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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番外辜负(金辰×林欣然)


    (1)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 她还是那个格外张扬的小姑娘。


    彼时,各界对命道修士的讨伐声才刚停不久,而我, 也已经在这个宗门苟且借生几十年了。


    齐进问我,如果他要收徒,我是否愿意。


    我说:“你收便是了,算来你还有百余年的光阴,是该收几个徒弟, 将这身本事传一传, 若是自你处断了,下了黄泉也不好见祖宗不是?”


    齐进只是摇头苦笑, “你这张嘴啊, 你这颗心啊。”


    我的嘴怎么了?我的心又如何了?


    我不过是一届命道修士, 余脉残存,凋敝偷生,自然不会去为着旁人的心情身犯禁忌, 给自己招来雷劫灾祸。


    师尊是这样说的, 师祖亦是如此而言, 向上追八辈祖宗,亦是如此所言。


    倒是齐进,这么些年心思活泛, 处处留恩, 走至一处, 便要做一处的好事, 扰得他自己因果散乱, 却又福荫庇身。


    倒是奇景。


    可惜,奇景再多, 也扭转不了他的死途。


    我不是没想过劝他,我将命道展开在他面前,叫他查看自己的未来,会死在某次行善的路上,他也只是笑笑。


    我看不到他的脸,自然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笑的,但是观神识波动,应该是开心地笑了。


    真是个怪人,外界追杀命道修士,不也是觉得我们泄了死生大事之秘,有碍道心发展。


    可笑至极,你若不问,又如何会知,你若不信,又如何会应?


    我还是喜欢自尘界而来的那个医修小孩给我起的名字,江湖骗子。


    可惜了,小姑娘只来了几年就回去了,也是,尘界中人不为灵界天道所容,她也只能偶尔来一来,来采点药材,补充库存。


    说回齐进,他也确实是个怪人,不是怪人,又为何要收留我,躲躲藏藏,问起来也直说见不得小姑娘遭罪。


    我只是早早停了生长,年龄也只比他小三百多岁,无论如何也是论不得一声小姑娘的。


    但他就愿意这么叫。


    随便吧。


    齐进领着小姑娘回来时,我正在扫地。


    许是身形单薄,许是一头华发,许是眼上罩着的黑布,以及手中握持的扫帚,被凄凉苍茫的院子衬着,也就更加苍茫,可怜。


    总之,小姑娘将我当成了齐进招来的仆人,隔着茫茫黑雾,我都能感受到她发红的眼尾和颤抖的唇角。


    下一秒,一颗硕大的火球冲着齐进而去,还有小姑娘凶狠狠的话语,“老头,你居然虐待盲人!”


    “金辰你说话啊,金辰,救命啊。”


    他一个合体修士,还能叫筑基小孩儿的火球打伤不成?但我还是开口了,不是为了齐进,而是希望这小姑娘别将我真的当做盲人。


    “小友,我只是借居于此,齐进并未……”


    又一颗火球绕过我直冲背后的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还有小孩儿爆裂的脾气,“你这老头,居然让客人做工!”


    这姑娘,可真是个火爆脾气。


    两颗火球一砸,别说齐进,饶是松松捏着扫帚柄的我手心也无意识沁了一层薄汗,齐进还拿我做盾,东西躲藏。


    我们三人,或自愿或非自愿,总归是在院中闹了近一个时辰,临了,小姑娘还怯生生过来,捏着衣角,软了声音:“我平时不这样的,都是这老头,他欺负你,我替你报仇。嘿嘿。”


    我整理着衣裙,又理了理乱作一团的发丝,并不是很想开口。


    齐进就站在不远处傻笑,惹得女孩儿又是一个白眼。


    我不开口,女孩儿也不觉得无奈,反而像条尾巴跟着我,一路傻兮兮地笑着,喃喃道:“姐姐,你真好看。”


    “姐姐,我叫林欣然,你叫什么名字啊?”


    “姐姐,你这白头发是天生的吗?”


    “姐姐你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姐姐你是修什么的啊?”


    “姐姐,你看,这是……”


    在她还不死心,将三根手指放到我面前晃着时,我终是无奈开口,“林小道友,这是三。我叫金辰,白发盲眼皆是天生,约比你长二百岁有余,修的是不被众人待见的命道一途。”


    小姑娘似乎并不讶异,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说:“姐姐还有一句话没有回复呢。”


    “什么?”


    “姐姐,你真好看。”


    “……”


    我好看吗?我不知道,师尊从未讲过,毕竟她同我一般,看的只是一片灰影,齐进也从未提过,茫茫然然两百多年,倒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好看。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素来干瘦,甚至隐隐能摸到骨头。


    但,既然她说好看,那我便柔柔回了一句谢谢,又问:“你呢?”


    我看不见她,但想来这么可爱的一条小尾巴,长得应当也是很好看的吧?


    小姑娘忽然不说话了,许久,讷讷道:“我不好看的,没你好看。”


    我不信,破天荒拿了这么无聊的问题去找了齐进,他正在喝酒,见我来了扔给我一盅花果酒,醉意盎然地说:“不醉人的,你来一口。”


    骗鬼。


    我将酒还给他,教他给我描绘一下他那个徒儿的容貌。


    “然然啊,貌比潘安……”


    我忍无可忍,引水淹了他。


    但,既然齐进这个大老粗都这样说了,虽然用词不太对,但她总该是很好看的。


    嗯,和我想的一样,她很好看。


    (2)


    论辈分,我同林欣然当是一辈的,齐进同我师尊是一辈人,所以我并不是很想代替齐进担起教他徒儿的职责,怎么看这辈分怎么乱。


    可齐进这家伙,就留在院中不过半月,带着林欣然简单适应了一下环境(主要是适应我这个人)后,又做了撒手掌柜,不知去了何处。


    可怜小女,得跟着我这个不喜言谈的家伙修行养身,真是可怜。


    她倒也适应的很快,从不同我多话,每日除了问询一些修行的问题,就是夸夸我好看。


    我自认为对皮囊这些身外之物看的很不重,但架不住有人日日在我耳旁吹风,在齐进难得回来一次时,我问他了。


    彼时,我能感觉到齐进脸颊抖动许久,似是在忍笑,待阴水君盘在他的头顶上三米时,他才正色道:“金辰,咱俩这关系,你问我这个问题让我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


    “你自然是好看的,但是,咱俩太熟了,对吧。”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凝出我的法器,冷声道:“滚。”


    我虽然修为不如他,但让他躺几日板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晚,我又问了林欣然,当然,不是问我自己,而是问齐进。


    说真的,我也很好奇齐进长什么样子,他的轮廓是不差的,人高马大,但偏生的是个二缺子性格,我有些想象不出来。


    院子不大,所以我同林欣然住在一屋,当我问出口后,小姑娘明显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


    一阵穿衣服的声音,而后小姑娘坐在我身旁,仔细将齐进那家伙描了一番。


    说真的,她口中的齐进太像个正常人了,我有点不信。


    讲讲齐进,又讲到了她之前的生活,小姑娘以前是个农家小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还未十四岁,父母就已经想着给她讲亲,好在齐进路过村落,带出了她。


    她讲着讲着就哭了,我并不擅长哄人,努力回忆着曾经师尊还在时是如何哄我的。


    很遗憾,我似乎也没有哭过。


    我结巴着让她别哭了,不知为何,我说了几句话后,她哭得更厉害了。


    还哽咽着讲我没有心。


    我怎么就没有心了呢?


    但她哭得实在过于悲痛,我只好伸出手,试着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你为什么要安慰我?”她颤着声音问我。


    我压下“你哭,影响我修炼。”转而试着说,“别哭,眼睛会不好看。”


    这是齐进以前哄他带回来的好姐妹时我听到的,应该有用吧?


    “你又看不到,怎么知道我的眼睛好不好看。”


    “……”是个好问题,我硬着头皮说:“你哭,我也觉得有点想哭。”


    这也是我跟着齐进学的,现在看来,那时的齐进可真是个花花公子,对吧。


    难怪死的早。


    许是我这句话终于安慰到点上了,小姑娘止了哭声,只是依旧攀附在我身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许久,我才发现她这是哭累了,趴在我肩头睡着了。


    许是因为是火灵根修士,她的体温天然比我的高许多,温温热热,攀在肩头,像个小暖炉。


    思虑再三,我还是把她扔回了她自己的床上。


    我这铺子实在太窄,容不下第二个人。


    生活中多了这一个小姑娘,也确实多了不少乐趣。


    比如,小姑娘的手艺实在不错,硬是让我这个已经辟谷百余年的人重新开始吃饭,以至于后来我们分开时,我还用了一段时间才重新辟谷。


    总之,生活中多了一个人,总归是多了一份烟火气,多了一份暖意,多了一份我的无法舍弃。


    多了一份,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的情意。


    (3)


    “必须要那个吗?”这是今晚第三次问了,我顿了顿,推门而入。


    齐进还在讲话,“然儿,那个确实很适合你,但是我实在不放心让你独自入那个幻境啊。”


    我听到少女吸气又放松,最后轻飘飘叹了一声:“好吧。”


    瞬间低落的情绪难以忽略,我思忖片刻,询问:“什么幻境,要拿什么东西,我陪她去。”


    我的修为不高,齐进去不了的地方,我应该能去。


    最终我们二人一同前往秘境,拿下了那把配了她很久很久的笛子,微灵。


    可变故发生在归途,不如说,我二人同行时,不是前半程出问题,就是后半程出问题,这么多年下来,倒也习惯了。


    是的,这会儿距离林欣然拜入师门,已经过去了三十余年,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软糯的小姑娘了,长成了一个比我要高一个头还多的大女孩儿,修为也进益颇多,前些日子便突破了元婴。


    她的修炼天赋很好,若是一直待在灵界安心修炼,百年内突破炼虚不成问题。


    若能按我所想,就好了。


    为了出行顺利,也为了不招人关注,我特意带了斗笠,选了不怎么透光的黑纱,挡住我这一头惹眼的银发。


    可偏有人打着天下的旗号,对命道修士赶尽杀绝,哪怕只是嗅到了些许气息都追踪许久,宁可错杀,不愿放过。


    可命道修士的存在,就是因为你们需要啊。


    真是可笑,被截杀的人带着黑纱斗笠,赶来截杀的人同样带着黑布面罩。


    一时不知道,谁更虚伪一些。


    我没有打算久战,已经请好了阴水君,一淹了事,转身就跑好了。


    如果某个稚嫩的小姑娘没有非挡在我面前的话。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她十分坚定,把我往身后塞了塞。


    傻姑娘,对面三个人,一个化神,两个炼虚,如何是你能对付的了的呢?


    我的逃跑计划就被这样破开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取出符笔,在几人还未成合围之势时率先出击。


    这场战斗结果不言而喻,我抱着半身是伤的小姑娘逃出合围时,心颤到快要站不住。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了,我拢着怀中女孩儿,分明已经比我高了许多许多,却还是带着一股少年人的冲劲,说的好听是冲劲,说的不好听是幼稚。


    可我的灵力并不适用于疗伤,我一路抱着她狂奔,寄希望于齐进没出去行善救人,寄希望于那个尘界过来采药的小姑娘还在这里,至少他们可以救人。


    其实我开眼算一下就能知道结果的,但彼时的我甚至忘了这一茬。


    “金辰。”怀中小姑娘声音虚弱,“你慢一点,我要吐了。”


    不是因为我太快,而是因为这次伤到了内在。


    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小心翼翼地缓了脚步,小姑娘翻身落在地上,哇的一口,呕出一大口血。


    “金辰。”她的声音了都染上了哭腔“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我重新抱起她,继续狂奔,心脏却是忍不住地狂跳,一颤一颤。


    眼睛很酸,酸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流出来一样。


    这是什么?


    大概是因为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伏在我怀里,糯声道:“金辰,我有点喜欢你,我要死了才敢开口,你喜欢我吗?”


    “你死不了的。”我沉声回应。


    “我都吐血了,金辰,你喜欢我吗?”


    喜欢,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4)


    齐进那个吊儿郎当的在家,真是太好了。


    接过已经昏过去的林欣然时,齐进问我:“你的灵力,真的不能疗伤吗?”


    我苦笑两声,反问他:“你没有体验过吗?问我这种问题?”


    “金辰,你真的该好好修一修你的心了。”


    那是我少有的生气的时候,“你以为谁都和你们修红尘的人一样吗?我踏上这一途时便是如此,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不想救她吗?你以为我当初不想帮你吗?你以为我不想吗?”


    是的,齐进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我捡到他时,他伤的很重,若是彼时我可以救他,也许他就不会留下如此重的内伤,也许他的命道就可以改变,也许他以后可以不用死,也许……


    呵,我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质疑我自己的道呢?我借阴君之力踏上道途,这一生都和救人没关系了。


    这也是写在我命道里的东西。


    我怎么会质疑自己的道呢?


    命道是不可改的,我比谁都清楚。


    我看不见齐进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盯着我,目光深深,很是扎人。


    他说:“金辰你不对劲,你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我没有。”


    “你有。”


    “神经。”


    “你才是。”


    很多年后,我和乔子衿拌嘴时忽然想到了这天——我该知道的,有些东西是师门传承,潜移默化,不经意间就会展露出来。


    比如这两个人都是神经病。


    所幸林欣然并无大碍,醒转后睁着大眼睛看了一圈,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体温在看到我时异常升高了许多,齐进在一旁奇怪地问:“乖徒儿,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灵根反噬啊,手给我,我看看。”


    “没有啦,师尊你出去吧,我……我和金辰讲几句话。”


    齐进探究的目光流转一圈,说真的,这真的让人很不爽,很莫名,那天我想扣掉他的眼珠子。


    现在想来,我从未用如此目光在他时不时换一个的女伴身上,他凭什么这样看我和林欣然呢?


    用现在的话讲,他真的是个渣男,还是个爱八卦的渣男。


    小姑娘很害怕,十分怯懦,软声问我:“我晕之前有没有说为什么奇怪的话啊?”


    “你说,你……”


    “啊,你不要说了。你……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吧,我,我就是以为我要死了,你肯定不会喜欢女孩子的对吧,喜欢女孩子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儿我知道,你别觉得我有病好不好,我……”


    我走到她附近,坐下,打断了她,“所以,喜欢是什么?”


    “啊?”


    我重复了一遍,“所以,喜欢是什么?”


    她的情绪忽然就落了下去,还没开口,眼泪已经飞了出来,声音都在发抖,“金辰,你不用用这样的理由拒绝我的,你直说就是了,我不会纠缠你的。”


    “不是。”我试图在哭声中插入自己的声音,“我真的……”


    “你别说了,你走。”


    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走,我走了我俩不会再有这样的对话机会,我也没有办法和其他人开口询问这个问题。


    干脆,我就坐在她旁边,听她越哭越大声,又渐渐小声,最终累到睡着又醒来。


    晨光微熹,我还坐在这里。


    林欣然醒来明显愣了,“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坐在这?你不累吗?”


    我动了动一夜没怎么动的身体,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真的。”


    太过干硬,我补充道:“别哭,我没有骗你。”


    还是好生硬,我正在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继续说,就听到她吸了吸鼻子,回道:“喜欢就是你会在意那个人的想法,会不想让她不开心,会……会想亲她,想抱她,看她哭心里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会……”


    “那你喜欢我?不想让我哭?想抱抱我?想……”


    “好了,你别重复了……”


    “我……”


    她忽然凑过来,紧紧抱着我,抱了很久。


    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低喃道:“你是喜欢我的。”


    为什么?我在心底问。


    她握着我的手,按在我自己的心口,“因为这里,因为我抱着你会让你心跳加速。”


    “这就是喜欢吗?”我有点迷茫,“可是我在看书时也会,累的时候也会,我……”


    她生气了,打了我几下,有点痛,但更多的是畅快。


    是迷雾被破开的畅快,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正在葳蕤生长,昂扬向上。


    我握住落在肩头的手,轻轻一拉,将林欣然带入我的怀中,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做,还有点愣,我低声喃道:“是了,我是喜欢你的,我是有特殊的感觉的。”


    我只是不懂,但我不傻。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埋在我怀中的人僵了一瞬,瞬间弹了起来,一条火龙冲了出去。


    然然修为已经高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砸火球的小姑娘了。


    如今这火龙也不是当年那个没什么伤害的火球了。


    我很欣慰。


    (5)


    齐进更欣慰,出门时都挂着笑。


    笑得我提着判官笔等在门口,硬是把他揍了一顿,这才放他走。


    院子里又只剩我和林欣然了。


    只是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然然总是像以前一样,跟在我身后,从东问到西又问回来,我停下脚步,她撞上我的后背,只是她已经比我高许多了。


    我现在需要仰头,才能轻轻亲到她的下颌。


    她喜欢什么都不做的拥抱,她知道,修命道的人全身都交换给了老天爷,所以踏上道途就注定什么都不可以做。


    所以她喜欢什么都不做的拥抱,在晨起、午后、日落时分,就静静靠着彼此,听着彼此恬淡的呼吸声。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种相处模式过于超前了些,似乎跳了许多步骤。


    直到某天,她喝了酒,握着我的手问:“金辰,你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话本子里都说……都说……”


    我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可是,那样你就没有退路了。”


    林欣然冷了声音,“金辰,你是觉得我还想着怎么退吗?”


    “不,我只是……”


    不,然然,不是不信你,而是……


    我是这个样子,哪怕我掏空一切东西,许多刻在魂体深处的东西也无法更改,我注定是个瞎子,注定一生都只能保持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有我这天生的代表了脆弱的白发。


    我不敢。


    是我喜欢什么都不做的拥抱。


    热情如火的少女,只是在照顾我的心绪,仅此而已。


    那是第一次,我忽然有些恨自己的道途。


    我忽然,有些茫然,我为什么要修这一道。


    难道不能更改吗?


    不可以吗?


    然然没有让我讲下去,她的唇瓣和她的体温一样火热,天然就比我的体温高许多,紧紧相拥时好似在拥着一炉火,会烧掉人所有的理智。


    我们是被雷鸣的低吼声吵醒的。


    无人突破,也无人做了会引来雷劫的事情,这是作何?


    很快,我发现这次的雷鸣锁定的人是然然。


    我赶忙掏出所有可以防雷劫的物什,却被她挡了回来。


    她比我沉静多了,似乎提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干脆赤足走到院子里,和劫云对峙。


    一共九道,她突破时都未曾被劈过这么多道,天道甚至没有降雨,任她气若游丝。


    怎会如此。


    唯一的可能性,是她违背了天命。


    开什么玩笑。


    齐进不在,我的灵力阴寒至极,无法用以疗伤,老天又始终不肯降带有修复性质的雨……


    我的心底,竟逐渐攀升了些许对天道的怨恨。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仔细剥离灵力中的寒气,一点点修复着然然的身体。


    居然成功了,有什么东西,真的发生了变化。


    (6)


    可我必须要搞明白为什么会引来天雷。


    只是我还没开始,齐进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跑了回来。


    不必他说,我知晓这是谁。


    可为什么会这么早?


    我问齐进:“你真的要收这个姑娘做徒弟吗?”


    因为齐进的命道,是在收了二徒弟后六年的地方断了。


    他也知道。


    齐进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好师尊,但他心底还是有善良在的。


    他说这孩子是魔族那个新任尊长亲自交给他的,那个上下五万年来唯一活下来的仙魔混血儿。许是大能自己遇到了好师尊,便想着给这孩子也谋一份差。


    “她自己怎么不收?”


    齐进笑笑,“这孩子不能在灵界待着,尊长已经教给我去往尘界的方式了,我打算过去。”


    “你疯了吗?那到时候我想救你都会因为灵力不足而无从下手的。”


    “金辰,我第一次想真正救个人,就别打击我了。”


    “你活了六百年就做了六百年的好事,怎么就……”


    “金辰,我不去就能活吗?可我去了,这孩子就能活了。”


    他问:“金辰,命道是不可更改的,对吗?”


    我哑了。


    忽然我很想说,我不信命道不可更改。


    我不信。


    我不信。


    可我说不出来。


    仅仅是想想,反噬的腥甜就涌了上来。


    是啊,我早就把我自己卖给了天道。


    有什么资格反抗天道。


    我问:“那然然呢?她怎么办?”


    “她不想去的话,就和你一起待在这边好了,也挺好的。”


    “谁给你收尸,谁照顾这个小姑娘,齐进你……!”


    “那边不是有那个小医修嘛,脾气特爆那个,没事的。”


    还有些虚弱的林欣然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她苍白着一张脸,蹲在小女孩儿的身前,轻轻握住这只手,柔声道:“没关系,我们一起走。”


    “然然,以你的天赋,百岁前必能突破练虚,若是到了尘界,一切都不好说了。”


    然然却只是摇头。


    那时我就该知道的,于林欣然而言,修为、寿命乃至飞升成仙这些都是不重要的,她在乎的从来只有一个东西。


    可惜直到死,我才彻底明白这件事。


    (7)


    我看了乔子衿的命道。


    太孤寂了。


    少女醒来后得知了这个悲伤的消息,却浑不在意,她说她不信。


    我说你得信,天命不可违。


    她说人生下来就会死,这才是天命不可违,但是这之间的从来没有什么天命,她不信就是不信。


    真蠢。


    可她的蠢,又一次让我质疑我自己。


    因为,我从未看过的,属于自己的那条线,比她的还要孤寂。


    一时间我觉得天道有些荒谬,分明违背天命的是我,劈的却是林欣然。


    可天道这才是真正掌控人心的,它若是劈我,其实劈了也就劈了,我皮糙肉厚大不了躺个三五天。


    可它劈林欣然。


    我舍不得。


    所以在又一次她不信命的尝试下,我选择推开她。


    她说:“尘界天道很弱,这雷不如灵界的十分之一,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然然,我舍不得。


    她生气了,我趁势提了分手。


    我终于明白齐进渣在哪里了,因为我似乎和他一样渣。


    这时候,齐进已经死了许多年了,乔子衿带着可以遮盖她气息的福禄鼎出门去游历人间了,只剩我们二人。


    我选择彻底离开这里。


    我搬到了新城,彼时还不叫这个名字。


    灵界和尘界的通道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守着通道。


    也是这时候我才发现当年误会了魔族那位大能,她真的只是不能收乔子衿,她比谁都上心,隔三差五溜过来看一圈,确定她还活着。


    又一次偶遇时,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放不下小乔。


    她说,是她一时疏忽,害得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


    我说,你是魔族尊者,撕裂的也是魔族的魂魄来替乔子衿修补心脏,可她命道如此孤寂,而且注定活不长,值得吗?


    她说,依着天命,她早就死了。仙魔混血无法出生,是她苦命的娘一命换一命换她出生。仙魔混血无法修炼,是她的师尊带着她这么慢慢长大,修炼,才有今天。她不信所谓天命,她自己就是这么个例子。


    我沉默了。


    那天晚上我吐了很久的血,来自反噬的。


    我也,不想信了。


    (8)


    我开始了反抗的道路,每一步都伴随着反噬。


    吐血吐习惯了,也就好了。


    这其中研究之艰辛没必要赘述,只是我走了许久一抬头,发现我竟然已经摸到了大乘的门。


    是不是挺好笑的。


    我觉得挺好笑的。


    这次突破异常顺利,就像是老天爷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招呼我——嘿,你别反抗了,给我点面子。


    连命道修士都要反抗,那天道的面子就没地儿放了啊!


    我没理它。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停不下来了。


    尘界修士不多,修为高的更少,我这一突破竟然能排到前列。


    不少人都送来了庆贺,我仔细看了看,其中没有那俩师姐妹的。


    也是,听说乔子衿又闭关去了,而另一个……


    自从我们分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彼此了。


    我终究是忍不住,跑去N城想见她,可她怀抱着一个孩子,身后又跟着好几个,最大的那个也才刚成年的样子。


    那不是她的孩子。


    若是她的孩子,我反而要庆幸了。


    “你在做什么?你这是想干什么?”


    担如此多的因果,你想干什么?


    她自然是看到我了,带着嘲意笑了,像是在问我——原来这么久不见,你我见面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互相质问吗?


    她终究是没有理我,牵着孩子们离开了。


    最小的那个女孩讷讷问她:“那是谁啊?看起来好可怜哦。”


    “那是一个神经病,柒柒不要理她,容易传染。”


    听到如此评价,我竟没什么感触。


    我已经麻木到不似一个正常人了,许许多多在相处的那段日子中养出来的情感,在我独处的这些时光中又渐渐消失。


    以至于福禄鼎来时,我只想到了我要成功了。


    送走她时,我才有了一丝荒诞的实感。


    我竟然已经疯狂到这种程度了吗。


    操控了两个人,乃至更多人的命道。


    我反抗了几百年的命道,一回头,却还是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深。


    现实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而我就是其中业绩最差的那个小丑。


    我回头看向刚学会握笔的小孩儿,那是天道送来的,我的徒儿。


    命道一途的接替便是如此,在我快死时,送来一个小家伙,待她成人,老天爷就可以收回我这条命了。


    可惜了,天道,这次我比你多算了一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