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局:天才


    “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一声惊呼响彻寂静的夜间,不止是整个尹府,就连尹府外都能听见尹卿臣的惊呼声。


    尹卿臣本就是男子,平日里装作女子般说话声音放低,但是不代表他的嗓音不响亮。


    这副身体没有体检过,不是很清楚,但是尹卿臣原来的身子,那肺活量可是十分的好。所以尹卿臣这突然嚎起来的声音,不但惊醒了尹府众人,也让毫无准备的黑衣人吓了一跳。


    他们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尹府二小姐嗓门那么大。


    “杀人啦!救命啊!非礼啊!”尹卿臣还在嚎,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震得他身边那个黑衣人脑瓜子疼。


    那黑衣人顿时火大,直接一脚将还在嚎叫的尹卿臣踹倒,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钢刀就要朝着尹卿臣砍去。


    尹卿臣摔倒在地,眼瞅着那黑衣人举起了钢刀,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个翻身躲开了劈下来的钢刀。在翻身中,他怀中的护身符掉了出来。


    是刚才燕子送来的,说是白策给他和娘亲求的护身符。


    黄色的护身符掉在雪地上,却变得十分扎眼。


    雪……


    尹卿臣突然抓起地上的雪,不顾一切的朝着那靠近的黑衣人扔去。


    突然被飞来的雪迷了眼,这让那黑衣人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睛。


    见此,尹卿臣的手在身/下迅速摸索着,趁那几个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抓起石头就朝着他们砸去。


    尹卿臣这边的动静颇大,很快尹府的下人们都寻声赶来。那先前被呼了一脸雪的黑衣人见状,上前一把抓住还在捡石头砸人的尹卿臣。


    尹府花园干净,石头本就不多,砸了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后,身下的就是小碎石了,不痛不痒,不过好在争取到了时间,让尹府的下人赶了过来。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尹卿臣被其中一人扼住脖颈,他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不过他在对面那为首的黑衣人眼中察觉到了杀意。


    只听见那为首的黑衣人冷声说道:“不过是一些喽啰,本想放你们一马,谁知道你们偏要来送死!”


    尹卿臣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只想着怎么把尹府的人惊醒,却没有想到尹府的下人和护院,也只是普通身体强壮的男子,最多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是遇见武功高手,尹府的人再多,也都是送死的份。


    尹卿臣刚想呼叫,就感觉脖颈处的手越发的用力,他下意识张开了嘴,想要大口呼吸,就感觉到掐着他脖颈的那个黑衣人在他脸颊处狠狠的吸了一口。


    “真可惜,本来还想尝尝你的滋味,谁知道你这么不懂事。”那黑衣人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你的头带回去,毕竟这张脸,我可是很喜欢……”


    “你……”尹卿臣想大骂他不要脸,但是如今连呼吸都很困难。


    眼瞅着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他心里的不安升起。


    除了不安,还有不舍与遗憾。


    不舍与凌陌轩就此分别,也遗憾自己没有参加过大周的棋圣战。


    不过更多的是他想起了之前,他在那个世界发生的点滴。


    他没有参加过高考,作为保送生,成为了C大的学子。


    周围人对他总是指指点点,毕竟C大是全国知名学府,一个名额足够让人争得头破血流。


    而尹卿臣,不过是一个下棋的,竟然被保送到C大的文学院。


    尹卿臣何尝不想自己参加高考,凭借实力就读C大。但是高三时,国家举办了世界围棋大赛,参赛选手除了各国的棋手,还有人工智能。


    这让尹卿臣充满了好奇与兴趣,他想要参加,赢过小八嘎和小泡菜,还要赢过人工智能。


    尹卿臣要准备世界围棋大赛,他复习的时间就少了,正巧这个时候C大送来橄榄枝,高中也推荐他保送。


    C大的保送条件之一,就是荣获世界级奖项。


    这一点,尹卿臣完全符合。


    所以尹卿臣保送去了C大。


    天之骄子,无疑会引起众人的羡慕和嫉妒。


    尹卿臣在C大也经常因为围棋比赛没有上课,但是偏偏他因为比赛请假多次,但期末考试却是一科没挂。


    尹卿臣成了C大的风云人物,虽然他不是学霸,但是作为棋坛贵公子,荣获世界冠军,还没挂科!加之他长相清秀,性格温柔,直接成为了C大男友榜的榜首。


    本应该有璀璨生活的尹卿臣,却在中日韩举办的北斗杯比赛前期出了车祸。


    恍惚间,他好像看清了撞他的那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面容有些熟悉,本来尹卿臣都想不起了,没想到在这一刻,他想起来了。


    那个中年男子是徐嘉佑的亲生父亲。


    徐嘉佑出生在农村,小学时一直都待在村子里。


    在村东有一所小学校,老师是三个年长的大爷。农村小学的师资就这样,三个大爷教小学要学的所有课目。


    其中有一个大爷喜欢围棋,徐嘉佑每天放学就跟着那大爷下棋玩。


    后来初中到了镇上,镇上的中学老师的夫人正好是C市少年宫的围棋老师,所以他也略懂围棋。


    当他知道徐嘉佑只是跟着村里大爷下棋,就能如此厉害时,他察觉出徐嘉佑是一个人才,便让夫人引荐给她的老师——C市棋院的副院长。


    副院长亲自来测试了徐嘉佑,认可了他的实力,不过还是有些惋惜,毕竟晚了。


    初中的徐嘉佑已经十三岁了。


    但是能在C市棋院学习,徐嘉佑还是很高兴。


    他很快就和也是在C市棋院学习的尹卿臣成为了朋友。


    尹爸是C市棋院的院长,尹卿臣自幼随他学习围棋,但是等尹卿臣读小学时,他便让尹卿臣来到棋院学习。


    徐嘉佑农村出身,见到那些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人,他有些自卑,又见尹卿臣经常一个人,便以为他与自己一样。


    C市棋院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拜师在C市棋院棋士的门下,徐嘉佑自然是拜在了副院长的门下。


    徐嘉佑高兴的问尹卿臣他师傅是谁时,尹卿臣说了是尹爸。


    徐嘉佑知道尹爸是院长,闻此有些酸溜溜的说道:“你还真是运气好。”


    路过的女孩闻此笑出声来,她直言道:“卿臣是尹院长的儿子,自然是拜在尹院长的门下。”


    徐嘉佑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随后的日子里,徐嘉佑不在同尹卿臣说话,即便是同坐一个电梯里,他也是傲慢的看着尹卿臣。


    那时候尹卿臣年纪小,不懂徐嘉佑眼神的意思,但是他也明白——徐嘉佑讨厌他。


    虽然他不知道徐嘉佑为什么会讨厌他。


    后来,初中,高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尹卿臣知道原因了,那是因为徐嘉佑的自卑。


    无疑,徐嘉佑是天才,但是他入门晚了,他勤奋学棋,却比不过尹卿臣。


    因为尹卿臣也是天才,而且他也十分勤奋。


    他可以看棋谱不分昼夜,他甚至睡觉都在床边放着纸笔,有时候梦境也是不错的灵感。


    国内比赛中,尹卿臣夺冠,而徐嘉佑只是亚军。


    世界比赛中,尹卿臣虽然有时未得第一,但是前三名里有他的名字,而徐嘉佑却连前三都得不到。


    在头衔战中,徐嘉佑也败给了尹卿臣。


    他本以为尹卿臣专心围棋,学业必定荒废,他甚至都找了一些网络媒体,大事宣扬尹卿臣挂科的事。


    结果尹卿臣没有挂科。


    虽然他的成绩在系里排不上名,也是顶着及网格线。


    但是他没有挂科。


    而且众人都明白,尹卿臣虽然在文学院读书,但是他日后还是会以围棋为主。


    徐嘉佑愤怒了,他一声不吭的回到了村子里,在父母殷切的目光中,他如同疯狂的狮子般,砸着屋里的摆件家居。


    这些年来,因为国家扶持,贫困的小村庄成为了水果基地,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好了,徐嘉佑的父亲甚至去学了驾照,偶尔租用大货车帮忙运送水果。


    徐嘉佑的疯狂让徐爸徐妈心疼不已,最后徐嘉佑抓住徐爸的衣领吼道:“为什么你们要生我!为什么我不是尹院长家的孩子!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有尹卿臣!”


    徐爸是一个农村汉子,他不懂徐嘉佑话中的意思,但是他明白,徐嘉佑想要尹卿臣死。


    徐爸也见过尹卿臣。


    在C市棋院里。


    他给徐嘉佑送家里种植的水果,刚好看见坐在一旁,乖乖巧巧的尹卿臣,于是徐爸把最红的一个苹果给他。


    徐爸看着徐嘉佑泛红的眼睛,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嘉子放心,老爹帮你。”


    这些事尹卿臣不知道,他只是想起了自己死的时候,冲过来的那辆货车。


    以及开货车的那个人。


    风,呼呼的吹着,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在自己即将昏迷时,他听见“呛”的一声。


    长剑出鞘的声音。


    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松开了,尹卿臣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眼睛还是睁不开,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大口呼吸着。


    “是你!”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赵炎!”


    赵炎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长剑直直朝着说话的那黑衣人逼近。


    得知赵炎出现,尹卿臣松了口气。


    他头还有些昏,略微低喘了会儿,他有力气睁开了眼睛。


    “咻!”


    一道剑光划过,尹卿臣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提拎了起来,随后感觉腰间一疼,他被人踹了出去。


    草!


    踹的太狠了。


    那黑衣人提起了尹卿臣后,就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刚好朝着赵炎那柄长剑摔了过去。


    赵炎立马收了剑气,将尹卿臣扶稳。


    “走!”那为首的黑衣人见赵炎扶着尹卿臣,随手扔了几个烟雾弹,就和其他黑衣人消失在烟雾中。


    赵炎本想追去,但是见怀中人不适的咳嗽,他连忙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喂在尹卿臣的嘴里。


    “这是我家祖传的清风散,有薄荷羌活,可以缓解咳嗽,清神明目。”在边关时,对面总有一些人来偷袭放火,所以赵炎习惯随身带着清风散。


    “多谢赵将军。”缓过气来的尹卿臣连忙道谢,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推开了扶着他的赵炎,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燕子身边。


    燕子被伤了腹部,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身上的袄子,尹卿臣不顾她身上的血污,将她抱住怀中,免得这夜晚寒气入体。


    尹卿臣冲着身边的尹府下人吼道:“快!快去找大夫!”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局:尹国旭遇刺


    见黑衣人跑了,桂嬷嬷才扶着赵青宝过来。


    赵青宝还未走近,就听见尹卿臣近乎是撕心肺裂的喊着“找大夫”。


    闻此,赵青宝立马安排着尹府的下人去把太和堂的张坤义大夫请来,又找两个下人去京兆尹的衙门处报案。


    大晚上私闯尹府,还伤了人,她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那些人。


    安排好这些,她来到人群中,正欲朝着赵炎道谢,就看见在尹卿臣怀中倒着的女子是燕子。


    赵青宝惊呼,刚才的从容立刻不在 ,她快步上前扶住了燕子关心的问道:“怎么回事?燕子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尹卿臣想要开口,就听见赵青宝又说:“梦娘,这里发生的事,我一会儿问你。”赵青宝招呼着一旁的桂嬷嬷。“快,快把燕子送回房间。”


    赵青宝知道这事儿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而且看样子尹卿臣也受了伤。


    “梦小姐,你还是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吧。”赵炎见尹卿臣一身血污,出言提醒道。


    尹卿臣点头道:“多谢赵将军提醒……还有,今天的事儿谢谢您了。”


    “梦小姐客气了。”


    回到小院里,林月姬和小露都醒了,她们在院中来回踱步。刚才尹卿臣的惊呼声她们都听见了,但是她们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出去只会给人添麻烦,不如留在院中。


    可是如此,林月姬却是十分担心尹卿臣。


    小露陪着林月姬,也面露担忧,直到看见尹卿臣回来,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气还未送完,林月姬就吓的叫出声来,小露也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关切的望着尹卿臣。


    尹卿臣刚回来时,离得有远,加上还是晚上,林月姬并没有看见他一身血污。当他刚走近时,林月姬就见他那身锦绣缎面的袄子上全是染着鲜红的血。


    林月姬快步上前,拉住尹卿臣的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出来,支吾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尹卿臣知道林月姬是被他身上的血污吓到了,连忙解释说这不是他的血,是燕子的血。


    尹卿臣简单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见到告诉了林月姬。


    听见燕子被那些黑衣人一刀捅入了腹部,林月姬吓得愣住了。她身子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在微微发抖。


    尹卿臣反手握住林月姬冰冷的手,宽慰道:“没事的,娘亲。”


    “可是你也伤了……”林月姬的左手被尹卿臣握住,她右手抬起来,轻轻抚摸着尹卿臣脸颊上的伤,满眼都是心疼。


    尹卿臣没被伤着什么,但是也被那黑衣人重重踹在了地上,腰间被踹的位置估计已经青了,脸上也带着擦伤,只是因为天气冷,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


    她牵着尹卿臣的手回了屋子,让小露烧些热水来。


    “一会儿让张大夫也给你看看。”林月姬拉着尹卿臣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张大夫是信得过的,他知你男儿身,等你嫁给到凌府后,有什么事也去找张大夫……”


    这点尹卿臣是知道的,他初来这里时落水昏迷,就是张大夫来看的,那时候林月姬就告诉他了。


    说了一会儿,林月姬好像想起什么,她握紧了尹卿臣的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


    心中天人交战,脸上也带着焦急,她望着尹卿臣的眸光里全是内疚。


    “娘亲放心,他知道。”尹卿臣知道林月姬在内疚什么,她在内疚因为自己的懦弱,让自己的儿子从小男扮女装。


    林月姬蓦然的睁大了双眼。


    尹卿臣道:“棋士考试那次,大夫人派人追杀我,我与陌轩在崖间山洞中躲避时,我与他坦白了。”


    闻此,林月姬松了口气。


    “也好,也好……”林月姬抬眸望着尹卿臣,她柔柔的声音带着哭腔问道。“梦娘,你可恨过娘亲?”


    尹卿臣摇头道:“梦娘不会恨娘亲。”


    卿臣也不会。


    大夫人在尹府势力强大,林月姬出生卑微,不过是买卖的扬州瘦马,根本没能力保护自己与尹梦娘。


    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尹梦娘活着。


    小露送了热水过来,林月姬帮忙将盆中的热水倒满,她本想帮着尹卿臣擦拭身子,但是见尹卿臣略微无奈的看着她,她笑了笑,和小露一起离开了房间。


    自从她让尹梦娘男扮女装,很多时候她似乎也忘记了尹梦娘的男儿身,总觉得就这样挺好。但是她又不得不努力记住,她想着有一天,自己或许有能力让尹梦娘以男装视人。


    可是这一天太久,久到在日常琐事中,她忘记了尹梦娘是男子。


    所以见他身上有伤,她忍不住要留在屋中,帮他擦拭身子。


    屋中碳炉已经燃尽,靠近了才有一点热乎,所以尹卿臣只是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哆哆嗦嗦的把衣服床上。他推开门出来,小露立马把刚燃的手炉递给他。


    尹卿臣接过手炉,就听见小院外有脚步声响起,来人估摸有六七人。


    院子门未关,来人就直接进了院子,为首的一个穿着铺头服的中年男子,他是京兆尹衙门的铺头,姓张,都叫他张铺头。张铺头身边是尹府的管家尹大,在他们后面是四个捕快打扮的人。


    “二小姐,请你随我们走一趟。”张铺头开口冷声说道。


    林月姬见到来人是官家的人,她本能的害怕,但是听见他们要带着尹卿臣,她连忙上前拦在了尹卿臣的面前问道:“官爷,带走我家梦娘做什么?”


    张铺头冷眼看着林月姬,“这位夫人,不要阻扰我们京兆尹办案。”


    尹大在一旁解释道:“林夫人放心,是例行询问,因为……”尹大顿了顿,他虽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但是眼中的担心就快溢出来般。“老爷重伤。”


    “什么!”林月姬不敢相信。


    尹卿臣也愣住了,很快他反应过来了,这些黑衣人的目的是刺杀尹国旭!


    尹卿臣不敢耽误,他让小露照顾好林月姬,自己随着张铺头和尹大一起朝着尹国旭的院子走去。


    在路上尹大告诉尹卿臣,本来赵青宝不想将今夜的事告诉尹国旭,主要是因为尹国旭明日有比赛,怕打扰到他休息。


    正巧这时候尹天锦、尹天华和尹湘湘他们也来了。


    他们本已睡下,后来尹卿臣大喊“救命”,吵醒了他们。尹天锦当即就要去看看时怎么回事,就被身边的棋童拦住。尹天锦他们平日就只顾着下棋,君子六艺并不精通,甚至嗓门都没有尹卿臣大,而且尹天华还“失明”了,他们去了无疑是送人头的。


    所以等京兆尹那边来人了,他们才出来看看是发生什么事了。


    起先赵青宝没想太多,只以为是有贼人趁夜色潜入府中,偷盗不成,被尹卿臣和燕子发现。


    尹湘湘闻此却不是这么认为,她道:“这个时候,有些人,必定想让父亲不能参加棋圣战。”


    她未说明,但是赵青宝一下子就明白了。


    尹府的下人护院虽然不是武林高手,武功也只会一些三脚猫,到底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尹府待遇好,又与他们签订了卖身契,所以每天晚上守夜之人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除了那日肖凤游成功潜入尹府外,其他时候那些人刚翻了院墙,就被尹府的护院发现了。


    悄无声息潜入尹府的人,必定是高手,而高手不至于来尹府行窃。


    难不成来尹府,偷了棋谱就跑?


    与其偷棋谱,不如抱着尹国旭就跑,比偷棋谱管用。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尹国旭!


    尹国旭出事,明日棋圣战,容珣不战而胜。


    京兆尹徐溯南闻此,他已然察觉尹府并不是黑衣人闯入那么简单。


    徐溯南想起了前几日在凌府后门长街上发现的女尸,因为怕担心打扰到凌弈的棋圣比赛,他命人将女尸保存处理,等棋圣战结束后开始调查。


    徐溯南来到尹国旭的院子前,还未走近,就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天气寒冷,本就让人的嗅觉降低,加上雪又落了下来,熙熙攘攘的小雪在空中飘着,落下,也遮住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徐溯南心道不好,连忙推门进入,就见棋室的大门开着,桌子上的烛火快要燃尽,就像一点星光般,微微摇曳着。


    在烛光下,可以看见尹国旭靠在桌子上,他面前是未下完的棋局,只是棋盘上并不只有黑白两色,还有——红色。


    “老爷!”赵青宝一下子瘫了,还是桂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赵青宝双手抓着地,瘫软的身子想要上前时,被徐溯南快了一步。


    徐溯南简单检查了一下,发现呼吸和脉搏都有,就让赵青宝赶紧去请大夫来。


    赵青宝道:“已经派人去太和堂请了张大夫来了。”突然赵青宝想起燕子还受了伤,她连忙抓住桂嬷嬷的手对跟着进来的小厮命令道。“你们快去太和堂,把太和堂里的大夫都请来!快!”


    小厮不敢耽误,连忙就去太和堂。


    尹府,这一夜注定无眠。


    还好大夫来的及时,尹国旭和燕子都无生命之忧,只是尹国旭失血过多,昏迷未醒。


    徐溯南看着棋室,突然,他在摆放棋盘的桌子脚边看见一枚玉佩。


    一枚白玉玉佩,玉石透亮,毫无杂质。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局:堂堂正正的赢


    西南有一种特别的玉矿,开采的玉石,玉色白皙,晶莹剔透,触手生温。最初是一农户偶然发现,他将捡到的白玉送给了当时的西南王。


    西南王见这玉石的形状像上古神兽白泽,所以给它取名白泽玉。


    白泽玉的形成除了需要历史的沉淀,也需要天时地利,高温潮湿的西南便成了白泽玉形成的必要条件。


    白泽玉也是西南特有的产物。


    徐溯南看着手中的玉佩,他一眼就认出这玉佩是白泽玉。


    白泽玉价比千金,十分稀少,出现在尹国旭的棋室,倒也不算太奇怪。


    毕竟尹国旭是棋圣,他自然是买得起这白泽玉。


    只不过……


    凌弈的夫人……


    正好是西南女王。


    徐溯南拿着玉佩去问赵青宝,“赵夫人,这枚玉佩是府上的吗?”


    赵青宝坐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手里端着热茶,正在一口一口的喝着。


    刚才看见尹国旭一身血污在棋室时,她吓得差点晕了过去,还好当时桂嬷嬷扶住她。她连忙隔着棉裤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她精神得以清明。


    尹国旭被人刺杀,整个尹府能做主的人只有她了。


    赵青宝强忍着恐惧与无措有序的安排着,她从胡大娘和方大娘那知道了厨房大娘的事儿,于是她又命人将那厨房大娘绑去了京兆尹。


    虽然她知道那厨房大娘多半是尹陈氏暗示,想让尹梦娘去打扰尹国旭,应该与尹国旭遇刺的事无关,但是她不想自己这般劳心劳神,那被休弃的尹陈氏却逍遥自在。


    既然她送上门来,赵青宝自然要给她添添堵。


    忙了半天,直到刚才,赵青宝才坐下喝几口热茶压压惊。


    听见徐溯南问这玉佩是不是府上的,赵青宝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徐溯南递来的玉佩。


    她仔细看了看,将玉佩还给了徐溯南,摇了摇头道:“不是府上的玉佩。”


    徐溯南问道:“赵夫人可确定?”


    赵青宝确定道:“这是白泽玉,我们府上没有人有白泽玉。”


    徐溯南让手下收起了玉佩,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站在屋外的尹卿臣。


    刚才张坤义给尹国旭把了脉开了药后,也给尹卿臣看了看。


    冬天衣服穿的厚实,尹卿臣只是腰上有些扭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张坤义开了药方后,给尹府的小厮,让他们一起去拿药。


    目送着张坤义离开,尹卿臣就看见赵炎在廊下站着。


    尹卿臣上前道谢,他知道今天晚上如果没有赵炎,他恐怕又要穿越一次了。


    赵炎道:“尹二小姐没事就好。”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父亲和燕子姐姐……”尹卿臣朝着赵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多谢赵将军救命之恩。”


    “我说过,不用叫我将军。”赵炎道。“我也只是碰巧而已,尹二小姐不必多礼。”


    “碰巧?”尹卿臣并不信赵炎是碰巧出现。


    “其实也不算是碰巧,棋圣战发什么了这么多事,我总觉得这几日必定不会太平,就派我的心腹在尹府和凌府附近注意巡查。”赵炎道。“正巧今日那巡视尹府的小子肚子疼,我便代替了他。”


    “赵将……赵炎有心了。”尹卿臣见赵炎的目光无声的看着他,便改口称呼他的名字。


    “既然赵将军说这几日不太平,不知道徐某可否与赵将军闲聊几句?”徐溯南听见赵炎与尹卿臣的对话,也走了过来。


    这些日子棋圣战发生的事他也听说了,棋士失明,满盛京的传言都说是凌弈下的毒。


    只是这件事上面没有交给京兆尹,徐溯南虽然有疑惑,却没有插手。他本来是想等棋圣战结束后,再着手调查,没想到今夜竟然发生了刺杀事件。


    赵炎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徐溯南,只是老顽童尹天华他们故意装作中毒的事儿没有说。


    听完赵炎的话,徐溯南沉思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西南女王是不是在凌府?”


    赵炎与徐溯南的谈话没有避开尹卿臣,所以徐溯南问的不是赵炎,而是尹卿臣。


    尹卿臣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又茫然的说道:“我不知。”


    尹卿臣脸上的擦伤并不深,在脸颊和嘴角处,显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楚楚可怜般。于是当他无辜的目光落在徐溯南身上时,徐溯南感觉自己被烫了一般。


    “我再去棋室看看。”徐溯南不再询问尹卿臣,转身朝着棋室走去。


    等不见徐溯南的身影,才听见赵炎说道:“目前为止,西南女王的嫌疑最大。”


    “不可能。”尹卿臣脱口而出反驳道。


    等话音落后,尹卿臣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他又道:“西南女王不像是会用卑鄙手段的人。”


    “呵呵……”赵炎突然笑了起来。


    平日里赵炎都是不茍言笑的正经脸,尹卿臣还未见过赵炎笑出声来,他不由有些好奇的望着赵炎。


    “的确,西南女王不是用卑鄙手段的人。”赵炎说道。“但是保不齐有人陷害她。”


    “因为棋圣?”


    赵炎道:“应该说是,因为帝始君的宝藏。”


    尹卿臣愤愤道:“一定是小八嘎干的!”


    赵炎不解的问:“小八嘎?是什么?”


    尹卿臣道:“就是那几个东瀛人。”


    赵炎道:“应该不会,毕竟他们已经无缘棋圣之衔。”


    尹卿臣继续愤愤道:“那就是小西八!”


    “小……西八?”赵炎突然想起金宥俊有时顺嘴时会骂一句“阿西吧”。“尹二小姐不会指的是高丽棋士吧?”


    尹卿臣点头道:“你也觉得是他们吧!还好是冬天,不然他们还会偷西瓜!”


    赵炎道:“应该也不会,初战时,金宥俊输给了凌博士,复活赛时,他输给了云家主。”


    “除了他们……”尹卿臣猛然想起了一个人。“一定是容……”


    “嘘。”赵炎伸出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唇边。


    尹卿臣立马明白了。


    黑衣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尹府,找到尹国旭的院子刺杀他,说明这尹府里有内奸了。


    尹国旭遇刺之事,还未天亮,就在整个盛京传了起来。


    有人还不信,想在尹府附近询问几句,却见尹府大门紧闭,门口有神策军守卫,还有偶尔几人进出,都是京兆尹府上的捕快。


    有人去了天下山庄那边,得知今日对弈,尹国旭未到,容珣获胜。


    “不会吧!尹棋圣竟然不战而败!”


    “听说昨夜有刺客刺杀尹棋圣,还好发现的及时,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家隔壁的小哥儿在太和堂做学徒,他说尹府连夜派人来太和堂请人,不只请了张大夫,连着太和堂里的其他大夫都请去。”


    “这挨千刀的,竟然如此卑鄙,行刺尹棋圣!”


    “不是有传言说是凌府的人做的吗?”


    “凌府?”


    “要说这棋圣战,看头不就是凌府与尹府之争,如今尹棋圣遇刺,这棋圣的位置,不就等于直接给了凌弈了。”


    “这么说,还真是这个理……”


    “并不是。”尹卿臣的声音突然响起。“家父与凌博士的棋圣之争又不是这一次,以往几次凌博士都行得正坐得端,断断不会这次用一些卑鄙的手段。”


    那人一怔,没想到尹卿臣竟然在附近,他与身旁人对视一眼,见身旁一脸老实的模样,他只好陪着笑脸道:“我是胡说的,胡说的。”


    谁都知道皇上赐婚俩家的日子是明年的二月十六,这算起来,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尹家和凌家就是姻亲之家。


    这尹卿臣既是尹家人,也是凌家人,若是无人时随便说几句倒是无妨,但是被尹卿臣听见了,就是有失礼数的事儿。


    那人连忙换了一个话题,表示十分关心的问道:“尹棋圣还没醒过来吗?”


    尹卿臣摇了摇头。


    那人宽慰道:“梦小姐别担心,尹棋圣吉人天相。”


    另一人突然说道:“其实细细想来,这尹棋圣出事,直接受益人可是北离那个容什么珣。”


    那人道:“对啊,如果尹棋圣不出事,今日怎么可能是容珣获胜。”


    两人还在说着,尹卿臣无心听下去,准备回府时,看见高扬急匆匆的赶来过来。


    高扬人还未走近,声音就响了起来。


    “梦小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西南女王会行刺尹棋圣?”


    “你说什么?”尹卿臣本以为高扬是问候尹国旭的身体,没想到他竟然问的是肖凤游行刺尹国旭!


    他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吸引来了路过的人,还包括刚才闲聊的两人。


    尹卿臣见人越来越多,只对高扬道:“你跟我来。”


    尹卿臣不理会一旁人们好奇的询问目光,直接朝着路口长街走去,那条长街连着尹府的后门,长街两边的路口都有神策军守着。


    高扬见状连忙跟上,其他人也想上前,都被守着的神策军拦住。


    走进了长街,喧闹声才稍微小了一些。


    估摸走了百步,就看见尹府后门亮着的灯笼,在灯笼下,还站着两位神策军。


    “进来说吧。”尹卿臣迎着高扬进了尹府。


    神策军见来人是高扬,又是尹卿臣迎着进来的,他们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就放高扬进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扬一向遇见大事就惊慌的很,刚才走的有些急,让他吸了几口凉气,这时他正揉着胸口,低声喘着气。


    “可能有人想借刀杀人。”尹卿臣没有说太多。“对了,你说西南女王行刺我父亲?是怎么回事?”


    高扬说道:“今天一早我刚到幽静之间,就见京兆尹的徐大人带着人把凌博士带走了,我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西南女王在凌府,昨夜行刺尹棋圣的人是西南女王!”


    “那……陌轩呢?”


    “我赶去凌府,就见凌府被封了,门口守着的都是京兆尹府上的捕快,我未见到陌轩,所以我不知道陌轩在哪里……”


    高扬话未说完,就见尹卿臣身形微晃,他本想上前扶住尹卿臣,但是想到男女有别,欲扶着尹卿臣的手僵在半空中。


    好在尹卿臣只是一时晃神,并未摔倒。


    高扬问道:“梦小姐……你怎么了?”


    尹卿臣道:“没……我没事。”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高扬嘟囔着道。“没想到西南女王竟然私自进京,不过我相信西南女王不会刺杀尹棋圣。”


    高扬忽然想起了尹卿臣是尹国旭的女儿,但是他还是说道:“我相信凌博士,因为凌博士要想赢过尹棋圣,也是堂堂正正的赢!”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局:棋圣从来都不是在棋圣战中出来的


    “就算你再问一百遍,姑奶奶我没有去刺杀尹家那老小子。”


    肖凤游因为身份特殊,没有关在京兆尹和大理寺,而是在宫中找了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将她禁足。


    因为尹棋圣遇刺之事闹得满城皆知,徐溯南不得不又一次进宫去见肖凤游。


    “我说你今天都来了三趟了,问来问去都是这些,你烦不烦啊!”肖凤游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手边是宫中婢女送来的热茶。“我家夫君棋艺高超,我又何必为了他去刺杀尹国旭!而且,我家夫君乃是翰林院棋博士,还不至于输不起。”


    肖凤游端着茶,一口饮尽,又将茶杯放在一边,睨着那双桃花眼瞅着徐溯南。


    徐溯南坐在一旁,脸上陪着笑,手中却是把玩着一枚玉佩。


    前两次他来时,就把白泽玉佩拿出来询问过肖凤游,那时候肖凤游像一只炸毛的老虎,压根没有仔细看这玉佩,只是说这白泽玉虽然是西南产物,但是不等于西南王信物。


    那时候肖凤游气呼呼的嚷道:“玄武帝还有白泽玉佩呢,难不成刺杀尹国旭的人是玄武帝不成。”


    徐溯南闻此连连说不敢。


    这次徐溯南拿着那枚白泽玉把玩,却没有直接询问肖凤游,肖凤游本也没在意,却在不经意间看向那枚白泽玉佩时,从他手指间处看见了玉佩上的祥云图案。


    “这玉佩?”


    “女王可是认识?”听见肖凤游开口,徐溯南立马凑了上前,把玉佩放在了肖凤游手边的桌子上。


    肖凤游缓缓拿起玉佩,正反面都看了看,问道:“这就是在尹国旭棋室里发现的玉佩?”


    徐溯南点了点头。


    肖凤游又道:“所以认为这玉佩是我的,也就认为是我去刺杀尹国旭?”


    徐溯南干笑着开口道:“毕竟女王您未经圣诏,私自进京……”


    肖凤游随手将玉佩扔给了徐溯南。


    这毕竟是证物,徐溯南怕玉佩摔碎了,赶忙手忙脚乱的接过玉佩。


    “这玉佩的确是我的。”肖凤游淡淡的开口。说话时,她抬起了眼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面前的京兆尹。


    徐溯南不料肖凤游会突然承认,他下意识问道:“昨夜您真在尹府?”


    “呵呵……”肖凤游笑了起来。“没有,因为这玉佩我给人了。”


    “给了谁?”


    “李媚儿。”


    徐溯南连忙问道:“李媚儿是谁?”


    “凌府管家的女儿,不过她现在应该……”肖凤游刻意重音说道。“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徐溯南觉得不可以思议。李媚儿既然是凌府管家的女儿,算是凌府的家生子,家生子还有离家出走的事儿?!


    徐溯南眯缝着眼睛,想看肖凤游是不是乱说,但是肖凤游只是坐在那里,含笑着看着他。


    “您怎么知道李媚儿离家出走了?”见肖凤游不像是乱说,徐溯南又问道。


    肖凤游道:“水灵说的。不过她被我赶出了凌府,你若找的到她,就可以问她。”


    “水灵……”徐溯南喃喃说着这个名字,突然,他抬起头,一脸正色。


    徐溯南道:“她现在在京兆尹。”


    肖凤游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


    肖凤游问道:“仵作房?”


    徐溯南点了点头。


    肖凤游笑着问道:“你不会怀疑那个丫头也是我杀的吧?”


    “之前怀疑,不过见女王这么坦然的说出这个名字,属下相信水灵之死,与女王无关。”徐溯南是怀疑肖凤游,不过仵作验尸结果告诉他,水灵死于窒息。


    她身上的伤很多,但都不是致命伤。


    她是被人掐死的。


    肖凤游如果要杀水灵,那么揍她时就不会注意分寸,直接打死省事。


    很明显,肖凤游没有下死手。


    那么她就犯不着把人赶出去后,再去掐死她。


    肖凤游了然了,她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徐溯南如实说道:“之前臣的确怀疑女王,是因为……”


    “因为什么?”


    “巧合太多,指向太过于明显了。”徐溯南道。“有时候太明显的真相,往往不是真相。”


    肖凤游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


    徐溯南理了理衣领,颇为自豪的说:“臣曾经也是新科状元郎。”


    肖凤游挥了挥手道:“随你们了,只要别伤害到我夫君和儿子就行。”


    “不过就目前看来,凌博士并不安全……”


    徐溯南话音一落,整个人的身子好像被人强压住一般,浑身都动弹不得。


    肖凤游冷着目光站起身来,她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内力压制着徐溯南连开口都困难。


    徐溯南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看他都快喘不过气来时,肖凤游才撤下了内力。


    徐溯南仿佛被抽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他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


    徐溯南揉着胸口委屈道:“我说女王,是别人要害凌博士,不是臣,你别欺负我啊。”


    肖凤游漠然的看了他一眼。


    徐溯南立马正色道:“好好好,臣明白,臣一定保护好凌博士。”


    肖凤游还想敲打他几句,就听见一声“凤儿”,肖凤游一怔,目光望远,只见凌弈穿着大氅走来。


    和凌弈一起来的人,还有镜月公主和赵炎。


    刚才全是还散发出肃杀之气的肖凤游,瞬间化作乖巧的云雀,扑进了凌弈的怀中。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将他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没有受伤,才收回了眸光,转而瞪着镜月公主和赵炎,语气不善的问道:“你们怎么把我夫君带来了?”


    赵炎朝着肖凤游行了行礼,解释道:“是凌博士自己要来的。”


    肖凤游又看向凌弈,本来质问的目光顿时变得柔情似水,她心疼的说道:“夫君只管参加明日的棋圣战,其他的都不要担心。”


    凌弈淡淡的说道:“不参加了。”


    肖凤游没注意凌弈说的什么,她还在说:“等夫君成为棋圣,就随我回西南玩……你说什么?不参加了!”


    肖凤游的声音猛然的尖锐了起来,她立马将凌弈护在怀中,怒瞪着赵炎和徐溯南,质问道:“你们什么意思?逼迫我夫君不参加棋圣战?”


    唯一躲过肖凤游怒火的镜月公主连忙解释说:“是凌博士自愿放弃的。”


    “不可能,我夫君的不是临阵退缩之辈!”话说完,肖凤游察觉出她身边人的身子一僵,她立马改了语气说道。“即便是我夫君临阵退缩,那也是有原因的!”


    镜月公主:“……”


    徐溯南:“……”


    赵炎:“……”


    凌弈扶住了倚在他身上的肖凤游,帮她捋了捋滑落在额前的碎发,缓缓开口,声音儒雅好听。


    “说实话,棋圣战尹棋圣不能参加,我也觉得没意思了。”凌弈道。“我的对手,只有尹国旭。”


    凌弈笑了,他笑的十分开心。


    凌弈欣慰道:“就目前看来,陌轩和梦娘他们的成长迅速,不出几年,他们也会是我最强劲的对手。”


    肖凤游抬起眼眸。


    “陌轩出生时,我为了棋圣战没有顾及到你。让你一个人连月子都未坐,就回西南继承爵位,如今,就让我陪着你吧。”凌弈道。“我从来都不在乎什么棋圣的位置,参加棋圣战,不过是想和强敌对弈切磋。”


    凌弈顿了顿,释然的说道:“我认为的棋圣,从来都不是从棋圣战中出来的。”


    “那陌轩呢?”肖凤游还有些担心。


    镜月公主在一旁插/嘴道:“他说他今年要当棋圣,不然能到日后,他媳妇棋品追上来了,他下不过他媳妇!”


    说这话时,镜月公主想起凌陌轩那得意的样子,好像在说他媳妇天下第一好!


    气的镜月公主就想揍凌陌轩一顿,事实上,如果不是赵炎拦住,她也真的要去揍凌陌轩了。


    凌弈耸了耸肩说:“为了儿子以后可以振夫纲,就随他吧。”


    肖凤游撇了撇嘴道:“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小兔崽子!”


    ……


    “什么!凌博士弃权?!”


    “凌博士不会也遇刺了吧?”


    “好像没有,我听见给宫里送柴的二狗在说,凌博士和西南女王一起禁足在清凉殿里。”


    “什么禁足啊,就是关起来了呗!难不成今年棋圣战发生的这些事,还真是凌博士干的?”


    “我觉得有可能,不然凌博士怎么会弃权?一定是这些事被皇上知道了,他才心虚弃权。”


    “……”


    “……”


    次日,凌弈不战而败的消息彻底让整个盛京的围棋界震惊了。


    最有可能获得棋圣称号的两人都不战而败,在天下山庄外抽签的人只剩下了凌陌轩、苏七月和容穆容珣。


    已经临近年关,雪一直在下,抽签不在是天下山庄外的小院中进行,而是在天下山庄一楼的大堂里进行。


    凌陌轩是跟着凌府小厮来的,如果看的仔细,会发现那小厮手中虎口长着老茧,是一个习武之人。除了那小厮,还有三个神策军一起。


    而那小厮明显也是神策军的一员。


    赵炎担心凌陌轩出事,就让神策军扮成凌府小厮贴身保护。


    苏七月一来到天下山庄,就看见凌陌轩坐在右边第二个位置。他手中抱着暖炉,双眸变得暗淡。


    他失明也有半个月了,往日见到他,虽然双眸看不见,但是眼中带着笑意,就如和煦春风,而今天,那双桃花眼就像一潭死水。


    苏七月知道右边第一个位置是凌陌轩给她留的,她坐了上去。


    小丫鬟送了茶水过来,她笑着接过,随后又看向沉默不语的凌陌轩。


    这两日盛京的围棋界仿佛变天了一般,李飞雪担心苏七月,直接将她接到了太师府中。


    世人皆以为这一切是凌弈所为,而凌弈因为心虚直接弃权。太师府上也有人不少人在嚼舌根,但是苏七月不相信凌弈是这样卑鄙的人。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局:七月院长,还请你不要反抗


    棋圣战,终战。


    容穆面无表情的看着苏七月和凌陌轩手中竹签末端都染着橙色,而他自己与容珣手中的竹签末端,染着红色。


    容珣依旧那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只是当他目光落在苏七月身上时,又变得色/眯/眯的起来,让人看了只觉得恶心。


    瓷丹轻咳一声,容珣才收回了黏在苏七月身上的目光。


    瓷丹朗声宣布道:“棋圣战终战,第一场,容珣对战容穆,第二场,苏七月对战凌陌轩。”


    终战的对弈时间有两天,第一场结束后,还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所以到了第四日才是凌陌轩与苏七月对战。


    因为盛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凌陌轩这几日并没有出门,尹卿臣想去找凌陌轩,只是才来到凌府门口,就被赵炎身边的心腹小将劝回去了。


    那小将道:“尹二小姐,上面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凌府。”


    尹卿臣理直气壮道:“我不是闲杂人等,我和陌轩有圣上赐婚。”


    那小将有些为难的说:“赐婚,还未成婚,尹二小姐别为难我。”


    尹卿臣只得回到尹府。


    刚到后院,就看见赵青宝与林月姬坐在抄手游廊下闲聊。


    桌子上有一个燃着火的碳炉,碳炉上放着粗茶壶,桂嬷嬷正在一旁煮茶。


    “梦娘是去了凌府?”赵青宝关心的问道。“可见到了凌家的孩子,这不日就是棋圣战了,让他万事小心。”


    虽然传言是肖凤游行刺尹国旭,赵青宝当时也信了,听说肖凤游被禁足在皇宫,她还想托她表姐郑贵妃的关系,进宫质问肖凤游,为何伤她夫君。


    郑贵妃知道赵青宝只要是关于尹国旭的事儿,她就是一个恋爱脑,不然当初也不会连名分也不要,甘愿跟着尹国旭身边做一个姨娘。


    赵青宝的家世背景可比尹陈氏要好许多,赵青宝母亲那边,又出了一个协理六宫的郑贵妃。但是赵青宝就是对尹国旭一见钟情,无名无分也要进入尹府。


    如今见赵青宝要去质问肖凤游,郑贵妃连忙派人来安抚她。


    郑贵妃派来的人一边安抚着赵青宝,一边将郑贵妃的意思表达。


    “西南女王神经大条的很,她可做不出来行刺的事儿。她如果要害尹棋圣,那绝对不会是刺杀,而是光明正大的下手。”那人又道。“更何况前两届棋圣战,凌博士也输给了尹棋圣,所以说啊,凌博士都输习惯了,不至于这个时候想不开,而且……”


    那人见赵青宝听进去了他的话,便稍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可是他们最喜欢的围棋啊,他们是大周的棋士,断然做不出这种卑鄙之事。”


    赵青宝对于这个表姐的话,还是听的。


    而且赵青宝也不是无知妇孺,她见如今的局势——四人当中,北离容家占了明显的优势。


    与其说是凌弈为了棋圣战不择手段,还不如说是北离容家在借刀杀人有说服力。


    于是乎想通了的赵青宝,对凌府那边也十分的关心,毕竟是未来亲家。


    尹卿臣如实说他未见到凌陌轩。


    “不过这样也好。”赵青宝轻叹了一声。“至少能保护陌轩的安全。”


    如今凌府内外都是神策军守着,别说人了,就连苍蝇都飞不进去,这样想来,赵青宝说的没错,至少能保护凌陌轩的安全。


    终战第一场对弈是容珣对战容穆。


    虽然很多人对北离容家这两人的对弈不感兴趣,认为他们能走到这一步,纯粹是运气好。


    棋圣战初战和二战,他们都见过容珣和容穆对弈的棋谱。观棋局,他们两人的围棋不算差,但是在棋圣战中并不能出彩。


    而容珣更甚,他的围棋让众人都怀疑,他真的是二品坐照吗?


    思来想去,只能解释北离那边的棋品考试较为简单,让容珣这样的人都能成为二品坐照。


    但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棋圣战终战,所以来观棋的人并不少。


    终战的对弈时间是两天,容珣和容穆坐在天下山庄二楼,一旁是负责记录的苏佑和李书明。


    他们两人的对弈,中规中矩,本来需要两天的比赛,一天就已经结束了。


    这种情况在棋圣战终战也有,只是少。


    最终的结果——


    容穆胜,容珣败。


    众人看着棋盘上复刻两人对弈的棋局,有人忍不住吐槽道:“这真是棋圣战终战的棋谱?”


    “这种围棋,我感觉我也能下的出来。”


    “不过说起来,如果不是尹棋圣遇刺,凌博士作为嫌疑人弃权棋圣战二战,他们根本不可能进入棋圣战终战。”


    “你说凌博士怎么那么傻,又是下毒又是行刺的,到头来还放弃比赛。”


    “哎,谁知道啊。”


    ……


    幽静之间外。


    苏辰刚走到通远门,就看见太师府的马车在停在了通远门门口。


    苏辰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刚要上前,就感觉肩头一重,同样在幽静之间任职的棋待诏拍了拍他的肩膀,瞧着他回头,就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这棋待诏是今年春才考进幽静之间,他认为自己比秋天才考进来的苏辰要早半年,是苏辰的前辈,所以在幽静之间里很是照顾他。


    也与他的关系颇好。


    他知道苏辰如今不止是幽静之间的棋待诏,还是当朝太师大人未来的乘龙快婿,所以他揶揄道:“啧啧啧,这太师千金就是痴情,每日傍晚都来接我们苏待诏。”


    苏辰无奈一笑,将他勾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挪开。


    见苏辰的表情,那棋待诏好奇的问道:“怎么?瞧你这样子,似乎有些不愿?人家李小姐可是太师千金,模样可人,对你是痴心一片,你有何不愿?”


    苏辰没有说话。


    的确,李飞雪身份尊贵,是当朝太师独女,容貌虽谈不上是花容月貌,却也是清丽可人。她为人刁蛮任性,但是她对自己却是极好。


    自己来自江南棋院,只是幽静之间普通的棋待诏,李飞雪与自己的婚约,是她下嫁。如果不是李太师极为宠爱自己这个女儿,而李飞雪又给他尊重,恐怕让他入赘太师府都有可能。


    可是……


    苏辰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想的,只是他一直以为的妻子是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不在高门。而李飞雪……温柔贤惠不沾边,知书达理更是……一言难尽。


    那个棋待诏见苏辰不说话,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太师府的马车门帘撩开,一袭白色狐裘,带着昭君帽的李飞雪像一只兔子一样,从马车上蹦了下来,扑在了苏辰的怀中。


    那棋待诏连忙退后两步,然后拱了拱手,道:“李小姐好。”


    李飞雪平日里十分傲慢,但是她对与苏辰有关的人和事,就变得知理了起来。她见那人穿着是幽静之间棋待诏的打扮,便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了。


    那棋待诏极为识趣,见李飞雪下了马车,便不再和苏辰多聊,说了句告辞,就离开了。


    见人走了,李飞雪十分熟络的挽着苏辰的胳膊,仰着明媚的笑脸道:“刚才见你从通远门出来,谁知道你半天没上马车,还是小月在说‘小姐,姑爷在和同僚聊天呢’,我才撩开门帘瞧了瞧。”


    苏辰只是笑着。


    李飞雪不在意,挽着苏辰的胳膊就往马车走去。


    苏辰想了想,还是抽/出胳膊,开口道:“李小姐,我还有……”


    “你有事吗?”温柔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是苏七月的声音。


    李飞雪眨着眼睛看着苏辰,问道:“你还有事?什么事?要不要我送你去?”


    “呵呵……”苏七月的笑声在马车中响了起来。“是我昨日找他,让他今天陪我对弈一局。”


    苏七月并未与苏辰相约对弈,她知道苏辰并没有事。


    她在盛京这段时间,看出来了,李飞雪与苏辰之间的关系是李飞雪神女有心,而苏辰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与李飞雪相处。


    一听苏辰是约了苏七月下棋,李飞雪连忙说道:“正巧七月姑姑住在我府上,你今天也在太师府上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苏辰还想拒绝,就见马车门帘撩了起来,苏七月探出半个身子道:“上马车吧,我也的确好久未与你对弈了。”


    苏七月开口了,苏辰自然不能拒绝,他随着李飞雪上了马车。


    太师府的马车不小,车厢里摆放着毛毯暖炉,还有一些橘子瓜果。


    这年关将至,雪是越下越大,没日没夜的下着,出行的人少了,街道两边的商贩也只摆摊到了下午,就收摊回家了。


    如今这街道两边并没有什么人,零星有人,也是围着厚实的棉袄毡帽,急匆匆的路过。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车轮碾压着地上的雪,并没有什么声音,只是留出了一道深深的车痕。


    赶车的师傅将脖子缩了缩,尽量不让雪吹进他的脖子里。


    他双手戴着棉手套,抓着缰绳和马鞭的手还是冻得没有自觉。


    他本想放下马鞭,低头哈口气,可是当他刚把马鞭放下时,一道凌厉的寒风突然袭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踹飞出去。


    车厢里,小月正在给李飞雪剥着橘子,而李飞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苏辰,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苏七月双眸微和,闭目养神。


    突然马车猛然一抖,马儿好似受惊一般,直接跑了起来。


    小月因为重力,整个人都扑在了李飞雪的身上,苏七月立马睁开眼睛,苏辰连忙撩开门帘准备看看怎么回事,就见马车夫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男子蒙着面,见马车里的人撩开了车帘,他回头看去,一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盯着坐在马车里侧,神色淡然的苏七月。


    “七月院长,还请你不要反抗。”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局:“苏七月”


    “七月院长,还请你不要反抗。”


    那黑衣人说完话,李飞雪立马跳脚骂道:“放屁!”


    李飞雪是太师千金,太师也十分宠爱这个女儿。于是李飞雪嚷着不要读书时,太师也就随她了。


    李飞雪虽然不爱读书,却爱看一些武侠话本,她也就学着话本中那些市井小人的浑话,张嘴就怒骂道:“你这不要狗命的贼人,可知道姑奶奶我是谁吗?要是识趣,从哪里来,滚哪里去,小心姑奶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黑衣人无视着李飞雪,他们今天拦截马车的目的只有一个。


    抓住苏七月。


    那黑衣人冲着左右两边使了一个眼色,就见有两个黑衣人来到了马车后面。


    马车上的李飞雪并未察觉,她将苏七月护在身后,还在那里骂骂咧咧。


    苏辰紧握着袖中藏着的匕首,警惕的看着马车外那黑衣人。


    突然,马车里的众人感觉身子好像被压制住了一般,只是一瞬间,那感觉消失,而马车忽然抖动,只见车厢四周都出现了裂痕。


    苏七月眯缝着眼睛。


    马车外有人用内力击碎马车箱,只是那人的内力并不高,不能在一瞬间将马车化为齑粉。


    车厢的裂痕越来越大,只听见“哗啦”一声,车厢四周都碎裂开来。


    眼瞅着马车的顶棚掉落,苏七月当即将李飞雪和苏辰推开,她自己拽着小月一个翻身也下了马车。


    黑衣人的目光一凛。


    刚才苏七月将苏辰他们推开时毫不犹豫,护着那丫鬟翻身跃下马车时的动作麻利……


    她会武。


    苏七月将小月松开,就看见那黑衣人攻击过来,她立马从腰间抽/出一柄九节鞭,脚尖一转,手中的九节鞭犹如一道出云的银龙,带着凌冽的风,朝着那黑衣人挥去。


    那黑衣人提起手中的九环钢刀挡住,而那九节鞭顺势缠在了那刀刃上。苏七月用力一拽,黑衣人只觉得握住钢刀的虎口发麻。


    这女人的内力,比他高。


    黑衣人没想到苏七月竟然会武,还那么高强。


    其他人黑衣人见那黑衣人被苏七月困住,他们索性提着刀,一起攻击过来。


    苏七月见状,通过手中握着的九节鞭,借着被她困着的那黑衣人的力气,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朝着那黑衣人靠去,在顺势一跃,将冲过来的其他黑衣人都踹了出去。


    李飞雪吃惊的问苏辰道:“七月姑姑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


    苏辰也是一脸讶异。他竟然不知苏七月会武,而且武功还这么好。


    那几个被踹出去的黑衣人还欲进攻,苏七月直接一个转身,来到被她用九节鞭困住那黑衣人的身后,她此时脸上带着肃杀之意,整个人周遭都散发出强大的内力。


    她手中的九节鞭紧紧缠着身前人的钢刀,她另一只则是掐住那人的脖颈。


    从刚才的几招打斗,苏七月看出来了,她面前这人是黑衣人的首领。


    苏七月伏在了那黑衣人的耳边,声音不再是之前那边软语,而是冰冷的开口:“带着你的人,离开。”


    黑衣人一愣,回过头看着苏七月。


    苏七月微微一笑,明明犹如江南水乡般女子的清秀面容,此刻却是显得风情万种。


    那黑衣人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个女人不是苏七月。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苏七月”到底是谁,不过看样子,她似乎只是警告他一下。


    这个“苏七月”的武功明显比他高,却没有下过死手。


    想到这,那黑衣人识趣的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其他黑衣人吼道:“撤。”


    “苏七月”闻言,故作不慎松开了手,九节鞭也顺势掉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得了空隙,立马往后跳了几步。他看着其他黑衣人,几人目光交接下,迅速跳到了街道两边的屋檐上,消失在无声的雪中。


    李飞雪与苏辰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碍,小月连忙过去扶起了李飞雪,而李飞雪则是扶着苏辰。


    刚才“苏七月”将他们推开时,李飞雪下意识的伸手护住了苏辰,她虽然没有伤到什么,但是摔在地上时,手腕有些擦伤,好在这天寒地冻,感觉不到疼痛。


    小月看见李飞雪擦伤的手腕,想要惊呼,李飞雪立马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李飞雪用眼神警告小月别让苏辰知道了。


    小月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李飞雪这才松开了捂住小月嘴的手。


    不过李飞雪的动作还是引起了苏辰的注意。


    苏辰本想道谢,毕竟在第一时间里,李飞雪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护着自己。


    当他看过来时,一眼就看见李飞雪那擦伤红肿的手腕。


    见状,李飞雪立马就要藏住手腕,可是她刚收了回了手,手腕就被苏辰握住。


    李飞雪“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一点都不疼的。”


    苏辰没有说话,他的眸光晦暗不明。


    毋庸置疑,他不喜欢李飞雪,但是他也不讨厌李飞雪。


    李飞雪如果作为朋友,苏辰很是乐意,但是作为自己的妻子……


    苏辰更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


    而李飞雪与贤良淑德这四个字一点都不沾边。


    可是……


    在马车上,李飞雪第一时间护住苏七月。而刚才,他和李飞雪被苏七月推出去时,李飞雪几乎毫不犹豫的护住了他。


    苏辰垂下了眼眸。


    见苏辰不在看她了,李飞雪松了口气,她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苏辰道:“明年夏天我有几天假日,可能要回江南一趟,你陪我去江南看荷花吧。”


    李飞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啊好啊。”


    “苏七月”看了一眼那几个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些。


    马车是坏了,好在这里离太师府就两条街,并不算太远。


    “苏七月”将李飞雪她们送到太师府后,就准备离开。


    李飞雪拉着“苏七月”的袖子,疑惑道:“七月姑姑今天不在太师府里住吗?”


    “苏七月”道:“我不能再留在太师府了,那些人并不是普通人,太师府的护院虽然厉害,却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飞雪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苏辰开口道:“就依七月姑姑吧。”


    见苏辰开口了,李飞雪点了点头。


    她和小月进了太师府,特别嘱咐小月,不要将他们今天遇刺的事儿告诉太师。


    小月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告诉老爷,让老爷为小姐做主不好吗?”


    李飞雪点了点她的头道:“你笨死了。今天那些人明显是冲着七月姑姑去的。”


    小月纳闷了,“七月院长只是普通的棋士,为什么要绑架她啊?”


    “还能为什么?棋圣战呗。”李飞雪若有所思道。“之前都说是凌博士干的,如今凌博士和西南女王都关在宫中……”


    小月恍然道:“所以棋圣战搞这么多事的人并不是凌博士,而是另有其人。”


    “不用去找爹爹为我做主,自然有人会出手。”李飞雪笑得得意。


    棋圣战出了这么多事,恐怕玄武帝早已经开始调查了。这背后的人或许是猜到了,但是他们依旧对苏七月下手,无疑是破釜沉舟,也要在棋圣战夺得棋圣之位。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李飞雪不懂,但是棋圣之位与传说中帝始君的宝藏,她还是知道的很清楚。


    民间的话本故事,多半是源于曾经的历史,帝始君与青莲棋士的关系,改编成了不少话本故事。


    只是……棋圣,真的能得到帝始君的宝藏吗?


    李飞雪晃了晃头,让自己不再想了。


    小月跟在李飞雪的身边,抿着嘴,还是有些担心。


    江南棋院苏家在盛京买的府邸,在太师府隔壁那条街上。


    当初苏辰留在盛京参加幽静之间的棋待诏考试时,李飞雪不顾身份的表达自己仰慕之情,苏辰的父母自然是乐意与太师成为亲家关系,所以置办的府邸就在太师府的附近。


    苏辰和“苏七月”走在街上,他慢了苏七月半步,走在了“苏七月”的后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晴了半天的雪又下了起来。


    雪不大,飘在空中,六瓣的雪花落在了“苏七月”的发间,好像着泼墨画中的一点留白。


    苏辰静静的看着,等到俩人走到了苏府门口,苏辰突然叫住了“苏七月”。


    “那个……姑娘……”


    苏辰刚一开口,就听见“苏七月”一声轻笑,苏辰顿时变得局促起来。


    “苏七月”微微回头,她本是一双杏眼,知性雅致,带着江南女子的温柔,而此时那双杏眼微微眯着,看起来像是一双狭长的狐眸。


    “今日,多谢姑娘,但是苏某想问,七月院长此时身在何处?”苏辰朝着“苏七月”微微行礼,他知道面前这个人不是苏七月。


    “苏七月”笑了,她只是脚尖轻轻一踮,宛如这天边飘零的雪花,转瞬间,便来到了苏辰的身侧。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颇为暧昧的挑起了苏辰的下颚,嘴角含着情意,凑到了苏辰耳边,轻轻的吹了口气。


    苏辰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刚想将人推开,就听见“苏七月”柔柔的声音,开口道:“小哥哥放心,苏七月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


    苏辰回头,正巧碰到了“苏七月”的鼻尖,他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耳根发烫,声音也有些磕巴。


    “姑娘,请自重。”


    “呵呵……你可真纯情。”“苏七月”也不在逗他,松开了抬起他下颚的手。“放心,我不是姑娘,你不用这么紧张。”


    苏辰一愣,此时的“苏七月”还若无骨般的倚在他的身上,这样风情万种的人,居然是男子?!


    “苏七月”嫣然一笑,也不在多说什么,他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领,只是瞬间,他脸上的娇媚不在。


    嘴角虽然带着笑意,却是春日里破冰的流水般。


    简直和苏七月一模一样。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局:易容术


    “混蛋!”


    一只茶杯迎面飞来,容珣站在面前,连躲都不敢躲。


    容穆在一旁垂着头,他双拳紧握,紧闭的唇里,紧咬着大牙。


    容珣被茶杯砸中,温热的茶水洒了他一身。除了茶水,还有他额头上的血迹。


    “到底怎么回事?”容羡高坐主座,冷声问着下面站着的两人。


    容穆直接跪下道:“是属下失误。”


    “失误?”


    容珣连忙也跪下道:“那人根本不是苏七月。”


    “哦?”容羡的声音平淡,听不出语气。“这么说来,你们连真假苏七月都分不清了?”


    容珣想起之前那个“苏七月”从腰间抽/出的九节鞭,宛如灵蛇一般,缠在了他手握的九环钢刀上。


    他那柄刀虽然不是千古名刀,但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可以说是削铁如泥,却挣脱不出那条九节鞭。


    要么那条九节鞭是名器,要么那人的武功比自己高,自己的所有招式都被那人看透了,所以他才能先一步将自己困住。


    拥有名器和武功高强并不矛盾,那人很有可能是二者皆有。


    想到这,容珣瞳孔不由的放大,眼中的震惊明显。


    容羡微微蹙眉,因为如今发生的很多事和他最初预想的并不一样了。


    “那个人是谁?”容羡问道。


    容珣摇了摇头。


    容穆开口说:“那人的容貌举止都与苏七月一模一样,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听见容穆说“一模一样”这四个字,容羡若有所思。


    “一模一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容羡抬起头,目光望向门外。


    院中花坛两边都点着琉璃灯盏,隐约间,能听见女子的娇笑声。


    这处院子是王家的产业,原本属于前面的春意楼,用来关一些不听话的姑娘。


    后来王琦成为春意楼的当家的后,他不愿强迫女子,他摇扇笑言道:“都是如花儿的人,何必强迫。”


    不过春意楼里家生的姑娘已经知道自己的日后,也不拿捏架子,到了年龄就接客,争取给自己赚赎身钱。而买来的姑娘,多半都是家境所迫,她们也都认命了,留在了春意楼。


    对于这些姑娘们,王琦很是照顾,她们赚到了赎身钱,也不故意为难,所以这原本关那些不听话姑娘的院子也没用了,索性重新装饰一番,得空了,王琦便住在这里。


    这段时间王琦将这院子借给了容羡,有了前面的春意楼做掩护,没有人知道北离王住在这里。


    听见容羡说“一模一样的人,也不是没有”时,容珣一脸不解,容穆也道:“主子,真有一模一样的人?是苏七月的亲戚?”


    容羡道:“不是亲戚。”


    容羡收回了望远的目光,他又看向一旁茶几上放着的琉璃灯盏,漫不经心的说道:“这王家真是有钱,这么难得的琉璃灯盏,他们竟然随处都是。”


    “王家是大周的皇商,在盛京把控着妓院与赌场,东街的几家珠宝铺子,也是王家的产业。”容穆之前就调查过王家。“王家与千龙帮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黑白两道能都吃得开。”


    容羡微微一笑道:“没错,千龙帮。”


    容珣还有些不解,他问道:“主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穆却是已经明白了,他道:“您是说今天那个‘苏七月’其实是千龙帮的帮主明月烟?!”


    如果是明月烟,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明月烟是千龙帮的帮主,江湖人称千面妖姬,没人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因为他的易容术已经炉火纯青。


    这世上的确是没有一模一样的人,但是如果是易容的话……


    也不是不可能。


    容珣后知后觉道:“这就难怪,如果是千龙帮的帮主,那么他武功如此高强也就说得通了。”


    容穆疑惑道:“既然是千龙帮的帮主,为什么要帮苏七月?难道是王琦的主意?可是王琦不是和我们合作吗?”


    容羡眯了眯眼睛,说:“王家,可不止是王琦当家。”


    容穆道:“主子说的是王英?不过王英即便不帮我们,也不应该帮苏七月,还把明月烟请出来了。”


    他们来盛京之前,先是与王英联系。王英是典型的商人,不帮忙也不得罪。


    王琦的性格比王英要肆意的多,他心悦尹湘湘,于是当他知道容羡要将尹国旭从棋圣之位拽下来时,他同意了与容羡的合作。


    容穆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明日就是苏七月对战凌陌轩了。”


    容羡也没想到王英会出手,他只道:“先看看。”


    次日清晨,盛京城门刚一打开,一辆挂着铜铃的马车驶了进来。


    这些日子天气冷的厉害,到了开城门的时间,天还是黑的。


    放远看去,明月在山头处,雾蒙蒙的,好像披了一层薄纱,让这雪天的路更加看不清了。


    好在那辆马车上还挂着灯笼,白色如蝉翼一般的灯笼纸里亮着光,四周的灯笼架并不是用的竹编,而是铜制,在上面还刻着闲云野鹤的花纹。


    守城的侍卫见到那马车驶近,他们起先还纳闷,这么早就有马车进城了?正欲上前询问几句时,认清了这是王家的马车,便连忙退在了一旁。


    马车内外都摆放着暖炉,王英坐在马车里,双目紧闭养着神。


    清音清月俩姐妹在一旁相互靠着在打盹,车厢里的另一边,坐着一位穿着王家小厮打扮的人。


    那人虽然长着胡子,却面容清秀,睁开的眼眸好似款款流水,带着几分幽怨,几分哀愁,又有几分烦忧。


    清月只小憩了一会儿,便醒了,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又轻轻推了推靠在她身上的清音。


    清音刚睁开眼,却是睡眼朦胧,呢喃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醒醒吧,一会儿该到苏府了。”清月道。


    “哦。”清音揉着惺忪的睡眼。


    清月将清音扶好,让她靠在一旁的车厢上,自己来到了那小厮的对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到出一些液体在手绢上,然后轻轻帮那小厮擦着脸上贴着胡子的地方。


    “七月院长放心,这是明月帮主专门研制的药,可以解易容时用的胶,还不会伤皮肤。”清月笑盈盈的说道。“明月帮主可是心疼他那张脸了,所以他的这些东西,最是安全。”


    这小厮就是苏七月。


    易容本就不是容易之事,贴合自己的五官□□更难,所以明月烟给苏七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又给她贴上了胡子。若是不仔细看,只认为是一个长着胡子的美髯公。


    清月帮苏七月洗掉了脸上贴着的胡子,又用手绢小心的给她擦着脸。


    苏七月有些不好意思,清月道:“七月院长不必不自在,能伺候七月院长,是清月的福气。”


    说话间,马车已经来到了苏府后门。


    清音率先跳下了马车,轻轻叩了叩门。好一会儿,门还未开,却听见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嚷道:“谁啊,这么早就敲门,敲敲敲,敲丧啊。”


    这话说的极其难听,清音的脸色当即就不好了,清月在马车上也是一脸不快。


    这时王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双手环胸,一言不吭的坐在马车上。


    苏七月听出来是福伯的声音。


    福伯本是太师府中老奴,后被李飞雪给了苏辰,让他帮忙管理苏府。


    苏府不比太师府,仆人只有两个小丫鬟,和跟着苏辰一起来盛京的棋童外,就只有福伯了。


    所以福伯即是苏府的管家,也是门房。好在苏府不大,平日里来苏府的人也不多,所以福伯也没啥事。


    福伯还在骂骂咧咧,嘴里的话是越来越脏,苏七月忍不住开口道:“福伯,是我,苏七月。”


    听见“苏七月”三个字,福伯一下子哑言了。


    他有些纳闷,苏七月不是在府中吗?什么时候出的门?


    福伯虽然纳闷,却也不敢在慢吞吞的耽误,连忙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一开门,福伯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是王家的马车!


    清音见门开了,便撩起了门帘,请苏七月下马车。


    在撩起门帘的瞬间,福伯看见王英坐在车厢里。他想起自己刚才因为被吵醒而骂骂咧咧的话,顿时冷汗津津。


    好在王英没有说什么,只是静坐在马车里,等苏七月下了马车,清音就将马车帘子放下。


    福伯不敢再看马车,他望向苏七月,问道:“七月院长,您不是在府上休息吗?”


    苏七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清音扶着苏七月,目光睨了福伯一眼,只道:“知道什么是聪明人吗?”


    福伯摇了摇头。


    清音道:“就是知道也装作不知道,不该知道,绝对不会知道。”


    清音说的拗口,但是福伯立马明白了。


    清音扶着苏七月进了府,福伯识趣的没有跟上,而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哦?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们不来了,我可是不会下棋。”苏七月装扮的明月烟披着一件灰鼠皮袄,款款的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那略带轻佻的声音,单单看他缓步生莲走来的模样,在卸掉胡子的苏七月面前,一时间还真难分清谁是真的苏七月。


    “我的任务完成。”明月烟来到苏七月的面前,冲着她微微一笑。“七月院长,棋圣战,加油!”


    苏七月点了点头道:“多谢明月帮主,我会加油的。”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局:天元


    今日凌陌轩有比赛,尹卿臣作为他的眼睛,也要去天下山庄。


    自从尹府出事后,尹卿臣还未与凌陌轩说过话,那日抽签,他也是在天下山庄外,远远的看了凌陌轩一眼。


    虽然京兆尹那边已经说了,刺杀尹国旭的黑衣人并不是肖凤游的人,但是听着外面的传言久了,两府之间始终有了些隔阂。


    赵青宝对尹国旭是痴心一片,如今她心中有怨,却又不知道该怨谁。


    因为厨房大娘的事,尹陈氏被关进了京兆尹,尹卿臣才知道尹陈氏被休弃后,没有回到江南陈家,而是一直在盛京。


    她对让厨房大娘引尹卿臣去打扰尹国旭的事情是供认不讳,但是与他人勾结,刺杀尹国旭,尹陈氏是连连否认。


    尹陈氏也未想到当夜居然发生了刺杀的事儿。


    尹陈氏道:“我是看不惯那小蹄子,但是我也不会傻到找人去刺杀老爷。如今尹府是赵青宝那个贱人当家,我家湘湘还未定人家,如果老爷出事,那湘湘的婚事必定会有影响。”


    尹陈氏也不像往日在尹府那般,说话多有注意,如今她如同市井妇人一样,张口小蹄子,闭口贱人。


    徐溯南问了半天,也觉得尹陈氏不像是和那些黑衣人有勾结的样子,但是他还是将尹陈氏关在京兆尹的大牢里。


    尹陈氏的事,尹卿臣没有过问。毕竟这个人曾经要害他和林月姬,他自然不会去帮尹陈氏说话。


    赵青宝倒是这几日天天往京兆尹跑,有事没事嘲讽几句。


    赵青宝不知该怨谁,索性就去埋怨尹陈氏,反正她们俩也不钉对。


    马车已经停在了尹府门口,准备送尹卿臣去天下山庄。


    小露抱着暖炉和猞猁毛大裘追了出来,她见尹卿臣还是穿着那件缎面袄子,披了一件棉披风,她连忙将暖炉递给了尹卿臣,又将那件猞猁毛的大裘给他披上。


    “这大裘原是尹老夫人的,赵夫人收拾库房时找了出来,说是小姐前些日子受了伤,这出门不免会冻着,就将这大裘给小姐穿吧。”小露一边帮着尹卿臣系大裘上的衣带,一边说道。“只是有些地方被虫咬,昨夜夫人和奴婢熬了半宿才补好。”


    想起自己起来晚了,小露“嘿嘿”一笑,才继续说道:“这不早上起来晚了,还好小姐才出门,还来得及将大裘给小姐披上。”


    尹老夫人是尹国旭的母亲,她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这件大裘刚一披上,尹卿臣就觉得身子暖暖的,猞猁毛领在脖子处,柔软舒服。


    来到天下山庄,苏七月和凌陌轩已经到了。两人坐在一楼的茶厅里闲聊,见到尹卿臣来了,苏七月小声对凌陌轩道:“尹小姐来了。”


    凌陌轩道:“我知道。”


    尹卿臣刚走进天下山庄外的小院,他就知道。


    尹卿臣冲着苏七月微微颔首,苏七月也笑着还礼,等他坐下后,苏七月才问道:“尹棋圣还未醒过来吗?”


    尹卿臣垂着眸,接过小丫鬟送来的茶水。


    他端着茶杯说:“张大夫说父亲失血过多,虽无生命之忧,但是伤到了脾肺,不知何时能醒来。”


    闻此苏七月安慰了尹卿臣几句。


    尹卿臣对尹国旭的感情并不是很深,毕竟对于尹梦娘来说,尹国旭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对于林月姬,尹国旭明显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或许是提到了尹国旭受伤的事儿,这盛京城内外传言都是凌弈所为,苏七月不想影响到凌陌轩的心态,便又找了其他的话题闲聊。


    很快到了比赛的时间,瓷丹迎着苏七月和凌陌轩他们上了二楼。


    记录棋谱的人只有苏佑和李书明。尹湘湘因为要去靖王府下指导棋,并没有来,尹天锦也说年关将至,府中有事。


    其他人都说是因为如今尹府和凌府的关系,尹湘湘和尹天锦在避嫌。


    而尹卿臣本是凌陌轩的婚约者,不日就是过年了,等到二月便到了赐婚的日子,所以尹卿臣也算是凌家的人。


    凌陌轩因为双眸不见,依旧是尹卿臣帮忙猜先,他抓了一把白子后,就见苏七月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尹卿臣将紧握的手松开,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二,四,六,七……”尹卿臣数着面前的白子。“七月院长执黑,陌轩执白。”


    苏七月拾起了黑色的棋子,她将棋子捻在食指和中指间,双眸看着面前的棋盘,并没有将棋子落下。


    过了好一会儿,苏七月双眸微微合上,手持棋子,只是静静的坐着。


    尹卿臣见苏七月久不落子,他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苏七月好似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


    终战的时间为两天,苏七月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所以尹卿臣并未开口催促。


    他只是担心凌陌轩因为看不见,不清状况而心急。


    “我无妨。”凌陌轩淡淡开口。


    尹卿臣侧过头看着他,凌陌轩不知尹卿臣回头看他,他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只是在尹卿臣回头的一剎那,他似乎察觉出什么,嘴角越发的上扬,更显得少年儿郎的意气风发。


    时间慢慢的过去,苏七月手中捻着的那枚黑子,依旧没有落下。


    外面观棋的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还从未见过有棋士第一步棋能考虑这么久。


    就在众人以为这一上午苏七月都不会落子的时候,苏七月睁开了双眸。


    她的目光真的很柔,潺潺地春水般。


    她带着歉意的看了一眼尹卿臣,才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只是这落子的位置——天元。


    见此,众人不由哗然,苏七月思考了那么久,第一手竟然是天元。


    尹卿臣将苏七月落子的位置告诉了凌陌轩。


    凌陌轩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他道:“十六,四,星位。”


    对于苏七月第一手天元,凌陌轩并没有随着她的棋路走下去,而是求稳落在了星位。


    随后苏七月将黑子落在了“五五”处。


    观棋的人见此,不由的说道:“这苏七月怎么回事?她怎么乱下。”


    另一人也道:“哪有人会第一手下天元,随后第三手下五五的。”


    “莫不是苏七月被威胁了还是怎么了,不能赢了凌陌轩,就用这种办法告诉大家。”


    “凌家可真卑鄙啊,之前刺杀尹棋圣,现在又威胁七月院长。”


    另外几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他们只觉得凌家卑鄙,想开口骂几句时,就听见一个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并不是。”


    几人连忙回头,就看见后面站着的是千代他们。


    东瀛和高丽的棋士都已经战败,但是这眼瞅着年底了,他们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准备留在盛京过年。


    千代他们的打扮都是汉人的模样,那几个人并未认出来他们,不过见千代身后的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略微有些眼熟。


    千代道:“这局棋,七月院长并不是乱下,而是深思熟虑。因为,她想赢。”


    那人见说话的是一个女子,有些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这还不是乱下?不是乱下的话,怎么可能第一手下天元。”


    “打乱棋局基本的走向,从新开始,这足以让凌待诏乱了阵脚。”千代道。“别忘了,凌待诏他双眸不可见。”


    有人嚷道:“这和凌待诏双目失明有什么关系?”


    又有人道:“凌待诏虽然看不见,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对弈。”


    贺茂义和冷哼一声道:“是不影响,只不过不影响的前提是他记得住这棋局。”


    那几人不懂贺茂义和话中的意思,不过平白被人呛了几句,他们心中不爽,其中一人冲着贺茂义和说道:“瞧你说的,好像你和凌待诏下过棋一样。”


    贺茂义和冷冷抬眸瞪了刚才说话那人一眼。


    那人丝毫不惧,梗着脖子嚷道:“外行人还指点起来了,啧啧啧……”


    “你!”贺茂义和气的扬起拳头,千代在一旁赶紧拦住了他。


    六条家光看了一眼四周的神策军,有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已经看了过来。


    六条家光也帮忙拉住了贺茂义和,冲着他摇了摇头道:“贺茂大人,别与他们一般计较。”


    听见“贺茂”二字,起先说话的人才反应过来,这几人是东瀛的棋士。


    不过千代他们汉人装扮,穿着厚实的袄子,带着水獭皮的帽子,就露出半张脸,这一时间那几人只觉得眼熟,并没有认出他们来。


    得知他们是东瀛棋士后,先前那几人都住了嘴。


    此时面前棋盘上的落子已经渐渐开始复杂了起来,因为苏七月第一手天元,第三手五五,让众人只观棋局,竟然看不出落子的顺序。


    就算从头看起,他们也看不出黑白棋子落子的顺序。


    随着瓷丹宣布中午休息,天下山庄外观棋的众人都起身准备去吃午饭,再来观下午的对局。


    白策带着小太监们将午膳送来,就见瓷丹从二楼走了下来。


    瓷丹冲着白策微微行礼道:“两位棋士都说中午不用膳。”


    “那就不打扰他们了。”白策命小太监在一楼布菜。


    在布菜时,苏佑和李书明从二楼走了下来,苏佑对李书明的印象极好,下楼时他还在李书明说着话。


    李书明在围棋上十分有天赋,他也依仗自己的天赋十分狂妄。自从那次在丞相府中,他输给了尹卿臣后,他就变得稳重起来。


    其实他也想闹腾,可是丞相夫人挺喜欢尹卿臣,而丞相是一个老婆奴。父亲母亲都喜欢尹卿臣,他自然不会去触霉头。


    加之在天元棋院里,尹卿臣的棋艺展现,李书明知道自己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乎,他不在如以前那般狂妄,而是开始脚踏实地的下棋。


    苏佑与他说着话,白策抬头朝着两人身后看去,不见尹卿臣下来,他问道:“尹二小姐也不用膳吗?”


    苏佑道:“尹二小姐说他不饿,中午就不吃了。”


    白策“哦”了一声,随后又喃喃道:“下午还有大半天,这中午不吃饭怎么能行。”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局:眼睛


    起先观棋的众人还不知道苏七月第一手下天元是何意,但是随着棋局的深入,众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苏七月这一招用的不道德,却并不违规。而且对于她来说,也是放弃了执黑先行的先手机会。


    因为第一手下了天元,第三手下了五五,苏七月的黑子从而失去了先机。


    这给了凌陌轩机会,也给了凌陌轩困扰。


    凌陌轩双眸失明,他除了要思考后几步棋外,还要将整局棋记住。


    从第一手开始,不断在脑海中复盘。


    这对于高手来说,难,也不是很难。因为他们不是死记硬背,而是根据棋局的变化,记住每一步棋的顺序。


    但是苏七月开局天元,这明显不是正常的先手,随着她的天元开局,她的围棋不在以四个星位为主,而是中间这块地为主。


    因为棋路的改变,苏七月的每一步落子也变得出其不意,如今已经下到了中盘,俨然看不出黑白两子落子的大概顺序。


    这样的棋局,无疑让凌陌轩难以记住,他只能不断的重复着从第一步棋到现在。


    凌陌轩思考的时间逐渐变长了,他的脑海中浮现的不在是一盘完整的棋局,而是晦暗不明的夜空和那难以琢磨的天象。


    尹卿臣感觉出来凌陌轩有些吃力。


    而苏七月这边,也并不容易。


    角落的位置是易守难攻,但是她开局就已经放弃。中央天元的黑子,让她腹背受敌,她所需要思考的棋路并不比凌陌轩的少。


    四象八卦的走向,她不敢有丝毫差错。


    这已经不是一步错,就失去占地的代价,而是走错一步,她的黑子将万劫不复。


    棋局到了精彩的时候,苏七月的黑子犹如一柄强韧的长剑,带着凛冽肃杀之气,将在这棋盘上直指苍穹。


    因为失去了先机,她必须要抓紧每一步棋的进攻,这也让众人看见了另一面的苏七月。


    在众人的印象中,苏七月总是温温柔柔,她的围棋也如她的这个人一般,像是江南烟雨。


    以绕指柔化百炼钢。


    而如今,她不在是那绕指柔。黑色的棋子如冲天的蛟龙,直逼凌陌轩的命脉。


    在这一刻,观棋的众人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苏七月女子之身,也能成为江南棋院的院长。


    她的实力真的很强。


    见惯了以守为攻的苏七月,如今这以攻为守的苏七月,让众人着实吃惊不小。


    凌陌轩藏在袖中的双手握成了拳,他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从开局到现在的每一步。


    他中午没有去用膳,是不敢松下这口气。


    他知道,一旦自己记错了一步,他将在这平衡中,失去了支点。


    而苏七月绝对会借此机会,吞并白子的地方。


    “十四六,扳。”


    尹卿臣拿起白子,正准备将白子落下时,却发现在“十四六”的位子上,已经有了黑子。


    当即尹卿臣就明白了,凌陌轩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感觉到尹卿臣并未落子,凌陌轩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尹卿臣道:“十四六,有黑子。”


    二楼极为安静,除了窗外的雪声和屋里暖炉中偶尔响起一两声的爆破声外,几乎是落针可闻。


    凌陌轩与尹卿臣对话声音不大,却在此处显得十分的突兀。


    苏佑依旧面无表情的记录着棋局,李书明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瓷丹和赵炎站在棋室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都一言不发。


    苏七月此时脸上有些不太自在。


    她的做法的确卑鄙,但是她想赢。


    凌陌轩之前比赛的棋谱她看了不少,虽然凌陌轩是二品坐照,但是他的棋艺已经达到了一品入神。


    而且凌陌轩的围棋,有一种遇强则强之感。


    苏七月曾经研究过凌弈的围棋,凌陌轩是凌弈一手教出来的,他的棋路大致与凌弈一样,但若仔细研究,会发现凌陌轩的围棋虽然在棋路上与凌弈差不多,可是他总会在关键之处,出其不意。


    这似乎不是围棋基础的积累,而是多年围棋的创新。


    在围棋上,不是没有人创新过,但是很多时候会发现,创新不如稳扎稳打。


    没有岁月的积累,众人都不敢贸然创新。


    而凌陌轩……


    他的围棋在悄无声息的生长,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人发现,只是那时候,不再是随风飘零的一株小苗,而是难以撼动的参天大树。


    苏七月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所以她不敢贸然与凌陌轩硬碰硬,她选择出其不意。


    她想赢。


    在允许的情况下,哪怕手段十分卑鄙。


    凌陌轩失去了视觉,他看不见面前的棋盘,自己第一手天元会让凌陌轩记住棋局更加困难。


    只不过走这一步,她也失去了先机,并且从中央开始,她腹背受敌。


    因此,她选择了进攻。


    无需防守的进攻。


    只是,苏七月忘记了。


    凌陌轩失明了。


    但是他的“眼睛”在。


    尹卿臣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只是淡淡的瞥了苏七月一眼。


    如今面前棋局的局势已经变得扑朔迷离,就算是从第一步落子开始观战,也不一定能记得住棋盘上黑白两子的落子顺序。


    从苏七月那第一手天元开始,这局棋就变得毫无规律。


    不过……


    执棋人是尹卿臣。


    曾经的棋坛贵公子。


    他收回了目光,将手中捻着的白子放回了棋盅里。


    “第一手,黑子,天元,第二手,白子,三三,第三手……”


    尹卿臣的声音不大,加上他这身体已经到了变声期,他的声音不像以前那般男女莫辨,所以他经常说话时,都是夹着声音说话。


    此时他不在刻意的夹着声音,装作女声。他的声音很清澈,就像是清泉石上流般。


    不过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话声音的变化,苏佑已经停下了笔,他看着自己刚才记录的棋局落子顺序,一脸欣慰。


    李书明面带震惊,但他很快收了脸上的惊讶,也在看着自己刚才记录苏七月与凌陌轩对弈的棋谱。


    因为苏七月第一手天元,这局棋并不是常规的围棋,李书明就算是记录,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见尹卿臣将这局棋的落子顺序无误的说了出来,他一脸不可置信。


    他知道,如果是他,绝对记不住这局棋的每一步。


    瓷丹站在棋室的门口,虽然她脸上波澜不惊,但是眼中的讶异难掩。


    赵炎虽然不会下围棋,但是这几日负责天下山庄的安全时,瓷丹有时候给他解释几句,他也略微知晓一些。


    他知道尹卿臣是将今日这局棋局的棋谱复盘出来,虽然他看不懂这局棋有多复杂,但是就算是普通棋局,这样张口复盘,也是极难的。


    凌陌轩在尹卿臣开口说第一个字时,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的思绪随着尹卿臣的声音,在棋海中蔓延,慢慢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像是山精一样,嬉笑着,打闹着,落在了棋盘上。


    直到尹卿臣说完最后一个字。


    凌陌轩双眸半阖,露出的眸光柔情似水。在这一刻,他好像看见了面前的人。


    那个他一直心悦的人。


    “多谢。”凌陌轩开口道谢。


    他很想再与尹卿臣多说几句话,但是他知道,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混乱的棋局在他脑海里复盘,一下子变得清楚起来,他在飞快的计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白子的落下,又是黑子的落下,黑白棋子的交错,让众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的盯着棋盘,生怕错过了任何一步。


    冬日的天色黑的早,瓷丹命人将琉璃灯罩里的蜡烛点燃,整个屋子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瓷丹带着点蜡烛小丫鬟离开了棋室,走到一楼时,她才松了口气。


    在二楼棋室门口,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的,苏七月与凌陌轩的对弈带动她的精神力,她也忍不住聚精会神起来,仿佛她也是下棋的一人。


    刚才点灯的那个小丫鬟十分有眼力见的给瓷丹端了一杯茶来,等瓷丹接过茶杯,她就乖巧的站在一旁伺候着。


    热茶入口,瓷丹缓缓舒了口气。


    现在已经快到酉时了,下午结束的时间是酉时三刻。


    瓷丹只偷了半会儿闲,便又上了二楼。


    “两位棋士,酉时三刻到了。”瓷丹说完,苏佑和李书明停下了笔,两人将记录的棋谱交换,互相检查没有问题后,李书明将棋谱上的棋局口述出来。


    本来是两位对弈的棋士自己看,但是因为凌陌轩双眸看不见,所以是由李书明口述。


    口述完后,将棋谱依次递给了苏七月,尹卿臣,最后交给瓷丹。


    众人都确定没问题后,将今日未下完的棋谱封印在册,众人签完字后,并不动面前棋盘上的棋局,离开了二楼棋室。


    赵炎将棋室的窗户关上,并且贴上封条,等人都离开后,才将棋室的大门合上,落锁,再贴上众人签字的封条。


    忙完这一切,已经快到戌时了。


    凌府被神策军和京兆尹监控着,凌陌轩今早是神策军的人将他送来的天下山庄,如今神策军的马车已经在天下山庄外等着。


    尹卿臣没想到来接苏七月的马车竟然是王家的。


    清音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见到尹卿臣后,她很是高兴的冲着尹卿臣打招呼。


    等人都走后,尹卿臣才坐上了尹府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尹卿臣回想着今天苏七月与凌陌轩对弈的棋局,虽然复杂,但是他本来都记得,又口述复盘过一次,所以他此时对那局棋十分清晰。


    将两人落子的顺序牢牢的记住,等第二日比赛时,尹卿臣彻底成为了凌陌轩的眼睛。


    他不只是执棋人。


    察觉到凌陌轩脑海中绘出的那棋局变得混乱时,尹卿臣会小声将附近落子的顺序和位置告诉他。


    他将凌陌轩脑海中那模糊一隅补全,让整局棋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在那双眸看不见的世界里,清晰的绘了出来。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局:我就是吓唬七月院长的


    凌陌轩与尹卿臣在围棋上的天赋极高,两人又极其有默契。


    在第二日的比赛中,凌陌轩根本不用刻意将这局棋记在脑海里。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尹卿臣就是他的眼睛。


    俩人没有沟通,却默契十足,对局中,尹卿臣知道凌陌轩在哪里记忆有些混乱模糊,他便小声提醒。


    他这样做并未违规,只是将那里的棋局定式口述出来。


    苏七月本想投机取巧,凌陌轩双眸不可见,便要多出常人一半的功夫来记下棋局的每一步。


    所以她第一步天元。


    这不是正常的开局。


    因为天元之地,前后左右都无所依靠。一般情况下,为了占据优势,开局会选择四角处。


    身后有所依靠,便可以无所顾忌。


    基本上围棋开局前几步都是将棋子落在四角之处。


    棋局上虽然变幻莫测,但总规有迹可循,所以凌陌轩即便看不见棋局,他也能记住棋局。


    只是苏七月的投机取巧,打破了原本的有迹可循,让凌陌轩脑海中本来清晰的棋局走向,变得模糊起来。


    而尹卿臣适当的将部分棋局复盘,很好的补缺了他所模糊之处。


    本来苏七月就失去了黑子的先机,如今凌陌轩好似双眸可见,苏七月顿时感到他那白子之势犹如排山倒海。


    不过苏七月不是初出茅庐之人,她自幼学棋,下围棋已有数十载,她的根基扎实,哪怕失去了先机,在棋局中黑子所占的地势,也是难以撼动。


    苏七月随后几手的落子,都是为了呼应天元处的第一手棋,稳住手中占有的地势。


    凌陌轩擦觉到了苏七月开始以守为攻,他依旧稳扎稳打的落下每一步。


    尹卿臣一边落子,一边看着凌陌轩走的每一步棋。


    他的围棋真的很稳,稳的有些过头。


    有些不重要的位置,他也落下了一枚白子。


    那枚白子的作用可谓是有些鸡肋,虽然能巩固他的这块地,但是作用也仅此而已。


    一人一手,落子对弈,每一枚棋子的落子机会都十分重要。


    按照常理来说,那块地,不必落下这枚白子。


    只是……


    尹卿臣又落下一枚白子。


    他突然感觉很熟悉……


    这落子……他曾经好像见过。


    很快,尹卿臣发现了,那枚白子堵住了黑子欲要进攻的路。


    苏七月的黑子在以守为攻,但是她始终是失去了先机,如果一直防守,她极有可能会败于此。


    于是乎,苏七月假借防守,实则找准机会一击毙命。


    她的围棋本来就很柔,像江南的烟雨,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所以迷惑性也很强。


    眼瞅着她要撕开黑子的面纱,一举进攻时,她突然发现最关键的位子上竟然有一枚白子。


    就是刚才凌陌轩落下的那枚白子。


    众人见状,都是一脸讶异。


    苏七月的中指和食指捻着黑子,她一脸吃惊的看着棋盘的那枚白子。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什么时候?!”


    关键的位子被白子断了,苏七月之前所布下的局,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斯须间,化为了泡影。


    尹卿臣忽然想起,他以前就被凌陌轩这样算计过!


    尹爸曾经与凌陌轩对弈时,他就说过,凌陌轩的围棋定式很古老,但是他学习很快,将创新与古早结合。加上他能看出接下来对手将走出哪一步,虽然不能确定具体,但是他会将所有可能都在脑海中延伸出来。


    有时候,他宁愿多走几步棋,也会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从最初扼杀住。


    凌陌轩真的很聪明。


    凌陌轩跟着尹爸学习那段时间,尹爸夸了他许多次,尹卿臣闻此,嚷着不干,要与他单挑。


    尹卿臣知道凌陌轩在学习现代定式,但是他不熟悉,于是乎,尹卿臣故意用他不知道的定式套路他,却不料……


    尹卿臣看着关键地势那枚棋子——是凌陌轩之前就落下的棋子。


    当时他还心中嘲笑凌陌轩畏手畏脚的。


    谁知道……


    尹卿臣万般不服气,尹爸在一旁笑的开怀。


    他道:“儿子,你的心眼可没有小轩多啊。”


    尹卿臣:“……”


    ……


    尹卿臣看着棋盘上那熟悉的套路,又瞧着苏七月一脸不可置信,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没有笑出声,但是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忍不住加重的呼吸,让凌陌轩知道面前这个人在笑。


    凌陌轩掐了尹卿臣腰身一下,尹卿臣顿时身子一缩,差点惊呼出来。


    他本想回头瞪凌陌轩一眼,但是想到他如今是一个瞎子,只能放弃了,换成了小声咬牙警告道:“你再掐我,我就还手了。”


    凌陌轩又掐了他一下。


    尹卿臣:“……”


    嘿!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


    尹卿臣想要还手时,就见苏七月已经整理好心态,迅速落下了黑子。


    她失去了先机,又断了这攻势,棋局上的黑子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地位,但是苏七月没有放弃。


    对于高手来说,他们能看见棋盘上对局的局势,当知道坚持下去只会是无用功时,会选择中盘投子认输。


    也有人不会放弃,毕竟对局中的人很有可能会当局者迷,未能看见起死回生之路,不如走下去,说不定还能平局。


    苏七月又恢复了之前下棋的风格,棋盘上的黑子不再是先前那般势如破竹,她每一步棋,都像是落入水中的墨,点点滴滴,侵染着整个棋盘。


    又好似江南缭绕的烟雨,朦胧中,淅淅沥沥,犹如青丝,犹如细针。


    对比与苏七月围棋的轻柔的扩散,凌陌轩依旧很稳。


    只是这时苏七月留了一个心眼,有些看似不重要的落子,她都在思考那会不会是一柄即将斩断她黑子的利刃。


    苏七月的落子越发的谨慎起来,这让她本身的棋路变得畏首畏尾。


    凌陌轩显然也察觉到了,他轻轻勾了勾唇。


    尹卿臣将白子落在了凌陌轩所说之处,他虽然是执棋人,但也是局外人,他看出来凌陌轩是故意的。


    之前苏七月套路凌陌轩,如今凌陌轩套路苏七月。


    刚才那一步棋让苏七月的思考变得谨慎小心,甚至在她熟悉的棋路里,也无法冲破。


    她不止在思考自己的棋,也在思考凌陌轩的每一步棋,会不会又是一个套路。


    见此,凌陌轩故意落了一枚白子在一处极为危险的地方。


    这枚白子的出现,不但没有丝毫用处,甚至还是一步坏棋。


    观棋的人见此,不由吃惊道:“是下错了吗?”


    另外有人反驳道:“我看这一步,说不定是凌待诏的套路。”


    “我也觉得,适当放一点诱饵进去,引诱七月院长去吃,然后在一鼓作气反击回去。”


    “按照凌待诏那性子,真的很有可能……”


    天下山庄外观棋的人们七嘴八舌,在棋室里的李书明见到这一步,也不由的抬起头,看向凌陌轩。


    只见凌陌轩坐在一旁,一脸淡然,不过他嘴角微微上扬,双眸无神中却也带着笑意。


    他的眼眸看着前面,只是眼中无焦,不知他看的究竟是棋,还是面前执棋的人。


    苏七月微微顿住,她在思考着凌陌轩为什么要走这一步棋。


    这一步棋无疑是一步坏棋,虽然不至于整局崩盘,但是也将自己的优势断送。


    是故意为之?


    还是下错了?


    苏七月不敢贸然落子,她想利用凌陌轩这一步“错棋”,把自己的劣势扳回来,但她也怕又是凌陌轩的诡计陷阱。


    如果自己上了他得当,那么这盘棋,她只能投子认输。


    思虑再三,苏七月没有利用凌陌轩这一步“错棋”,她还是选择稳妥的下法。


    她这样做,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凌陌轩没有管那一步棋,好像那一步棋真的只是错棋一样。


    两人还在对弈,在棋盘上本来就是白子优势,如今,苏七月神情有些恍惚,她手中的黑子变得更加的岌岌可危。


    苏七月还在想,那一步棋,究竟是不是凌陌轩故意的。


    苏七月因为神情恍惚,她的围棋变得越发的谨小慎微,每一步棋都思考许久,最后只是将自己的地势防守。


    尹卿臣看着苏七月围棋的变化,他知道这局棋,凌陌轩赢了。


    果不其然,待到夕阳西下时,苏七月本想在收官时负隅顽抗,但是见棋盘上的白子大势所趋,非收官时黑子所能移,她放弃了收官,投子认输。


    今日的围棋没有昨日那般剑拔弩张,让观棋之人好似身临其境,但是凌陌轩巧妙的一手落子,也让人看后回味无穷。


    李书明和苏佑在整理记录的棋谱,苏七月和尹卿臣将棋盘上黑白两子分开,装入棋盅中。


    苏七月将装好黑子的棋盅放在了棋盘上,正好这个时候,尹卿臣也将棋子装完。苏七月见尹卿臣放下棋盅后,第一时间就是回过身去看凌陌轩,而凌陌轩这时也是嘴角含笑的望着他。


    一时间,他的眼睛好像看得见一般。


    苏七月本不想打扰这小情侣的爱意缱绻,但是她还是想问问凌陌轩,后面那一步“错棋”是不是故意的。


    凌陌轩牵着尹卿臣的手,听见苏七月问他,他如实说道:“我是故意的。”


    苏七月松了口气,还好没上当。不过她将刚才的棋局在脑海中复盘,始终没想到那步“错棋”的落子,究竟有何用处。


    其他几人听见苏七月开口询问,也看了过来。


    尹卿臣隐约知道是为了什么,凌陌轩促狭一笑道:“我就是吓唬七月院长的。”


    苏七月:“……”


    尹卿臣帮着解释道:“之前陌轩算计了七月院长,所以这一次他故意下错棋,按照七月院长的谨慎小心,必定不会贸然出手。而且,随后七月院长还会因为想着这一步棋,而心神不灵。”


    苏七月道:“所以不是算计?只是单纯的吓唬我?万一我利用了那一步棋呢?”


    “只是将白子优势送去,黑白两子在棋盘上平分秋色。不过即便是七月院长走了那一步,想来也会不断在想陌轩这一步‘错棋’究竟为何。”尹卿臣道。“七月院长下棋多年,您的心态是我们比不过的,打破了七月院长的心态,这点优势送走也无妨。”


    苏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