪物部门，但实在是太能吃了！几乎能吃掉副本收入一半的积分石，饿极了还会和老夫抢能源包，你说哪儿有和系统抢东西的……】
"怪物部门不是在总系统的授意下诞生的？"
重泽想起之前在中心广场上听到的故事，问，
【总系统？】
001号系统呸了一声，
【它才不会干这种事，那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商人！你知道它和克尔提出的赌局条件是什么吗？如果不能在一年内将怪物部门的营收翻五倍，克尔就要被它回收！】
"回收？"
重泽眯起眼，直觉这不是一个好词。
【删除所有意识，变成一具傀儡。】
001号系统冷冷道，
【它眼馋克尔创立出的副本管理模式，却又不想分散权力，克尔即使赌赢了，得到的不过只是个被官方承认的名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
【而且，这段经历在后来被美化成了对克尔的考验，小镇里那些NPC听到的估计都是这个版本，真是令统作呕！】
它的显示屏上浮现出"呕吐彩虹.jpg"，可惜重泽看不到，
人类的脸色冷的吓人，
总系统。
重泽的理智逐渐模糊，但目标逐渐清晰，
很好，只要想办法解决掉它，那在整个无线游戏里，就没什么东西能威胁他竹马了。
总系统："啊嚏！"
它从游戏里茫然地抬起头，感觉CPU一阵凉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一样，
……是错觉吧？
总系统抬起自己的圆球脑袋，疑神疑鬼地看了一圈，最终警惕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还是不够安全，它现在所在的位置还是太"低"了，
总系统关掉游戏，打开鲜少使用的报表，扫了一眼，露出了满意的笑，
不过很快、等这个月收割完，它就可以给自己再修一座金雕像，然后把办公室再往上挪几十米、嘿嘿嘿……
总系统沉迷于幻想中时，重泽已经读完了好几个切片故事。靠耶耶在不同副本间穿越的能力，克尔的交友圈开始飞速扩张，
因为怪物切片容易被系统检测到，克尔最常用的套路就是伪装成人类，悄悄潜入其他副本里，再忽然显露真身，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和小知就是这么认识的，重泽意识到，他当时在《噩梦电影院》里看到的《岛》，恐怕就是克尔偷偷潜进来准备找小知的时候，
【对，小知那时候被吓得可惨了，差点患上恐人症！】
001号系统乐不可支道，
猜想得到肯定，但重泽依旧抵着下巴，
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惜眼下没有时间让他细想，看完小知的故事后，重泽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下一个切片房间，
这个房间和之前遇到的都不同，它只有一个出入口，四周墙壁被打造成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满了文件袋，像是某种大型档案馆。
房间中央没有切片，而是立着三个石柱，每个石柱上都放着一迭纸，
【这些是怪物部门稳定后的事了，】
001号系统示意他拿起房间中央的文件，
【度过最开始的混乱时期后，克尔和所有怪物一起建立了秩序，副本排班、工资分配、新副本考核等制度一条条落实，怪物部门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也被称为"前怪物时代"。】
文件上详细记录了这段历史，重泽读着读着，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每天要工作多久？"
【不确定，反正在老夫还没退休的那段时光里就没准点下班过，通宵更是家常便饭，平均一下的话，差不多20个系统时吧】
001号系统说，
【管理方面的人手不足，部门很多事情都需要克尔亲自裁定，太多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他一直在超负荷运转，积劳成疾，终于，就在三年前……】
"他陷入了沉睡。"
重泽打断了他的话，
他已然串联起了全部线索，语气还算平静，指尖却在纸张边缘攥出一道折痕，
001号系统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顿了片刻，
再开口时，它的语气明显低了许多：
【说来可笑，沉睡的原因是长期缺乏能量。】
【怪物补充能量的唯一途径，就是食用积分石，通常来说，一个怪物每天只需要进食10块积分石，就能保证自己不关机，但克尔不一样，】
【他有太多切片，这些切片在"前怪物时代"帮了他许多忙，但到现在却成了累赘，就算是按最低进食量，克尔每天要耗费掉的积分石也是个天文数字。】
【对于当时的怪物部门而言，如果拿出这笔积分石，发展一定会被迫停滞，为了未来，克尔默默隐瞒了这件事，最终，他遭到了来自自己天赋的「反噬」】
001号系统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道：
【这就是老夫已知的，关于克尔的全部故事了。】
【三年时间，对于怪物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老夫很清楚，克尔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就是这种可以为了大义牺牲自我的家伙，所以，老夫才想来拜托你，】
【看着他，在必要的时候出手阻止他，起码，别让他就这样燃烧殆尽。】
在它讲述这段往事时，重泽一直垂着眸，
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为了大义……吗？"
像是扔掉了什么一直压在心头的包袱，人类的语气轻快而决绝，
"走吧。"
重泽说，
"他在等我们。"
第55章 喜欢你
55
克尔坐在一张床上发呆，
他已经换回了人类切片，正呆在属于这个切片的房间内，001号系统一直没回复，摆明了是要装死装到底。
事实上，确定重泽的下落对克尔来说并不困难，这里毕竟是他的主场，只要动用嗅觉灵敏的切片，就算人类再怎么飞檐走壁，他也能找到对方，
但克尔想了想，还是没有这样做，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掉马时刻总会到来的，与其想着逃避，倒不如想想掉马时说什么比较好，
克尔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开始琢磨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
明明他一开始是想从重泽哪儿找到证据，才会带后者来这个副本，
但现在，这事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系统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古垣发来的消息：
"你男朋友就范了吗？"
克尔思索了一会儿，回到：
"没，但我应该是喜欢上他了。"
古垣沉默片刻：
"……你们怪物谈恋爱的顺序好像和我们不太一样。"
克尔没理他："但我觉得他可能不喜欢我。"
聊天框里光速弹出一个问号，古垣正在翻经典表情包，却忽然看见克尔发过来一句：
"他喜欢的一直是他的竹马。"
古垣没懂："你不就是他竹马？"
"我不是，"
克尔说，
"我是从他竹马的灵魂中诞生出的怪物。"
古垣不作声了，
他想反驳，但很快就意识到，克尔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全无限游戏都知道重泽找他竹马找的有多疯狂，现在找到了，又死活不承认他喜欢对方，除了他察觉到克尔身上有问题外，还能怎么解释？
他是灵魂体，具有人类记忆，他知道何为人性。
但……
古垣盯着聊天框上那句"但我应该是喜欢上他了"，感觉眼睛有些发涩。
命运是否有些太过残忍？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默默扯开了话题：
"对了，你上次让我调查的那个绿色碎片有进展了。"
他说的是克尔之前在「白集市」上买到的绿色碎片，
在向逸之的帮忙下，古垣很快就在休息城内组织了一套关系网，发现不少人都遇到过有绿色眼睛的发狂怪物，击杀这种怪物就会掉落绿色碎片，
如果捡进系统里，就会看见它的道具介绍全部都是乱码。
"这情况最近越来越频繁，一些人向系统反映了，得到的回复都是"感谢反馈、会向上反映"之类的客套话。"
古垣说，
"我整理了手头所有的目击事件，发现等级越高的副本，出现绿眼怪物的可能性越大，S级和A级本最多，D级本却几乎看不到，这不合逻辑。"
一般而言，等级越高的怪物，战斗力就越强，侵蚀这类怪物不仅成功率更低，还更容易被克尔发现。
"在和谁聊天？"
向逸之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古垣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怎么突然……"
一双手绕过腰间，向逸之从身后虚抱住他：
"聊的这么投入，叫了两声都没反应，"
他语气发酸，古垣一听就知道他犯的什么病，顿时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别乱吃醋！我在和……和我上司聊天，人有对象了！"
虽然这对象还没承认。
向逸之懒懒地哦了一声，没撒手：
"你之前说的原来是你上司啊。"
"……对。"
在克尔的强烈要求下，古垣不得不把他和重泽之间的事告诉了向逸之，当然。由于总系统的禁令，他说的是添油加醋后的版本。
对此，他的男友中肯地给出了评价：
"你是他们play的一环吗？"
古垣："……"
他深有感触。
向逸之的出现提醒了他什么，古垣敲下一行字：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向你汇报喵。"
"复活后，我和向逸之对了下记忆，发现我们两的时间对不上。"
"在他记忆里，我是七年前和他一起进的无限游戏，然后在四年前的《岛》里死去，直到前不久才复活。"
"而事实上，我在灵魂徘徊处都呆了上百年，认识你的时间都不止这个数。"
克尔微微垂眸，
他自己也有类似的问题，他和重泽在小时候就认识，但他在无线游戏里已经呆了上千年，而后者在三年前才出现，看起来却几乎和他同龄。
怎么会存在这么大的时间差？
克尔一边思索着可能性，一边回复古垣他会尽快调查，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重泽来了。
他的心脏一下子狂跳起来，
人类切片的房间十分"房间"，基本上就是一间独居卧室，装修风格十分温馨，床脚正对着一扇粉色的门，脚步声便是从这扇门后传来的，
在克尔紧张地注视下，大门向内被推开，米白发色的人类走了进来。
看见克尔后，他站在门口，反手关上门，
重泽眼底没有丝毫惊讶，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类。
沉默在这个时候是种凌迟，半响后，克尔率先受不了了：
"你知道了多少？"
他问。
"不多。"
重泽说，
"我遇见了一个叫宁秽的怪物，他告诉我，怪物是由死去的人类灵魂变成的。"
克尔捂了下脸，
很好，那就是全知道了，
最坏的情况。
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心尖被扯了一下，像是有条极细的棉线吊在胸腔里，一头连着心脏，一头连着大脑。棉在线悬了一把剪刀，只等面前人宣判死刑，便咔嚓一声落下，
怪物和人类本就没有可能。
他早已不是他的竹马了。
克尔想，
或许接下来，重泽会和他打一架，然后就此分道扬镳，再见面时，就会变成像其他人类和怪物一样的死敌关系……诶？
他的大脑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克尔先是感受到了风，随即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他感觉自己被很用力地抱紧了，像是在中心广场前，他第一次感觉到心动时那样，
重泽的声音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
"抱歉，"
他说，
"我来晚了。"
克尔瞪大眼，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一时间手足无措，CPU烧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转起来：
"为什么、要道歉？"
该说抱歉的不应该是他吗？
"如果我能早点来，你就不必独自承担这么多……"
人类的语气里满是心疼和自我谴责，克尔终于发现他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不、等等……什么早点来？"
他握住重泽的肩，拉开距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的竹马已经死了，而我是他灵魂中诞生的另一个存在，也没有和你一起相处的记忆，我……"
他顿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说出口，
"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
重泽的头顶浮现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这家伙理解错了！】
001号系统第一个反应过来，焦急地想去提醒重泽，但后者比它动作更快：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人类斩钉截铁地说，
"正相反，我一直觉得，那些记忆并不幸福，你忘记了它们再好不过，"
他认真地看着克尔：
"当然，如果你想要找回记忆，我也支持你，陪在你身边帮你一起寻找。"
001号系统默默闭了麦，转而竖起小圆牌——满分回答！
"可、可……"
克尔被这发直球击破了防线，半天才组织好句子：
"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承认你是我男朋友？"
重泽沉默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知道做了多少个心理建设，才解释道：
"……因为真的不是。"
榜一大佬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虚弱，
"在我失去你的时候，我、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表白。"
说这话时他的耳尖已经红透了，到最后声音几乎比蚊子叫还小，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这么久……"
克尔震惊万分："可叶筝……"
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什么，果不其然，重泽咬牙切齿地说出了真相：
"是那家伙造谣！"
"回去后，我会好好和他算账的。"
克尔一时哭笑不得，
虽然这缺德事有99%的锅要扣到某位叶姓人士头上，但他毕竟也是其中的一环，克尔还是认真地道歉：
"抱歉，是我弄错了。"
"不是你的错。"
重泽的耳尖还泛着粉，
"如果不是我……害怕承认暗恋你这件事，也不会让你一直误会下去。"
克尔沉默了片刻。
他小声说：
"……也不算一直误会吧。"
重泽猛然抬起头，
他还没来得及确认这话背后的潜台词，就看见他的竹马精准无误地扑进他怀里，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又或许是因为他自己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总之，人类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然后下一秒双双倒在地毯上，而他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双逐渐放大的粉红色眼睛，
"和我讲讲过去的事吧，男朋友。"
……
"我们从小就认识？"
"是的，我们都是末日学院的学生。"
"这学校几年制啊？有寒暑假吗？"
"终身制，没有，全年无休。"
"那宿舍呢？"
"按班级分。"
"垃圾学校！"
克尔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那我想和你在一起玩岂不是很困难！"
"还好，我们经常在天台聊天。"
重泽说，
他和克尔并肩坐在床边，不远处有一扇窗，窗外是一片草地，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身上。重泽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他现在还身处副本内，但却仍能感觉到被阳光照到的地方萌生出暖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平和从心脏升起，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正在变得镇定、祥和，仿佛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得到治愈，他不由自主地放下武器、卸下尖刺，然后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恋爱真美好啊。
他现在在做什么？在和克尔聊天？
唔……应该说，看似在聊天，事实上，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和人类相牵的那只手上，哦、更正一下，不是相牵，而是十指相扣，
他现在正在和克-他的男朋友-尔十指相扣！
001号系统在之前就自觉下线，现在方圆百里内都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不是约会！还能是什么！！！
重泽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处理这件事了，而他的理智不仅对此没什么异议，反而在理智地帮他分析如何将这段时间延长得更久，
直到他感觉左眼皮被人碰了一下，
克尔问他："疼吗？"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湖面上。
重泽下意识想摇头，头都转了一半了，他忽然顿住，
下一秒，他默默转了回来，将脸重新贴回克尔掌心，然后垂下眸：
"……有点。"
克尔脑内轰了一声，
好乖！！！
他在心底疯狂尖叫，但面上还是强行绷住了，他安抚地摸了摸前者的左眼：
"你已经很努力了。"
重泽顿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是在响应自己之前说的"来晚了"，
他皱起眉，
他想说些什么，但克尔已经岔开了话题：
"好了，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我问了你这么多问题，也该到你了，比如说……你想去怪物部门逛逛吗？"
重泽："……想。"
他默默将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算了，这种事也一时不急，
他和克尔还有很长很长的相处时间。
然而，就在克尔打开系统界面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系统提示：您已触发"*！&#"……错误代、：*&%……】
系统界面忽然弹出无数乱码，不同于寻常的错误报告，这些警告框通体漆黑，且一出现就开始快速分裂，很快就占满了整个界面，下一秒，更恐怖的事发生了——
警告框突破了系统界面的边界，爬上了克尔的手臂！
这一切仅发生在短短几秒内，重泽迅速提剑，一下将系统界面从中斩开，
而克尔看着他手里的剑，神情微妙：
"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不能使用道具。"
他的人类似乎还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这一剑确实斩断了系统界面，却没能让黑框停止增长，正相反，这些黑框顺着爬上了重泽的剑，它们就像是某种能靠接触为传播媒介的病毒一样，几秒种内就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重泽皱起眉，他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似乎是想发动什么底牌，却被克尔拦下了，
黑框已经爬满了克尔的半边身子，他没法开口说话，只能冲重泽摇摇头，
后者顿了顿，
在生死边缘锻炼出直觉告诉他，这些黑框非常危险，但重泽还是停下了动作，
他始终无条件信任克尔。
见状，他的竹马对他弯了下眼，
这便是重泽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黑框覆盖了他的眼球，意识开始逐渐抽离，重泽知道这是陷入沉睡的前兆，他没有挣扎，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感觉自己似乎在不停下坠。
/
在克尔进入《怪谈小镇》后第二天第十三个系统时，他的信号忽然消失，当时位于该副本内的小知、耶耶和宁秽同时感受到这一点，开始奔赴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
信号消失一个系统时后，利西亚召开怪物部门紧急会议，宣布部长克尔失踪，并恳求所有具备追踪能力的怪物帮忙搜寻其下落。
信号消失三个系统时后，灵魂徘徊处管理人古垣发来消息，他已排查完整个灵魂徘徊处，并未发现克尔的气息。
信号消失五个系统时后，由古垣牵线，向逸之、叶筝等人类主动帮忙搜寻整个休息城，并未发现克尔踪迹，与此同时，发现先前与克尔单独接触过的人类——重泽，一同下落不明。
信号消失十三个系统时后，由耶耶和小知领头，强行闯入系统层，威逼总系统交出系统层权限，允许他们在系统层内搜寻克尔的下落。总系统在坚持了三十秒后，选择果断滑跪。
信号消失十四个半系统时后，系统层搜寻完毕，仍旧没有发现克尔与重泽的踪迹。
"砰！"
怪物部门会议室内，利西亚一拳锤在桌面上，
他这一下没收住力，合成金属制成的桌面瞬间浮现出道道裂纹。
在场的怪物表情都很难看，
"我们已经找完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了。"
耶耶深吸一口气，
为了方便交流，它头一次没有以章鱼形态示众，所有人都能轻易看见它脸上的烦闷，
"他们就像是凭空从无限游戏里消失了一样，一点线索都没有。"
"boss从不会随意抛下我们，"
小知说，他漂亮的玻璃眼球里满是焦躁，
"更何况，重泽是个人类，他要是死了肯定会刷新在灵魂徘徊处，古垣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就说明boss肯定还活着。"
"但我们还是找不到他，"
利西亚用力扯了下头发，
因为没有和耶耶他们一起去怪谈小镇，克尔失联后，他是几个怪物里最自责的，
"该死的，人类果然不可信！早知道我无论如何也要去现场……该死的！"
他用力砸了下桌，，
一片寂静中，
"……不、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
林暮生喘着粗气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他怀里抱着三个脑袋，脖子上那个还装歪了，
"我、我刚刚翻找了我所有备用头的记忆，发现boss曾和我提到过一个地方，叫「废弃副本库」……"
他明显是跑过来的，一口气说了太多字，正好停在关键地方换气，利西亚急得一下瞬移到后者面前，"唰"一下拔掉了他的脑袋，再高高举起：
"这样呼吸好点没？！"
林暮生："……"
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别说，这招还真有效，进气足了，林暮生的语速一下也提了上来：
"所有不再排班的副本、半成品副本、由于bug崩溃了的副本、都会被移到「废弃副本库」里，就在所有副本的下方，位于无限游戏的最底层。因为不需要管理，这些副本里没有系统怪物和NPC，所以一直在我们视野之外。"
"在副本海下面！"利西亚立刻抓住了重点，"boss有提到怎么下去吗？"
林暮生叹了口气："这就是最头大的地方，boss没说……"
他的话被人急切地打断了，
"那个被锁起来的黑色按钮！"
耶耶忽然跳上了桌面，激动地喊道，
"我之前跟着boss坐电梯时，曾看见过boss的专用电梯面板上有一个黑色按钮！在代表灵魂徘徊处的白色按钮下方！！"
小知："你这家伙什么时候……靠！"
他卡了一秒，忽然反应过来，是boss刚从沉睡中苏醒的那天！耶耶把自己装进了礼物盒，然后搭在克尔肩上从家一路回到怪物部门，它就是在那时候看见这个按钮的。
他激动地直接"灵魂出窍"，本体从人偶头顶像溜烟似的冒了出来，激动地绕着耶耶转了一圈：
"我从来没有这么感激你爱搞事，快！我能黑进boss专用电梯！我们现在就出发！"
……
克尔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教室内，四周的装横分外熟悉，整间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黑版上用粉笔写着一行白字：
"欢迎来到末日学院。"
第56章 山雨欲来
56
说真的，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克尔还是免不了有点惊讶。
他大概知道自己会掉到什么地方来，虽然没见过那些黑色的警告框，但只要是和系统相关的，多半都是总系统在背后捣乱，
但……末日校园？
这可真是超出他的想象了。
克尔站起身，四下环顾一圈，有些失落地发现没看到某个米白发色的脑袋，
重泽不在啊……
应该是分散到不同的地方了，或者更倒霉一点，完全落到了两个副本内，那样恐怕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再见面了，啧，
克尔抓了抓头发，压下心底涌上的烦躁，开始打量周围的摆设，
无论是桌椅的摆放、还是建筑的装饰风格、一切都和他在「空匣子」中看到的并无不同，但……
克尔抬手，一道半透明的屏幕出现在他眼前，怪物专用系统助手像往常一样弹出，合成电子音在空旷的教室里不断回荡：【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毫无疑问，这里是副本。
包括任务面板在内，系统的大部分功能都被黑色提醒框覆盖，但显示时间等基础功能还在，克尔往下滑了两下，毫不意外地看见「弹出」和「报告错误」的按钮都被黑色提醒框覆盖，点下去毫无反应，
总系统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他关进来，果然不会这么轻易让他出去。
克尔推开教室门，铁质门框发出的吱呀声在走廊上不断回响，他眨了下眼，
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这里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风声、脚步声、乃至呼吸声……全都没有，除了他以外，这栋楼里似乎没有其他活物了。
楼外，太阳僵硬地钉在天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动不动，
这倒并不异常。
克尔想，
倘若他此时真位于被遗弃的副本内，那死寂才符合逻辑——这些副本里没有NPC、怪物和系统，只有一些搭建场景的底层代码，
反过来说，如果这里出现怪物，他才应该提起警惕……！
克尔瞳孔一缩，
走廊不长，他没走多久便到了楼梯口，顺着楼梯走下，楼下的情景却远超他的想象。
木娃娃，
整个走廊里塞满了木娃娃，每个都有寻常人类那么高，和他送过小知当躯体的那种不同，这些娃娃做工并不精细，没有五官，四肢也只是由两个长条木块和一个关节球构成，但令克尔感到不妙的是，他们的神态非常逼真。
他们身上穿着款式统一的制服，数量众多，几乎堆满了整条走廊，却又泾渭分明地站成两拨：靠后的娃娃三三两两地站着，姿态放松而冷静，前面的娃娃却截然不同，
它们看起来像是在逃命。
纵使没有表情，克尔也能从慌乱的肢体中感受到它们的恐慌与绝望，推搡、奔跑、争执……所有娃娃都在往走廊出口挤。
克尔站在它们拼命伸出的手臂前方，目光向下，看见了这些木偶胸前的名牌，
前方的木偶全部都是B班学生，而后方的却是D班学生。
这不对劲，
末日学院阶级森严，低等班级不得冒犯高等班级，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发生这种B班学生惊慌失措，D班学生冷眼旁观的场面？
更重要的是……
他现在所看到的，是否就是现实中所发生的故事？
克尔面色凝重，
实验楼。
带有金色七芒星图案的计算器浮现眼前，
直觉告诉他，必须要再去一趟实验楼，
那台叫「未来号」的计算器有大问题。
托「空匣子」的福，克尔知道去实验楼的路，但过程中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在走出教学楼大门的那一刻，他忽然脚下一空。
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维持教学楼外空间的代码出了bug，以至于出了教学楼就是空间裂缝，就像是在玩游戏的时候误入了还没开发好的区域，谁也不知道这下会掉到哪儿去，
也由此可见，总系统平时的代码写的有多不靠谱。
克尔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就摔进了空间裂缝之中，待到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操场上，
教学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木娃娃，它们训练有素地在操场上排成一个方阵，每个木偶都站得笔直，
克尔站在它们中央，看见自己正前方有一个展览台，
台上同样站着一群木偶，约莫有十来个，像是等待颁奖的演员一样排成一列，在它们前方，也是整个展览台的正中央，站着一个身穿红西装的木偶。
整个操场一片死寂。
这里似乎正要召开一场表彰会，
克尔正好站在方阵前列，因而一眼就能看见台上那些木偶，胸口都别着写着A班字样的名牌。
……该不会，其中有个就是他吧？
克尔汗颜，
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有点好奇，但更多的是不适，不知怎么的，从站在木偶堆的那一刻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寒就萦绕在心头，
还是快点离开……！
就在克尔准备动身的时候，台上的红西装忽然动了，
它先是鞠了个躬，然后走到话筒前，下一秒，一道听不出性别的诡异声音忽然响彻云霄：
【各位同学，今天，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向你们正式宣布——「未来号」即将在下个月正式启动！】
怎么会？！
克尔震惊地瞪大眼，
这个副本里应该没有NPC和怪物才对……等等，难道说，是过场剧情？
就像游戏的过场CG一样，克尔知道，副本内的一些演出并非NPC实时扮演，而是提前录好的片段，到玩家需要的时候自动播放，
但问题是，什么时候播放，是由系统来决定的，
没有系统，他不可能会触发剧情任务。
在克尔陷入沉思的时候，红西装已经念完了一套没什么营养的画饼稿：
【……经过三个月的考核，我们已经选出了综合素质最优秀的十名同学，他们将成为我们之中第一批登上「未来号」的成员！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他们！！】
红西装话音刚落，周围所有木偶同时开始鼓掌，整齐而统一的掌声回荡在操场上方，它们的动作一模一样，仿佛共享一个灵魂，
克尔感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恶心，
他直觉，这个"登上未来号"不是什么好事。
剧情似乎已经演完了，但掌声还没有停下，克尔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抬手挥出一道黑雾，一下干碎了红西装的头，
失去了脑袋的木偶摇摇晃晃地坠地，令人不适的掌声终于消失了，克尔按住太阳穴，微微松了口气，
从进这个本起，他就一直感觉到不适，是因为这里的氛围，还是……
就在这时，余光忽然瞟见了什么，克尔一怔，
他抬头，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跑出了操场大门，很快就消失在小路尽头。
米白色……重泽？
克尔眼前一亮，
他冲着那人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重泽！！！"
刚刚的不适一扫而空，遇见重泽这事就像一剂强心剂，令他的心情骤然明亮起来。克尔跑到小路尽头，意外地发现面前的大楼正是他原本准备去的实验楼，
重泽的目的地也是这里……？
这个想法在脑内一闪而过的同时，那抹白色消失在大楼内，
"等等！重泽！"
克尔追了进去，
但这一次，他的心情已经没有刚刚那么雀跃了，
"重泽"没有响应他，他的人类听力一向很优秀，也从来不会无视自己，足以说明……眼前的这个东西，多半不是重泽，
但无论如何，能在这个副本内活动的东西不可小觑，肯定掌握着什么信息。
这么想着，克尔走进了实验楼，
这里的装潢和他印象中并无不同，但其他变化却很大，那些把小混混追的屁滚尿流的机器人不知去了哪儿，天花板上的警报器也没有亮着灯，最关键的是——
走廊尽头，白色的衣角再度消失在转角。
这是一个陷阱，
克尔对此心知肚明，
他抬脚，往前走去。
"啪嗒、啪嗒……"
皮鞋落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回荡在实验楼内，
这是一个T字路口，两边都可能有埋伏，但克尔丝毫不虚，黑雾像蛇一样在他指尖打转，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就在克尔走进路口的那一刻，一双大手忽然从身后伸出，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揽住腰，将他死死锁在怀里，
克尔眼神一凝，本能地想幻化反击，熟悉的气息却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嘘。"
人类的气声轻轻落在耳畔，
重泽？
第57章 曾经曾经
57
是重泽。
克尔在零点零一秒内便判断出这点，
指尖的黑雾散去，他停下挣扎，抬手，悄悄握住了重泽的手，
后者微微一颤，松了手，
克尔于是扭过头，冲他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
找到你了，嘿嘿。
重泽：！
这一下堪称正面暴击，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
他的反应很正常，但克尔还是嗅到了几分不对，
嗯……？重泽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他正想问，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怒喝：
【这些都是你干的？！】
走廊另一侧站着两个木偶，看起来正在对峙，其中一个身穿眼熟的红西装，另一个则穿着学生服，
它的头上还缠着一圈绷带。
【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没有这套装置，数据就无法连接到新世界中，你这是谋杀！】
红西装语气激动，它的身形不断变大，到了最后几乎顶到天花板，在它面前，缠着绷带的木偶显得非常瘦小，但后者却丝毫不惧：
【那也比变成你的提线木偶好。】
【你！】
红西装抬起脚，准备踩碎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见状，克尔动了。
他想上前去，手腕却被重泽拉住："？！"
后者摇了摇头。
就这么一拉扯的功夫，巨大木偶的脚已然落下，穿着学生制服的木偶瞬间四分五裂，伴随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几块木头碎片飞溅到克尔面前，
剧情结束了。
克尔盯着那堆碎片，从见到重泽时产生的好心情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问："那个木偶，是你吗？"
"……是。"
重泽答道，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这不像他。
于是克尔接着问：
"你做了什么？那个红西装是学校的领导者？"
"他是学校的「校长」，同时也是「未来号」的首席研发者。"
重泽说，
"末日即将降临，为了加速「未来号」的研发，他开始用学生做实验，我想阻止他，就潜入这里，毁了那些实验仪器。"
"你被他发现了？然后呢？"
想起刚刚看到的场面，克尔有些焦急：
"你受伤了吗？"
重泽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转移了话题：
"我没死，而且现在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就够了。"
"……为什么？"
克尔微微皱眉，
他做了这么久的怪物部长，对人心的洞察早已提升到妖怪境界，每句话背后的潜台词他闭着眼都能看出来，
即使是在还未知晓身份时，重泽都从未对他隐瞒什么，为什么现在却……
"你在隐瞒什么。"
重泽沉默了，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克尔打断了他，
"不要说谎，"
他紧盯人类的双眼，目光中蕴含的却并非质问，反倒有种说不明的悲伤，
"不要骗我……拜托。"
人类顿了顿，
他看着那双龙一样锋利的眼睛，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很脆弱的东西，即使是出于善意的谎言，也会在上面留下裂缝，
"好，"
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
即使……这么做，可能会使我失去你。
"只要集齐一定数量的积分石，就能进入传说副本中，通过那个副本就能离开无限游戏……这样的传闻，你听说过吗？"
克尔愣了一下，不知道重泽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事：
"啊，但那都是假的。"
传说副本的本质是已经不再启用的《怪谈小镇》，也没有什么离开无限游戏的办法。
"嗯，我知道。"重泽垂眸，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任何生物能够离开这里、离开无限游戏。"
克尔微微凝神，
他听出了人类的潜台词："……什么意思？"
"无限游戏之外的世界，已经毁灭了。"
人类平静地说，
"末日学院是真实存在的，自然，那会降临学院、毁灭整个世界的灾难，也是存在的。"
克尔愣住了。
"世界的崩溃源于能源危机，原本传播光和热的恒星开始坍缩，但人类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应付这场灾难。恐慌加剧了毁灭的脚步，在恒星真正坍缩前，星球上已经消失了98%的生物。"
"长夜降临后，幸存的人类集合所有资源，建立了末日学校这个避难所，希望依靠科技的力量，想在资源彻底耗光前，找到存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你们发明了「未来号」？ "
"是我们。"
重泽说，
他再次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我们、末日学院的所有学生，都是用科技制作出的人造人。"
"在最初，人造人出生后都会接受统一的教育，每个个体都是平等的，共同为创造未来的可能而奋斗，"
“但很快，这一批人造人就消亡了，他们死于内斗，制造者们发现，正因他们给人造人平等的资源，才导致他们把所有精力耗费在抢夺他人上，于是，他们得出结论，”
"社会要维持稳定，就必须有阶级，否则就会陷入无休止的混乱中，"
"所以从此以后，再诞生的人造人就有了智力差距，运气不好的还会有一些先天性缺陷，也因此，末日学院才有了如此严苛的班级制度。"
"开什么玩笑，"
克尔攥紧拳，
"就为了这种事……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简直荒谬！"
连他一个怪物都知道，这肯定是领导者自己的问题。
重泽没有反驳：
"对于那时我们来说，制作者就是上帝……呃！"
克尔抓住了他的衣领，愤怒将他的眼睛烧的熠熠生辉：
"上帝也没有资格这么对你。"
重泽微微睁大眼，
他不是第一次和克尔靠的这么近，但此刻，他的目光完全无法从后者脸上移开，
眼睛，鼻子，还有嘴唇，都想要触碰，
想要……再近一点。
他指尖微动，却又在下一刻僵在原地，重泽用力闭了下眼，随即抓住克尔手腕，往后拉开距离：
"后来「未来号」诞生了，它就在这下面，接下来的事，还是用你自己的双眼去确认更好。"
/
"这些就是被遗弃的副本？"
利西亚竖起披风，有些嫌恶地捂住口鼻，
他站在用道具凝成的平面上，望向下方宛如油井般不断蠕动的漆黑副本泡，
"确实散发着一股令人作恶的味道……可恶，居然害得boss落到这种地方，我绝对饶不了那个人类！"
"咳咳，我建议你还是对人类少点偏见比较好。"
古垣干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可是你们boss钦点的男友，如果连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那等公开的时候，得多腥风血雨啊……
"先不提那个拐走boss的人类，"
小知强忍怒气的声音挤进对话，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人类和我们一起下到这里来？！"
他猛一挥手，指向队伍末端一橙一黑两个脑袋瓜，表情狰狞，
"因为失踪的不止你们boss，还有重泽。"
向逸之懒散的声音从队伍末端传来，
"还有，我建议你离我男朋友远点，不知怎么的，我一见你，就觉得拳头特别痒……"
说着，他危险地眯起眼，
小知："哈？！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老子长的这么如花似玉可爱迷人，你居然说我长得欠揍？！"
剑拔弩张之际，古垣及时出现：
"停一停，两位能否暂时放下恩怨，等我们找到克尔和重泽再深究。"
小知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中途捣乱？"
而他的男友撇了撇嘴，语气委屈："小垣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古垣头疼地捂住脑袋。
头疼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他一边劝架，一边向站在队伍末端的林暮生和邵七投去担忧的视线，
他们寻找克尔的踪迹时，曾借助叶筝的力量搜寻休息城，再加上重泽的失踪，人类和这件事的关联太深，不可避免地牵扯到其中，
也因此，让这一小部分人类得知了灵魂徘徊处和怪物部门的存在，
鉴于叶筝本人是个没啥战斗力的，而向逸之又是他男友，为了公平，他们选出了邵七做人类方代表，参与到这次集体营救中。
本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谁知就在林暮生出现的那一刻，邵七的眼神变了，
他蹭得一下站起来，跑到林暮生面前，
"你、你还活着……？"
人断头鬼一脸茫然，脑袋都快给摇下来了，还是利西亚和向逸之一人一个拉开，才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
邵七如遭雷劈，
这套路很熟悉，古垣感觉自己前不久好像才看了个类似的，一时很是胃疼，只想吐槽无限系统内怎么老出这种人鬼情未了的事，
现在两人并肩走在队伍最后，一言不发，但古垣还是忍不住忧心，总觉得这两在给他憋一波大的。
"吵什么吵！"
站在队伍前端的利西亚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愤怒地一甩风衣，几只蝙蝠从披风里飞出，物理闭了所有人的麦：
"要是打扰到耶耶感知boss的气息怎么办？！"
话音刚落，一团蓝色的章鱼就从副本库内跳了上来，它先是忍不住做了个"yue"的动作，紧接着挥着触手：
"咿——咿！"
我感知到了，boss的气息就在下面，但那个副本被一个巨大的魔法阵给挡住了，我下不去。
"魔法阵？"
利西亚皱起眉，
总系统不会使这种套路，难道说……
不好的预感在下一秒变成了现实，
"好久不见，利西亚。"
一头巨大的狼人黑影从下方的副本海内浮现，带着嘲讽的声音响彻每一个人和怪物的耳畔：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没用啊，我的主人。"
第58章 无限世界的本质
58
克尔第一次见到总系统时，对方的身形远比现在巨大，
高大、耀眼，就像挂在天幕中的一轮红日，炙热而无法直视，巨大的金色七芒星铺天盖地，化作一串串数字代码，上接天幕，下连大地，它的光芒能照到无限游戏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生物都在它的监视下匍匐前行。
它是这个世界的绝对主宰，没有任何生物能动摇它的王座——总系统构建了无限游戏的底层代码，然后才将人类和其他生物拉进游戏，这种想法是如此合情合理，
以至于从来没人想过，总系统为何要这么做。
克尔是第一个，
他有这个困惑是在怪物部门成立的第一百年，那时他已经不间断工作三天了，精神状态因加班而逐渐美好，就在他准备扔骰子决定是要"罢工叫所有人当他死了"，还是"掀桌子把顶头上司打一顿"的时候，这个想法十分自然地在他脑内弹出，
总系统收集积分石图啥？
这个问题对于人类来说很好回答，他们需要用积分石换取存活机会，对于怪物和NPC也很好回答，他们需要积分石来维持清醒，
乍一看，积分石似乎只是维持人类和怪物秩序的某种货币，
但问题是，这货币并不是只在人类和怪物间流动，
总系统自己也会吞掉一部分。
它做的很隐蔽，单独的人类或是怪物个体很难看出这点，但瞒不住手握整个怪物部门工资单的克尔，甚至于他之所以在这里加班，就是为了补上给总系统这部分积分石。
在漫长的职业生涯内，克尔曾旁敲侧击问过几次，但后者不是打哈哈就是转移话题，
而现在，他或许接近这个答案了。
克尔站在实验区大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上门把，微微下压，
门没开，手背覆上一阵热温，克尔抬眸，看向重泽，
后者抓住了他的手，动作很微妙，克尔一时难以判断他是想阻止自己还是有话要说，只好投去疑惑的视线，
这一看他发现，不得了，
重泽在不安。
他表现的并不明显，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一遇到这种事就爱垂眸，眼皮一低，再多情绪都遮得一干二净，只有微颤的睫毛出卖了他的心境，
克尔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动摇：
"怎、怎么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不、没事。"
重泽深吸一口气，
就这么几秒钟，他便整理好了所有情绪，再抬眸时，一丝一毫的动摇都看不见了，
"我答应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他手腕用力，门"吱呀"一声开了，
克尔皱起眉，
又来了，
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重泽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告别，
他不喜欢这样。
克尔感到不安、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像是碎石子卡在喉咙里那样难受。
但他来不及询问，门内就先传来了动静，
【咳咳……你不能杀我！】
一阵虚弱而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先是看见了一只木偶的手，那手不知为何刷了一层鲜红的油漆，和其他木偶都不一样，正在挣扎着从黑暗中往外爬，
下一秒，一柄银剑从黑暗中飞出，将那只手死死钉在地上，克尔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忽然意识到，那木偶并非刷了红油漆，
而是被血染红的。
它身上有无数处剑伤，被钉穿的手掌不断冒血，下一秒，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木偶从黑暗里走出，
它的头上缠着克尔熟悉的绷带。
重泽木偶握住剑柄，见状，红西装赶紧求饶：
【要是杀了我，新世界内就没有领导者，他们都会死的，你这是在毁灭人类！】
他的威胁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前者手起刀落，直接卸掉了红西装的左臂，
【啊啊啊啊啊！】
鲜血伴随着惨叫一起响彻房间，红西装还没喘口气，就看见木偶再次举起剑，这次瞄准的是他的右臂，他终于慌了，
【等等！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可以让你成为新世界的神，我保证——！】
木偶落下剑。
鲜血再次喷涌而出，但这次，男人的惨叫声没有响起，
他已经失去尖叫的力气了。
世界归于安静，但剧情还没结束，克尔看见重泽木偶扔开剑，
它蹲下身，从红西装身上摸出一个木匣子，然后转身，走向「未来号」，
不知是木偶的僵硬还是怎么，它这几步走的跌跌撞撞，等终于走到计算器控制台前，整个木偶似乎已经没了力气，
木盒子从他手中滑落，碰到「未来号」的一瞬间，便化作无数金色数据流融入其中，闪耀的几乎叫人睁不开眼，而木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手中的剑——
钉穿了整个计算器的显示屏。
剧烈的白光在这一刻迸射开来，克尔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但那光却在下一秒消失殆尽，连带着地上的木偶和血迹一起消失不见，整个实验室恢复成了原状。
看着这一幕，克尔久久未出声，
片刻后，他抬手捂住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其实我隐约猜到了。"
"在你和我说外面的世界毁灭后，又已知「未来号」是个超大型计算器的前提下，这并不难想，我想问的也并不多，"
他走到「未来号」前，抬手碰了下那个金色七芒星图案，随即过转身，
"所以，我们都已经死了，对吗？"
"……对。"
重泽接住了他的视线，
实验室的光自内向外打，正好落在他脚尖前三寸，人类站在黑暗中，说：
"人类利用「未来号」构建数字空间，「校长」将所有人生前的记忆和人格转换成编码，让人类的精神得以在末日中存续。"
"这就是无限世界的本质。"
第59章 坦白
59
"那个木盒里有什么？"
克尔问，
"一些管理员权限，但不多。"重泽说，"我醒的太晚，大部分权限都融合到游戏中去了，只保留了一部分生前的记忆，和能让我无视系统使用武器等，"
"啊，这就说得通了，你之前总能从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掏出剑来，"
怪物部长耸了下肩：
"那么，你杀了他吗？"
重泽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
"……嗯，"
"对不起。"
克尔没想到会听到这三个字，
一路以来的不安感在此刻达到顶峰，一种非常强烈的、即将失去什么的预感涌上心头，几乎推着他问出那句：
"为什么要道歉？"
说完，克尔才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好像有点过急，他干咳一声：
"「校长」是个坏人，视人命为草芥，从他特意制作管理员盒子就能看出来，这家伙进到无限游戏里肯定不怀好意。"
他安慰道，但重泽的表情却更微妙了。糟糕，他说错什么了吗？克尔心底咯噔一声，看见眼前人攥紧了拳，
"……他杀了你。"
克尔没跟上他的思路，愣了一秒才说：
"啊，是……？"
"他杀了你。"
重泽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
"所以我杀了他。"
克尔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重泽的眼睛，缓缓皱起眉，
人类眼底滚着一种他熟悉的偏执，
重泽上前一步："你说，你记得我说过，想要阻止世界末日。"
克尔："……对。"
那是在「空匣子」里的事，他就是因此对前者产生好奇，才引发了后面的一切，
而现在，在这个微妙的关头，人类再次提起了这件事，
这让他心底的不详预感愈发强烈。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做？"重泽忽然问。
"啊？"
克尔完全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因、因为见不得苍生受苦？"
"不，"重泽摇了摇头，
他忽然笑了，
"我没有那么伟大的想法，我只是单纯因为……那个世界有你。"
"因为遇见你，我觉得每多活一天都很幸福，所以才想阻止世界末日——这完完全全，是出自我的私心。"
"重泽……"
克尔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不妥，
"所以，我们是不一样的，"
重泽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而克尔盯着他的眼睛，
人类眼底翻涌着很多情绪，喜欢、悲伤、不舍，但最终都转换成某种决绝，重泽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大公无私的存在，我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好人。"
"重泽……！"克尔停不下去了，他态度强硬地打断人类，想要反驳，但这些话终究还是卡在了嗓子眼，
重泽抱住了他，
他的语气又轻又浅，
克尔上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是在切片之家里，他们刚刚确认关系的时候，
"阻止末日也好、一起走下去也好，答应你的事，一件也没有做到。"
然后，人类伸出手，用力一推。
克尔：！！！
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本能向后倒去。很快，他感觉后背磕上了「未来号」的控制器，金属的冰凉质感只停留了一秒，便忽然消失，紧接着，一阵熟悉的跳跃感传来——传送门被激活了。
该死的……重泽！
克尔奋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人类，然而重泽却站在原地，用一种温柔而悲伤的眼神注视着他，一动不动。
快抓住我！你要是敢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有你好看的，听到没有！！你他喵动啊！！！
……
他向下坠落。
/
"我***，****！（吸血鬼脏话）"
利西亚心情极度糟糕，
他甚至罕见地爆了粗，给一旁的小知惊得瞪大了眼，利西亚一向注重言表，尤其是在准备去见克尔的时候，能让他有这种反应，难道说……
"该死！"
在意识到什么后，小知没忍住也骂了一句，
"别告诉我是那头狼！"
"很不幸，恐怕就是它，"
利西亚头痛地说，他一振披风，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别装神弄鬼的，滚出来，塔里沃。"
话音落地，面前的虚影骤然缩小，伴随一阵听着就直起鸡皮疙瘩的笑声，虚影缓慢凝实，一头宛如山一般高的狼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来你还没搞清情况啊，利西亚，"
说着，它抬手向吸血鬼抓来，狼人身形庞大，动作却出乎意料地灵活，利西亚被抓了个正着，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在你面前跪地求饶的怪物了！"
下一秒，吸血鬼的身形骤然散开，化作无数蝙蝠，狠狠刺向狼人的眼睛，后者发出怒吼，利西亚冷笑一声：
"这就是你的长进……呃！"
忽然，所有的蝙蝠同时停下动作，化作黑灰消失不见，利西亚的身形重新在狼人手里凝实，这一次，他脸上露出了明显吃痛的表情，
"你的小把戏早已对我不起效了，"
塔里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副本海上方，
"自从被扔到这里来，我就无时无刻不在肖想这一天，利西亚，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看着吸血鬼痛苦的神情，塔里沃越笑越大声，它故意没有使出全力捏死利西亚，而是嘲讽道：
"你那忠心耿耿对待的boss呢？他怎么还不来救你？哦我忘了，他已经被关进了废弃副本里，再也不可能出来了！"
利西亚瞳孔一缩："你、你是怎么知道boss……！"
"你真的变蠢了，利西亚。"塔里沃嘲笑道，"因为我就是这里的王！我打通了这里的代码，吸收了所有废弃副本的力量，没人可以在这里打败我……呃？！"
一道银光划过，狼人吃痛地松开手，利西亚只觉眼前一花，
"哔哔了这么久，我耳朵都听累了，"
向逸之扛着他落回平面上，他手里拿着一柄纯银十字剑，看向小知：
"这家伙是你们老熟人？太话痨了吧。"
小知："……它叫塔里沃，是《该隐庄园》里的怪物，曾属利西亚麾下。"
言下之意，和我无关。
"我知道它，"古垣看不下去了，解释道，"因为利西亚追随了克尔，塔里沃心生不满，它认为强者就该凌驾于弱者之上，和克尔爆发了数次冲突，最后消失不见了。"
"我们当时都以为boss是把它杀了，没想到是关到这种地方来了。"
林暮生说，他垂下手，漆黑的指甲开始生长，加入战场前，他还不忘回头嘱咐邵七：
"人类没法在这里使用道具，你先躲到小知身后吧，他会看着你们的。"
后者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几根触手从副本海中伸出，用力缠住了狼人的四肢，耶耶出手了。
向逸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提剑再次冲向狼人：
"怪不得这么话痨，这么多年没人都说话，憋太狠了吧！"
银十字剑当头劈下，塔里沃被这套组合拳打了个措不及防，
"人类……居然是人类！"
"利西亚！你居然和人类混到了一起！！！"
它的声音比之前都要大，愤怒使整片空间地动山摇，一时竟挣脱了耶耶的束缚，塔里沃一受抓住向逸之，一巴掌把林暮生拍进副本海里，
"实话告诉你们，我在掌握这里的代码后，就重写了这些副本的规则，里面的生物要是想离开，必须献祭一名同伴，"
看着面色凝重的小知一行人，塔里沃冷笑道：
"放心，等我慢慢折磨死你们后，就会找到克尔在的副本跑，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送他和你们团聚……"
"你说捏死谁？"
塔里沃的动作停下了，
它对这个声音的恐惧已经刻进了DNA里，以至于听到的瞬间就忍不住缩一下，
狼人惊恐地回头，发现整片副本海缓缓从中分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浮出海面，
正是克尔。
克尔现在很生气，
从被重泽推出副本的时候，他的怒气条就开始积攒，一落地又听到某狼在这里大放厥词，火气值更是蹭蹭蹭地往上冒，
在听到那句"等我慢慢折磨死你们"后，克尔的怒气槽彻底爆表了。
他唰得一下化形成无数黑雾，窜出副本海，在塔里沃身后聚集成形，看准后者转头的时候狠狠踹了上去！
这一下正中左脸，塔里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头狼狠狠飞了出去，像炮弹一样从副本海中央被踹到了西北角，
塔里沃惊呆了。
它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谁打了，连忙爬起身，一边放狠话一边挥拳：
"来的好，我正愁没法揍……！！！"
然而没等它说完，克尔已经来到了它面前，塔里沃连一秒钟都没撑到，就再度飞了出去
"好恐怖的战斗力……"向逸之惊叹道，
在刚刚的群架中，他领教过塔里沃的力气，狼人身形庞大，又有副本之力加持，几乎像一座小山，这样重量级的怪物，此时却被克尔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你最好退后点，"
古垣默默拉了拉恋人的衣角，提醒道，
"我感觉克尔现在处于狂暴状态，小心被误伤。"
话音未落，塔里沃球直直从他们面前砸下，
所有人："……"
等塔里沃终于停下时，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克尔踩在狼人头顶，语气平静：
"我数三个数，撤掉魔法阵，三、二……"
"好啊，"
即使被揍成这样了，塔里沃依旧不忘冷笑：
"你求我我就……呃！！！"
克尔一脚踹在它胸口，塔里沃顿时如炮弹一样弹射起步，狠狠砸在它自己设的屏障上，只听咔嚓一声——
魔法阵碎了。
第60章 塔里沃
60
塔里沃像个球一样飞了出去，
克尔缓缓落在利西亚之前搭出的平台上，暴打了狼人一顿后，他看起来没之前那么生气了，但仍旧冷着脸，他扶起利西亚，
"你还好吧？"
他分出一点黑雾，绕着吸血鬼走了一圈，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后者摇摇头，
"咿咿——"
耶耶又缩成了章鱼样子，不知何时爬上了克尔的肩，它挥着几条被扯断的前腿，故意哭得很大声告状，
克尔摸了摸它的小脑瓜："知道了，它对你们的伤害，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他随手甩下一阵黑雾，护住整个平台，像流星一样弹射起步，见状，塔里沃连忙朝旁边躲闪，经历刚刚那一通毒打，它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克尔正面对打了，
狼人掐了个手印，无数副本泡腾空而起，在空中聚集成龙卷风，不一会儿就膨胀到遮天蔽日，
克尔不躲不避，直直迎上，巨大的龙卷风在他面前像纸一样，丝毫没能阻挡他的脚步，塔里沃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拽住了尾巴：
"你还记得当初向我求饶时说的话吗，塔里沃？"
狼人一下子炸毛了，
它从怪物时期就和克尔八字不合，这很正常，并非每个怪物都能接受克尔那种团结一致和平共处的观念，像塔里沃一样的怪物也有很多，
克尔表示理解，道不同不相为谋，怪物部门也不会强求所有存在都加入。在部门刚起步的时候，双方还勉强能和平相处，
后来怪物部门发展蒸蒸日上，各项福利措施稳中向好，不论是A级副本还是D级副本的怪物都过的很好，于是当初选择没加入的这批就开始眼红了。
它们认为怪物部门和总系统勾搭，篡改了副本海的出现概率，抢走属于他们的人类资源，垄断市场——简单来说就是，它们没活了。
于是塔里沃联合其他怪物，向克尔发起了抗议战，认为怪物部门的存在严重破坏了无限游戏生态，要求总系统解散部门，不然它们就会使用暴力……
然后它们就被克尔一锅端了。
以塔里沃为首的几十个怪物一拥而上，无论是单挑还是围殴都没打过，被克尔一个个捆好交给总系统，
塔里沃就是在这时候求饶，哭着说让克尔放自己一马，他和总系统有旧怨，要是这时候落到后者手里，肯定没有好下场，指不定会被发配去扫厕所。
"当时要不是利西亚帮你求饶，我绝不可能网开一面，留你的命到现在。"
克尔拽着狼人的尾巴，手臂使劲抡圆了一圈，像扔铅饼一样将后者扔了出去。
交手短短三个回合，塔里沃被摁着揍了三次，但它仍然不死心，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后，还要嘴硬嘲讽：
"既然你出来了，就说明，那个和你一起进去的人类牺牲了自己，对吧？"
克尔："……"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它简直像个打不死的小强，"
古垣都被他的勇气折服了，
"挑衅克尔对它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逞一时嘴快吧，嘶！"向逸之拿着绷带给自己包扎，古垣有心想帮忙，奈何灵魂体碰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在一旁予以精神安稳，"伤药还有吗邵七？"
在知道要进入废弃副本海后，他们就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没法使用道具的情况，提前携带了一些武器和治疗箱，
一连叫了两声都没人应，向逸之忍不住回头，结果发现刚刚还在他身后的邵七不知何时跑到了林暮生旁边，手里拿着一瓶超精品伤药，正在嘘寒问暖：
"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也有效。"
断头鬼被他弄得一脸懵，估计平生第一次遇见给自己递道具的人类，愣了半天："啊……谢谢。"
向逸之："……"
还有没有人类爱了？！
他在心底骂了几句重色轻友，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词通常用于别人骂他，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克尔已经重新逮住了狼人，他将后者的手臂反剪，膝盖抵住后背，准备直接把胳膊卸下来，
眼看他是来真的，塔里沃终于慌了：
"等等！你要杀了我，那个人类就彻底出不来了！"
克尔默默加重了力气，
"我知道总系统的秘密！我知道积分石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
塔里沃大喊道，
"这种石头为什么能给怪物提供原动力？这个问题你一次也没有想过吗？！"
他终于感觉背后的家伙停下了，
一滴冷汗从塔里沃额头滑下，克尔只要再多用那么一丝力气，他这条胳膊就会被硬生生撕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凶残了！？
"说。"
纵使停下了动作，克尔依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一分钟倒计时，解释不清楚就下地狱吧，我亲手送你上路。"
"积分石是用死去的怪物做的！"
塔里沃大喊道。
克尔动作一顿，
他这一嗓门声音奇大，响彻整个副本海，人类和怪物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
塔里沃挣扎着想把手臂抽出来，没两下又被克尔压了回去，老实了：
"不然呢，你以为死去的怪物都去哪儿了，被总系统雪藏？"
它对上利西亚的视线：
"天真的家伙，看来克尔真是把你们保护得太好了。"
克尔阴着脸："你还有二十九秒。"
塔里沃："因为整个无限世界是建立在代码上的，代码的运作需要消耗能量，能量是从人类和怪物的死亡中提取出来的，所以才会设立副本这种方式！"
它愣是撑着一口气说完了，
整个空间一片寂静，不论是人类还是怪物都被这个消息惊到说不出话，
"……怪不得。"
克尔冷笑一声，
"你什么时候和总系统达成合作的？"
塔里沃现在乖了："三年前。"
三年前，正好是重泽进入无限游戏的时候，
是巧合吗？还是说……
克尔心下思索，一手刀敲在狼人后颈，后者连痛呼都没有发出便晕了过去，
他起身，提着狼人扔到平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副本泡。
"克尔……"
古垣有些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道他和重泽过往的存在，他从克尔沉着脸出现就知道不妙，再结合塔里沃之前说的那些话，不难想象他们在副本里经历了什么。
克尔掌心升腾起一阵黑雾，围着漆黑的副本泡来回打转，想从外界打开它，但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见状，耶耶游到副本泡前，张嘴嗷呜一口咬了上去，想利用天赋打开通道，然而它努力了一会儿，就不得不松开口，连个牙印都没有留下。
小知扶着利西亚站在他身后，几个怪物心情都很复杂，
一段时间不见，那个人类对boss的影响力……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能看看吗？"
一片沉默中，邵七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先是看了林暮生一眼，见后者没有别的反应，微微松了口气，
克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这会儿心情实在糟糕，眼底的杀气没收住，邵七只觉得背后一凉，像是被人从里到外解剖了一遍，本能疯狂叫嚣着后退，
但他还是撑住了：
"出发前，叶筝给了我一个道具，要我用在关键时刻，我猜、应该就是现在了。"
邵七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个木盒子，克尔瞳孔一缩，认出那是之前在木偶戏里见过的，存有管理员权限的盒子，
邵七只觉眼前一阵风划过，紧接着手里一轻，木盒子便落到了克尔手里：
"叶筝有没有说他是从哪得到这个的。"
邵七沉默片刻，似是在纠结要不要说，直觉这事说出来可能会火上浇油……然后他对上了林暮生的视线，
邵七果断买队友："听说是在重泽家。"
在之前那趟地毯式搜索时找到的。
克尔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好、很好，"
他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
"简直再好不过了。"
木盒子被黑雾吞噬殆尽，克尔闭着眼，感受了一会儿这所谓的"管理员权限"，然后再次拿起副本泡，
这一次，副本泡终于被打开了，只见一道黑光闪过，米白发色的人类出现在空地上。
重泽平躺着，双手放在胸前，双眼紧闭，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克尔面前，
……他像那个噩梦里一样安静。
克尔想，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他在平台上坐下，将人类的脑袋放到大腿上，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我们先走吧。"
古垣悄悄飘到自己男友身侧，小声道，
"嗯？"向逸之还满脸吃瓜相，全然没get到重点，"你等着，重泽等下肯定要挨打了……啊。"
情商在这一刻紧急上线，他忽然悟了什么，回头一看，不论是怪物还是邵七都消失不见，甚至连晕在地上的塔里沃都被人带走了，
诺大一个副本海，只有他和古垣两个人在发光。
而且更重要的是，再不走，古垣看起来就要揍他了，
向逸之立马起身，
只是最终离开之前，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克尔和重泽，
或许是出于幸灾乐祸，又或许是相似的经历让他感同身受了什么，总之，在这一刻，他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想：
愿命运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