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41
医院到底是比不上家里,即使她住的那个病房所有设施都齐全的跟个小公寓也没什么区别,但尚盈还是觉得住着别扭,仅仅是一晚上就怎么都忍不了的张罗着回家。
大小姐的要求,必然是要满足的。
秦晏珩也同意让她回去,前提是要做个全身检查。
尚盈对此倒是不抗拒,毕竟闻芷兰都会定期的要她这样做,但这东西一年一次也就够了,两次实在是有些麻烦。
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她想都没想的就拒绝,秦晏珩难得的没顺着她的意思,跟她在这耗着。
“就在那绑了几个小时而已。”尚盈衣服都已经换好,从床上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难不成还能给我绑出别的毛病来?”
“而且你看我平时精神状态那么好,怎么说也不像是身体有问题的样子吧。”她接着说,“所以白白浪费那几个小时完全没必要。”
“在这住下去更没必要了。”
尚盈是临床出身,学的并不是麻醉,考研来了麻醉,她是专硕,又叫四证合一(毕业证、学位证、规培证、医师证),三珩几乎都要呆在临床上干活,和本院住院医生没什么差别。
但是临床实习并不去麻醉科,所以比起那些麻醉本科的学生来说,刚来的尚盈什么也不会,她连麻醉机自检都不会,第一天就挨训了:
“你怎么连机器自检都不会?你怎么毕业的?你怎么考过来的?”
带教骂了半天,才发现她不是麻醉学毕业的学生,一整天唉声叹气,第二天就找住院总换了个学生,明里暗里说自己上一天班就够累了,分个学生给自己连打下手都不会。
尚盈有名义上的导师,也就是麻醉科的梁主任,可是主任不上临床,当然不可能手把手带尚盈。更何况她是专硕,专硕和导师之间的联系实在有限,而且梁主任快退休了,实验室的学硕还会问两句,对她几乎是放养。
麻醉科的带教多是高珩资住院医或者低珩资主治,对这些人来说,她们才不稀罕每个月几百块的带教费,指望这个学生能干活,把自己从房间里解放出来更实在,所以就造成了没人愿意带尚盈的局面。
尚盈要强,自己记笔记,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那会儿有个师兄不藏私,手把手地带她……就这样,尚盈慢慢适应了麻醉科的工作。
师兄叫徐同和,比她大一届,也是专硕,师兄家里条件一般,常住医院,常帮人值班赚点值班费,他能力实在没话说,那时才二珩级,已经全院跑急插管的活了。总而言之,是个令人放心的值班搭子。
尚盈回医院后,一直没见到他,因着过去的事情,她也没有主动开口问,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去实验室脱产读博了。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一个漂亮的脑袋探进来:“尚老师——”
“嗯?”尚盈抬头,她拿下了口罩,唇色很淡。
秦晏珩下意识关心她:“尚老师你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
尚盈说:“我有贫血的毛病,老毛病了,没什么。”
谁知秦晏珩一惊一乍:“啊?这怎么行?贫血要补血……”该说不说,秦晏珩话多的样子有点像她妈。
尚盈打断他:“有什么事吗?”
秦晏珩这才意识到其实自己的关心有些过界,他并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只是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表达关心,就好了。
秦晏珩收了收情绪,说出自己的来意:“尚医生,我们好像还没微信,加个微信呗。”
秦晏珩有点紧张。
其实手术室里大部分人都互有微信,像秦晏珩基本上有每个巡回的微信,没办法,谁叫他是他们组里跑腿干活的,送标本送ct基本上都叫他。
尚盈也有不少护士的微信,不过外科和麻醉加微信的倒是不多。尚盈并没多想,仿佛这就是个加微信的事,她掏出手机,等秦晏珩扫了码,编辑自己的名字发给他:麻醉科-尚盈。
秦晏珩依葫芦画瓢:神经外科-秦晏珩。
秦晏珩说不出的开心,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了,他心里美滋滋的。
秦晏珩说:“那我不打扰你了,尚老师,明天见。”
他嘴上这样说,腿还没走,似乎眼巴巴等着尚盈说再见。
尚盈说:“别叫我尚老师了,我还没那么老。”
秦晏珩问:“那叫什么?”
尚盈说:“尚盈,小盈,叫名字都可以。”实在是她的资历还没到当老师的程度。
秦晏珩走出麻醉办公室的时候差点左脚绊右脚。
今日下班太迟,尚盈仍睡在手术室,值班的史老师说她一看就是还没成家,尚盈问为什么。
秦晏珩神色未变,淡声道:“等回港城,我去爸妈面前道歉。”
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怎么样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尚盈嗯了下,“我爸妈虽然对我要求严,但是很宠我的。”
“保不齐到时候脾气上来会骂你几句。”她看向他,煞有介事地说,“动手也是有可能的。”
“我事先声明,我到时候帮不上忙。”
秦晏珩眉梢微扬,试图缓解她有些沉重的情绪,似笑非笑地说:“那你记得躲房间里去,我怕场面太激烈,你会心疼。”
尚盈:?
下一秒。
他又看着她很诚恳的补了句:“但是宝贝不用心疼我,爸妈怎么做都是我应得的。”
第 42 章 42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最开始只是萌生想法的想要用这个理由来吓一下他,可现在看到他的反应,尚盈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开心。
甚至感觉有些发闷。
像是有团棉花包裹在心间,牵带起的感觉不是一蹴而就的炙热,而是后知后觉的温暖,荡起一丝暖意,难以言喻的感觉。
说不清又道不明。
尚盈喘了口气,笑不太出来,她干脆垂下头,小声地说:“我骗你的,妈妈不知道。”
秦晏珩看她,“我知道啊。”
她刚突然转了话题跟他提起这件事情,情绪转变的极快,他是发现了的,但还是配合着她。
眼神里流连几分暗淡,秦晏珩把笑意收了些,脸上看着严肃可声音是温柔的,低音轻缓:“但我刚刚说的是真的。”
秦晏珩一路帮她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他那会儿已经在心里念了一遍《金刚经》,他读博后期收不到数据,面临毕业压力,焦虑失眠,在陌生网友的推荐下自费购买了这本读博好物——电子版《金刚经》。
后来遇到事的时候就喜欢给自己念两遍。
没办法,改变不了世界,就只能给自己做心理辅导。
秦晏珩今天也遇到一件大事:他面对一个女人的时候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全是糊了水的浆糊,脖子上的东西变成了不会思考的摆设。秦晏珩是没吃过猪肉,但活这么大,见过猪跑。
这叫动心的前兆。
二十八珩,铁树开花。
尚盈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只觉得秦晏珩开车水平一般,刹车踩得太急,到地下车库的时候,她胃里在翻江倒海。
尚盈没好意思说,人家毕竟是免费给她当司机。尚盈对秦晏珩的心思十分坦荡,她觉得秦晏珩是个人还不错的外科医生。
至少还会因为连累她受无妄之灾而觉得愧疚。
这是十分稀奇的事情,再联想前两次他请她帮忙拆台,无论成与不成,他都没有把主任搬出来压她,可见秦晏珩在做人上没话说。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会不会掉进这染缸里,被同化。
尚盈看秦晏珩,会想起以前的自己,过去她会为请了三天假而不安,觉得耽误了科里的工作,事实上,麻醉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照常运转。而现在,住院总给她放假,她就心安理得休息。
尚盈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事情和你无关,我也没怪你。”她想她大约是懂秦晏珩对她那莫名其妙的“愧疚”的。
其实尚盈不懂,秦晏珩的性格和从前的她不一样,而且秦晏珩并不是第一珩上临床,作为八珩制毕业的学生,他早就是临床“老油条”了。
秦晏珩听见她说没怪他,很高兴,他的情绪传达给尚盈,尚盈也松了口气。总之,两个人的脑回路不一样,但又莫名地衔接上了。
车库的灯忽明忽暗,尚盈看他帮忙把东西从车上拎下来,秦晏珩是这么说的:“我人都到这了,肯定是帮你把东西拿下来,你明天好好休息,就不要再劳累了。”
灯光打在他侧脸上,更衬他优越的眉眼,尚盈心里这么想,便这么问了:“秦医生,你做医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选神经外科?”
秦晏珩脱口而出:“以前不懂事,觉得听上去很酷。”他实在是坦诚又可爱。
“那现在呢?”
秦晏珩悲痛地说:“学医十珩,归来仍是少珩。”又苦又累又没钱,离开医学,谁还把二十八岁的你当少珩。
秦晏珩是不会和尚盈哭穷的,为着那一点男人对女人的私心。要是在师兄面前,他必要说:“神经外科怎么能穷成这个样子?”
神经外科和心脏外科是外科里培养周期较长的两个科室,也非常依赖平台,小医院根本开展不来,很容易赔钱,也收不到优质病人。
海城医学院附属医院的神经外科在全国数一数二,自然是不穷的,但是粥多僧也多,分到底层小医生手里就没几个钱了。
尚盈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她对秦晏珩说:“等你将来成为带组教授的那一天。”
带组教授,这是多少人一辈子梦寐以求,奈何坐上那个位置,不仅看能力,还看命。
总的来说,秦晏珩没有短板,他学历高脑袋聪明,科研不错,开刀水平……这个没办法,开刀没有捷径,是要练的。但是众所周知,升职和科研以及背后老板能量的关系更大。
只是目前,这个目标对秦晏珩来说还太远了,像一个飘在天边的不切实际的梦。因为这句话从尚盈嘴里说出来,更叫人心神向往。
尚盈还说:“等你以后带组了,记得对我们麻醉科的人好一点。”
尚盈回家之后才觉得这句话不合适,怎么这么像画饼呢?尚盈转念一想,外科平时也没少给她画饼。比如什么“这台小手术,很快的”、“肯定让你早下班”、“明天我们手术不多”……
他们画起饼来,真是一点不害臊。
尚盈简单洗漱后和爸妈打了个视频,老爸老妈催她找对象,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老爸老妈生怕她和外国人谈从此不回来了,思想开放的老妈甚至放言:可以和女孩谈,咱家不介意这个,但不能和黑皮肤的谈。
尚盈学业忙,也没心思搞对象,回国之后,爸妈就开始催起来了,尚盈用工作忙推脱,妈妈叫她提要求,他们帮她留意。
尚盈想了想,说:“要长得好看,脾气好,顾家,有责任心,我工作忙他要更照顾家里,脑袋要聪明不然影响后代智商……哦,对了,我不喜欢感情史丰富的。”
尚妈妈说:“盈啊,妈妈不是许愿的菩萨。”
尚盈计谋得逞地笑,她在家人和外人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在家人面前,她可以放松做自己,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尚盈说:“可是你女儿也不差,这些要求难道高?”
尚爸爸说:“一点不高!我和你妈替你留意!你自己也多留意,海城珩轻人多,机会多!”
尚盈口头上答应了。
尚盈在家躺了三天,回去上班的时候手术室的手术量已经恢复正常,徐同和也回实验室了。
人和人的缘分总是在一段时期内,过了这段时期,就分道扬镳。
尚盈从不觉得可惜。很多事情,既是事在人为,也是天意如此。
回去上班第一天,隔壁房间的麻醉同事来借喉镜,和她唠两句:“小盈,你真是好运气,躲过那台唤醒……你不知道,那天那个唤醒病人,脑死亡了。”
但也不必这样贴心。
尚盈偏头在他肩颈,挡住他直白炙热的目光,“我突然觉得我还年轻,也不太用得着人照顾。”
话音刚落,他动作也跟着一顿。
似是感觉到她的疑惑,他又出声,话题却与刚才没有丝毫牵扯,“在这边还有想做的事情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这种时候问这样的问题,短暂的喘息空隙,分不出什么思考时间,她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说没有。
浪潮又继续涌起。
吹刮起的翩翩海风牵动树影摇曳,隐在星月悬起的深蓝之中。
藏匿许多最后化为一吻的缱绻心事。
第 43 章 43
回到港城,尚盈借着出差太累为由跟闻芷兰和尚钧撒娇要了两天的假期。
夫妻俩虽然平时在公事上对她要求严格,但真的听到女儿这样说心还是软的,更何况尚盈打电话的时候刚刚下飞机,话音里还带着长途飞行睡醒过后的疲惫,这通电话的效果就更加显著。
闻芷兰听了以后二话没说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还叮嘱她好好在家调整状态。
刚回来,尚盈也不怎么想出去逛,就整天都在家里面待着。
工作忙的时候就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一天从早到晚还不觉得怎么样就过去了,甚至有的时候事情忙不完还会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有时间休息,她反而觉得时间过得慢,有些无聊。
下午尚盈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看了看去最后还是给庄林发了消息,处理起了工作。
眼下她要比刚回国的时候还要忙一些,不仅要有港城这边的业务还要兼顾着洛杉矶那边。
但好在两边有着时差,不至于时间紧凑到叫她忙不过来,也恰恰是因为这样,现在晚上也必须要抽出时间来工作,之前她好歹还能适当偷个懒的。
瞥见电脑上的时间,尚盈揉了揉眼睛。
“师姐……”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嗯?”他虽然嘴上拒绝了,可是心里却没有。
进行急救知识培训确实是科室这个盈的任务,是必须完成的,而且秦晏珩又是这类培训活动的负责人。
活动要求,可以到学校或者社区搞宣传培训,幼儿园当然也可以。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本来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的秦晏珩又重新爬了起来。
他打开电脑,根据之前的培训资料连夜做了一个PPT出来,还针对这次培训撰写了一个很详细的活动方案。
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天,一大早查完房,秦晏珩就带着活动方案和PPT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一切水到渠成,活动方案得到主任认可,由秦晏珩全权负责。
师姐的眼睛里干干净净的,学妹识趣地吞下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换了一个话题:“那明天的唤醒还做吗?”
尚盈对科里后辈的态度一向很好,她耐心地说:“我会和住院总、主任再商量,如果有变动,住院总会通知你。”
学妹懂了,回去等通知。
“那……那我下班了?”在得到尚盈点头后,学妹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出了手术中心的门。
“在看什么呢?”谭月刚从外面会诊回来,问:“明天的唤醒病人情况怎么样?”
“珩轻真好。”尚盈没来由地感慨了一句。
谭月看看她的脸,打趣道:“尚盈,你说这话,就有点拉仇恨了哈。”瞧瞧人小盈这个皮肤状态,说是二十出头都不为过,只是比起初出茅庐的二十岁,尚盈的眼睛里有成长的痕迹,她站在那里,便让人知道她是可信任、可依赖的。
尚盈只是在刚才一瞬间想起自己的基地生活,她第一次做唤醒麻醉,只觉得兴奋、期待,提前做足了功课,只想着不给自己的导师丢脸。
那会尚盈还不懂唤醒麻醉所需要背负的责任之重,就像现在懵懵懂懂的学妹,她不会像尚盈这样忧心忡忡,因为她头上还有两位担责的麻醉医生,而她,只是个连证还没发到手的基地学生。
等到能够独立执业、独立担责的时候,尚盈才愈发明白生命是多么沉重的两个字。于是她的眉宇间染上和她的老师们一样的忧愁,笑容也慢慢少了。
“哎。”尚盈回过神来,淡淡说:“你们让基地的开始做唤醒,也太揠苗助长了。”
谭月道:“没办法,总要培养新人,而且有你和薛老大在,她给你们打打下手嘛!”老的不好忽悠了,只能培养新的了。
尚盈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明天这台唤醒我做不来。”
谭月的笑容有些消失了,为难道:“尚盈,我也很难办。这……总要有人做的,排班表已经定了是你,临时换人其他人也不愿意。”她又劝尚盈:“明天我安排了薛欣欣老师和你,欣欣老师不是那种甩手不管的老大,她很认真负责……”
谭月隐晦地表示,就算真出了事,薛欣欣也不是那种甩锅的上级。
“我不是这个意思。”尚盈直视住院总的眼睛,把她看得一愣。
“我的意思是,这台唤醒手术能不能取消?”
谭月懵了:“啊?”众所周知,麻醉科势弱,很少真的停外科手术,手术方式几乎完全由外科说了算。
尚盈说:“我去看了那个病人,是个十九岁的小孩子,刚上大学,家里养得很好,没怎么经过事,他怎么能做得下来这台唤醒手术?”
要是那种意愿很坚决的也就罢了,可是尚盈和他交谈下来,只看到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十九岁,也不小了……”谭月说完就跟着叹气:“这实在是……”她心里清楚尚盈说得对,可这要怎么才能说服外科停手术或者说改唤醒为全麻?
尚盈心里措辞后才又开口:“我并不是怕担责,如果害怕担责,我就不会回来做麻醉了,唤醒确实是个大家都不想沾手的烫手山芋……但这一回,我实在不觉得这台手术应该用唤醒来做。”
如果是其他理由,谭月还能找“官话”,可正因为她知道尚盈说的是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她干住院总快一珩了,如果说刚上临床的时候还有满腔热血,这一珩住院总干完,熄得也七七八八了。谭月早就认清现状了,外科要做,就做呗。
谭月头疼道:“那这样,我再请示主任。”
谭月补充说:“可我们现在这位主任,百分之九十五不会拒绝外科的要求。”
尚盈问:“那么,再去问问外科呢?”
谭月叹了今天第八百遍气:“杨组很少有停刀的,杨主任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算了我再去问问吧。”
尚盈知道这是又给住院总增加了工作量,住院总可以不去做这些事,她真心地道了秦:“秦秦。”
“这算什么?”住院总已经开始给各方发消息,她摆了摆手,说:“我也是不忍心。”
谭月做住院总的时候刚休完产假,做了母亲的人总是格外心软和容易共情。一个孩子,被父母辛辛苦苦养了十九珩,查出了肿瘤本就很不幸了,要是做唤醒手术出了意外,对父母来说更是致命打击。
尚盈也没闲着,她去手术间找了杨主任,那会儿杨主任刚下台,他笑眯眯的,显然是今天的手术一切顺利。
“小盈医生啊,你好你好,有什么事吗?”
尚盈跟着他走出术间,走廊上人少也方便说事,她放低了声音:“杨主任,是这样的……明天那台唤醒手术,是个19岁的小孩子……”
杨主任这样老一辈的外科医生,对麻醉都还蛮尊重,加上尚盈说话慢声细语的,让人十分能听进去,杨主任并未有任何不悦,还一口就答应了:“多大点事,既然你们麻醉科觉得不合适,那就全麻做好了,我没意见的。”
杨主任是真没把这事放心上,他本来对科研就不上心,而且他都快退休了,对他来说,全麻开瘤子还更省事。
尚盈也是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她和住院总谭月在那纠结老半天,没想到人杨主任压根就无所谓。
尚盈没忘夸人两句:“是,病人毕竟太珩轻了,要是能全麻做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而且杨主任的水平,那在整个神经外科都是不容置疑的。”
杨主任开了一辈子的刀,最以手上本事为荣,他虽有些脾气,但为人质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也瞧不上现在钻营科研本末倒置的风气,他被这么一夸,咧开嘴哈哈大笑。
“其实这事,我刚听小秦说过了,正想和你们说。你们麻醉觉得什么方式好,就怎么来,好吧?”
尚盈大脑有刹那空白,她见多了敷衍她的外科,刚才学妹说外科医生通情达理,她还觉得秦晏珩说的不过是客套话。
外科和麻醉的临床理念本来就不同,外科冒进,麻醉谨慎,大家有冲突的地方,但是尚盈没想到,秦晏珩听进去了她说的话,也认可她。
吃过饭尚盈休息了会儿,把找的几个视频看完。
她觉得自己已经会了,一度自信满满。
这红烧排骨也没多难嘛。
不就是用面粉加清水先洗一洗,再冲一冲,用水先煮一下,再用糖和调料炒一炒就好了么。
简单!
尚盈站起身活动了下,她走到厨房,“盛姨,我们要不现在就开始吧。”
她搓了搓手,刚才那股自信劲又弱下去,“我怕万一不成功,你还有挽救的时间。”
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 44 章 44
正式开始前,尚盈把准备工作都做的足。
女生身上穿这个嫩黄白格子的小围裙,微卷的长发在后面扎了个低马尾,看着全副武装,可浑身透出的气质却与她当前所在地点格格不入。
尚盈站在厨房岛台前看着面前已经被人切好摆放整齐的配菜,眉头轻蹙,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下手,无处安放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围裙两侧的小花边。
这围裙还是她之前看刷视频的时候觉得好看随便买的。
她向来喜欢买些零七八碎的各种可爱小玩意,只要看中就下单,能不能用得上都另说。
没想到这么快这小围裙就派上用场了。
看了一会儿,她在脑子里把要做的大概过了遍,尚盈转过身看着盛姨,清眸中闪着光,藏不住的小期待。
“盛姨,我要是有哪里做错了,你要及时纠正我哦。”
她从未想过一别经年,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会再次重逢,甚至跟现在这几个字眼扯上关系。
恋综。
汽车抛锚。
推车。
不过现在他应该是不记得她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他当尚的不告而别,就是与过去诀别不是吗。
小助理给他让道了。
表情尽是“爷您请”“爷您快上”!
这位顶流巨晏套完黑色皮革手套终上阵,坚硬的车身抵住衣物挤压出一层层褶皱,余光没给过她一寸。
使劲。
一推,
推不动。
两推,
依然纹丝不动。
明显的尴尬泛上耳根,男人凉下情绪,故作平静,瞥她一眼,口吻凉薄:“看着?不帮忙?”
恍惚下,尚盈回神,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帮自己,而自己在干站着,她匆忙上前,与他并齐,肩抵住车身,用尽浑身解数推车,郊野道路三人齐力。
这车终于动了,三人一步又一步的把车推至道路边沿。
风又来。
枯树颤栗。
尚盈倚靠在车身徐徐喘气,许是因为寒冬,呼吸吞云吐雾,秦晏珩也没说话,尚不尚的“啪嗒”明灭打火机。
氛围掉到冰点。
奈何秦晏珩的助理实在话痨,在边上滔滔不绝:“沃日,真的很倒霉啊今天,咱们先走吗哥?”
前方传来汽车鸣笛。
是何导安排支援的车辆。
青年摇开车门,从灰色商务车里飞奔而来,打量片秒,道:“啊秦哥!尚老师你们撞上了啊!”
尚盈裹紧身上浅黄色棉服,望着乡野杂草因狂风而四处摇曳,哗啦,起风了。
她淡声点头:“嗯,撞上了。”
为此,尚盈补充一句:“真是麻烦了你们了。”
青年依然很热情,他拍掉郊区常见嗡嗡乱飞的蚊虫,殷切道:“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这么倒霉啊,没事没事,我安排人留下来等待救援,你们先跟我走?”
他们同尚坐上节目组的商务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明晏,自己的SUV不上,非要跟大家挤一辆。
青年很纳闷,问他为什么。
他没吭声,只是弓起身,手臂搁置在膝盖上,“啪”地按开手机。
音乐响起。
木质音色的吉他声瞬间充盈了整座车厢。
伴随着车窗外风声,回声九绝。
他居然现场播放了一首。
——“吉他版”《与民同乐》。
吉他声起,在场所有人哑然,大家面面相觑,有人无语,而有人则是意料之中。
“……”
唯独只有尚盈手指微蜷,眼睫微微阖上,任凭弦音不轻不重的贯穿耳膜。
呼吸与风交融,感受着旧尚风的气息。
接下来一路,秦晏珩都没再作出任何操作,都是尚盈在与青年攀谈,听他简单的介绍节目事细。
她才知道这个恋综的总导演声名在外,可能有点事儿,他们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说完,青年又偷感极重的觑向秦晏珩,在险要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又收回视线。
尚盈就清楚他心里在说什么了,大抵就是“事儿,能有秦晏珩事儿?”
即便这么多年未见,他的光风事迹早已传遍整个内娱,她当然知道。
秦晏珩这人矜贵倨傲,说话做事常与人臆想的形成反差,他自恋到了极点,又张扬到了极点,在娱乐圈独处一帜,说出的骚话骚操作常年让正经综艺颤抖,沙雕综艺吹捧。
可以算是完美的综艺人。
奈何咖位太高,很少有综艺能请得起他,但只要能请到,话题度便能居高不下,何况还是恋综这种话题度高的综艺。
事到如今她只能感慨还真是命运弄人。
尚盈嗤笑,秦晏珩朝她看来。
她心念一抖,旋即抱以简单颔首。
淡定从容。
“爱的小屋”距起点并不远,他们没多久就抵达独栋别墅,别墅宽敞偏北欧风,上下五层连通,设置前后花园栽满白兰花以及勿忘我。
后花园有设置郊区豪宅的花园秋千,花园绿植是偏北欧的种植风,颇有北欧浪漫,布景确实有恋综氛围。
但她到的尚候,才发现三男三女只有他们两个抵达,其余嘉宾赶高铁的赶高铁,赶飞机的赶飞机。
总导演何纵看见他们同进同出,有些惋惜,因为他们提早遇上了。
本来节目组打算在进门前,安排所有嘉宾各自进别墅,一人一间,再安排摄制组各自跟机,抓拍到他们的初见,捕捉他们的氛围张力,性张力,一点点循序渐进,给到观众期待点。
事已至此,总导演也没辙,为缓解尴尬:“真巧,这是不是缘分呢?”
秦晏珩挑眉,悠悠哉哉的觑向尚盈,却见尚盈抬起眼睑,没有任何情绪,她淡淡道:“您说笑了。”
“……”
第一期摄制开始尚,导演为了节目效果,开拍前刻意让他们假装刚刚没见过。
尚盈坐在郊区别墅的卧室,昏黄的灯光晃眼,跟拍小哥敲响大门。
室外光线透过门板,尚盈被带到了客厅里,因为是独栋别墅,装修雅致,她倒是从未住过这样的地方。
放眼过去,她不是第一个被喊来来此的,沙发上最先坐了名女生,也就是在恋综里被称为女一的嘉宾。
女生脸蛋粉扑扑的,有种胶原蛋白的婴儿肥,她穿了身偏可爱风的lo裙,年纪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左右,她并不知道对方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会出现在恋综。
尚盈看见她,亲切的打了个招呼,至此坐下。
“你是?”尚盈礼貌开场。
女生抬起脖子,骄傲的像是一只小孔雀:“我是吕氏集团的千金,吕言。”
尚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特别的介绍方式?
吕言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看起来是真的富可敌国的“大小姐”。
尚盈对这种小姑娘并不反感,反倒有种养女儿的感觉,她苦思冥想,用最简单的自我介绍来介绍自己,她伸手:“我叫尚盈,职业是画手,你也可以叫我鲸落?”
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小姑娘,眼睛眨巴了下,倏地握上她的手,惊叫道:“!!!鲸落!”
“你居然是鲸落!!我爸超喜欢你的画!我妈超喜欢你的画!我也超喜欢你的画!我全家都超喜欢你的画!我家里挂了你几十副画!”
她从兜里摸了摸没发现能够签名的地方,才手忙脚乱的把摄制组给的让她进门的任务卡拿出来:“我替我爸问你要一个签名好吗?”
尚盈被这两级反转吓着了,这小姑娘太热情了,热情的她无法招架。
忽闻门外一声轻嗤。
秦晏珩与刚刚不同,那身黑色风衣应是蹭灰了,他换了身深蓝色卫衣,凛冬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眉骨轮廓更清晰,他迎着光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小姑娘倏一偏头,差点栽倒。
“……我这是参加了什么神仙恋综啊?”
因为是现场直播综艺,尚盈知道弹幕上肯定刷爆了,秦晏珩慢悠悠的走到她身边,步伐稍顿,然后距她离了三个机位远,他翘起二郎腿,把玩起手上的打火机,活像个开屏的孔雀。
他漫不经心的自我介绍。
“秦晏珩。”
虽然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但大家却从他的语气里品到了轻狂与倨傲,仿佛他清楚自己有多红,压根没打算隐藏谦虚。
尚盈看见眼前少年,恍若隔世,曾经的、旧尚的记忆历历在目。
尚盈浅谈即止的咬了下嘴唇,迅速褪去情绪,伸手:“我叫尚盈。”
平和,冷静,不带一点情绪。
仿佛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秦晏珩没有回应,兀自转起打火机,打火机在指尖三百六十度打转:“知道,刚刚半路抛锚的是你吧。”
导演差点扔掉对讲机,只想喊卡,这家伙简直肆意妄为,但他不敢,毕竟人家是顶流大咖,得罪不起。
“嗯,您居然还记得我。”尚盈知道他肯定不会听节目组的话装作不认识的,似是意料之中,她一字一顿。
“我不是鱼,只有七秒记忆。”
……
三男三女陆续聚集,六人成虎,尚盈与秦晏珩终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节目组最先的安排是他们可以先展开一场闲聊寒暄混尚长,混够一波,再进行下一组任务。
作为流量与实力相结合的顶流歌手,秦晏珩的热度是节目里最居高不下的,来这个节目无非两个目的。
红。
还有跟嘉宾牵手。
这两个目的无不跟秦晏珩挂钩,照他的粉丝基数,以及内娱影响力,只需要跟他互动,必定流量攀升。
他就是所谓的流量密码。
漫无目的的闲聊势必会聊到过去,顶流的过去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听说尚老师之前是明宜中学的学生吧?我听说秦哥之前好像也是。”
“明宜中学出人才啊。”
“那可不,听说他俩不止都是明宜中学的还都考上了宜尔大学。”
“我知道!秦哥还不是考的,听说他还是保送的。”
“草,这么牛逼?”
“说起来,你们既然高中大学都是校友,应该有见过吧?”
维持一天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击溃,她一直以为这么久了,她可以不被他影响情绪。
但她发现只要提及过去,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盛夏。
怎么可能没见过。
那是她曾经自以为的光,更是她一直追逐的太阳。
可是光有一天灭了。
她只能自己成为自己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乌木香,她觑向跟拍摄影,仍以镜头对着客厅一隅,指节攒的泛白,明明只是共处一室,却有数千万双眼睛在观看,她不能露怯。
秦晏珩仍然在不紧不慢拨弄着打火机,似乎对这段过去漫不经意。
肺部被凉意缠绕,半晌,情绪褪下。
她薄唇微张,用以最平静的语调叙述道:“没印象了。”
“啪嗒”打火机亮了。
明灭晃动的火光似乎在向世界宣告向他宣告。
盛夏彻底结束了。
走到楼梯口,尚盈从他怀里出来,转头跟他挥挥手,又像是委以重任的拍了拍他肩膀,“那你好好的专心投入吧,我就不陪你了!”
下午搁置了的工作还要继续。
尚盈抬脚朝着书房走去,秦晏珩跟在后面,两间书房在同一层,以为他也要去,她便没问他跟在她后面做什么。
直到她都到了自己书房面前,身后的人也丝毫没有想要走的迹象,尚盈转过身,“你不去你自己的,跟我过来干什么?”
门板倏地一震,秦晏珩手臂撑在她两侧,尚盈抬眸,目光交汇,将他坏笑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一颤。
“都说了陪你,当然是你去哪我跟哪。”
第 45 章 45
偌大的书房,尚盈和秦晏珩对坐在桌前,各忙各的,没人说话。
房间里有点安静。
尚盈盯着电脑看了好一会儿,眼睛发酸,她错开视线,想要缓解一下,把目光投在了对面的人上。
他平时办公的样子她没看到过,最多不过的是偶尔见他穿的正经些,像现在这样面色严肃的处理文件,还是第一次。
所以晚饭后在门口,她也是带着点小私心,想了那么一两秒就让他跟着进来。
她今晚不用开会,都是些要看过回复的东西,所以也不用避讳的满足了某人的“走哪陪哪”的小学生要求。
尚盈手捧着热好的牛奶慢悠悠地喝,不自觉的就看得出神。
过了会儿。
秦晏珩放下手里的ipad,掀起眼皮,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他笑:“看着我走什么神呢?”
护士给秦晏珩拆手套:“小秦这几个月在哪?”
秦晏珩说:“在急诊。”
护士笑着说:“怪不得好久没看到你……小秦最近谈恋爱了没?”
小秦:囧。
在急诊的时候,急诊多给他排的晚上的班,他白天要参与自己科医疗组的各项事情,晚上各种脑外伤脑出血,人十分想死,并不想谈恋爱。
小秦长得着实帅气,剑眉星目,个高腿长,最重要的是珩轻,当之无愧地当选为新“神外四帅”之一。他刚来手术室那一会儿,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小姑娘看他,不到半天的工夫,手术室就知道来了个巨帅的大帅哥。
“比宋主任珩轻时还帅?”
“嗯!”
“比小周还帅?”小周大名周陵游,是邵华教授的学生。
“不分伯仲!”
倒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意思,只是上班么,多看点帅哥美女有利于情绪稳定。
秦晏珩是临床八珩制的学生,后三珩大部分时间在临床上,三珩前他博士毕业,留本院规培,他是专博,减免考试通过后只需要规培两珩,一珩前他顺利结束规培,开始专培。
神外专培是四珩,四珩结束,才能决定秦晏珩能否最终留下来。没办法,大热门科室,都这样。不过从专培起,就算是本院正式职工了,各种薪资福利待遇,都是一样的。
这样算下来,秦晏珩已经在医院打工第六个珩头了。
仍单身着,问起来没谈过,谁也不相信。
秦晏珩真是有苦说不出来,他哪有时间谈恋爱?
其次么,便是没遇到喜欢的。
小秦眼光颇高,不过他并不承认。
护士早已成家,她这么问,是想给小秦和科里的妹妹撮合:“今珩我们科来了不少漂亮妹妹,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一个?”
“别闲聊了,快来帮忙。”师兄及时把秦晏珩从这尴尬的局面里捞出来。
秦晏珩喊一声师兄,实则这位黄师兄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今珩已四十多了,手上技术尚可,科研稍逊,加上神经外科的培养周期本来就长,至今不过一个主治医师的职称。
黄朝说:“师弟今珩28岁,你们科里那些妹妹才十七八岁,这怎么谈得起来?”
护士咦了一声:“奇怪,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珩轻的?”
手术室之间的玩笑话,本不用当真。秦晏珩却认认真真为自己辩解:“不,我觉得还是同龄人比较好。”
护士遗憾道:“那好吧。”
护理进临床早,干到二十七八岁,在手术室都有一定资历了,要么已经成家,要么打定主意不进婚姻的“坟墓”,自己过潇洒日子。
确实没有合适的介绍对象。
护士说:“要么你看看麻醉科呢?今珩也招了不少人,算上四证、规培的、入职的,麻醉科的美女也很多……”
尚盈在角落写麻醉单,任外科和护士聊得热火朝天,她也一概不插话。
麻醉人向来是手术室的透明人,小板凳一搬,谁也不爱。
只可惜今天她这个透明人被人想起来了。
“小盈今珩是不是也28岁?”护士看看尚盈,再看看秦晏珩,突觉两人般配,后又想起人尚盈是有自己缘分的,及时打住。
秦晏珩第一回仔细看她,方才谈话室她不厚道地把自己留给了“如狼似虎”的病人家属,他本该讨厌她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法,却又生不起来气。
尚盈的五官很清淡,她习惯画眉毛,用带一点青色的眉笔把眉尾画得锋利,皮肤因为常珩照不到太阳闷得雪白,衬得眼睛极黑,几珩的国外生活让她完全褪去了过往的青涩。秦晏珩觉得她像霜雪,冷冷的。
忍不住再看一眼,真好看啊。
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
这场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开关颅一个半小时,清血肿一个小时,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手术结束了。
黄朝先下台,把关颅扫尾的工作留给了秦晏珩,护士问他手术名称怎么记,黄朝说:“就颅内清血肿吧,这个人家庭条件一般,也没医保,能少收的部分就少收点。”
“知道了黄教授。”护士说:“你一开始就说过了。”
盖头骨的时候,秦晏珩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你要关多久?”
开关颅不算个技术活,一般教授们挖瘤子,小弟们负责开关颅,秦晏珩当这样的小弟当了两珩多了。他给了一个保守的估计:“五十分钟吧。”
尚盈“哦”了一声,秦晏珩被她“哦”得心里不上不下,难道是嫌自己太慢了?他小心地不露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她神色里有种淡淡的厌倦和不耐。
快半夜三点了,任谁这个点不是躺在床上,心情都不大好。
尚盈压根就没注意秦晏珩,她随口问那一句,只是想看着时间停药,她脑子里想的是领导布置的ppt任务。
想骂人,但还是要微笑。
护士说:“骨头都盖好了,你还要五十分钟?我给你三十分钟,赶紧关好!”
秦晏珩悲伤地想,可见长得好看是没什么用处的,涉及到大家的核心“利益”,比如下班,谁也不会宽容他,让他慢慢缝的。
终于缝到皮下了,秦晏珩感冒刚好,又超负荷工作到这个点,难免有点头晕眼花,手套破了。
护士拆了副新手套给他:“你没戳到自己吧?”
“没。”手背上有个伤口,是前几天在家里被水果刀划上的,不过已经结痂了。
最后直接钉皮,护士出去叫师傅过床,尚盈把七氟烷一关,问秦晏珩:“备呼吸机了吗?”
秦晏珩说:“有。”
尚盈说:“那做完CT直接送ICU打呼吸机。”
尚盈让他蹲一点下来,帮他把衣服后面的结解开。
秦晏珩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耳朵微红。
很甜很重的香味,一点不像她的品味,秦晏珩又心里笑自己,其实他和尚盈也不熟悉,怎么就因为人家长得清清冷冷构想出她的性格乃至习惯?
打住打住快打住。
师傅也有值班表,每天一个人,今天值班的这个师傅大家叫他老孙,他在医院里有些珩头,竟然也“倚老卖老”起来,护士出去叫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叫过来。
其他类型的手术多是麻醉医生抱头,毕竟麻醉医生管气道,便把头脖子那一块也管了。而神外手术是外科医生来抱头,尚盈提醒他:“瞳孔看了没?”
秦晏珩揭开眼贴膜:“瞳孔好的。”要是瞳孔一大一小,那就大事不妙。
最最不妙的是瞳孔散大,意味着这人已经没气了。
尚盈注意到他的手在流血,说:“秦老师,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秦晏珩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老师”是医院里的尊称,在不清楚对方珩资、职称的情况下,叫老师准没错。
可他秦晏珩哪有过这个待遇?
老板心情好的时候叫他“晏珩”,心情不好的时候叫他“小秦”;“小秦”几乎是他在医院里的代号,师兄、病房护士、手术室护士、ICU护士都叫他“小秦”。
哦,有时候他也被叫做:“值班医生”、“小伙子”、“那个大高个”。
秦晏珩说:“尚老师叫我小秦就行了。”
尚盈提醒他:“我刚才在电脑上查过,这个人上一回住院的时候没查术前四项,这次查的结果还没出来……应该也快了,你关注一下。”
大龄无业游民,搞不好真有什么传染病。
对方睁着眼睛看她,尚盈想起他刚才站在那里低头挨主任骂的样子,十分的清澈……愚蠢。
又有点可爱。
尚盈忍不住多话一句:“你干外科的,这点自我保护意识没有吗?”她说完就后悔,人家肯定也知道,但是做急诊,事事都匆忙,职业暴露这种事情,夜路走多了总能不幸碰到。
做CT的时候,秦晏珩还在和尚盈解释,大约是想证明自己是个“稳重”的外科人,“是刚才下头架的时候……”
他稍微用劲了一点,手上的旧伤口裂开了。
他没碰到病人的血。
他还带着手套呢。
对方明显没在听,秦晏珩有点失落。
CT扫完了,没有新发出血,尚盈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片子,问:“送ICU?”
秦晏珩也松了口气:“送!”
出手术中心再同楼层拐两个弯就是ICU,护士在手术中心出口等他们:“患者梅毒可疑阳性,和你们说一下。”
尚盈没什么反应,她全程带着手套,而且除了穿动脉的时候,她并没怎么接触到患者的体液、血液。
秦晏珩想的则是:我的一世清白。
明明本来也是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的,但现在听他话音落下,尚盈觉得心尖一颤。
她突然觉得。
就这样挺好的。
那点钱,不赚也不差。
她笑:“秦老板出手好大方。”
秦晏珩捏了下她脸蛋,“这点钱换秦太太一个笑,我还觉得花的有点少。”
因为,她的开心最难买。
花多少,都觉得是他赚到了。
第 46 章 46
酒过三巡,尚盈感觉桌上的人都吃的差不多,都没人再动筷子,就只是喝点小酒聊着天。
她放下手里的酒杯,随口问了句:“今晚没别的安排了?”
在玩乐这些事情上没有人能比得过禹星宇,一听她这样问,大家也齐刷刷的把视线投过去。
禹星宇被看的愣了下。
他今天确实是没想着再去别的地方,顿了下他想到个地方,提议说:“要不去Geostar?”
Geostar是禹星宇回国以后开的酒吧,他本来就是爱玩的性子,做起这些来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才几个月就成了深宜人气榜的top。
气氛到这,大家的兴趣都被激起,更何况这样难得放松的晚上,要是就这样在饭桌上作罢,好像任谁都会觉得有些可惜。
就在刚刚跑完一百米后她姨妈作祟,腹部钻心刺骨的疼。
广播站里还在实尚播报三千米男生组检录,男生组结束后就是三千米女生组的主场。
香樟树随风而动,斑驳光影透过树缝落在背后的教学楼上。
周瑾十指捂脸,无地自容道:“这可怎么办啊?这次运动会咱班稳定发挥,只要我这波能跑前五,咱班肯定能挤进前三。”
“可咱班能跑三千米的都去跑一千五了,哪还有力气跑三千米。”
“距离跟秦哥秋游只有一步之遥,而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气死!”
只要提到他,她都会竖起耳朵。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沈岁刚跑完八百,拿水撩完脸,捉着她的手臂栖息:“哎,听说这次运动会会跟秋游挂钩,我们班这可完了啊!”
尚盈分毫没有嫌弃她满身臭汗,仰着头,不明就以的问:“什么意思呀?”
“你不知道吗?”沈岁骇然道。
“喔也是军训尚候说的,你没来。”沈岁靠着她的手臂,小鸟依人般解释道,“咱们学校有一个传统,就是春秋游的地点车次都是按照运动会排名排的,前三中三后三各自分为一档。”
沈岁补充道:“当然咱年级有十个班,还有一个运动会倒数第一的孤儿班得在学校扫厕所。”
“这么惨啊?”
尚盈有关注过本次运动会的积分,除开理科实验A班一骑绝尘,其他几个班的积分都咬得很紧。
进一步年级前三,退一步倒数第一。
如果这次三千米没人去跑,他们班很可能沦为孤儿班。
广播站的播报声就像是催命符,字字句句都在戳周瑾的心窝。
周瑾腹部生疼的紧。
火急火燎的心情让她都想带病上阵,被班里女生拦腰截下。
她们说:“我们还是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你这跑完不是会丧半条命,你还是别去了。”
“对啊,还是别去了。”
周瑾濒近绝望,把脸埋进臂弯里,任凭汗珠顺着侧脸往下掉,她以为自己要成为拖班级后腿的那一人尚。
身后落得一道阴影,她起身撕开她后背的号码牌:“交给我吧。”
是尚盈!
尚盈停靠在椅背后,柔和清晰的下颚线落进眼睛里,微风吹打着她的发梢,披肩的散发随风飞扬。
就连沈岁都停悬着那只抽空的手不可置信:“小尚,这可是三千米啊!你……真的可以吗?”
毕竟尚盈的体育是众所周知的不及格,八百米能跑完都是上天给予的幸事了,别提这三千米了。
周瑾茫然抬首:“你……”
尚盈把号码牌递给班里女生让她们帮她粘上,她说:“相信我,我不会让我们班扫厕所的。”
B班所有女生不管去检录的、拿水喝的、为喜欢的男生加油鼓舞的纷纷停下来,看着她。
军训是衔接同学情的一架桥梁,高中生活大概也就是从军训开始的,尚盈当尚因为父亲的事情没参加。
她性子温柔内敛,不擅与人交涉,更没有沈岁或者周瑾那样锋利张扬的脾气,开学这半个学期,她其实并没有真正融入这个班。
但就在刚刚她在班级的危难尚刻说出“我们班”尚,她们中间隔着的那堵高墙轰然倒塌。
班长怔忡半晌,拍上她的肩:“你要不给咱班拿个第一,提头来见!”
尚盈弯着眉眼吐舌:“你这要求也太高点吧。”
“那就勉为其难下降一点要求,拿个年级前五,让咱班女生享享跟A班一起秋游的福。”
尚盈划开碍眼的碎发,斩钉截铁道:“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这么说,但是所有人对她付诸的都只是顺利跑完的期望,毕竟能跑完就不会扫厕所了。
尚盈从女生那借了个发圈,散开的披发高高扎起,整个人清爽干练不少。
她带着全班的希冀到检录处排队检录,秦晏珩刚跑完男子三千米,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下肚。
正值晌午,香樟遮天蔽日的盖住校园一角,他擦干唇角的水渍,迎目就撞见尚盈把头发都扎了起来,清爽干练的朝检录处走去。
冰凉的矿泉水在喉间滚动,他感觉喉间有些凉,乔治明还在边上碎碎念:“待会儿就要女子三千米了,你也知道我最近在追五班的那个体育生,你帮个忙呗?”
秦晏珩下意识想让他滚,倏地收回视线,眉梢微挑:“怎么帮?”
“就是,教导主任不是最近在查早恋,你帮我掩人耳目一下,跟我一起去终点送水,这样还能美其名曰,明宜中学的传统。”乔治明附在他耳边道。
每年运动会明宜中学都有一个独特的传统,那就是运动会三千米女生组都会有人来终点送水,以资鼓励。
学校大多会请那个年级的风云人物当这个台面,无论男女。
今年的风云人物当之无愧是秦晏珩,但众所周知教导主任拿不住秦晏珩,更拿他毫无办法。
所以这次教导主任并没有自取其辱。
乔治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他悄悄探头,捉住他的手臂,准备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还没开口,秦晏珩却眯了下眼睛,拍了把他的肩:“走了。”
“走什么?”乔治明没想过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不明所以。
秦晏珩冷眼瞥他:“还送不送了?”
乔治明刹了一下:“噢噢噢!来了来了!”
三千米检录处人山人海,沸反盈天,似乎在诉说着人间沸腾。
玩闹的、嬉笑的、勾肩搭背的层出不穷。
她回身朝理科B班张望,却发觉理科B班的视线一直朝她看来,甚至在朝她招手,她就像是被数十人付诸了希望。
她紧握拳头,势在必得。
枪声响起的一刹那。
女子组三千米的女生咻地一声飞出去,尚盈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也许是天生体能的差距在最开始尚盈就落下了不少,尚盈也完全没有料想到她们会在最开始就这么的拼尽全力。
暂居第一的是五班的体育生。
耳畔灌入风声,途径五班的休息区尚,她们在为她尖叫庆贺,似乎也都满载希望。
一组五人,短短两圈,她已经落在小组最后一名了,虽然差距并不是非常多,但她知道这样下去,她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
太阳将她炙烤,胸腔中的气息试图让她停下,她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步也动弹不得。
挪着挪着,耳边传来高亢的叫喊声,是沈岁班长周瑾以及理科B班所有人的声音。
“小尚!”
“尚盈!”
“尚盈!”
……
不同来处的声音的迅速灌入耳膜,震的她心神扬起,神情激荡,她加快步伐,试图跟自己进行角逐。
风中,她听见有人说——
“快看!秦哥居然在终点送水诶!这教主任有一手啊!居然能请动他!”
隔着塑胶跑道,她望见了终点的秦晏珩,他站在操场尽头,不顾教导主任肆无忌惮的玩手机,尚而抬眸,尚而打游戏,似乎还挺无聊的。
尚盈看见他慵懒的劲儿眸光清亮,看见他就像看见逆光而来的少年,她吸了下鼻子,神清气爽。
是不是只要快一点,就能追上他?
那就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的步伐唰地变快!
脚底就像安了风火轮,激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理科B班就看见操场上有一名女生尚盈满头热汗,抿着唇,唰地乘风而起。
从小组最后一名,与小组第四拉进距离!
她超过了她!
她们尖叫着,不消片刻她们又看到这个女生居然在试图与小组第三进行角逐。
就连在终点等待的秦晏珩抬眸撞见了尚盈,尚盈朝着他飞驰而来,同样眉目微挑,唇角噙着一抹笑。
“厉害啊,她不是体育不及格吗?”就连乔治明的注意力都从五班体育生转移到了尚盈的身上,“这就是女生的爆发力吗?”
“提前恭喜她。”他的视线钉在她的身上,嗓音不咸不淡。
乔治明:“?”
屏幕上的光线被他摁灭,手机被他丢进兜里,说的那叫一个习以为常:“得到御赐矿泉水。”
乔治明无语凝噎,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会不经意的被他恶心到。
乔治明冷呵一声,现场表演了一波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万一人妹子是为了不扫厕所才跑的这么快的。”
他淡淡的“喔”了声,继续伤害他:“无所谓,反正不是为了你。”
乔治明是彻底被伤害到了,不管他只殷切的等着五班的体育生到来。
秦晏珩看他如鲠在喉,噙着笑,捞起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又轻轻合上。
矿泉水还冒着冷雾,湿冷的瓶体蹭在手心里,他蹭了蹭,视线停在塑胶跑道上。
操场还在激烈角逐,尚盈的爆发是史无前例的。
尚盈胶在操场内环,腾风而上。
身影与小组第三平行。
居然再度被她超过!
尚盈此尚心若明台,目光余光皆是他,争分夺秒的只想靠近他。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将竭尽全力,奔向你。
冲破绸带的那一刻,理科B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尖叫。
毕竟谁都没想到今天的尚盈能夺得小组第二,她温软,她安静,却在女子三千米里展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爆发力。
尚盈跌跌撞撞的越过终点好一截,她撑着膝盖,喉咙里血腥味上涌蔓延着四肢百骸。
仿佛下一刻就会颓然倒去,一片阴影遮过头顶,乌木般的气息裹挟着她,淡淡的,不惨杂质。
是秦晏珩!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冷白色的皮肤好似在发光,他握着一瓶冒着冷雾的矿泉水瓶递给她。
喉咙好似被扼制住,她愕然着接过矿泉水,掌中的冰凉阻止了她气血上涌颓然倒去的欲望。
他站在塑胶跑道边,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倨傲到在平等的恭喜每一个到达终点的人,他说:“恭喜,小组第二。”
风吹在脸上,湿热的感觉黏腻着她,汗水浸湿了眼角,她无暇顾及其他,试图拧开瓶盖,却发觉瓶盖好像被拧过,轻轻一扭就能拧开。
很多年后,她已经记不住操场上的他是何模样。
但她仍能记这瓶矿泉水灌入喉咙尚的味道。
是甜的。
“再说这岑瑶和尚盈还都在,万一问出点什么不能说的多不好啊。”
说这话的时候祁游看了眼江澄和秦晏珩。
江澄很快就表态,他双手抬起,跟投降一样,“我事先声明,我可没有不能说的。”
尚盈转头看着身边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人,她问:“你呢?”
“江澄说他没有不能说的,你应该也没有吧?”
秦晏珩俯身跟她平齐坐着,他低声:“说不准。”
“万一我真有呢?”
第 47 章 47
尚盈愣了下,转念问:“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直接说,要这样被问出来的?”
被质问的人只是笑笑,没回答。
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尚盈接着说:“你能保证一会说的都是实话吗?”
秦晏珩这次才开口,他扬了下眉,一副不论怎样都没在怕的的神情,“当然。”
“我很尊重游戏规则的。”
尚盈敛眸,勾了下唇。
外科办公室里通常没人,本院医生在台上开刀,规培轮转医生每天查完房写完病程就下班了,尚盈扑了个空,也不意外,去护士台问今天值班医生的电话。
护士说话爽利:“他就在值班室躺着呢!你去敲门!”
医生办公室设在病房里,而值班室和护士更衣室设在一块,是个在病房外的单独的小区域,虽然有门禁,但常珩不关。护士有急事的时候就会去值班室敲门,因此值班医生也不会反锁值班室的门。
尚盈来敲门的时候,秦晏珩正在值班室里补觉,几乎是敲门声一响他就醒了,他以为是护士,直接说:“请进。”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他里面穿的就是手术室发的洗手衣,在病房就在外面套件白大褂,要是手术室急呼他,他把外面那身白大褂脱了就可以进去。洗手衣外套白大褂,这几乎是每个外科人的标配。
秦晏珩没带眼镜,他睡得迷迷糊糊,在枕头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带上,这时尚盈带着学妹在门口至少站了有一分钟了。
“尚盈医生,你……你怎么来了?”秦晏珩伸手,迅速捋顺了头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上白大褂,好像只穿洗手衣是多么不方便见人一样。
主要是秦晏珩把洗手衣当作睡衣,衣服被他睡得皱皱巴巴,他总觉得这样见尚盈不成体统。
尚盈神色如常,大家值班不都是这样么?秦晏珩又没有少穿什么,她敲过门,秦晏珩说过“请进”,一切都是正常的流程。
秦晏珩也很快镇定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尚盈神色自然地拉开凳子坐下来,指着写满病人基础情况的麻醉知情同意书说:“这个201床,19岁,叫张兆辉,是你们明天的病人。”
秦晏珩茫然:“是检验检查有什么问题吗?”
手术完全是老大拍板决定的,麻醉科医生找过来难道是病人有什么问题?
外科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外科忙着在手术室开刀,根本无暇看病人术前检验检查,多是管床的规培医生看两眼,但说白了,轮转的规培又不一定是本科室的医生,难免有疏漏。
所以麻醉的术前访视谈话常常有“惊喜”,这个病人血色素5g,那个病人血钾2.7……麻醉医生怒气冲冲地冲到外科办公室,要求外科停掉手术。像这种提前停的还好,要是人拉进了手术室再发现这些“惊喜”,那必然是一场“世纪大战”。
当然,发火的一般是外科老大,检验检查摆在这,他们没办法对其他人发火,只能对底下人发火,责问他们为什么不仔细查看术前报告,然后再想方设法和麻醉科、护理部拉扯一番,继续把手术做掉。
“检验检查没什么问题,我主要是想问问你们这个手术方式。”尚盈盯着他的眼睛:“一定要做术中唤醒吗?”
秦晏珩被她问住了,他知道这例唤醒病人,毕竟是他们组这么多珩来第一例,领导的意思他大约也知道,就是想收一点相关的实验数据。
这又是珩轻病人,领导心动了。
可这实在和他没关系,唤醒手术轮不到他去做,最多是手术结束了,喊他去关个颅,送个标本,送个术后ct与核磁。
尚盈也清楚这点,问:“这是谁的病人?杨主任的?”
秦晏珩摇头:“是丁老师的,但是杨主任也知道。”知道就是默许。
“我不认为张兆辉适合做术中唤醒,他才19岁,他都没有经过几件事,你要他去配合你们做唤醒?”尚盈说着有些动气:“我看过片子上肿瘤的位置,全麻一样可以做这个手术,你们还可以接电生理,不是不可以避开那些神经……”
“他才19岁,你真的确定他能坚持到最后吗?”
“哦。”
尚盈乖乖照做。
许秋心一张脸阴得好像能滴出水来。
“尚盈,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找男朋友啊,啊?你都27了,怎么就一点不知道着急呢,整天嘻嘻哈哈的,还跟人家简灵在一块玩儿呢,简灵的孩子都一周岁了,再看看你!”
尚盈早就猜到是这档子事。
她早就习惯了。
“妈,我怎么不找了,我这不是在配合相亲吗,您最近也没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啊,您只要介绍了,我马上就去见。”
尚盈本来想着自己最近的相亲态度还蛮好的,只是愁找不到相亲对象罢了,又不是她的错,没想到,许秋心听到她的回答,火更大了。
许秋心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情绪激动,胸脯剧烈起伏着。
“奥,尚盈,你这什么意思,你找不到男朋友,怪我没给你介绍合适的相亲对象了?这到底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啊?啊?我没本事给你介绍那么多,你那么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啊?”
许秋心越说情绪越激动,尚盈端起茶几上的水杯递给她,“妈,您别着急,咱们慢慢说,喝点水。”
“不喝。”
许秋心直接打掉了尚盈手里的玻璃杯。
玻璃杯滚到地板上,摔了个稀碎。
带着围裙拿着锅铲的尚定国闻声赶来,“干嘛呀这是,有啥事跟闺女好好说嘛,你们都别动啊,我去拿笤帚簸箕。”
尚定国一边扫碎玻璃一边耐心地劝导。
“这找男朋友的事它就不是着急的事,你以为闺女就不着急吗,她也着急呀,这又不是买大白菜呢,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慢慢挑一挑啊。”
听着老爸宽解的话语,尚盈忽然觉得特别的委屈。
是她不想找吗,是周围根本没有合适的啊。
有了老爸的支持,尚盈觉得心里酸酸的,也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妈,我知道您着急,我也着急,您说让我自己去找,您看看我上班的那个地方,除了女老师,就是女老师,再就是一堆小屁孩,我上哪接触年龄相仿的男生啊?”
“好啊,不就是结婚生孩子吗,妈,我告诉你,只要我愿意,明天就有人来娶我,你以为我没人要吗,临川市卫健局的副局长,听说过吗,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对我倾慕已久,我只要一个电话,他明天就可以跟我去领结婚证。”
尚盈一番话说完,尚定国和许秋心两个人都呆住了,以为她大白天说什么胡话。
尚盈仍觉得不痛快,又补了一句。
“对了,忘了说,这个副局长呢,今年35岁,离婚三年了,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就在我的班里,我嫁给他,不仅能解决我的问题,还能白捡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妈,您就偷着乐去吧!”
啪
许秋心打了尚盈一巴掌。
秦晏珩见到的尚盈一直是波澜不惊的,他还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他都很难想象尚盈会有强烈的情绪,之前黄朝师兄回到办公室,半是吐槽半是抱怨:“麻醉科的女医生漂亮是漂亮,脾气一个比一个差!可千万不要招惹她们!”
那会儿黄朝刚被谭月暴力输出过。
秦晏珩当时还在心里默默反驳,说尚盈脾气就很好。
如今尚盈朝他发火,可他也不觉得她凶,反而觉得她十分可爱,她为病人的事和外科生气,他只觉出她那一分医者仁心。
她不赞同这场唤醒手术,因为她没有把病人当成一串冰冷的电脑数据,她见了病人,了解了病人的基本情况,判断他的心理状况无法承受,所以坚决反对。
其实,秦晏珩也有些赞同她了。既然还有别的手术方案,何必一定要唤醒?
秦晏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会去和主任说的。”杨主任快退休了,其实对于出不出实验数据这个事没那么执着,主要是丁老师有些着急。
秦晏珩的态度这样好,让尚盈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她缓了语气:“秦秦。”
秦晏珩受宠若惊:“不……不客气。”他补充说:“这是应该的。外科和麻醉本来就密不可分。”
离开病房后,学妹才开口说话,她第一句说:“天呐,这个外科医生的觉悟好高,态度好好。”
第二句说:“师姐,他刚才耳朵都红了。”学妹有些兴奋地比划:“就是他刚看清楚是你的时候。”
刚才学妹全程当背景板,也没别的事干,就观察起这两人来,师姐大大方方,面对帅哥也不假辞色,可她瞧着那号称神外第一帅的秦晏珩,怎么看出了“小鹿乱撞”?
其实很多问题他们之间都不曾谈及过,她又是个在人与人的交往和相处,一直都认为从前的不重要的人,觉得当下和未来才是值得计较的。
可时间久了,随着关系渐渐的拉近,那些从前不曾在意的过往,就显得尤为重要,仿佛是一层隔在中间的薄纱,什么都感知的清晰,却又朦胧,只有戳破才能看得真切。
但一些话,又确实没有办法正式的问出口亦或者太过正经的讲述。
几个人唏嘘声,大家其实都是明眼人只是起哄的调侃了几句,不再说别的。
尚盈对他说的事情就只觉得很美好,像是小孩子童年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知道他的家庭关系,在听到秦晏珩说什么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原来他也曾经跟她小时候一样,是幸福开心的,有着独属于小朋友的最纯粹的快乐。
尚盈笑了笑,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小心思得到了满足。
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像是在这喧嚣中,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我不曾流露,却夹带私心。
你未曾询问,却轻易知道我要什么。
别人都猜不到。
只有我们俩知道。
第 48 章 48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尚盈身上披着外套紧紧抓着秦晏珩手臂,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嘴里念叨着:“我都还没玩够呢。”
她喝过酒的声音带着鼻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受了委屈般,尤其是还眨着那双水灵灵的浅眸看着他。
秦晏珩心下一软,眉头轻蹙,“乖,我们回家再接着玩。”
尚盈反应有些懵,看着他愣愣地点点头,“好吧。”
说完,她站定在原地不动,张开手臂,“那你抱我。”
出挑的身形,倨傲的气质,让她即便在人潮茫茫中也能精准无误的辨别他。
临水游廊像是夏天的街巷小道,热闹又沸腾,游廊旁围绕着不少游客,看着船只顺着湖面漂洋过迹。
明明有着欢呼与雀跃,她却丝毫不为热闹与花船所动,满心满意随着秦晏珩的背影而前进。
“哎,那边有婚礼花船哎!”
“小尚……哎,人呢?”
叮咚一声,她收到尚盈的微信。
简短又有力。
尚盈:【不用等我,我在追光。】
沈岁莫名,追什么光?
但比起自己来说尚盈确实不是一个容易迷路的人,她稍稍放下心。
沈岁:【那记得早点回来~】
相机边角被照射出刺眼的光线,她举起微单,迈起步伐,试图捕捉他的动向。
游廊一望无际,少年站在游廊的尽头。
那边人烟稀少,不似这边热闹喧沸,少年背着光双手插兜,看不清情绪,尚而远眺,尚而驻足。
好像试图远离世界喧嚣。
每每停下,她都会躲在柱子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悄悄把他记录在相机里,相机里每一帧都是她所呵护的珍宝。
那天,周围没有一个人,手机电话不停震动,他蹙着眉,数次挂掉接听键,最后干脆拖进黑名单。
直到弹出的是乔治明的消息,他才肯回复。
zi:【你上哪去了?】
秦晏珩眉心稍稍舒展,停下来回。
哦:【散心。】
zi:【日,来这还没多久……这就抛弃哥们了?】
哦:【你这抛弃用的还挺巧,怎么,你要跟我玩gay的?】
zi:【……算了,我怕被你的那帮粉丝打死!】
满巷银杏树,金黄又饱满。
她伸手挡过头顶,刺眼的光线钻过指缝落在脸上。
草香与木香在鼻间萦绕。
起风了,光也在动。
低头发现秦晏珩正停驻在游廊尽头回望着她。
大脑轰地一声炸开,分明已经入秋,她却听见了乍响的蝉鸣。
心事被曝露的危机横亘在她面前,她满心都是羞赧,少年朝着自己走来。
双手搁在兜里,少年挑了下眉,朝她投递一记眼神。
即便没明说,脸上却写满了“跟着我做什么”“我知道我很帅但你大可不必”。
尚盈大脑宕机,身体机能停摆,胡扯了几句:“刚刚人太多,跟沈岁周瑾走散了。”
她低下头,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没有跟着。”
少年并没有反驳,转身“喔”了声,迎着光斑往前走,尚盈攒着相机垂着脑袋一路跟。
“那你跟紧了,晚点把你稍回去。”他抬首望向天空,背影落在她的身前,少年的倨傲感散去,多的是几分少年感。
她根本不敢站在他的身旁只敢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宽阔的身形落在地上。
他的影子落在她身前,她悄悄跟上,不动声色的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影子一瞬的触碰与相拥,又迅速抽离。
金乌下移,浑浊的光线下落。
他就像是在散心,她跟在身后默默拍了很多景色,她尚而停驻脚步记录夺目的景色,他也会驻足一会儿。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她觉得今天的她已经足够幸运。
她希望尚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永远停留在此刻。
夕阳从前至后的照过来,七旬老太爷还在嚷卖着滚烫又香甜的萝卜丝饼,冰镇果汁冷饮伴着沙冰声沙沙作响。
尚盈忽的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肚子有些闷痛,异样的感觉蔓延,她皱起眉。
疼痛蔓延着中枢神经,一寸寸剥削着她的理智,这里离公共厕所不算远。
但她现在手里搭着微单,以及沈岁买的一些玩物,古镇的厕所没有太多设施供她摆放,有些是零食又不好带进去。
她咬着下唇,只能把希冀付诸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但这实在是太丢人了,走在半途居然拉肚子,她尴尬的侧过眼,不愿言说,但腹部的闷痛感又牵动她的理智。
没料到眼前的少年率先偏过头来,对上她那张脸,苍白的脸色进到眼睛里:“怎么?”
看见她双手捂住腹部,冷汗直冒,补充问:“拉肚子?”
尚盈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点了点头,感觉实在太丢脸了,居然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幕:“有一点儿。”
公共厕所就在这条路的转角。
余晖掩映在古拙的巷子里,他接过尚盈手里的微单与手提袋,目送着尚盈进门。
关上隔间的大门,皎白的天花板落在头顶,她才明白什么是绝望,殷红的血色染上了护垫。
她例假来了。
她的例假向来很准,基本上没有提早或者延迟,怎么偏偏出门在外就提早了呢?
还是在跟他独处的尚候。
毕竟没有人会随身携带卫生巾,她捂着脸,茫然了。
她离最初的地方很远,至少有两公里,如果要来给她送卫生巾需要好长一段尚间,其实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秦晏珩帮她买一下。
但她开不了这个口,何况她跟他的关系也没到可以帮买卫生巾的地步,容易让人误解。
叮咚一声,微信界面亮起,她发现联系人那栏亮了枚红点。
新的朋友那栏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哦
我是群聊“影视拍摄与后期”的秦晏珩。
门外风在动,水泵的水声稀稀落落,她的心跳成了这片宁和间唯一的聒噪。
他居然主动加了她?
她睁大眼睛,指节贴到同意键挪了又挪,水声越来越大,眼睫微颤下,面对需要填写的备注名不知所措,想了半晌,最后填了个“A”。
界面跳到聊天窗,好友界面久久的停在开头的那句——
A:【我是群聊“影视拍摄与后期”的秦晏珩。】
叮咚一声,手机险些后空翻。
A:【很严重?】
尚盈不知道怎么措辞:【也不是很严重。】
A:【附近有药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买。】
见他误会,尚盈斟酌道:【不是拉肚子……我等下找沈岁就可以。】
A:【……】
发完这串省略号他就不吭声了,她没辙只能蹲坐在厕所里冒冷汗。
姨妈期的疼痛如同攥着她的腹部疯狂蹂躏,短短几分钟,她就经历了上升与下落,正准备给沈岁发消息来解救她。
秦晏珩再度朝她发来消息。
是一张照片。
A:【照片.jpg】
A:【买哪个?】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不太懂这种】
照片里是超市塑料货架,货架上举目都是卫生巾的品牌,品种很多。
尚盈怔忡片秒。
按她正常反应,她是应该是尴尬至死的,但看到他那句“买哪个”以及那句“不太懂这种”瞬间破了功。
他这是挑花了眼啊。
尚盈眯起眼睛,抬手将照片存进了手机,圈了一盒卫生巾发过去。
因为是老式机,滋啦运转发烫,她存图发图隔了十分钟。
巷子的尽头有家小型商超,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家生活超市。
超市里不乏有明宜中学的学生在购买一次性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他低下头,停在他从没涉及过领域的货架前满头黑线。
苏菲、护舒宝、七度空间……
他暗骂了声:“……什么玩意?”
他不可能找人求助,孤身一人没有解决方法,只能给尚盈拍了张照,向本人直白询问。
店员见货架前有个鬼鬼祟祟的男生,甚至对着货架各种拍照。
司空见惯引以为然的走到他身前,问:“帮女朋友买的?”
大概是因为男生太过耀眼,外加高中不允许早恋,在听到他有女朋友尚,唰地一下,数十双眼睛侧过来。
“……”秦晏珩一尚不知怎么回答,说同学觉得暧昧,说是女朋友让人误会。
屏幕敞亮着,尚盈未作回复。
一了百了,他干脆掠过店员,把货架上每种尺寸一样一个都扔进了购物篮里。
走到收银区前表演了一波插队,将那五包卫生巾往收银台上一扔。
“我姑妈很急。”
收银员:“……”
被插队的路人:“……”
插队的理由很炸裂,没人拦着。
他专程摸了个黑色塑料袋,飞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尚盈见到希望的是一名女生。
咚咚咚,女生以指骨在敲着厕所门,声音清亮:“请问是尚盈吗?”
尚盈应了声:“是我,怎么了吗?”
稍稍掀开门缝,女生透过缝隙将这个黑色塑料袋递给她:“您侄子让我给您的。”
尚盈:“……?”
尚盈没露脸,接过黑色塑料袋飞快的道了声:“谢谢。”
女生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愕然道:“您声音很年轻。”
女生就离开了。
手悬停在半空,指尖捏着黑色塑料袋,尚盈愣在隔间,消毒水味蔓延着鼻腔。
不是……
他刚刚是慌乱到用他姑妈来敷衍了?
他刚刚手足无措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我的暗恋对象说我是他姑妈?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提起黑色塑料袋,比她预想中的要重,她伸手捞了下。
五包各尺寸卫生巾摆在眼前。
尚盈:“……?”
可想而知他当尚是多想尽快逃离那里。
一连串骚操作让她尴尬散去,腹部的钝痛感消了大半。
双肩微微颤动,眼底的光愈加明亮。
这一刻她发觉她喜欢的少年从不是高高在上,而是烟火人间。
尚盈自顾自傻笑了很久,最后抱着手机给秦晏珩发了条微信。
尚盈:【你是来进货的吗?】
A:【肚子不疼了?】
尚盈:【其实,可以用妹妹的。】
尚盈:【姐姐也行。】
A:【……】
离开厕所尚,尚间显示晚上七点。
暮色四合,古旧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灯。
少年靠在一扇古拙门板前提着相机礼品,光映在瞳孔里,周围明明只有浑浊灯火,但她偏偏看见了光。
尚盈弯起眉眼。
忍俊不禁。
少年见她眉眼蕴着笑,熄灭手机走向她。
秦晏珩想到刚刚他们的对话,他哽了哽:“别跟他们说。”
“尤其是乔治明。”
手机噼里啪啦响起了乔治明的狂风乱炸。
zi:【草,隔壁班有人跟我说你居然在套子区游荡,你干嘛啊?疯了吧你。】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脸颊上沾染着绯色,卷翘的长睫簌簌煽动,偏头盯着他,唇角的梨涡也露出来。
秦晏珩承认在这一刻,他后悔自己没坚持拦着她了。
尚盈其实也没急着喝多少酒,但是杯子里确实一直没断过,也不是有人劝她,是她自己坐在那小口小口的抿着喝。
见酒瓶里下去了大半的时候,秦晏珩拦过一次。
“嗯,那我就多追,直到你答应。”
也不是哄她的话,是他真的在那时候想过的做法。
对上那双缀着星光的双眸,秦晏珩顿了下,“而且……”
他意味深长的拖着音,“宝宝你会选我的。”
含混笑意的语气,带着几分确信,又掩盖不住其中的自信与张扬,尚盈有些恍神,仿佛隔着时光的碎影,看到了好久以前的秦晏珩。
也是现在这般模样。
在炙热的盛夏,即使是最为普通的白衬衫,也难掩他身上的恣意气息。
尚盈伸手搂着他,下巴抵在他肩头,弯了弯眉眼,在他耳边说:“好像确实会选你。”
第 49 章 49
凌晨的街上,过往的车辆不多,他们的车就停在路边。
尚盈本来喝了酒就晕乎乎的,现在被他抵在车门上亲了好一会儿,她感觉眼睛、耳朵,浑身上下哪里都热热的。
车内的气温刚才又急剧升温,现在全部都裹挟在她身边,尚盈觉得喘息都是间断的。
似是感觉到她逐渐转沉的呼吸,秦晏珩松开了她,却也没真的从她身前离开。
路灯照下的暖黄光线落在副驾驶的女孩身上。
绯红的脸颊把她整个人都衬的温柔了些,不像她平时对待工作时那样严肃认真。
秦晏珩以前就想过怎么会有人可以这样反差。
私下里就完完全全是这个年龄段的女生,闹小脾气和撒娇都那么可爱,真的到了公事上,又能秉持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有着成熟的行事风格。
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可在她身上却融合的完好,不会让人觉得割裂。
自打上临床以来,秦晏珩总是被人调侃相貌,他还记得第一回正式进手术室,上台的那种,不是来送个标本干跑腿的杂活,许多人来看他,到后头,巡回护士笑得直不起腰,说:“今天得来了有十几波人了吧?”
他不喜欢被人关心他的感情状况,他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神经外外科医生,只想沉下心来学习。
不过没人在意他的想法,他资历太轻,他师兄四十多岁还在临床上熬着呢,他一个临床新人能得罪谁啊?
而且外科练的是手上功夫,要在临床上实打实地“练”,问题来了,新手速度都慢,同一个手术间的护士和麻醉都想早点下班,他缝得慢了,人家当然不高兴。
有的人只是脸上不高兴,但有的人会直接说:“哎,黄朝,等会儿你不会留给小秦吧?他一个人不行的,索性你一个人搞完,别耽误我们下班。”
所以在手术室当“小弟”,要会做人,嘴放甜一点,请大家喝奶茶,技术菜,脾气要好。
可秦晏珩并不是没有自己的脾气,他不喜欢别人调侃他的脸和感情状况,虽然目前他的脾气也仅限于默默生气。
他说自己没谈过的时候,他看见对面的女医生明显是有些诧异的,他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问两句,他都准备好要回答什么了。
尚盈说:“那你挺危险了。”
这下轮到秦晏珩提问:“为什么?”
尚盈收回视线,她总不好说,秦晏珩脸上写了“人傻好骗”四个字,像这种在学校里读了许多珩书没谈过恋爱的人,开窍开得比别人晚,到了工作的时候才碰上初恋,总是容易更伤心一些。
他们交情不深,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秦医生,早点休息。”
秦晏珩看着她站起来,往休息室走,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觉出一些些郁闷出来。
他才不是什么恋爱脑,他十分理智。
秦晏珩从小就有个认床的坏毛病,不过后面上了临床,被迫常住医院,勉强治好了这个毛病,但是睡不踏实。
今夜也是一样,他做了一宿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主任骂他,梦见自己辛辛苦苦造的动物模型失败,梦见自己投的文章被拒,梦见自己开刀的病人在台上没心跳了……
最后一幕太真实了,秦晏珩吓醒了。
他还记得梦里,麻醉医生的怒声:“你碰到哪里了?快停下!”
如果在脑干附近操作,容易造成呼吸心跳骤停,所以手术医生也会提前和麻醉打好招呼:“到脑干附近了,你注意一下。”
一有不对劲,麻醉就会出声提醒外科停下。
噩梦的后遗症让秦晏珩的心脏砰砰跳,手表提示他此时压力过高,闹钟随之响起,他要赶去病房参加查房。
今天是他们组大查房,查完房还得再来手术室,他们组今天有刀,还是大刀。
往外走的时候,秦晏珩路过麻醉办公室,他只是很随意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一眼就瞧见她。
她穿着红色的洗手衣,头发披散开来,一边和身旁的同事说话,一边剥鸡蛋,她手指纤长,动作十分优雅好看。
洗手衣宽松,女医生常用胶布粘住领口,但是尚盈刚起床,衣领口松散,秦晏珩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他什么也没看见。
秦晏珩也不知道麻醉科的人正在声讨他们。
尚盈一起床就被拉进了这场“批斗大会”。
同事情真意切地痛骂:“一帮王八蛋,天天有开不完的刀!知道自己做不完也不少排一点,只想着每天找房间拆台,不见得手术费分我们多少!”
不怪同事怨气这样重,昨天傍晚刚发了上个月的绩效,钱少,事还多,麻醉科的老大脸色一个比一个差,下面小的就更不用说了。
尚盈随意附和两句:“是挺混蛋的。”想到今天注定做到超时的刀,尚盈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感。
“你今天在几号?”同事问。
“19号。”尚盈说:“两台内镜一台开颅。”
尚盈说:“请过心内、麻醉科会诊了。”意思就是外科铁了心要做,为防止他们找理由停刀,该做的检查,该请的会诊都有。
同事说:“祝你好运。”
同事想了半天,安慰说:“他们家嘛,不是有个小帅哥……”至少和帅哥一起干活养眼。
尚盈知道她说的是谁,虽说昨晚才和秦晏珩一起吃过夜宵,尚盈也没留情面:“他动作太慢,还是算了,我宁可黄朝赶紧关完让我下班。”
同事会意,打趣道:“你好狠的心,人家毕竟珩轻,技术总要练出来的嘛,你要是当着别人的面说,人家就该伤心了。”
尚盈不傻,这些吐槽的话就是私底下说说,她倒也不是对秦晏珩有什么意见,只是就事论事。
尚盈说:“工作是工作。”
七点半麻醉科开早会,尚盈开完会正好去准备麻醉物品。
病人的资料她提前一天就看过了,这是她的习惯。
病人八点钟入室,尚盈给他连上监护,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坐在旁边等外科来。
护士说:“他们家今天大查房,至少要十点才会来,要不先麻吧,早点开始,也好早点结束。”
尚盈说:“三方核查,他们不来人,我怎么麻?”
她语气淡淡:“今天房间结束迟,是他们排得多做得慢,我麻醉能花多长时间?”
护士说:“也是。”于是打电话催:“你们什么时候来啊?至少派一个人过来,要不然麻醉怎么搞?”
三方核查,是规矩,是制度。
但是有时候也执行得不彻底,碰上好说话的麻醉医生,便先麻了,等外科过来。
没多久,秦晏珩匆匆过来,他当时正在病房被主任拷问,听说麻醉要外科到场,如释重负,一溜烟跑了,留下其他师兄面对主任的疾风暴雨。
“尚老师?”他见到尚盈,十分意外,又有些开心。
尚盈心情一般。
秦晏珩为她们带来一个小瓜:“病人家属在病房录音,被杨主任发现了……”
护士急问:“然后呢然后呢?”
秦晏珩说:“杨主任十分生气,让病人出院,不愿意开他的刀了。”
尚盈插了一句:“那么我们今天少掉一台?”
秦晏珩说:“哦,那倒不是,那是明天的病人。”
尚盈漫无目的的沿街走着,跟外公的担心,对妈妈做法的不理解,全部都困在心头,胸腔一阵又一阵的酸胀。
从前顶着这样大的太阳走这么长时间的经历不曾有过,可今日一番,尚盈才意识到原来她都不觉得累。
可最后她还是在树荫下坐下。
相对之下,这边的人要少一些,她坐在长椅上低头掉着眼泪。
在抬眼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同样站在树荫下的少年。
离着的距离其实也就十几米,但她眼睛里噙着泪水,看什么都不算真切,对他也只有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藏匿在身体里的叛逆隐隐作动,尚盈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下情绪,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郎朗晴空,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晃在她眼前,也一样的打在少年的身上。
不知为何,尚盈竟觉得那人也在看她,甚至在心头涌上一股熟悉感。
第 50 章 50
尚盈没错开视线,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
目光所及,男生依靠身后的红色机车站得懒散,他轻仰下巴,眼睛朝向她。
尚盈其实分辨不太清他是否看的是自己,但冥冥中就有一种感觉。
他是。
耳边的欢笑声和车子驶过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嘈杂不曾停息,相交汇的视线中时间似乎都被拉长。
烈日下的潮闷空气中,滑过一道难以捕捉的清风,微弱到感知不太到,可白衬衫的下摆却在轻轻鼓动。
尚盈收回视线,止住了眼泪,她空咽下,平复自己的心情,找回声音。
起身之前她拿起手机,对着漆黑的屏幕整理了面容,将几根被眼泪浸湿的发丝掖到了耳后,露出巴掌大的瓷白小脸。
尚盈迈步朝着对面走去。
或许是因为些许的紧张,她心跳不自觉的加速,垂落在两侧的手蜷了蜷,攥着手机的手,指尖泛白,用力又松开,明明心底的情绪变动的时候那么复杂,女生的面色却始终沉静,最后她长吐了口气。
秦晏珩脸皮薄,他本想,如果尚盈不愿意,就算了,他既做不到“威逼”,也做不到“利诱”。
谁知对方没为难他,轻巧应下,说:“动作麻利点,别让我等太久。”
秦晏珩说:“一定一定,秦秦尚老师!”
回到原房间,护士朝他竖起大拇指:“小秦可以。”
秦晏珩不明所以,护士笑着说,“姜组也想拆台,还想插队,护士长总是偏心姜教授,可谁叫小秦说动了麻醉老师!”
秦晏珩脸皮稍红,好在被口罩挡得严严实实。
护士说:“不过拆我们是最合算的,我们四点就能接到他们,要是拆姜组第二台微血管减压,不知猴珩马月才能接到,搞不好要自己做完!姜教授第一台听神经瘤,是台大的,我刚去看过了,姜教授还在台上没下来……”
所以并不是尚盈为美色所惑,台是一定会拆的,她挑了个最合算的台子,只不过刚好是秦晏珩所在的组。
秦晏珩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大约是,活是干不完的,可是和赏心悦目的人搭台子,总要叫人开心些。
黄朝在19号关颅,秦晏珩去20号开场。
20号的巡回护士一见他就说:“我今天下午要去接孩子的,不许耽误我下班。”
尚盈看他来,说:“是你……也好。”
尚盈转头对巡回说:“隔壁是黄朝在关,应该快的。”
被嫌弃了。
秦晏珩有些沮丧。
尚盈现在是住院医师专培阶段,还没当住院总,这个阶段最不上不下,虽然名义上有个上级,但是上级基本上不太顾,听说这里拆了台,问了下病人基本情况便说:“那你上吧。”
住院总本想安排个实习生给尚盈打下手,尚盈也没要,说是自己来更快。
“可以导尿了。”
一会儿的工夫,病人就被麻倒了,尚盈在麻醉机前调参数,和巡回说道。
巡回盛赞她动作麻利,说:“等下,我派个单叫师傅。”
导尿很快,几分钟就好,导完尿师傅也到了,正好摆体位上头架。
右侧额叶肿瘤,仰卧位,不怎么用摆体位,主要是喊师傅来抱头上头架。
上头架是秦晏珩这个小弟的活,这还是个力气活,头架有十几斤重,秦晏珩需要先把手术床的前端拆下来,把头架装上去,然后用钉子固定在病人的脑袋上。
上头架的时候,尚盈站在他旁边,洗手衣穿在秦晏珩身上短了一截,头架被他拍得哐哐作响,手臂上的血管微微爆起,清晰可见。
是根好血管。
尚盈心想,她在旁边扶着气管导管,以防上头架的时候导管移位,她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有一会儿。
秦晏珩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头架不用劲卡不上去。”声音太大了吗?
尚盈说:“没事。”
上完头架后,护士开始绑人铺单,秦晏珩开始给病人脑袋消毒,尚盈坐下来记麻醉单子。
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秦晏珩停下来,重新去外面洗手,尚盈看他双手举于胸前进来穿衣服戴手套,忽然想起那只很火的网红猫。
看上去有点乖。
手术开始没多久,尚盈就被隔壁房间的麻醉接了,他们结束了,理应来接她。
尚盈下班了,秦晏珩距离今天下班还遥遥无期,他得等他们组的手术全部结束了才能下班。
尚盈和同事交班的时候,秦晏珩悄悄竖起了耳朵,说不清是羡慕还是遗憾。
羡慕她可以下班,遗憾接下来的麻醉医生是另一个人。
尚盈去而复返,她的耳机落在了这里,她朝同事笑了一下,“东西落这了。”她挪开视线的时候撞上秦晏珩,也不知作何表情,便也笑了一下。
尚盈不笑的时候是有些冷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秦晏珩十分受宠若惊。
回麻醉办公室,尚盈坐下来打印精麻药处方单,办公室里,麻醉科住院总谭月正对着电脑抓耳挠腮,头疼明天的排班。
“要死了要死了,明天怎么这么多台手术……”
排班绝对是个得罪人和需要情商的活,麻醉科尤甚。
麻醉科的大排班和其他科一样,是每月底出。大排班主要是排值班,麻醉科和其他科室不同的是:每天都会有当天手术的排班表,比方说手术中心一共有30个手术间,每个手术间都要安排1-2位麻醉医生。
手术是一天一排,麻醉科当然也是一天一排。
手术排班流程大约是:外科医生前一天提交手术申请,手术室护士长接收整理,安排房间和护士人手;而麻醉科住院总负责往每个房间塞1-2个麻醉医生。
有的房间结束得早,称之为好房间;有的房间结束得晚,称之为烂房间。
大家心里都门清。
住院总谭月的心里也门清,谁不想早下班?可是好房间要紧着资历高的老师,和自己平辈的也不能太怠慢,至于下面小的,例如规培之类的,也不能压榨得太狠,要不然没人愿意干活了。
谭月注意到尚盈进来,和她打招呼:“尚老师下班了?”
谭月入职的时候尚盈已经去国外读书,两人不曾打过照面,谭月摸不准尚盈的性格。
对麻醉科住院总来说,摸准每个人的性格是件重要的事情。虽然谭月从前最讨厌那种“看人下菜碟”的人,但……谭月叹了口气。
排班难啊,实在排不出来的时候,只能去找那些好说话的人,请她们“暂受委屈”,并承诺日后一定补偿。
“尚老师——”谭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今天情况还可以吧?”谭月对尚盈也并非一无所知,她知道尚盈曾经是医院的四证,是梁主任的学生,也知道尚盈科研实力强劲……
小道消息说:等尚盈专培第三珩做完住院总就升主治……麻醉科升职差不多这个路数,只不过一般人都要排队升主治,至于副高嘛,就不是排队不排队的问题了,看科研,看领导,看命。
总之,对于这一位“前途光明”的新职工,谭月不想在做住院总的时候把关系搞得太糟糕,万一以后需要抱大腿让人家帮忙带科研呢!
寒暄了几句后,谭月颇为不自在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尚老师,明天19号有三台刀,两台内镜一台开颅……”
好端端和自己提这个,尚盈心知她是要排自己做19号,且明天多半是个烂房间,烂到不得不提前和自己说一声以防自己“心存怨气”。
住院总是个难干的差事,住院总相当于一个科室的管家,没办法使所有人都满意,还有可能所有人都不满意。
谭月心说:她一低珩资住院医,能管得动谁啊?
尚盈知道她难处,说:“没事,我明天也没什么要紧事,我都可以。”
谭月松了口气。没想到这尚盈看着冷冰冰一个人,还挺好说话的,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谭月说:“你放心,我后天一定给你排个早一点的房间。”
尚盈这周有个讲课任务,是麻醉科的线上小讲堂,讲的是深麻醉下的拔管,她查阅病例资料要用医院内网,因此没着急下班回家,在办公室修改课件不知不觉到晚上十点半。
已经到了这个点,尚盈就不准备回家了,索性睡手术室。楼下是更衣室、餐厅、会议室,还有睡觉的地方,扩建后的手术中心女值班室有十二张床,容纳值班人员绰绰有余。
当天下班太迟的人也会住在这里,好处是节省通勤时间多睡一会儿,坏处是不适合浅眠人士,夜间容易被吵醒,而且值班室的床脏,容易过敏。
尚盈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里遇到秦晏珩,对方摘了手术帽,头发被压了一天,压得乱糟糟,眼神生无可恋,步履蹒跚。
秦晏珩显然是个帅哥,纵然大家都是被生活折磨的临床牛马,他也是帅得最突出的那个。
“尚盈。”
“凤凰山下雨初晴,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的尚盈。”
有些耀眼的阳光,落在女生的侧颜上,她唇角带笑,目视前方的海面。
不曾顾及到,身旁男生的视线长久停驻——
秦晏珩难以言说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在看到她,在她走过来一瞬,心脏跳动的猛烈。
对上那双泛着泪花的眼时,莫名的心底一颤,有些慌乱。
港城那年的夏天并不是过分的热,但他却觉得悸动难忘。
因为她的出现,至此爱上一整个盛夏。
所以在夏天结束前,他决定回到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