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大结局(一)
在黑暗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的呼吸声。
有个有个淡淡的光点出现在了萧霁的眼前,是绿色的,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萧霁打开了手电筒。
整个房间都被照亮,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和上面那些宽敞的楼层相比,这里几乎窄小得过分。
但是它的高度却很高,几乎有着普通的楼层两个那样高。
萧霁落在这个房间里面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在打开手电筒之后,萧霁看到无数的电缆线从他的脚下延伸了出去,黑色的电缆线就像是黑色的蟒蛇一样将地面覆盖得严严实实,就连一丝地面都没有露出来。
这些电缆相互纠缠,但是却都连接在了一个圆形的光球上。
在房间的中央有着一个十字架,或者说是一个被电线所缠绕满了的十字架。
在十字架上绑着一个有着一头白色头发的小男孩,他全身几乎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被金属线缠绕。
这些电缆的作用就是从他的身上取电。
这才是基地能够这么多年来都长盛不衰,而且还有能力和外面的那些异种对抗的原因。
在之前的时候,萧霁就怀疑过,因为在这样一个小的基地中,是很难实现自给自足的。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发电,不管是火力发电还是水力发电,基地所在的位置似乎都不满足。
但是这个被困在异种收容所最深层的小男孩却是给了萧霁一个答案。
原来整个基地的电力供应,都是从他的身上来的。
在小男孩的身上,已经被那些金属丝束缚得变形,有很多金属丝线深深地陷入到了他的皮肤里面。并且在他的身上还被粘贴着很多标签。
他就像是一架机器一样任人摆布,被看成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但是却不是一个人。
并且萧霁一看见他的白发,就想起了在现实世界中的重白。
重白,在现实里失踪了……
但是这个小孩子的样子,却和重白有着七八分相似,萧霁觉得如果重白小时候的脸,可能就是和这个小孩子的模样一模一样吧。
并且萧霁还回想起了在他参加的那一场深度梦魇游戏中看见的那个小男孩,似乎也是这样的小男孩……
【主线任务:找到【审判者】已完成!】
这个时候主线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却已经传了出来。
这个看起来无比柔软的小男孩,居然真的就是【审判者】?
同时,主线任务更新了一次。
【更新主线任务:【抉择】,是救赎还是毁灭,做出你的选择。】
这个主线任务的讲解同样不明不白的。
萧霁却不再在意这些,他伸出手去,用罪刀将束缚在小男孩身上的那些金属丝线全部割断。
他很注意,不让罪刀的刀锋去伤害到小男孩。
但是这些金属丝线却已经和小男孩的肌肉融合到了一起,无法分离。
如果想要彻底地将这些丝线从男孩的身上扯下来,就要将他整个都切成无数小份。
男孩在这样的疼痛下,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和重白一样,都有着一双兔子一样的,无害的,无辜的湿漉漉的眼神。
“哥哥。”
在看见萧霁之后,重白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尽管萧霁的脸上此时正带着扭曲假面,但是男孩却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
他伸出了已经被缠绕成了一段一段的手指,努力想要去触碰萧霁的衣角。
“哥哥!你终于来找阿白了。”
萧霁摘掉了脸上的扭曲假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应该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孩的,但是他却突然间感受到了一股极致的悲伤。
这种悲伤的情绪突如其来,还没有被萧霁迟钝的情感感受中心感受到,就已经彻底地控制住了他的泪腺。
一滴眼泪从萧霁的眼中滑落,滚落到了他的锁骨上。
血红色的蔷薇花伸出一支,用柔软的花瓣蹭了蹭悬挂在萧霁的锁骨上的那滴泪水。
“你是谁?”
萧霁问。
“我是阿白啊!”
男孩说道。
“我就是哥哥最喜欢的阿白呀!哥哥!”
他的目光纯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但是萧霁的记忆中,却一点都没有这个男孩的记忆。
他……究竟是谁?
自己真的曾经认识过他吗?
萧霁陷入到了巨大的疑惑中。
不过男孩却极为高兴。
“哥哥,你果然没有骗人,你说让我睡一会,然后等我醒了之后,我就能看见你了,还能看见光!”
萧霁的头疼了一下,这种麻木的感觉就像是被一根软木头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太阳穴,也不算疼,但是却极为麻木,因为麻木,就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但是我现在为什么身上这么疼啊。”
男孩看向萧霁,委屈巴巴地和他撒娇。
“哥哥,我好疼啊——”
萧霁的头又疼了一下。
一些破碎的场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漆黑窄小的房间,同样被囚禁在房间里面的人,只是这次被囚禁的却并不是这个小男孩,而是萧霁自己。
巨大的,十字架形状的白光。
炙热的太阳。
在萧霁的视线中,他看见那个男孩冲他伸出了手,柔软的手指触摸到了他的脖颈。
他似乎是在和他索取一个拥抱。
萧霁就像是被蛊惑一样靠了过去,孩子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气味,软软的,就像是一块没有味道的棉花糖。
他的视野开始旋转,小男孩的脸也开始旋转。
他的下巴拉长,脸型也发生了改变。
小男孩在瞬间长大,他的脸变成了白皇帝,变成了重白。
他的白发在风中舞动,他开心地对着萧霁笑。
他漂亮的红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兔子。
“哥哥,你会带我走吗?”
他小声地对着萧霁问。
“我原来的哥哥死掉了,你愿意当我的哥哥吗?”
“那我以后也有哥哥了!”
他距离萧霁的距离忽近忽远,他的身材更高,他的脸上佩戴上了面具。
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恶鬼的脸。
他肆无忌惮,他放声高笑,他满口胡言,他醉倒花丛,他颠倒人间。
他俯身过来,用两根手指捏住萧霁的下巴,无数的蔷薇花从他的指尖冒出,蔓延到了萧霁的身上。
他为他烙印上纹身。
在学院里面,很少有考生会去纹身。
因为纹身是学院中的一种展示自己的方式,不管是学院烙印,还是每一场考试的结算烙印,都是能够被所有人看到的。
可是他就是要为他落上纹身。
他要他知道,要所有人都知道。
他是他的东西。
他一出生,就知道他是他的东西。
他注定将他占有。
“鬼爵?”
萧霁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张脸。
“你看,我就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萧霁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周围的一切都是错乱的光线,凌乱的建筑和破碎的残骸。
鬼爵松开了他的下巴,往下抓住了他的衣领,咬上了萧霁的唇。
冰冷的,就像是某种正在进食的野兽,肆意地公布着自己的地盘。
萧霁全身的蔷薇花就像是沸腾了一样的四处生长,甚至已经到了他的脸上,数量也越来越多,几乎要将萧霁的全身都占据。
和蔷薇形成对比的却是鬼爵的动作,除了接吻之外,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接触到萧霁的肌肤。
他举着萧霁的领子,将他推在墙壁上,从下向上亲吻着他。
“宝贝,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守妇道?”
“身上有了我的纹身,就已经是我的人了。居然还和别的人接吻……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萧霁的头痛更加剧烈。
“你是审判者?”
他努力接着接吻的空隙,问道。
“是的,我是。”
鬼爵脸上的表情扭动了一下,吊死鬼的面具晃悠着长舌头。
“我不是在第一次考试的时候就告诉你了吗?”
萧霁的第一场考试名为审判日,在这场考试里面,所有的考生都要经过一个自己的审判罪行的房间。
“这是我的权利,也是我要做的事情。”
鬼爵脸上的表情很难判断,声音中却是似笑非笑的。
“你是白皇帝的另外一个人格,你没死?”
萧霁又问。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但是我可以用一个简单的比喻来告诉你。”
“如果一棵大树的一根不起眼的枝条折断了,但是树没有死,那么这根不起眼的枝条,又会死吗?”
“况且——”
鬼爵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死而复生的事情,学院里面进来发生得也不少啊。”
萧霁沉默了一会。
“所谓的抉择,又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啊,宝贝。”
鬼爵咬住了他脖颈上的一朵蔷薇花,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咬痕。
“你本来不应该有这么多问题的,但是你却忘记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甚至连这样的事情都要来问我。”
“就是你现在需要做出一个选择,你在这个世界里也应该看到了那些人类的嘴脸,他们丑陋,自卑,胆小,却又自大,他们可怜,但是却又可恨。
他们恐惧我们的力量,但是他们却又不得不利用我们的力量来进行战斗。
他们举办这样无聊的比赛,选出胜利者来将他们杀死,以此来获得成就感。
他们恐惧事情,但是却又被他们恐惧的事情所吸引。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丑态毕露。”
“所以啊宝贝——
你现在需要做出的抉择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杀死人类。第二个,就是拯救人类。
你如果现在就将外面的那个白头发的小男孩杀死,那么不出一个周,没有电力来源的人类就会死去。
但是如果你不杀死他,那么原本无辜的他就会继续在这里接受这种折磨,永远永远都无法解脱,而人类却在利用这无辜者的鲜血,来苟活。”
“所以现在你觉得,到底是应该选择救赎他们,还是毁灭他们?”
所有的选择权,都在你的手中。
“或者说,你觉得这样丑陋的人类,值得你去拯救吗?”
破碎的八音盒从萧霁的身后像是一条鱼类一样游过。
头痛渐渐舒缓了下来,从脖颈的位置传来的剧痛取代了头痛,成为了新的疼痛来源。
鬼爵还在不断地催促着他。
“快点快点,快点做出选择,你究竟是想要救赎他们,还是想要毁灭他们?”
萧霁伸手去自己的胸口,但是无心之玉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被这些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疼痛折磨得神经都在跳动,尽管之前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但是疼痛感却没有一次比这次更让他不舒服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吗抉择。”
萧霁开口。
“人类仅剩下的抉择,只有一个。”
他看向自己面前的鬼爵,他的脑后露出了一些柔软的白发。
萧霁现在已经知道了鬼爵是白皇帝的另外一个人格,他对于白皇帝的印象还算是不错,因为他和重白有些相似的缘故。
萧霁的语气低沉温柔了下来。
“所谓的基地的存在,就是一个谎言,从你在比赛里面假扮红色小丑开始,就已经露出了马脚。
人类需要异种,因为他们所使用的咒物,都是从异种的身体里面产生的。但是异种也是同样需要人类的,因为只有人类,才能异变成为异种。”
就像是考场里面的学生,他们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个独特的ID,并且有着自己的那个天赋。
并且天赋是可以进行升级的,天赋越是高的考生,死后所生成的咒物,等级也就越高。
所以才会有低级中级和高级的咒物划分。
“你早就已经将整个基地都掌握在掌心,在人类经受不住诱惑,用异种作为供电源头之后,就已经落到到了你的陷阱中。”
“你努力控制住人类的社会,不让他们因为恐惧分崩离析,并且还能不断地异变诞生成为新的异种。
只要人类不完全灭绝,那异种就永远还有着生机和源头。
异种必须依托于你口中丑陋又邪恶的人类才能生存,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让人类真正地灭绝。”
萧霁直接点破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在这一种收容所内,看似是人类看押了异种,但是本质上却是异种控制住了人类。”
“你,或者说是白皇帝,虽然肉体是被关押在了这里,但是也因此有了掌控全人类的能力。”
“最弱小的却是最强大的,圈养者才是统治者,这就是这个畸形的世界里,被隐藏起来的真相。”——
在萧霁说完了上面的这些话之后,萧霁的系统提示就出现了,这是提示他世界观已经被破解了。
并且主线任务的后面也加上了已完成三个字。
原本的两个选项都被划了下去,最后出现的却是一个血红色的【真正的真相】几个大字。
“哈哈哈哈哈哈!”
在听完了萧霁的话之后,鬼爵却骤然间大笑了起来。
他面具上恶鬼的脸都荡漾出一层淡淡的波动,笑得就像是看见了世界在他的眼前毁灭一样开心。
“是的呀。”
鬼爵伸出手摘下了面具,他手指上的蔷薇花戒指闪闪发光。
他这是第一次在萧霁的面前摘下了面具,在他的身后,露出了一张和白皇帝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眸的红色更加深邃的眼睛。
他的脸看起来也更加成熟一些。
鬼爵又在萧霁的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他亲吻的时候并不像是平常的亲吻,而是一定要撕咬着皮肉,不像是爱人之间的亲昵,更像是进食。
“本来是想要骗你一下的,但是却没有想到被你看破啦!”
“所以,这是对你的奖励,喜欢吗?”
萧霁抬起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在刚刚被鬼爵咬了一口的唇上擦了一下。
耳边的系统提示很快响了起来。
【提示:你已经完成本考场内的全部任务,你即将返回到异种学院中!】
【检测您在本次考试中的任务完成质量较高,判定中……因为考生的年级较低,直接提升考生年级,告死鸟成为四年级考生】
【请回到学院中接收你的成绩单,在本次考试中,你有天赋觉醒,此为第三次觉醒,极为重要……
提示:请立刻返回到学院中……】
萧霁点击了立刻同意。
“宝贝,你马上就又要离开了,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就在萧霁马上就要返回学院,但是却还没有回去的这个时间,萧霁听见鬼爵在自己的耳边说道。
萧霁保持沉默,就是最明显的拒绝。
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在收下了鬼爵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后,自己有多后悔。
但是鬼爵从来都不会那种会给人拒绝的机会的人。
但凡是他想要送出去的礼物,从来都不会送不出去。
这次也是一样。
萧霁虽然已经明确地表示出了拒绝,但是鬼爵却对着他鞠了一躬。
“这本来就是应该送给你的礼物,是关于你老师的记忆哦,我可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我鬼爵可是从来都骗人的。”
萧霁低头看去,只看见一朵蔷薇花已经落在了他的手指间。
但是这朵蔷薇花的颜色却不是像是萧霁身上的纹身那样的血红色,而是白色的。
这是一朵纯白色的蔷薇花,就和纯白蔷薇这个社团的名字一样。
这明明只是一朵看起来很普通的蔷薇花,但是萧霁却只不过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叫着自己哥哥的小男孩,他有着一头柔软的白发,他叫着自己哥哥。
但是萧霁却一点都回想不起他的样子。
他的脸是模糊的,他的脸变成了一朵巨大的白色蔷薇花。
萧霁不由得更加深,更加深地陷入进入到了那朵花的花蕊中。
他的神智已经全都都被这朵花攫取。
甚至是连自己耳边的呼唤都没有听清楚。
【系统提示:考试正在尝试进入深层梦魇考场中【记忆之井】,此考场之前从未被开启。】
【提示:进入此次考试将会极为危险,建议考生暂时放弃进入考试的意愿。】
【提示:……】
萧霁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伸出了一只细长白皙的,就像是被雕刻的玉石一样的手,落在了那朵蔷薇花的花蕊上。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中传来,直接将萧霁吸入其中。
【考生已确认·深层梦魇考试·记忆之井·正式开启。】
【欢迎来到考试,告死鸟。】
【本考场考生数:1
累积进入次数:1
累积通关数:0】
在最后的迷蒙中,他听到鬼爵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传来。
【这是你最后的一场考试,不管你最后做出什么样子的选择,你只要相信你是正确的,就可以走下去。】
【还有别忘了,我爱你。】
【你并不是没有人爱的,我们都爱着你】
【此生此世,永永远远】
【考试【记忆之井】,即将开始。】
剧烈的头痛再次传来,萧霁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黑暗。
一个巨大的时钟出现在了萧霁的面前,样式古朴十分,漆黑的钟身影和周围的黑暗模糊在了一起。
“咔嚓——”
周围很安静。
萧霁只能听到钟表走动的声音。
他仰起头来,看向这个神秘而巨大的钟表。
刚才系统已经有了提示,他这次的考试已经开始了,但是萧霁却没有受到主线任务的讲解。
这个世界出乎意料地简单,简单得,几乎什么都没有。
但是很快萧霁就想起了这个世界的名字——记忆之井。
时间和记忆,这只钟表和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钟表的指针原本是在不紧不慢地往前跳动着,但是就在萧霁的视线落在他上面的一瞬间——
那原本像是正常钟表一样的指针却停住了。
那纤长的金属指针左右摆动了一下,紧接着居然逆时针跳动了一小格。
“哒——”
很快这指针就开始旋转起来。
飞快地,顺着逆时针的方向转动起来!
萧霁的头又开始疼痛起来,就像是有人想要将他的记忆从脑子里翻出来……
他的身影开始后退。
在时间被后退的同时,萧霁自身的时间也后退了。
他又听到了系统的提示声音,但是这次却是从后往前念的。
时间……倒流了。
记忆之井,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是一口囚禁你的所有记忆的深井。
从进入这个考场开始,人就要开始,重新经历一遍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却并不是从一个经历者的身份,而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
萧霁站在那个时钟下面,但是此时,另外一个自己却是出现在了黑暗中。
他回到了刚刚进入到这场考试的时候。
那钟表又跳动了一下,紧接着,萧霁看到自己回到了上一场考试的最后。
有着一头白发的男人咬在他的脖颈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刚要咬在了一只娇艳的血色蔷薇上。
鬼爵。
接着萧霁就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观看了一下自己上一场考试的经过。
和他记忆中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是因为这记忆只是他自己的记忆的缘故,他并不能距离记忆中的自己太远,否则就会陷入到身影闪烁不动的乱流中。
而在这场考试之后,萧霁又顺着他的记忆线回到了学院中。
那响亮的咔嚓声不断地在萧霁的身边响起,每一次响起,时间就会往前前进一小段。
用这种方式,将萧霁进入异种学院后的一场场考试全都放了出来。
【异种收容所】
【堕落童话】
【永生之渊】
【鬼怪列车】
【雾山精神病院】
【恶咒岛】
还有他的第一场考试……
【审判日】
七场考试,不到半年的时间,萧霁就顺利地从一个新生成为了一个四年级的考生。
疯狂的晋升速度中也蕴藏着一个个的极致的危险。
但是萧霁却都渡了过来。
他安静地,就真的当自己是一个旁观者一样观看着,心中没有什么感情波动。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萧霁当时真正经历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触,这样再看一遍更是如此。
终于,他走到了记忆的尽头。
也就是萧霁刚刚从他的第一场考试审判日中睁开眼睛……
再往前,是他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因此而进入到了异种学院中。
再之前,就是没有老师度过的八年时光。
萧霁从大学毕业,顺利地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
他遇上了那个在他面前自焚并且还自称为爱的疯狂的患者……
他开始无法忍受老师离开后的痛苦,他开始尝试一次又一次自杀
但是萧霁的那种古怪的恢复体质,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活下来,没有办法死去……
他重新回到了学校,但是这次却没有选择心理学,而是拿起了手术刀。
他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
萧霁的十六岁到二十四岁的这段时间是黑色的,或者是说,在老师离开后他就已经失去了存活的欲望。
直到他在学院中重新找到了老师的线索,才能让他冰冷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
……
在之前就是六岁到十六岁的这十年时间,这段时间,老师还没有离开。
这是萧霁过得最为平静的十年。
平安夜的那场大雪淹没一切,萧霁至今还能感受到雪花落在自己手指上的冰冷触觉。
尽管他有时候也隐隐约约地能感受到,老师对待他似乎有着和别的父母对待他们家的孩子不一样,但是萧霁却还是没有怀疑。
毕竟老师什么都会教导他,在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的时光中,他是他的父亲,家人,朋友,他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不明白什么才是开心的情绪,自从从这个世界上诞生开始,他就没有感受到任何愉悦。
“书上说,人是因为要感受幸福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他看着八岁时的自己拿着书问那个总是身穿一身黑衣的男人。
“老师,可是,什么是幸福呢?”
如果连幸福都无法感受到的人,是不是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只为了受苦。
这样的人生,还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终于他起身,窗外正是黄昏,火一样的云彩铺满了天空,就像是晕开的鲜血。
“你被诞生到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幸福,而是为了完成你应该做的事情。“
“为了这件事情,你必须要舍弃你的幸福,舍弃快乐,舍弃所有。
但是只要你能够完成这件事情,你的出生就是有意义的。”
萧霁伸出一只虚空中的手,落在老师的脸上,但是却像是鬼魂一样一穿而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十年的时光转瞬即过。
萧霁留恋地看着自己越变越小。
终于回到了他和老师初遇的时候,老师将六岁的他从地上抱起来。
“带我走吧。”
他听见小小的自己对着男人说道。
这是一切的开始。
但是就在下一秒之后,那咔嚓声之后。
老师就消失了。
时间的回溯就是这样的无情,当你以为一切刚刚要开始的时候,却已经结束了。
萧霁回到了孤儿院中。
他被卷到了一场绑架案中,在这里遇上了小小的段闻舟。
他在这里沉默寡言,就算是有着这样漂亮的脸蛋,但是却还是没有人喜欢他。
当看见自己终于变成一个小襁褓被院长被门口抱起来的时候,萧霁的心绪微微起伏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接下来会看见自己的父母。
虽然有着老师,但是萧霁对于那将自己遗弃的父母,却还是心怀一点想象。
每一个从孤儿院中出来的孩子,心中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点这样的幻想。
但是萧霁的这点已经不剩下多少的幻想却很快又被眼前的场景打破了。
他看见一个打扫卫生的中年妇女,将他从地上捡起,放到了孤儿院的门口。
这个时候的萧霁大约就有了几个月大。
萧霁本以为时间会继续往前走,这样他就能看到他的父母。
但是时钟却在这里发生了卡顿。
在下一次咔嚓声响起之后。
萧霁看到的并不是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而是……一个坟墓。
那坟墓的上面,挂着一张熟悉的照片……
那是萧霁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面的萧霁很年轻,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
而一阵阵婴儿的哭泣声,正在从坟墓中传来。
此时正是深夜,一片漆黑的墓园中,却响起了充满生机的,婴儿的哭泣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坟墓前,这个人……正是老师!
尽管他全身都裹着黑色的披风,但是萧霁却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他动了动手指,那坟墓就整个炸开,露出了下面的墓穴。
男人弯腰,从坟墓中将小小的婴儿抱了出来。
婴儿似乎是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伸出柔软的手指,在寒风中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的哭泣声小了下来。
但是男人看他的眼神,却无比复杂——
就算是萧霁控制情绪的能力再强,看见这样的一幕,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震动。
他的生命竟然是从坟墓中出现的。
这说明,自己目前经历过的一辈子,的确已经不是他的第一世了。
并且竟然是老师发现的自己,他认识上一辈子的自己。
萧霁觉得心中的疑惑,终于在这里可以得到解答了。
果然,随着“咔嚓声”的继续。
萧霁看到了上一辈子的自己,那也正是在【堕落童话】的考试中。
就和他之前经历过的一样,在老师被血疫感染之后,萧霁给他喂食自己的鲜血。
最后,老师活了下来,但是萧霁自己却死去了。
老师带着他的尸体,回到了现实世界中,将他安葬。
萧霁彻彻底底地看见了自己上世的经历。
上一世萧霁的经历要比这一世的好很多。
他虽然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是很快就被一户好心的人家收养,他还是没有办法感受到情绪,却也能勉强维持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后来就和这世的萧霁一样,在二十四岁的时候,萧霁进入到了异种学院中,并且在其中经历了很多场考试。
他一进入学院中,就遇上了老师。
老师当时还是四年级考生,他的ID是修罗。
他对待萧霁的态度十分好,几乎是补偿一样地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放到了他的眼前。
老师虽然还是冷漠的,但是他对待这个时候的萧霁却是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和这一辈子老师对他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霁也很快就成长成为了一名四年级的考生,之后的剧情就是萧霁所知道的那样。
上一辈子的萧霁最后死在了堕落童话的世界中。
但是这次萧霁却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看见老师满头的黑发都染上了鲜血的颜色,变成了刺目的鲜红。
男人抱着他的尸体坐在鲜血中,他右手的手心长出了一只眼睛。
一只苍白的,没有颜色的眼睛。
那眼睛转动了一下,盯住了男人。
“是你啊,看看!就是你杀死了他!”
“如果你远离他,他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了。”
“蠢货,废物!你杀死了我们最爱的人,只是因为你的贪念!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居然还祈求想要和他有一个好结果?”
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声音癫狂地大笑了起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这是你自己做的啊!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爱上你,他已经失去了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而你又有什么资格去爱他?”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那眼睛转动得越来越快,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男人的掌心飞出来。
“你和他唯一的结局,只有死亡!”
“如果你想要他完成他应该做的事情,那就是这样的,死亡!只有死亡!”
修罗只是抱着萧霁的尸体,默不作声地听着自己的右手在滔滔不绝地说道。
下一秒钟,他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他砍断了自己的右手。
“我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子的选择。”
“哈哈哈哈!”
那掉落在地的右手却还在不停地大笑着,滚动着,但是却没有人在意他。
“你们之间是注定没有好结局的!”
男人垂下衣袖,遮挡住自己消失不见的右手,用单手抱着萧霁的尸体,离开了这个考场——
原来老师失去的右手是在这个时候吗?
萧霁心想。
似乎是老师的身上出现了某种异变,让身上某些部分会出现自己的意识……
那只右手是这样,后来失去的左臂,是不是也是如此?
时间很快就又来到了萧霁这辈子的生命的尽头。
这一次,会是结束吗?
当萧霁又看到了一个墓碑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这仍然不是最初的开始。
他已经熟悉了耳边的咔嚓声,也不知道究竟是过去了多久。
三辈子,恐怕很少有人能有这么长的记忆。
如果每一个人的记忆都是一口深井,那萧霁的记忆恐怕就是一个无底的黑洞。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到底隐藏了写什么。
将萧霁的两次死亡作为中介点。
他这起码已经是第三次复活了。
之前的第二辈子是死在了考试中。
那久远的第一世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的照片上面的却只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
苍白又瘦弱,只有从那双眼睛上才能看出一点萧霁的影子。
这一世的萧霁同样是在孤儿院中长大的,但是和之后却不一样,因为这次根本就没有人来领养他。
此时正是战乱的年代,能源战争尚未落幕,多的是这种找不到父母的孤儿。
萧霁孤零零地在孤儿院中生长到了四岁,因为阴鸷的性格,无人问津。
直到战火终于蔓延到了他们所在的地区,他们这些孤儿没有办法离开,成为了被遗弃的垃圾。
所有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或是死在了战火中,或者是死在了战争后面的瘟疫里。
但是只有萧霁,因为那种奇异的体质却存活了下来。
他只需要很少的食物就能生存,并且就算是受伤也能很快恢复。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萧霁发现了老师的踪影。
他会时不时出现在这个小萧霁的身边,但是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不采取任何措施。
萧霁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小小的萧霁在尸堆中像是一只小老鼠一样翻找食物。
“你是能够帮他的。”
萧霁说,他知道这里的老师肯定听不到自己的话。
“但是你为什么没有出手?”
男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过了一段时间后便转身离开。
在战乱平息后,萧霁被救出,但是很快却又被当成了实验样品送去了实验室中。
因为有人想要研究,他是不是因为身上有着特殊的基因,才能在那样的尸堆中不被感染病毒,存活下来。
萧霁冷淡地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的自己躺在实验桌上。
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兴奋地用手术刀剪开他的肚子,然后摄影,录制伤口愈合的情况。
“看他!多幸运的孩子啊!他就像是被上帝祝福过!
就算是受了多重的伤,他都不会死!”
“有没有试着去切断他的脖子?”
“砍断了肢体也可以再生!这个男孩一定是可以轰动世界的!”
“有了他,我们实验室可以发一打的论文!”
萧霁在这里看到了他在之前的记忆碎片中看见过的场景。
小小的男孩身穿实验服,蜷缩在墙角,他身上没有伤口,但是几乎每一寸皮肤都曾经被剖开,像是研究仓鼠一样仔细研究。
老师再次出现,身穿白大褂,来到他们的实验室进行参观。
他的身份明显极高,众人都在他的面前,为他鼓掌,热切地为他介绍着萧霁,如同在介绍一只小动物。
男孩安静地注视着他们,色泽浅淡的眸子里面没有任何神情。
如果不是他无法死去,他恐怕早就选择自杀了。
“你是可以救他的。”
萧霁站在男人的身边,从他的记忆里面回顾惨烈的过去。
“你为什么没有出手?”
男人默不作声,但是在离开的时候,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八音盒。
那是一个圆形的,白色的八音盒。
只要打开盖子,就能从中流淌出悦耳的音乐。
这是萧霁所熟悉的,那个八音盒……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八音盒的来历。
男孩接过八音盒,继续蜷缩在墙角。
老师转身离开了,他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萧霁死去的那一天。
因为萧霁的鲜血被研究发现,有着能够治愈一切传染性疾病的能力,堪称为灵药。他被不断地抽取身体内的鲜血,有无数达官显贵用尽权势和金钱,只想从这个小孩子的血管中争夺出一针灵药,为自己保命。
萧霁的身子迅速瘦弱下去。
他这辈子死的时候甚至还没有六岁大,但是眼神里面却满是冰冷和沧桑。
他抓着那个八音盒,因为那是他这辈子受到的唯一的礼物,也是唯一一个属于他的东西。
在他短短的,六年的生命中……
实验室将他随意丢弃到了一个废弃的地下室里面,只打算等着他死去之后,再趁着他的血液还没凝固,多抽一点血。
他能看见一扇窗户,一扇一半隐藏在地下的,一半暴露在空气中的窗户。
光芒是弯曲的,就像是月亮。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月亮了。
好想,再去看一看啊。
他伸出布满了针孔的手臂挡在面前,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愈合这些伤口了——
接着他将那个八音盒抱在怀里,安静地睡了过去。
音乐声响着,他再也没有醒来。
……
那钟表原本连绵不断的咔嚓声突然停了。
就像是钟表突然卡住。
周围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静止的画面中,声音在这里都被吞噬,周围的空间似乎在向着里面挤压着,发出轻微的爆破声。
转瞬即逝。
“值得么?”
萧霁听到有人在说话,用的是一种无比嘲讽的语气。
“凭什么活下去的人是他们,但是你却要因此而死?”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在根本感受不到快乐的人生中,一遍遍轮回着感受痛苦!”
“萧霁,我问你,你觉得真的值得吗?”
原本躺在地上,已经停止了呼吸的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
只是他此时的眼睛却变成了鲜血一样的红色,他的头发也变成了血红色。
那个在临死去之前被萧霁抱在怀抱里面的八音盒中伸出了无数细长的血红色根须,这些根须牢牢地扎在萧霁的胸口,将这个血红色的八音盒和萧霁紧紧地缠在一起。
萧霁原本瘦小的身子开始生长,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而那颗在他胸口的血色心脏也开始跳动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准准地看向了萧霁所在的位置,就像是真的能够看见他一样。
“遵从你的内心,你是不是也曾感受到愤怒,为什么被用这种手段强迫对待的是你!为什么那个男人明明有能力出手相救,却只是对你视而不见!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全都是如此邪恶的,贪婪地盯着你血管里面的解药?”
血发的萧霁走到了萧霁的面前,他已经成长到了和原本的萧霁一样高,此时正在面对面对着他冷笑。
“你觉得,你甘心吗?”
萧霁看着他,默不作声。
但是血色头发的萧霁却似乎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甘心。”
那血红色的八音盒逐渐陷落进入了他的胸口,终于和他融为了一体。
“就算是我有解药,也是我需要心甘情愿地给出来,而那些卑微又可笑的人类?”
“他们不配。”
“你是谁?”
萧霁问。
“我是你,是另外一个你,一个从这辈子你的憎恶中产生出来的,痛苦的灵魂。”
“你可以叫我,血医。”
红发萧霁说出的是第二世的萧霁的ID。
“你看,虽然这个世界的人对我们这么坏,但是我却还是没有放弃他们,我真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我决定成为一名医生,去拯救他们!
他们并没有什么很大的错误,他们只是生了病,生了自私的邪恶的贪婪的病症,不管是人类还是异种,他们全都生了病。
而我的诞生,就是来拯救他们的。”
他笑着,伸出手去抚摸萧霁的白发。
“不要继续走下去了,和我一起,回到学院里面,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治愈,好吗?”
“如果你继续走下去,看见的未必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但是如果你现在止步,我就可以许诺你一个完美的,纯洁的,没有任何瘟疫的美好未来。”
血医挥了挥手。
学院里面的场景出现在了萧霁的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进来了多久,但是学院中却俨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些原本已经死去了的尸体重新站了起来,他们的头发变成了鲜红色,就像是被鲜血所浸染。
他们的身体变得坚硬,目光呆滞,就像是一群群丧尸一样游荡在学院的街道上。
在街道两侧的窗户上,萧霁看到了一张张惊恐的脸。
这些是被困在学院里面的考生。
原本已经被【解药】所压制下去的血疫再次卷土重来,因为血疫而死去的人也全都是像是活死人一样站了起来,并且重新有了神智。
他们获得了新生,并且开始疯狂地崇拜起了一名叫做【血医】的人。
而血医的长相,则是和萧霁的一模一样。
“看到了吧,学院现在已经全部陷落,大部分考场世界也已经被我控制。”
血医大笑起来。
“只要再给我一点点的时间,我就能够让整个世界上的人都被治愈。”
“所以——”
他再次向着萧霁伸出一只手。
“不要继续走下去了,和我一起回到学院吧。”
萧霁观察着自己的脸,他能够判断出这个自己的话是绝对的真心的。
“哦,还有那个男人。”
血医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不值得的,只要跟着我回到了学院,什么样子的男人都随便你挑,就算是和那个渣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都没有关系。”
就在血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周围的黑暗也越来越中,能够隐隐地听到有什么东西的爆裂声传来。
“萧霁,想好了没有,我们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我是强行进入到这个世界里面的,能够停留的时间不长。”
“好。”
萧霁点了点头。
“我决定了。”
“哦?”血医歪着头看他,脸上露出一种弯着眼睛的笑眯眯的表情。
墙壁正在向着四周塌陷,周围露出的是巨大的黑洞,只有有着门的那一面墙还在。
“那么,请告诉你,你的选择吧……”
他凑到了萧霁的耳边,吐息扑打在他的耳侧。
他的红发就像是一团炸开的火焰。
“我选择——”
第182章 大结局(二)
萧霁垂下眸子,往前一步拥住了血医。
黑暗的塌陷此时已经到了他们的边缘,萧霁看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下用力,将他直接推下了深渊。
“我选择拒绝。”
“哈哈哈哈——”
血医大笑着躺倒,没有丝毫反抗地被他推入了这个世界边缘的缝隙之下。
他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萧霁很清楚地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而此后,你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萧霁并没有答应血医的请求,首先是因为他对于血医所许诺的那个所谓的“被治愈”的世界没有丝毫兴趣。
就算是血医真的没有欺骗他,但是萧霁自己觉得自己又不是精神病,没有兴趣去做这种搞死所有人的事情。
并且对于血医的来历,萧霁也算是明白了一切的始末。
在这一世,萧霁过得实在是太惨,他心中的怨恨和那个八音盒结合到了一起,形成了血医。
血色八音盒成为了萧霁的心脏,跟随他到了下一世中。
这样在接下来的一世中,血医在最后的【堕落童话】的考场中出现,八音盒和那个世界本来的心之果融合到了一起,顺利地弄死了老师。
然后萧霁又因为救老师而死去。
这个时候血色八音盒就失落在了堕落童话的考场中。
直到上一次考试,第三世的萧霁再次进入到这个考场中,他当时是被那个白色的八音盒所吸引,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不过只是一个幌子,是血医给他的骗局。
他进入考场之后,应该是无意中做了些什么,最后将血医的本体带了出来。
在血医被带出来之前,血疫并不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但是在被带出来之后,这种疫病却开始更加疯狂地在学院中蔓延。
就萧霁刚刚看到的那些,学院里现在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但是考生们并不是不愿意回到现实世界里,只是现实世界里面的情况也未必就比学院里好。
而在学院里,起码还能喝到血疫的解药,以一个并不贵的,他们可以接受的价格。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理念不合,再加上萧霁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他想要找到关于老师的更多的线索,想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止步是绝对不可能止步的。
他必须要继续走下去。
想到这里,萧霁的目光落到了锁住他的门上。
在被血医干扰之后,原本有序的时钟已经停摆,时间线走到了这里,无法再继续向前。
而如果萧霁想要继续走下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开面前的这一扇门了。
他试了一下,但是门却被锁上了。
萧霁储物空间内也有几件开锁的咒物,但是这些咒物却好像都是失去了原本的作用一样,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打开面前的这扇门。
这扇门的门锁很奇特,并没有任何孔洞,而是只有一个圆形的小小的沟槽,很光滑。
周围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地面越来越多得坍塌下去,被周围的黑暗所吞噬,虽然刚刚血医摔了下去,但是他肯定有方法能够离开这里。
可是如果是萧霁自己摔了下去,那就说不好了,说不定他这马上就要进棺材,然后再重新复活一次。
一切都重头再来。
已经走到了这里的萧霁自然不能放弃。
和自己的第一世和第二世相比,这一次的萧霁是获得的信息最多,也是走得最远的。
他在这个轮回中,一定要看到那个最后的真相。
“主人。”
ill的声音响起来。
“请使用我。”
萧霁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ill所寄生的戒指在黑暗中闪过一丝亮光。
“请使用我来开门吧。”
ill轻声对着萧霁说。
淡蓝色的人工智能漂浮在空中,他身后长长的银发散开,就像是浓密的海藻。
他那俊美得不像是人类的脸庞上带着一点笑,但是却还是遮挡不住那下面的忧伤。
“我愿意来当您的钥匙。”
萧霁这才注意到,原来ill的戒指的形状,竟然和那个小圆孔的形状一模一样。
他试着将戒指放到门上,立刻出现了一行提示。
“是否愿意消耗咒物【妄想之环】,开启此门?”
“在开门后,这件咒物将作为消耗品被消耗。”
萧霁的动作顿住了。
但是ill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会这样似的。
他隔着空气,虚虚地握住了萧霁的手。他的上身前倾,漂浮在空中,最后一次亲吻了一下萧霁手中的戒指。
“我愿意成为您的祭品,为您开启大门。”
“因为ill,本来就是一把钥匙啊。”
萧霁现在所能站立的地方只有几十厘米的面积了,他不得不靠着门边,躲避黑暗。
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风扰乱了他的额发。
蓝色的人工智能伸出手指,似乎是想要为他抚开他脸侧的发,却只能徒然地划过。
他没有任何实体,就算是距离再近,他也永远都无法接触到他。
他握住了萧霁的手,从身后虚虚地环绕住萧霁的身子,将他手中的戒指放在了门上。
严丝合缝。
一声轻轻的开门声传来,门开了。
同时破碎开来的,还有萧霁身后的那淡蓝色的身影。
“再见了,我唯一的主人。”
“遇上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也请您,在我不在的日子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一股淡淡的光芒闪烁过了萧霁的眼前,他似乎在最后,看见了ill那张绝美的脸。
他的眼角有了清浅的泪光。
就算是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也是会哭泣吗?
最后的最后,淡蓝色的光芒不舍地围绕着萧霁转了一圈。
偷偷地蹭过他的唇,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轻轻的,不为人所知的吻。
萧霁握着破碎开来的戒指,站在原地。
门已经开了,但是他却突然间有些不想进去。
心中有中极为沉闷的疼痛感传开,聒噪着他的心脏。
他的眼中却还是干燥的,没有泪水。
比起ill,也许自己更像是一个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吧。
他踏过一地的戒指碎片,走入了大门中——
刚刚一进入,他就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咔嚓声。
他看见了另外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有一个白发头发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样子有些像是白皇帝,又有些像是重白。
他的脸在萧霁不去看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变化,又在他想要去看的时候变成他最想看到的那个样子。
他看见另外一个自己抱着那个小男孩,带着他在无边的黑暗中前行。
这里的环境和他之前经历过的那一场考试【永生之渊】极为相似。
地面上满是淡淡的灰色尘土,细软绵密。
但是这里却要更为黑暗,就连一点光线都没有。
尽管如此,萧霁却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
到处都是一样的,广阔得就像是看不到尽头的灰色平原,永远的黑暗,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好像无处不在的那些窃窃私语的小东西。
他们跟随着萧霁和这个男孩,在他们的耳边不停地诉说着什么。
可是却说出的都是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话语,一些重复的词汇,还有一些听不懂的含糊的尖锐的爆破音。
“阿白,累吗?”
另外一个萧霁问身边的小男孩。
“要我背着你吗?”
“不用不用!”
小男孩明显更懂事,只是紧紧地抓着萧霁的手不肯放开。
“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需要哥哥你来背我!”
他们就这样继续走着,不知道是走了多久。
萧霁也就一直跟着他们。
他们偶尔像是刚才那样交谈几句,但是大部分的时间却都是在沉默着前进。
黑暗让时间都被拉长了。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燃烧起篝火,篝火上面绑着身影扭曲的人。
十字形状的太阳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永生之渊,所有在这里的还苟延残喘的人却也都看到了那个可怜的人。
他的全身都被烧光,终于变成了细软绵密的骨灰,簌簌落到地下。
巨大的白色十字架沉入地下。
这个世界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哥哥,我们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男孩有时候也会这样问。
“会的。”
那个萧霁笃定地说道,他每次都这样说。
最后那一次也是。
萧霁看见自己和那个男孩被绑在同一个十字架上,周身被点燃起熊熊烈火,这火焰像是要将一切的黑暗都灼烧殆尽。
“阿白,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会带你离开。
生的炙阳永不落下,死亡将弃我们而去。
耗尽我这一身的血肉,我将会为这被永生诅咒的深渊,开一扇门。”
漫天的大火,染红了天际。
祭祀的火焰,不知名的生物的,狂热的舞蹈,就像是另外一个火热的太阳——
无数的疑问在萧霁的心中生出。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这里永远都被黑暗笼罩,这里的十字架又是一些什么东西?
自己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带着那个男孩离开。
那个男孩的样子为什么有些像是重白,又像是白皇帝?
自己是怎么认识他的,他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古怪的永生之渊中。
咔嚓声再次响起。
萧霁的视野再次消失,这次陷入黑暗中的是他自己。
他就像是一只无助的卵虫,被困在琥珀中,不管如何移动身体都没有办法从中间逃脱出来。
他大喘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像是被浸泡在了水中,他没有办法判别方向,只能努力向着一个方向游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的力气用完之前,他终于露出了水面。
入目的是一片灿灿的金光。
萧霁发现自己正从一片淡金色的水面中冒出来,这些不是水,而像是某种粘稠的东西,挂在萧霁的身上,黏黏糊糊的。
他看向周围,这里是一个形状怪异的山谷,一道淡淡的金光从中间的空洞投入下来。落在萧霁的身上,有些暖洋洋的感觉。
在金色的水面周围是一些突出水面的岩石,岩石上面生长着一层厚重的苔藓,浓重得像是盖了一层绿色的毯子,缝隙里面生长着不知名的兰草,散发着淡淡的芳香,紫色的小花随着风摇晃着。
一只长尾巴的白色松鼠一样的生物跳到了石头上,吱吱叫了两声,很是好奇地看着从水下冒出来的萧霁。
像是在看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新物种。
萧霁从水里出来,站到了一块岩石上。
之前刚刚从那好像噩梦一样的永生之渊中出来,就一下子看见这样温馨又自然的景象,连萧霁都有些感到不适应。
他脱掉了鞋子,赤脚踩在沙滩上,细白的脚踝刚好从浅浅的水中趟过。
岸上则是生长着有着很大叶子的树木,从峭壁旁边弯曲地伸展出来,接着的就是很多藤萝和杂草,遮挡住了墙壁和地面。
这里四面都是陡峭的悬崖,这一块小小的地方就像是一块人间的仙境。
“哟——来客人啦!”
一间小小的草屋出现在了萧霁的视野中,同时一个轻佻浪荡的声音传来。
长长的鱼竿甩过去。
一个带着一顶斗笠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萧霁的面前。
他的口中还咬着一根细杆,整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
“哎!等等!我艹,怎么又是你!”
萧霁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个人之前也见过自己?
“好久不见。”他淡淡地说。
“停停停,你不要和我说话!”
那个斗笠男一下子伸出手来,就要捂住萧霁的嘴。
“我不和你说话,我每次说话都说不过你。”
他努力沉思了一会,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刚刚一定是在诈我!你不可能记得我了!毕竟都已经过去389年了哈哈哈哈!”
萧霁的眉头都忍不住动了动。
好了,他现在知道自己上一次见到这家伙,是在389年前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斗笠男说道。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离开太久了,想要回来看看。”
萧霁说。
“你可别又骗我?”
斗笠男明显不相信萧霁。
“我没有忘,最近想起了一些东西。”
“啊?我不信!除非你说出我的名字来,我就信你真的没忘!”
萧霁的视线扫过他斗笠上绣着的小字。
“白泽?”
“啊?你竟然真的没忘!”
白泽大惊失色。
头上的斗笠晃了晃,掉下来,露出了下面的两只白耳朵。
“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让你进去!我可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萧霁安抚他。
“我不进去,我就是来专门看你的。”
他想了想,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了几件咒物。
“给你带的礼物。”
“呜呜呜!小乌鸦你真好!”
青年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得到了这样的宝贝喜不自禁,抱着萧霁蹭了又蹭,然后就去玩咒物去了。
萧霁则是暗自揣测着他的身份,走入了草屋中。
从刚刚青年口中的,不让进去,可以看出来。白泽真正的身份应该是一个守门人,他也不是人类,而是像是一个异种,或者是神兽。
从他的名字白泽中就可以看出来,白泽是山海经中所记录的一种异兽。
“等等!你不能进来!”
白泽的一下子就放下了手中的咒物,这个守门人的智商明显有些不行。
他挡在萧霁面前,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当初萧霁从这里走的时候把这家伙骗得有多惨,以至于现在都还有后遗症。
如果当初萧霁离开的时候,知道自己还要回来,那他就应该不会把人骗得这么惨了。
“我只是想要休息下。”
萧霁说道。
“这里除了这件小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休息啊。”
白泽思索了一会,最后只能点了点头,抖了抖身后的蓑衣。
“那你不要乱动哦,我里面的可都是宝贝!”
萧霁点了点头,躺在床上却根本没有睡意。
他将这件草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但是却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能够“开门”的东西。
他如果想要进去更内部的地方,显然是需要别的东西。
不过这里的空间如此狭小,既然不在草屋里面,那么唯一的选择应该就是在——
萧霁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外面追着一只咒物飞鸟追得不亦乐乎的青年身上。
他身后一直穿着蓑衣,是不是为了隐藏些什么。
这样想着,萧霁从手中取出了一件咒物。
【风女神的呼吸】
在6×6的水平范围内制造出一股风,强度为7级。
凭空出现了一股巨大的风,直接将原本在跳在空中的白泽吹得一个趔趄。
但是不知道他身后的蓑衣是什么做的,这样都一点都没有掉落。
“你的身后,有东西露出来了。”
但是萧霁自然也不会就这样放过机会。
“啊?”
在白泽还在茫然抬头的时候,他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在他的蓑衣下面,青年的后背上有着一颗巨大的圆形的红色宝石,顺着脊椎镶嵌在其中。
就像是一个——
开门的按键。
萧霁直接就点了下去。
就在他的手落在上面的瞬间,白泽就感知到了。
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了一瞬,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
白泽脸上的表情变了。
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萧霁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乌黑的眸子了,手还放在他的后背上。
“这是我唯一的路。”
萧霁说道。
“除了这条路之外,我无路可走。”
从山顶上开始往下流淌金色的液体,将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琥珀一样的固体中。
世界崩塌,萧霁身边的青年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淡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大,直接笼罩在了萧霁的全部视野中。
接着那金色褪去。
所有的一切峡谷,草屋,花草全都消失不见。
出现在萧霁面前的是一副巨大的,几乎看不清楚全部有多大的白色动物骨架。
有血红色的蔷薇花从地上生长出来,缠绕在这骨架上。
这异兽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久,就连肉都已经完全腐烂得一点都不剩下了,只有无数的蔷薇花缠绕着,盛开在上面。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用蔷薇花组成的巨大怪兽。
萧霁围着这骨架走了一圈,在它口中的位置找到了一颗巨大的琥珀珠子。
在珠子里面赫然就是他刚刚进入的那个花草繁盛的峡谷,就连草屋都一模一样。
看到这里的时候,萧霁也明白了。
恐怕原本这里守门的应该是这异兽,也就是白泽的本体,但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所以异兽也死掉了。
他刚才看到的,恐怕就是异兽白泽的一缕魂魄,缠绕在这琥珀上,继续守卫着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萧霁却听见一道轻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
“我知道你已经全都忘记了,之前说的话,也都是骗我的。
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几句,哎,我真是操心的命!
永生之渊一共有三层,其中最外面的一层【戒律之地】已经彻底陨落了,就连守门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第二层【惩戒之地】,就是你之前看见的那个到处都是十字架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守门人很多,都疯疯癫癫的,最喜欢把人架在火上烧。
我呢,是第三层,【纯白之地】的守门人,你如果继续往前走,就是纯白之地了。
既然你已经通过了我这一关,那我就不拦你。
可恶,如果小爷我的肉身还活着……怎么会……”
“谢谢。”
萧霁没有听他继续絮叨,直接向着前面的黑暗中走去。
“喂喂!你一定要小心啊!这次里面的情况可是和你之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的情况大不一样了!”
在他的身后,白泽的残魂还在不停地提醒着他——
萧霁明明是向着黑暗中走去,但是身边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就像是走入了一个昏暗的火炉中一样。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温度却是从40摄氏度直接下降到了零下,如果不是萧霁现在的体质远远超过普通人,就光是这样,他就走不下去了。
他继续往前走,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温越来越诡异,甚至还时不时有大风和大雨落下,无比真实的落在他的身上。
但是萧霁却一直都没有停下他的脚步。
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入目的全部都是黑暗,黑暗,永远的黑暗。
在他进入到这场考试之后,萧霁就没有吃任何食物,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感受到饥饿。
他只是一直一直地走着。
在这场考试中没有主线任务,也没有时间限制,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他还有力气,他就可以继续。
直到他走到了路的尽头,或者是,死亡。
到底是过去了多久?
萧霁也不知道了。
他觉得至少应该有一个星期,或者是一个月,要不然就已经是走了整整一年,十年。
当他觉得自己走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坐下来休息一下,看着远方的黑暗中发一会呆,然后站起来继续走。
或者是闭上眼睛,直接躺在黑暗中睡去。
这里没有危险,所有的危险就在这黑暗中被杀死。
因为永远的黑暗才是最可怕的危险。
永生之渊的第三层是【纯白之地】
可是真可笑,在这样的充满着无边黑暗的地方,怎么会有纯白之地呢?
这里不要说白色了,就连一点其他的颜色都没有,只有黑色。
萧霁有些想念那个白头发的小男孩了,如果他在自己身边的话,自己应该更能坚持一点吧。
人类终究还是脆弱的生物。
如果身边有比自己还需要保护的人,就会更加坚强一点吧。
就在萧霁走到觉得自己的视力,听力已经退化的时候。
他突然在耳边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哥哥,欢迎回家!”
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就像是炸雷一样在萧霁的耳边响起。
“你……”
萧霁清了清嗓子,勉强从喉咙里面发出一点颤抖的声音。
“你是……?”
“我是阿白啊!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随着孩子的话音落下,萧霁的眼前居然真的出现了一点白光,接着,这白光就像是被撒出来的墨水一样,在萧霁的眼前散开。
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就出现在萧霁的面前,他的长相就是和萧霁之前见过的那个小孩子一模一样。
“阿白?”
萧霁的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被他拉着进往里面走。
“哥哥!呜呜,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重白拉着萧霁的手,走到了一幢居民楼里面。
这幢楼萧霁的印象很深刻,正是他和老师曾经居住过很久的那幢公寓楼。
后来老师离开后,萧霁又一个人在那里居住了很久,而现在,这幢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公寓楼居然又出现在了萧霁的面前。
他跟着拉着自己手的小男孩,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楼层。
等站在楼梯间的时候其实萧霁的内心就有了某种预感,当打开门的时候,萧霁心中的这种预感到达了顶峰。
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似乎正在专门等待萧霁。
他伸出一只手,对着萧霁说:“欢迎回家。”——
当萧霁在桌子前面坐下来的时候,面前就已经摆放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一个水果蛋糕,正在散发出淡淡的甜蜜香气。
【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那生日蛋糕上写着。
萧霁的脑海中都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原来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吗?
又是一个平安夜……
不过自从他的十六岁生日以来,他已经有八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他坐下来,阿白笑闹着要他抱着,老师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们。
一会他站起来,去厨房里端来了几盘菜。
色香味俱全,在见识到之前,萧霁也从来都不相信老师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做菜。
在生日快乐歌唱完之后,萧霁吹灭了蜡烛。
灯灭掉了。
等到在打开的时候,阿白问萧霁他许了什么愿望。
萧霁勾动了一下嘴角。
居然流露出一个类似于微笑一样的温柔表情。
他看向坐在自己对面,身上带着烟火气的老师。
“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愿望。”
他许愿让这一切都变成真实,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虚假的梦境。
当那块蛋糕放在他的面前的时候,萧霁却摇了摇头。
“哥哥,为什么不吃蛋糕呢?”重白问道。
萧霁却还是摇头。
他的眸色渐渐冰冷了下来。
“哥哥,为什么不吃……蛋糕呢?”
可爱的男孩又问了一句,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无比。
皮肉开始一块块掉落。
他看起来就像是在下一秒就要直接将蛋糕塞进萧霁的嘴里。
萧霁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
“哥哥!!!吃!!!蛋糕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疯狂的尖叫声,阿白头顶的头发带着一块块头皮和血全都掉落了下来,他全身的皮肤和血肉都在不停地掉落。
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就从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孩子,变成了一个浑身血红色的,血色骷髅。
小骷髅的手中还拿着那块蛋糕,他的头发和血肉掉落在了那块蛋糕上,砸进了奶油里。
“哥哥~吃,蛋糕啊!”
在沙发上的老师,还有这公寓楼,全都发生了恐怖变化,活人全都变成了骷髅。而这公寓楼的地面也开始塌陷,颜色也变成了就像是鲜血一样的红色。
墙面开始掉落,露出里面就像是一道道脉络一样的神经。
地面上开始出现蠕动的大洞,萧霁控制了一下自己的位置,防止自己掉落下去。
这幢公寓楼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了一双双眼睛,这些眼睛都转动了一下,对准了中间的萧霁。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里面都是满满的贪婪。
“你不吃……那我就……吃啦!”
这幢公寓楼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公寓楼,而是一只巨大的全部由眼球组成的怪物,只是之前因为幻境,所以无把它当成了公寓楼而已。
萧霁从窗口一跃而下,这些眼球身后伸出长长的管子,居然想要去抓到萧霁。
“不要跑!不要!”
它们口中嚷嚷着。
但是都被萧霁手中的清道夫给打掉。
萧霁在半空中,看向周围的这个世界。
这里虽然名字叫做纯白之地,但是却已经和纯白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这里唯一的颜色,就是鲜血一样的红色。
到处都是,铺天盖地。
在这鲜血一样的红色下面,是无数蠕动着的可怕怪物,它们的形态各异,但是都极为丑陋。
倒是和萧霁之前在童话镇中所看到的那些被感染的童话镇的镇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长相奇形怪状,都极为恶心丑陋,身上有些还或多或少地保留着一些身为人类的特征。
而这些怪物的下面,则是一层层的,在轻轻颤动着的血色骷髅,这些骷髅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在有的地方已经累积成为了小山。
并且这里的空间也并不算小,萧霁估计这里的怪物至少有上万只,或者更多。
在此时,所有的怪物都像是被萧霁所吸引。
它们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多久没有见到过活人了,所以一闻到味道,就全都向着萧霁的方向跑来。
其中还有能飞翔的,有着血色双翼的巨鸟。
萧霁在空中的下落姿势一顿,脚下的圣米迦尔推进装置发力,在空中调转了方向,错过了第一波的怪物。
紧接着就是第二波,萧霁抓住了一只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怪鸟的脖颈,坐到了它的身上。
在他的身下,无数怪物就像是被吸铁石所吸引的铁砂一样,向着萧霁所在的位置涌来。
他们甚至形成了一只巨手,直直地抓向萧霁。
萧霁用力一抓身下怪物的翎羽,控制它向着更高的方向飞去。
在这巨大血色空间的中央,有着一根倒树着的钟乳石柱,极其粗大,而在柱子的上面,则是似乎有着什么人。
萧霁控制着怪鸟飞了过去,在路过的时候,直接落在了上面。
在看见那石柱中人的一瞬间,萧霁的心脏就猛得跳动了起来……
第183章 大结局(三)
那里面的人,正是萧霁的老师!
或者说,是一个和萧霁的老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过分冷峻以至于显得锋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根钟乳石柱是半透明的,而老师就在里面。
一个白色的长长的管状的东西从他的头顶插入,而后导入到了上方的墙壁中。
那些怪物似乎对着石柱中的人有着天生的畏惧感,在看见萧霁去到了那里之后,怪物虽然还有骚动,但是却也再也不敢去攻击萧霁了。
萧霁用罪刀插入到钟乳石中固定住自己的身体,紧接着隔着那半透明的钟乳石仔细地看着其中的人。
萧霁看人向来很准,并且他的心中有着一种莫名的预感。
那就是现在被封在钟乳石中的这个人,就是他的老师!
萧霁试着想要破坏掉钟乳石,他用罪刀在钟乳石上刻画着,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大洞。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在钟乳石的另外一边,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确定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穿着一身燕尾服的鬼爵漂浮在空中,脸上的鬼怪面具格外阴森——
“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霁知道鬼爵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包括那些老师故意隐瞒他的事情,鬼爵都知道。
“这可就说起来话长了。”
鬼爵居然叹了一口气,用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要知道真相,但是有时候真相却不如谎言动听。”
萧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现在的样子已经彻底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想要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你知道【鬼潮】吗?”鬼爵开口。
“这个世界远远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们之前参加考试的那些考场世界,你所谓的现实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着的世界。
【鬼潮】则是一种可能随机出现在任何世界里面的现象,鬼潮每次出现时候的形式都不一样。但是都会导致最后的世界性的大灾难,最后造成世界毁灭。”
“而在鬼潮之后,因为受到这种奇异能量的影响,所以也会出现一些身上有着特殊能力的人,这些人就是异种。”
鬼爵的手指指了指老师,又指了指萧霁。
“比如说这个家伙,再比如说——你。”
“面对鬼潮,人类的力量是薄弱的,只有异种才能对抗鬼潮。为了生存,人类不得不依赖于异种,并且提升他们的身份和地位。
最大的一次鬼潮爆发的时间是在大约两千年前,那次鬼潮是以一种名为【诡异】的生物出现的。
那个时候的全部人类世界都不得不联合了起来,共同对抗诡异,但是到最后,存活下来的人类世界也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
如果接下来的几百年,甚至是一千年内再有鬼潮爆发,那么几乎全部的人类世界都会被毁灭。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当时最为强大的异种,还是这位,也就是你的老师。
他主动站了出来,在他的提议下,修建了永生之渊。
设立了三层防卫,并且自己自愿放弃了自由,用自己的力量来封闭掉了鬼潮的入口。”
鬼爵又指了指下面的那些怪物。
“你是不是以为那下面有陆地?”
“其实没有,在鬼潮没有爆发出来的时候,那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但是现在,两千年里面鬼潮所诞生的怪物,却已经将这个黑洞填满了。”
“只是因为这家伙现在还在这里,用自己身上的力量供应着这山洞周围的屏障,所以这些鬼潮里面的怪物们才不敢出来。”
“但是大约是在三四百年前,又一场鬼潮爆发了,这场鬼潮爆发的规模甚至比之前的那次还要大,并且鬼潮这次是以一种名为【血疫】的疾病来进行传播的。”
“鬼潮是有着自己的思想的,在被人镇压了这么久之后,它们主动地选择了这种方式。因为这种方式很恶毒,你的老师——也感染上了这种名为【血疫】的病毒。”
“所有感染上【血疫】的生物,在死去之后,都会变成【血疫之主】的仆人。如果是你的老师也被感染,按照他之前的实力,整个人类就全都完蛋了。”
“所以说,为了让人类不完蛋,所以你的好老师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些前提条件全部说完。
等鬼爵说到这里的时候,萧霁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为了不让自己被完全感染后变成最为强大的怪物,老师需要自杀。”
“是的。”鬼爵耸耸肩。
“但是你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自杀。他死不了。”
萧霁接上了鬼爵的话。
“所以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能自己动的……刀。”
萧霁举起了手中的罪刀,看见了在上面闪烁着的一点寒芒。
“我就是那把被制作出来的刀。”——
“是的,你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异种,你可以感受到你的身体和别的异种不一样。
你有着强大的恢复能力,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剥夺你的锋刃。
你聪颖,美丽,任何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
只有一点,在当初制作你的时候。你的老师选择去掉了你感受所有正面情绪的能力。”
“他说,他希望你只要做一把刀,一把目标明确的,不被任何东西所感染的刀。”
“快乐会让人生锈,你不需要任何正面的情绪,你只需要完成你所做的事情。”
“毕竟是在他的计划中,在顺利地杀死了他之后,你身为一把凶刀,也是要为他陪葬的。”
萧霁的手抓紧了自己胸口的无心之玉。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什么?”萧霁皱起了眉头。
鬼爵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并不像是之前的那样疯癫,而是低沉的,带着些许温柔和无奈的。
“因为一个人出现了。”
“在他将你制作出现的一瞬间,他的人格分裂了,他坚定的意志开始扭曲了。”
鬼爵靠近了萧霁些许,抓住了他的一丝头发,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他脸上的恶鬼面具破碎开来,露出下面那张白皇帝的天真,又虔诚的脸。
“是我。”
“我是因为要来爱你而出现的。”
少年悄声说道——
“你老师的情况很复杂。”
鬼爵继续说道,他说起中间沉睡着的那人的样子,就像是在说着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他沉睡了太久,并且他的身上的力量过于强大。”
“越是强大,就越是接近疯狂。”
“而后来,他发现了一种让自己的疯狂缓解的方式,那就是将这些疯狂分裂出去。
我算是他的第一个人格,也承担了他最多的疯狂。”
“而白皇帝则是三百年前,他制作你时分裂出现的。”
“在他将你制作出来之后,就将你送了出去,因为刚刚出生的你,是杀不了他的。
他需要磨炼你,将你彻底化成一把噬主之刃,然后再来杀了他。”
“你老师有一种能力,能够为每一个人格都构建出一具意识的身体。也就是我现在这种。但是这种只能保持短暂的实体化,并且不能距离他的本体太远。”
“因此他还亲自制作出了一具分身,分身有着他六分之一的力量。在你离开的同时,他也跟随着你离开了。
这就是你的那个“老师”的来源。”
“你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也应该看过了你全部的三世。第一世的时候,他是最心狠的,他知道你不会死去,就放任你不管。
但是一个意外却发生了,那就是在当时制作你的时候,因为身为制作者的老师当时已经被血疫所感染。
所以在你的“心”中,也没埋下了血疫的种子,那是最深最恶毒的种子。你第一世死之前的怨恨滋养了他。
在第二世的时候,你的老师就开始尝试着主动接近你了,其实在白皇帝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他就全都知道,他已经输了。
他开始尝试着对你好,但是这却是一个悲剧,你应该也看到了,在最后,从你身体里面出现的血疫杀死了老师。
你又用自己身体里面的血救了你老师,所以你死去了。
你身体里面的血脉很特殊,有了这种血,你就永远都不会感染上血疫。
但是一旦你身体里面的这种血被抽干净了,那你就会死。
所以第二世的时候,你死去了。”
“而你的老师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第三世的时候,他对你就十分冷漠。”
萧霁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老师对自己总是很冷漠。
他只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接近会导致和上一世一样的结局。
“你每一次的死去和重生之前是有着一定的时间差的,所以才过去了这么多年。”
“但是你的老师却已经支撑不住了,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这是因为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体内的,已经即将爆发出来的血疫。”
“在这三百多年间,他丢失掉了很多东西,他的身体,他的记忆,甚至是,他的灵魂……”
“他是修罗,也是死神。
你只有他一个老师,他也只有你一个学生。
他将自己的手臂割下,为你做了一双咒物,也就是你手中的刀。他用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为你凝聚出了一把钥匙,就是妄想之环。”
“还有很多……哦,总是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家伙,段闻舟好像也是我们的一部分,不过他的脑子实在是太蠢了,实在是不想承认啊。”
萧霁花了一段时间来理解自己面前所遇到的事情。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己眼前的男人,他的父亲,他的制造者,他的引导者,他的第一个家人。
……他注定要杀死的人。
“好像还有学院的事情没有很你说清楚。
异种学院也是当初人类联合起来为了反抗鬼潮所创建的组织,当年是不管人类还是异种都可以加入到学院中的,并且异种学院也根本就不叫做学院而是叫做人类异种联合同盟体。
但是在你的老师镇压下鬼潮之后,人类就对于异种刀匕相向。
你的最后一个世界【异种收容所】的世界观你也看到了,基本上就是那个样子的针锋相对。
于是渐渐的,异种就隐藏了起来,并且只在暗中活动。只是每年都会选择异种进入学院中,并且对他们进行训练,目的就是为了迎接下来的鬼潮做准备。
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异种因为是受到鬼潮的影响所以才产生出来的,所以当异种其实也是有着能够异变成为鬼潮中怪物的可能性。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学院中设定了【异化度】和【考生倾向】这种设定值,只要检测出考生有异变的风险,就立刻发出警报,并且派出人员进行处理。
学院的规则制度已经运行了很多年了,一般来说不会有问题出现。
除非遇上了,鬼潮……”
“学院最初的设计,你的老师也参加过。是第一批的建设成员之一。后来他的身份被后面的考生神化,成为了他们口中的【燧父】,也就是永生会社团所信仰的神灵。”
“那纯白之主呢?”
萧霁这样说着,但是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鬼爵笑起来。
“那自然是经过我的经营而出现的,纯白之主是一个意向,而不是一个真真切切存在的神灵。你可以说纯白之主是你的老师,因为从宏观上来看,我们都是他。”
“你也可以说纯白之主是我,因为这个名字是我想出来的,也是我推广开的。你也可以说他是白皇帝,是别的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毕竟在这个时候,相信点什么总比不相信什么要好得多。”
“哦对了,关于你的老师究竟是自己把自己切成这么多份的,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萧霁却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可以给我解释很多东西,但是我并不关心。”
不管之前是发生了什么样子的事情,有着多少的误会和巧合,但是当萧霁来到这场考试开始……
或者说,是当他被创造出来的一瞬间开始,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只剩下了一件。
来到这里,杀死那个,他注定应该杀死的人。
鬼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如果下面的那个人死了,他也会一起跟着死的觉悟。
“所以,你会动手,对吗?”
“我之前在考试里面问过你一次,要不要去拯救人类,你没有正面回答我。”
萧霁没有回答他。
他的回应是举起了手中的罪刀,深深地刺入钟乳石中。
这把用他的老师的替身的骨头做成的刀,似乎本来就应该用在这里。
包括罪刀生机之后那新出现的一条概率低到可怜的立即斩杀特效,当他刺下的时候,也一定会被触发。
他生来就是要来做一把刀的。
做一把能够杀死他的刀。
刀不需要感情……
萧霁挥舞下一刀继续刺穿钟乳石的表面,但是视线却模糊了。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刀是不需要感情的,可是老师,你为什么不干脆将我的感情全部剥夺。
而是让我能够流泪?——
当刀锋主动切到了男人的身侧的时候,萧霁已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他看着自己身前的这个闭着眼睛的男人,没有任何犹豫的,刀就抵在了男人的胸口。
只要杀死了他,他的任务就全都完成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目的也全都完成了,他就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所以,你为什么下不了手?
他已经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但是他的手却还是在颤抖。
“动手吧。”
他的眼前恍惚了一瞬,他看见老师睁开了眼睛,血红色的眸子注视着他。
“你不应该犹豫的,你之前从来都没有犹豫过。”
“我不想杀你。”萧霁听到自己说。
“但是你必须这样做。”
男人的目光很冷,但是也很坚定。
“否则,等到我被血疫控制,就是整个人类的末日。”
“可我不想杀你。”
萧霁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手中握着的这把罪刀,罪恶,罪恶。
人活在世界上,谁的身上没有过罪恶,为什么有罪的人就一定要死?
“我们都没有选择,这是你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决定的宿命。”
“就算你和我这样说,我还是不想杀你。”
萧霁也觉得自己近乎有点无理取闹。
但是他却还是这样说了。
第四遍。
“我不想。”
老师的目光温柔了下来。
“萧霁,你这样,终于有点像是人类了。”
“我不想你死。”
萧霁抓住了老师的衣袖,四根手指,颤抖的手指。
他是一把不合格的刀,他在抗拒他的主人要将他插入自己的胸口。
“别闹。”
老师轻声说道。
“杀了我,萧霁。”
老师对他命令道,就像是他之前一样。
“我……”
“杀了我。”
刀锋没入胸口,一直没入到了齐柄。
萧霁的手,那冰冷的,永远稳定的手终于也颤抖了起来。
“对不起……”
“我自觉对得起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你。”
他听见他的老师说道。
为了他的计划,萧霁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牺牲品,他的正面情感被剥夺,从来都不曾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他的老师,其实也是在利用他,逼迫他做出自己最不想去做的一件事。
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抚摸一下萧霁的耳朵,但是却没了力气。
老师的眼睛闭上了,又或者,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萧霁的幻境。
其实他一直都在沉睡着,根本就没有醒来。
萧霁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罪刀就插入在老师的胸口。
一股淡淡的暖意从老师的胸口传出,流淌到了萧霁的身上。
他现在还不知道那里不一样了。
……在顺利地将他杀死之后,老师最后将在创造萧霁时的正面情绪还给了他。
这是他最后的礼物和补偿。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在萧霁的耳边炸响。
但是萧霁却都毫无所觉。
在觉察到那个压制他们的男人终于死去之后,在这鬼洞中全部的怪物全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疯狂冲撞着头顶半透明的防护罩,想要离开这里。
虽然老师死前已经将全身大部分的力量都放置到了防护罩中,但是这些怪物冲撞的力度却很大。
很快,他们就要离开这里。
去往外面,去侵占更多的世界。
而数量如此众多的怪物,人类,又真的能抵抗吗?
老师,你的牺牲,真的是有价值的吗?
萧霁松开了手,任由自己的身影向下坠落,直直地落入到了血红色的怪物的巨口中。
他仰头,最初的时候还能看见老师所在的那根钟乳石。
渐渐的,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个黑点,消失在无边的血红色中——
学院时间一个月后……
异种学院,礼堂直播,论坛板块。
【救命啊!我都来我们学院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学校还有礼堂这种地方!】
【笑死,我也是,竞技场和食堂在哪里我倒是清楚得很】
【等等,话说我们这次直播是要干嘛啊,我刚从考场出来,现在还一脸懵逼】
【那么大的横幅你都看不见?好家伙!你原来是个瞎子?】
【就是说……这是来举办我们学院的院长的授权仪式啊!】
【?什么院长?我们异种学院都要有院长了?!】
【出售【解药9.0】,价格500血腥点,有意者私聊!(PS:预祝告死鸟的院长授权仪式顺利举行!)】
【是啊!告死鸟嘛,你怎么连这事都不知道?】
【等下,怎么好好的,突然要有院长了】
【他们让我们投票了吗?我们的权利没有得到保证啊!】
【?你在学院里和我扯什么人人平衡呢!这次可是伊甸园,永生会和纯白蔷薇三大社团联合推荐,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其他的社团,这院长告死鸟不当还有什么人能当?】
【就是之前那个导师第一名的那个?】
【要打仗了你不知道?之前学院里的那个氛围,简直人人自危好不好!怎么过了段时间就有人不记得了?】
【怕什么,本来也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是要死,血疫那种东西,我们学院里面的考生最不怕了】
【你要不是仗着有解药,你敢说这种话?】
【最新消息,原来药师枭,就是告死鸟的马甲!如果没有我们的院长大人为你研制的解药,你现在说不定早就变成外面的那些活死人大军里面的一个了!】
【告死鸟yyds!】
【出售【解药9.0】,价格500血腥点,有意者私聊!(PS:预祝告死鸟的院长授权仪式顺利举行!)】
【院长大人我爱你!!】
【哈哈哈你们谁还记得,当初告死鸟刚刚来到学院那会,还被人叫做花瓶来着】
【我们院长大人就算是花瓶,那也是最硬的那个花瓶!】
【你们这些人,马上就要开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你们能不能有点忧患意识啊!!血医的大部队就算是战斗力不强,但是打起来还是很麻烦的!】
【路上你走错区了吧,我们这里是闲聊板块,你要是想要讨论去新增的军事板块,那边已经都快要吵翻天了,我们就在这里八卦八卦,毕竟要是打输了全人类一起死呗!有这么多人陪葬,我怕什么?】
【军事板块太卷了救命,现在就连第四次进攻计划都已经写好了,就等着告死鸟这个院长一上任,就马上投他的邮箱】
【说起来告死鸟也真强,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把全学院几乎全部的社团都召集起来的……】
【我不关心这个,我们来讲点八卦的!哎,听说了吗?告死鸟好像和饕是一对啊,上次海棠新闻社出了整整一个板块的他们的八卦消息,把他们从衣服到吃饭时候耳朵小动作都分析了个遍,救命我磕到了!这对太甜啦!】
【我站院长大人是攻!这对啊,这对是高冷禁欲攻×蠢萌漂亮受!】
【哈哈哈哈哈是滴!告死鸟太强了,饕能压住吗?/狗头】——
在礼堂中,坐在首位上面的萧霁微微点头示意,接过表示着院长身份的授权文件。
将聘任书颁发给他的是一位有着一头银发的俊美男人,他的胸口佩戴着一只咬住自己尾巴的白蛇。
这是怪物协会的成员,也正是饕那位素未谋面的导师,水银之蛇。
在得知学院出了事情之后,很多原本已经离开学院的导师,也返回到了学院中。其中就包含这位休了超长时间婚假的一级导师。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时候,都很看得清楚,如果输了战争,他们就全都要死。
还不如现在就出来打一场,就算是死了也算是没白死。
“告死鸟,这是个幸运的ID。”水银之蛇说道。
“谢谢。”
萧霁站起身来,走到演讲台前。
他的声音冷淡,平静,没有一丝感情,平稳得就像是在诉说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们会赢得接下来的这场战争。”
“为了人类,为了异种。
也为了我们的爱人,家人和朋友。”
“为了这个世界上有人仍旧能在朝阳升起的时候欣赏。
也为了在我们死去之后,有人能将我们埋葬。
我们流血,我们哭泣,我们相爱。
我们是异类,我们也是人类。”
“我们将在战争去取得胜利,为了活下去,血战到底。”
台下的掌声轰然响起。
萧霁被闪光灯照射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见段闻舟在下面开心地鼓着掌,眼神亮晶晶的。
影猫就像是一条长围脖一样围在他的脖子上-
在一个月前,萧霁虽然摔入进入到了鬼潮之中,但是却并没有死去。
因为就在那个时候,系统提示他,他的最后一个天赋被触发了。
每一位考生都有着最多三个天赋。
萧霁的第一个天赋是【真爱告白】,能够让在他主动告白后获得一个技能。
第二个天赋是【纯白之血】,能够让他免疫血疫的侵袭。
第三个天赋是【永生轮回】。
其实学院里面的天赋也是根据考生自己的异能激发情况进行判断的,而正是这个永生轮回的天赋最后救了萧霁。
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ID【告死鸟】的由来。
他是死亡的宣告者,他是死神的宠儿。他掌控死亡,他飞离死亡。
在最后,是段闻舟强行地进入到了萧霁的记忆之井中,将他救了出来。
等到顺利完成考试的时候,萧霁因为有着天赋的缘故,倒是没有受到多重的伤。
但是段闻舟几乎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个遍,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恢复能力厉害,他早就死在了考场里——
萧霁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因为完成最后的那一场考试,提升成为了导师。
思考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成为学院的院长。
既然老师已经死去了,那么他就要让老师的死是有价值的。他决定带领学院里的异种,并且联合全世界的人类,一起应对眼前的这一场重大的危机。
他想要成为院长也也没有花多大的功夫。
他自己本来就是伊甸园的会长,纯白蔷薇社团原来一直都在寻找的那个纯白之子,在看过了萧霁身上的纹身后也确定了他的身份。
永生会那边,则是萧霁用了一些手段,让他们的预言,展示出了有利于他的结果。
这样一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经营,萧霁终于成为了异种学院的院长。
夜晚,有人敲响了萧霁这任新晋院长的房门。
【怎么,这么快就有人要来爬床了?速度挺快啊。】
鱼在萧霁的脑子里有些暧昧的笑。
萧霁将面具从自己的脸上摘下来,塞进了储物柜里。
这件曾经在【异种收容所】里面丢失的咒物,也被人送回到了他的手上。
门外传来的是段闻舟的声音。
“萧哥,你睡了吗?”
萧霁起身下床,去开门。
段闻舟的手中端着一杯牛奶,还在冒着点点的热气。
“睡前喝牛奶对身体好哦。”
段闻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萧哥。
穿睡衣也好好看!
可恶,不过居然露胸口!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得找个机会和萧哥好好说一下!
萧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好看!
被多少人觊觎!
段闻舟在心中打着小算盘,但是脸上却一点都展现不出来,那叫一个乖巧可爱。
萧霁接过了牛奶,放在桌子上。
然后继续工作,他在修改最终版的宣战书,等到明天早上,这场关乎人类命运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获胜者,拥有一切。
战败者,只有死亡。
段闻舟在旁边看了一会,直到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萧霁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温热的牛奶被段闻舟递给萧霁,是他刚刚热好的。
“谢谢。”
萧霁接过。
段闻舟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喝完,刚要开溜,却被萧霁抓住了手腕。
“饕,你是不是喜欢我?”
段闻舟:!!!我艹!
当你从幼儿园开始暗恋的人突然问你是不是喜欢他这个时候你应该怎么办?
直接说是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很舔啊!!
救……救命!
还不等段闻舟回答,萧霁就已经从他的脸上获得了答案。
他放下牛奶杯,轻轻叹了口气。
他早就已经知道的,鬼爵当时曾经告诉他,老师的所有分身都是喜欢着他的,其中当然也包括……段闻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老师被他杀死之后,鬼爵和白皇帝再也没有出现,但是段闻舟却还是好好的,除了为了救他受了伤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过无所谓了。
萧霁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带着牛奶味道的亲吻。
段闻舟:!!!!
他的脑海内疯狂翻腾,但是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别说是段闻舟只有十个人格了,就算是有十四个人格都不够用!
萧霁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生出了一阵淡淡的,类似于愉悦一样的感觉。
他终于能够感受到正面情绪了,他正在努力适应这种感觉。
他自然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清淡的微笑。
一个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快乐的微笑。
原来活着,能够微笑,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我不懂爱情是什么,但是我会去努力弄懂。
我会学着微笑,学着幸福,学着如何去做一个正常人。
学着,如何去爱一个人。”
“所以,饕。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萧霁仰头在他的侧脸上亲吻了一下。
“如果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能试着去爱一个人,那这个人只能是你。”
“我我我……愿意!”
段闻舟字正腔圆地回答,结果不小心回答得太急咬到了舌头,脸一下子就红了。
萧霁就又笑了。
他的眼睛微微弯起,色泽浅淡的眸子里面寒冰破碎,只剩下柔软的春水,将段闻舟溺毙在其中。
“那就请,多多指教了。”
“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蔷薇花。”
段闻舟说道。
“白色的那种,很漂亮。”
他原本浅褐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里面多了一丝不属于原本段闻舟的癫狂。
段闻舟——或者说是鬼爵,低头在萧霁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正咬在一朵盛开的蔷薇花纹身上。
纯白蔷薇这个社团的名字,是因为当时萧霁出生的时候,在他的身侧刚好有着一簇盛开的,纯白的蔷薇花。
【白皇帝:鬼爵,可以不可以让我出去呀,我也想亲亲萧萧】
在段闻舟的意识中,白皇帝的声音弱弱地传出来。
【白皇帝:我看你们好像亲得很香的样子……】
【鬼爵:你还没长大,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亲了】
鬼爵不耐烦地敷衍他。
【段闻舟:气死了气死了!!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回事!明明这是我的身体,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反客为主了!】
【段闻舟:萧哥明明是被我送的热牛奶给打动的!!】
【ill:是我提议给萧哥送热牛奶的,这样说的话我岂不是也有份?】
【鬼爵:还好你没有把那九个小鬼放出来,不然整天吵吵得我脑仁都疼了,这个有没有屏蔽功能啊】
【白皇帝:鬼爵你骗人,我之前是小孩子的时候萧哥也经常亲我的!小孩子也可以!】
【老师:……(欲言又止的沉默)】
【老师:算了】
是的,现在在段闻舟的脑海中,突然多出了四个人的意识,也就是加上他原本的九个人格,现在他足足有十四个人格在一个身体里。
这可是无比热闹了。
【鬼爵:反正谁出来那个老不死的都不准出来,我辛辛苦苦安排的布局,就是为了能和我的小花朵安安静静地生活在一起……你们这些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本来应该是我自己占据饕的身体才对!】
【段闻舟:???你是不是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该死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给我做的手脚!】
【鬼爵:这里呆不下去了,你赶紧去买个意识转换器和人造人体,把我转出去,我要被吵死了】
【老师:……其实是我做的。】
【鬼爵:???】
【段闻舟:!!!】
【白皇帝:……?】
【ill:果然是这样吗?我之前猜到了一些。】
【老师:总之……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也不错。】
【老师:放弃掉所谓的责任,也不用在意什么后果。做想做的事情,爱想爱的人。】
【白皇帝:所以……所以……我们要怎么和他说原本他的一个爱人结果分裂成了五个这件事啊!】
窗帘摇动着,台灯的灯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到了墙壁上。窗外的警卫哒哒地走过,桌面上的宣战书闪烁着鲜红的色泽。
他们走到现在这一步,实在是太不容易。
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天堑,向着彼此靠近的每一小步,都要感谢命运的垂怜。
明天的他们就要去往战场,去迎接那一场关于整个人类灭绝命运的可怕战争,但是至少今夜他们可以彼此如此亲密地亲吻、相拥。
他们现在是属于彼此的。
他们也许会在战争中双双死去,也许整个人类都会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毁灭。也许他们将获胜,人类将迎来另一次荣光的时代,而他们的名字将会被雕刻在纪念碑上,被冠以英雄的称号,代代传颂。
不管上帝的骰子落在了哪一个方格上,至少他们在此刻相拥。
不论过往,不问前途。
【正文完】
第184章 婚礼番外
三百年前。
永生之渊-
你见过极致的黑暗吗?
能够吞噬一切的,无形的,又无处不在的黑暗。
他们就像是无数聚拢着的,依靠吞吃寂寞为生的怪物,等待着,你死去的一刻。
但是你却不会死去。
越是强大,就越是接近疯狂-
死神,这是他曾经过去的名字,或者是他在学院里面的ID。
而他真正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呢?
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为了保住自己内心的最后一丝清明,他付出了很多东西,很多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舍弃生命都愿意忘记的东西。
他的前半生的记忆,他的父母,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他身为一个人类的过去。
但是如今他却是只束缚在这高高的天台上,凝视着面前的这团黑暗。
这个时代需要英雄,但是却不需要知道英雄的名字。
他们只是需要拯救,而后虔诚的跪地祈祷给根本就不曾存在的神灵。
“为了一群蝼蚁而已,你却要做到这个样子,你这样子,真的值得吗?”
那被他分裂出来的,承担了他全部疯狂的人格贴在他的耳边,无声地欺近。
他几乎贴上了死神那冰冷了千万年的侧脸,吐出一丝轻轻的气音。
“你后悔了。”
那疯狂的人格随即又癫狂大笑起来。
“你后悔了。”
“就算是这世界上的人死光,又关我们什么关系?
反正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
从他口中出来的是最诱人的蛊惑。
“多么无辜的殉道者,为了人类的幸福和存活而奉献出自我的可怜虫。
你的心里,没有一点自己的东西。
你这样子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死神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眼前的黑暗。
在他的身后,悬浮着一把巨大的漆黑镰刀。
在那里闪烁着一双双血红色的眸子,像是倒悬的星空,上面的斑斑点点,璀璨血河。
那是无数的恶兽,隐藏在黑暗中。
他们都在等待着他的死去。
他是阻挡在这鬼潮和人类文明之间的一面冰墙,所以,他是不需要感情的。
“真无聊。”
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嗤笑。
原本贴在他身边的那个具象的人格,放开双手,落入无边的黑洞中。
他对着死神张开双手,无比自由,就像是一只能够翱翔的鸟类。
他落入鬼洞中,就此消失不见。
但是死神却知道鬼爵并没有死去,身为从他的身上分裂出来的人格,他们是共生的。
只要他还活着,那对方就会一直纠缠在他的身上,成为他的疯狂,成为他的欲望。
一朵雪白的蔷薇花从墙壁上伸出,探到了死神的面前。
柔软的花萼轻轻摇曳着,在上面滚落着一滴露水。
在死神被囚禁的石柱旁边,缠绕满了这种花。
或许这不是蔷薇花,只是一种和蔷薇很像的花,毕竟没有什么花朵能够在这样的地方存活下去。
这些花朵依靠着从死神体内散发出的能量才能生存,就像是无数纠缠的寄生虫。
但是死神却不在意。
他在看够了黑暗的时候,就会去看花。
一点显眼的红色,从白色蔷薇花的花心处散开。
就像是一滴殷红的鲜血,从里面慢慢冒了出来,这鲜血快速向着周围晕染,很快就将整朵雪白的蔷薇花染成了血一样的鲜红色。
转瞬间,原本翠绿色的花梗和叶片也全都变成了血色。
这血色顺着它们纠缠在石柱上的根茎,正在向着死神的身上蔓延。
“又一次鬼潮,来了。”
鬼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他的脸上也多了一个古怪的恶鬼面具,将他原本的脸遮挡住。
“这次的鬼潮,是针对你的呀~”鬼爵愉悦地笑起来。
“只要将你感染,成为他们那边的人,那整个人类都死定了。”
“真是聪明,这些东西不是比人类什么的要可爱多了?”
死神不说话。
他很少开口,有时候鬼爵甚至以为他已经不会说话了,彻底成为了一个哑巴。
但是那些血色蔷薇上面的红色已经感染到了他的身上,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鬼潮来得过于突然,并且毫无预兆。
鬼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脸上的鬼面具吐着长长的舌头。
“你要怎么办?是选择自己去死,还是选择要等着你变成疯子,那可能结果会更好看啊。”
死神伸出手,拔出了原本一直贴在自己背后的那把长镰刀。
漆黑的镰刀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这是一把曾经陪伴他走到现在的武器,与他从未分割过,它曾无数次地救赎他的性命,是他没有血肉却可以托付生命的半身。
只是此时,他却拔出了它。
他冰冷修长的双手,极轻,极缓地抚摸过镰刀的刀身,镰刀发出轻轻的颤鸣,刀锋躲避开他的手指。
“别怕。”
死神终于说出两个冰冷的词,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
鲜血涂抹上刀刃,在这原本护住的凶刃上抹上一层不详的血光。
“很快就…好了。”
这把半身的凶器活生生从中间被捏碎,破碎成为无数沾染血迹的碎片。
这是一件高级咒物。
在异种死后,就身化为咒物,但是也有一种咒物,是自然地生成的,就如同那突然出现的鬼潮一样。
而死神的这把刀就是这样的咒物。
他在此之前,曾经用他斩杀过无数恶鬼和异种。
将他们变成咒物。
只是现在,死神却想要逆天而行,将这件陪伴他多年的咒物,变成人。
“别怕。”
他的手如刻刀,慢慢地抚过那破碎在空中的无数碎块。
五指一点点地抹过,一层淡淡的白光如同雾气一样四散开来,一具优美纤瘦如同白玉的美人躯体,在他的手下呈现出来。
凶刃化成的美人却并无半点凶煞之气,发丝微微垂落,眼睫微垂,遮挡住眸中的神色。从光滑的背脊,纤瘦的腰身,修长的长腿到过分精致的脸,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缺。
他的身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在死神的手还没有离开的时候,便早已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锋利的浅淡眸子安静地看向眼前的人,就像是刚刚破壳的幼鸟,看向自己的父亲。
咒物化人,千年的羁绊早就变成了刻印进入血脉的本能。
他握住了死神的手,不让他离开,缓缓地从唇中吐出一口颤颤的热气。
将娇软的脖颈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他是一把刀,刀自然是要被人握在手里的。
一朵雪白的蔷薇花从他的脚边生长出来,缓缓缠绕上了他的脚踝。
精致凸起的脚踝包裹着花朵,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这是整个永生之渊中,最后的一朵没有被感染的,纯白色的蔷薇花。
“主人。”
他纯净的眸子安静地看向自己眼前的人。
死神的眼神动了动。
这是他在过去经历过的这些漫长的,几乎已经全部被忘记的岁月中,见过的第一个人。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一点刚刚被镰刀划破的鲜血,那人往前一步,胸口心脏的位置落上了一抹淡淡的殷红。
他握着他的手,眼中含着光芒万千。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死神的心中生起。
鬼爵的笑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制作出他,本来是想要他来杀你——”
“你却爱上他了。”
“我没有。”
死神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心中。
一个崭新的,新生的人格就在此时产生。
是与原本承载了疯狂的鬼爵不同,这是一个温柔的,善良的,承载着无数爱意的人格。
白发的少年落在了新生的美人身边,他们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披上了衣服。
“哥哥?”
白发的男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他一出现就抓住了身边美人的手,蜷缩在他的身边。
尽管死神已经努力克制,男孩却还是有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这是他被血疫感染的证明。
死神最后看了一眼这由自己的武器半身所生成的人和自己的一个人格,伸出一只手,在他们的后背上轻轻一推。
“走吧。”
离开这里,然后蛰伏,等待。
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里,重新回到这里……
再杀死他。
将他这个不合格的守门人杀死,他能做到的。
他一直都是一把出色的刀。
“你爱上他了。”
鬼爵还是在他的身边冷笑,带着嘲讽。
“我剥夺了他的情感。这样他永远都不会爱上我。”
死神垂下眼睛去。
“他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一把刀如果明白了太多,是会生锈的。”
“希望你之后不要后悔。”
鬼爵大笑着离开。
这世界重新陷入到了无边的漆黑黑暗中。
死神闭上了眼睛。
一朵纯白的蔷薇花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湿漉漉的,带着些许微微的潮气。花瓣摇晃着,它曾缠绕上那初生刀灵的柔嫩脚踝,蹭着他的肌肤亲吻。
这场景在他的心中彷徨,停留了整整三百余年。
从未有一刻忘记——
“叮——”
无数的白色蔷薇花花瓣散开来,就像是落雪一样泼洒在街道上。
整条街道上都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蔷薇花香。
身材高大的凶顺着街道走过,熟透的花苞轻轻砸在他的头顶,就连他背在身后的狙击枪的枪口上也落上了一朵蔷薇花。
他踩过厚重的蔷薇花瓣,脚步在走到一处地方的时候停了下来。
“好久不见,蛇。”
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俊美男人转过身来,如蛇一般的竖立瞳孔中没有什么感情。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继续看向了高台上。
这是水银之蛇,正是当初给告死鸟成为院长的授权仪式上进行授权的人。
这里是一处露天的宴会现场,一张张精致的桌面花瓣一样铺展开,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几乎半个学院的人都来了,人多得不可思议。
在那场和鬼潮的战争之后,学院中已经很久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盛大的庆祝场景了。
在水银之蛇的身边,站着的是他的伴侣,一个卷头发的看起来像是未成年的年轻男人。
对方对着凶很自来熟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他看出来凶似乎是有话要对水银之蛇说,耸了耸肩去桌子前拿甜点吃,将空间留给他们。
宴会的现场很大,但是他们所在的却是一个小小的角落。
“洛丽塔没来吗?”
水银之蛇看向凶。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
凶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酒水,一饮而尽。
在得知战争即将爆发的讯息后,不管是已经几乎退隐的水银之蛇,还是凶,全都回到了学院中。
就算是洛丽塔也参与到了战争中,她只是智力倒退,战斗力却没有下降。不过对方却也在战斗中找回了自己的部分记忆,可能不久之后就能恢复智力了。
他们回来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场战争,绝对不能输。
好在,他们赢了。
尽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他们赢了。
就在三天前,血医被告死鸟当众斩首,他的尸体被彻底焚毁。
血疫退去。
这一次的鬼潮,他们勉强度过了。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之后的人类去做吧,他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而今天是他们战胜后的庆功宴,只是凶却姗姗来迟。蔷薇花的香气铺天盖地,和酒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处处欢声笑语,这里的地面上不久之前还满是鲜血和尸体。
但是现在这里已经被鲜花盖满。
人类总是善忘的。
悲伤的事情尤其容易被忘却,这是一件好事。
“在你当初宣布告死鸟成为院长的时候,你想过现在的场景吗?”
“我不是预言系。”水银之蛇回应道。
就在此时,周围的人群突然一停顿,原本的喧哗声小了下来。
在宴会中间的高台上,走上了两个身影。
其中的一个身穿一身白色的长袍,脸边斜带着一个乌鸦面具。
另外一个身材高大,是一直跟随在萧霁身边的饕。
现场安静了一瞬。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开口。
告死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这场战争花费了一百五十年的时间,但是他的面容看起来却全无改变。
“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这一场属于我们的胜利。”
“我们赢了,人类赢了。
不管我们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又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但是我们终于可以宣布:
战争——结束了!
我们——胜利了!”
告死鸟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巨大的欢呼声就像是浪潮一样疯狂地涌来。
人们举起手边的酒杯,狂乱的欢乐席卷了这里,他们挥舞着还残留着伤口的手臂,与身边的朋友、陌生人相拥。
他们哭着笑着,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为了应对血疫,学院中已经一百五十年都不曾有过考试了。在这场宴会后,也许学院的制度又会慢慢恢复,他们又要再次进入到那样磨炼的考试中。
只是考试的难度却会下降,并且也并非像是之前一样完全必死的残忍考试。
之前的考试方式,是学院本身已经觉察到了在暗中隐藏着的威胁,所以不得不用揠苗助长的方式来选拔考生中最有潜力的苗子。
现在人类和鬼潮再次进入一个安全期,学院的考试就会轻松很多。
身为学院的院长,在这样的战争后,他还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好在一切都将要逐渐走上正规。
鲜血已经被冲刷殆尽,被浸染的肥沃土地上终将生长出纯白的蔷薇。
与一切罪恶无关的,单纯的纯白的蔷薇。
萧霁放下杯子,看向天空。
如此光明的,没有一丝阴霾的未来啊。
值得所有人仰望和守护的未来。
身边的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在这几乎让人窒息的欢乐的中亲吻住了他的唇。他的手紧紧扣住了他的腰,以一种占有的姿势将他禁锢在他的怀里,肆意亲吻。
身边的欢呼声和尖叫声更响了,有人在起哄,也有人在跟随着他们,亲吻着自己身边的爱人。
萧霁的手臂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推开身边人的手臂。他眨了眨眼睫,在极近的距离里看见了自己恋人的眼,还残留着些许无法被彻底洗刷去的血色的眸子。
“这是人类的庆功宴,也是我们的婚礼。”
男人松开了手臂,安静地看着他。
“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萧霁的喉结动了动,他的心中难得浮现出了一丝紧张。
虽然爱人的身子里有很多人格,他能判断出现在出来的是他的老师。
或者说,其实所有的那些人格只是他老师的一部分。
鬼爵的疯狂,白皇帝的虔诚和爱,ill的温柔和忠诚,饕的贪婪和伪装。
他们都是神灵的欲望。
在无边的黑暗等待中,被硬生生地从死神的精神中被撕裂而出,成为单独的个体。
这样他就能永远高高在上,做他的英雄,做他的神灵。
完美无缺。
而其他的人格,则是被制作出,去代替神灵做他所不能做的事情,说他不敢说的话。
爱他不敢爱的人。
“一百五十六年了。”萧霁眯了眯眼睛。
他脸上的表情淡薄,但是却很平静,眸子里甚至闪烁着一点满足和惬意的光。
在这样的温暖和盛大的光明下,就算是死神原本破碎不堪的灵魂,也有了渐渐融合的趋势。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这些被撕裂下来的人格,将会融合。
最后变成一个人。
“是的。”
老师握住了他的手,缓缓单膝跪地。
“一百五十六年了。”
一枚圆形的银白色戒指出现在了老师的手上,形状就和之前ill所寄生的那枚一样。
无情无欲的神灵,为了他重新找回自己的七情六欲,为了他走下神坛。
成为一个能够爱人的凡人。
“所以——”
“你愿意嫁给我吗?”
萧霁勾了勾唇角,对着他伸出手去。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在我第一次的考试中,我不早就告诉你了吗?”
那时他对着鬼爵说——
他凑到了老师的耳边,被阳光烘焙得微暖的气息抚过他的耳背。
“我对你,一见钟情。”
银白色的指环严丝合缝地套入萧霁的左手无名指。
两人相视而笑。
在他们的身下,是无尽的鲜花和似乎永不停息的宴会。
所有的人都在狂欢。
光芒太耀眼了,这里太灼热了,空气几乎都要融化。
不过这才是生存的感觉,不是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不是消毒水气味的实验室,也不是冰冷无情的神龛。
他们只是一群凡人。
一群可以爱,可以恨,可以残忍,却也可以善良的凡人。
不是英雄,不是异类。
也不是什么神灵。
盛大的光芒终于笼罩了这里,这是等待万年的,来之不易的光啊。
萧霁握住了老师的手,为他也带上戒指。
他亲了亲老师的手指,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绯色。
可能是因为太热了吧。
“你好,初次见面,你愿意来爱我吗?”
“我愿意。”
男人眸色幽深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纵使他的灵魂被撕裂,如镜片一般支离破碎,上面的每一片却还倒映着那人的身影。
他没办法不爱他,他的所有人格都是如此。
“你早就该知道——”
“只要你对我说出口的告白,我从来都不舍拒绝。”
“只要你开口…”
后面的话,消失在唇齿的温润相触之间。
“院长新婚快乐啊!”
在下面有喝得醉醺醺的考生突然喊了一声。
稀稀落落地几声祝福又跟着响起来,很快又淹没在更大的喧哗声中。
和整个人类的今日的幸福比起来,他们的幸福淹没其中,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但他们终于相爱。
但,他们终于能相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