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太子妃为何跑路 > 【全文完结】
    第71章   前世if线(1)


    丝竹之声遥遥送入烛火幽暗的卧房之中, 房中的暧昧气息比之方才微微消散。


    床前散下的帷幔遮住了床内的一片旖旎风光,但床前散落的凌乱衣物可见方才的激烈情形。


    躺在外侧的郎君眉间紧皱,缓缓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是青色的帐顶。


    神识渐渐回笼,他似是在去赴宴的路上,发现自己身体竟然泛起了酸软无力。


    在宫中浸淫多年,见识过宫中各式各样手段的太子殿下当下便立即意识到了不对,猜测是中了什么迷药, 忙令长风去寻解药。


    附近只有一处空殿, 他中了药,不知对方目的, 此时不便再去赴宴, 只好先去那儿等着长风。


    然后……


    他只记得, 一进殿看到卧榻上的人似乎就失了控,情.欲在体内乱窜,无法压制。


    后头的事就记不清了。


    他扶了扶额坐起身, 锦背顺着胸膛滑落向下, 手臂上的梅花状红点将他的眼刺痛了一瞬。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是中了什么药, 慌忙看向身边的人。


    只见面容姣好的女娘浑身不着一物,锦背将风光尽数遮住,但露出的脖颈上零星散着几个暧昧的红痕。


    她在意识昏沉中秀眉紧皱, 似是还未从风浪中缓过一样, 如花瓣般的嘴唇红肿水润, 带着被蹂.躏后的痕迹。


    容惟呼吸窒了一瞬, 刚发泄过的情.欲又有要被点燃的趋势。


    他竟被容恂摆了这么一道, 他早该想到,容恂好端端地去请皇帝为他和贺之盈赐婚, 本就不只是为了和他抢人,而是为了在今天狠狠摆他一道,让他负上玷污亲弟未婚妻的污名——虽然他本就打算将人抢过来。


    此时门外忽地传来长风焦急的声音:“殿下,殿下!”


    容惟看了眼身旁沉睡的女娘,草草将衣物穿上,开了门。


    长风见到他这般模样,便知发生了什么,震惊得说不出话,但事情既已发生,此刻只得寻求补救之法,他忙道:“殿下,三殿下怂恿着陛下娘娘带着人往这来了,您快离开吧。”


    容惟剑眉紧蹙,“孤更衣完便走,你在外头守着。”


    长风犹豫道:“那里头那位可需要属下解决?”


    “先解决皇帝的事,你去通知长云过来看着。”


    容惟刚想转身,脑中莫名冒出不好的预感。


    容恂此回设计他不成,必然不可能留贺之盈一条命,他走了之后,若是容恂的人设计将长云引开……


    又或是,长云还未到,容恂的人就到了……


    长风见殿下转了个身又转了回来,忙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容惟皱皱眉,“罢了,不用通知长云了,你想法子把人带到郊外的私宅上。还有,想办法让容恂那头以为孤已将人解决了。”


    长风愣住了。


    里头那位究竟是哪家娘子,依殿下的行事风格,难道不是应该让人立刻把那位娘子杀了灭口吗?


    但殿下这分明是要将人保下来,还要养在郊外的私宅里……


    长风还未回话,容惟已利落地将门阖上。


    房内又暗了下来。


    容惟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迅速地穿好,又将女娘的衣物捡起。


    看着手中繁复的衣裙,他皱了皱眉,看向了仍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人。


    看样子她应该也是被容恂下了药,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


    情况紧急,他只得亲自上手摸索着给她套上衣裙。


    活了十九年,今夜才头一遭接触女娘的郎君如何会为女娘穿衣?


    他心下着急,面对着这复杂的系带,索性直接打了个死结,确定不会露出里头的春光后,又用锦被将人裹好。


    房门打开,长风正焦急得在门外转圈,见他出来,忙迎了上来。


    “殿下,您快过去吧,再不走陛下娘娘就要到这儿了。”


    容惟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嘱咐道:“你赶紧将人带走,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长风见自家殿下神色郑重,也正色道:“请殿下放心。”-


    夜幕仍低垂着,贺之盈感觉头痛欲裂,迷茫地睁开眼。


    湖水色鲛绡软帐闯入她尚有几分模糊的视线中,令她怔了片刻。


    这不是姑母为她准备的床帐!


    贺之盈连忙坐起身来,只见床幔紧闭,一丝光线都难以刺入。


    她环视了一下周遭环境,腿间传来的黏腻感,以及身上的酸胀令她心头扬起不好的预感。


    记忆这才如潮水般涌来,只记得她似乎是食了未婚夫容恂派人送来的糕点,那时身旁的女娘们还夸赞容恂为人体贴……


    后来她便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以为是饮了果子酒的缘故,便想着出去醒醒酒。


    似乎才刚转过一个回廊,眼前便是一黑。


    随后便只有零碎的记忆……


    忆起那人身上的明黄服制,她瞬间慌了神,她竟然被容恂暗算了!一向温文尔雅的未婚夫竟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利用她来陷害太子!


    只是……她现在又在哪里?!


    她慌忙地掀开帷幔——


    看外头天色,已是下半夜了。


    屋内燃着的明亮烛火映入她眸中,烛火旁那个面容俊秀,一身玄衣的郎君也一同闯入她眼里。


    那人剑眉星目,眸若寒潭,正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她掀开帷幔的响动,那人忙抬眸望来,与她四目相对。


    她怔愣了一瞬,正要塞入绣鞋中的双脚也顿住了。


    “你……你是?”


    那人面色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似是不只该如何回答她,顿了几息后方张唇欲答。


    但贺之盈已从他的反应中猜到了几分,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试探地问道:“太子殿下?!”


    那人面色微变,显然是被她猜中了。


    房中寂静了一瞬。


    容惟缓慢合上唇,一声淡淡的“嗯”自唇间挤出。


    贺之盈瞬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心跳不自觉快了几分,心中数道惊雷滚滚而过,但此刻面对着他,又带有几分尴尬。


    她不自在地垂下眸子,忽地看到了胸前裙裳打成死结的系带。


    她愣了愣,“这……是你帮我……”


    素来冷情的太子殿下如白玉般的耳垂上染上几丝绯色,他轻咳一声,简明扼要道:“情势紧急。”


    女娘的乌发带着几分凌乱,露出来的脖颈上星星点点的红痕无不昭示着方才他们做了情人间最亲密的事。


    容惟脚底又泛起燥热,虽然在她仍昏迷时,他已经将之后的事都盘算好了,也预想了说辞,但此刻却是生平头一次这般慌乱。


    “容恂给我们都下了药后,带了圣上前来,紧急之下,我只得先令下属将你带走。这儿是我在城郊的私宅,你不必害怕被容恂发现。”


    贺之盈语气不可遏制地染上愤怒:“我知道,三殿下想借我陷害殿下您。”


    容惟骤然抬眼,神色中带着几分震然。


    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虽然他知道,她一向聪颖镇静。


    只是……他没想到,她对容恂竟然一丝情意都无?她并没有他预想中的,被未婚夫设计的悲愤,亦或是,被心上人辜负的伤心难过。


    他能看出,她现在顶多只有识人不清而惨遭暗算的愤怒与恨意。


    容惟头疼,预想的说辞忽然有些派不上用场了。


    只见她深吸几口气,忍下心中的愤怒,对他强撑着扬起笑容,“多谢殿下救我。”


    贺之盈心中感激地想,容惟此人,倒也没有外界说的那般心狠手辣?


    按常理而言,他应当立刻将她杀了灭口,可他不仅没有,还将她带到了城郊的私宅安置,让她不必担心容恂找来。


    她知道,若不是他及时带走她,容恂那头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虽然他们之间发生了那般尴尬的事情,但他的稳重令她感到分外安心。


    心跳无形中加快了几分。


    容惟有几分心虚地移开眸子。


    想来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将她带回私宅安置,可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掩藏在暗处的、在内心翻涌着难以压抑的要将她抢来占有的欲.望。


    他微扬起唇角,掩去眼中的占有,温声道:“贺娘子不必客气,这些日子你便先待在这儿。”


    说着又象征性地征询了一番她的意见,“可好?”


    贺之盈方才就想着此事该如何收场了,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该如何解决,没想到这头容惟就给她先递了个台阶。


    这太子殿下人可真是不错,顶多只是有几分不善言辞,外头的人何至于对他误会这般大呢?


    是了,想来必定是容恂带人在外头散布的流言。


    思及此处,贺之盈对这位好心的太子殿下生了几分好感,感激道:“多谢殿下。”


    说着她又皱起眉来,“但这段时日,宫里那边……”


    容惟神情意味深长,回答道:“贺娘子还不知道吧,今夜宫里传来消息,有一位娘子饮多了酒,不慎坠入荷花池中。禁卫巡逻时发现,将人捞了起来,但已为时尚晚。”


    早在他讲到一半时,贺之盈便猜到其中内情,有几分惊讶地望着他,这事定然不是容恂做的,那便只能是面前这位太子殿下的手笔,为的便是让容恂误以为她已死,消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善良”的太子殿下顿了顿,继续道:“而那位娘子,经查明,正是三皇子的未婚妻。”


    她对这位办事滴水不漏的太子殿下更生了几分好感,“多谢殿下相救。”


    容惟点点头,准备的到嘴边的说辞又不住打转起来。


    他想说,若她愿意,在了结了容恂后,他会为她寻个新的身份,让她入主东宫……


    其实无论她愿不愿意,他对她,都是势在必得的。


    只是在想吐露的这一瞬,他忽地生出了几丝犹疑,他怕听到她的拒绝之言。


    那说辞在唇舌中转了几转,他无力地闭了闭眼,还是将那几句话咽了回去。


    他复又开口道:“贺娘子,这段时日你先在此住着吧,待过了风头,我再想办法。至于今夜之事……”


    见他苦恼地皱眉,贺之盈善解人意地接过话头,“殿下也是受害者,我并不是想要借此事便要赖上殿下之人,殿下救下我,我已是很感激了。”


    虽说她意外同其他郎君有了肌肤之亲,但大祁一向民风开放,更何况,听闻太子殿下一向不好女色,此番他也并非有意,归根结底,还是容恂手段过于下作!


    容惟被她的一副说辞说得微微怔愣,笑容凝滞在面上。


    他此刻倒恨不得她是那等要赖上他的女娘!-


    而此时的三皇子府上,屋内传来一阵响动。


    容恂望着面前满地的碎瓷片,语气阴寒,转目看向跪在地上的杨标。


    “你确定,那荷花池打捞起来的人真是贺之盈?”


    杨标头低得更低,“殿下,真的是她,纪明毓趁机再三确认过了。”


    屋内静了几瞬,又响起瓷器的清脆碎裂声。


    紧接着,满带怒火的声音响起,“我可真是低看了他,枉费我布了这么久的局!”


    纪明毓借职务之便进入东宫,回来禀报他,容惟屋中所燃的香料有异,并不出自宫内制香局之手,而是出自济江来的那位小娘子之手时,他就知道,一向如铜墙铁壁般的他的皇兄也有了软肋。


    他便趁容惟不防,抢先求娶了贺之盈,就为了今日的这个局。


    可没想到,他竟这般狠得下心,‘心眠’对他有效,便可见他对贺之盈并不只是有好感,可即便如此,他醒来后居然还能将人杀了。


    他这段时日来付出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杨标又道:“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容恂闭了闭眼,睁开眼时眼中又满是阴鸷,“先同董开保持联络,容惟一直在派人暗探济江那边,我们做好防范,多派些人手过去。”


    济江那处的财路不能断。


    第72章   【完】前世if线(2)


    贺之盈在容惟的私宅之中, 日子过得清闲了不少,她先前忙于同各位贵女夫人们交际,成了容恂的准三皇子妃后更是加倍的花心思在此之上。


    如今骤然闲下来, 她倒不知做些什么。


    所幸容惟此处一应俱全,书籍种类丰富,其中还有不少香方古籍,而弹琴作画等用具更是不缺,她甚至还找出了一套调香用具。


    贺之盈暗自感慨, 到底是太子殿下。


    且容惟做事很是体贴稳妥, 特地派了几个婢女来伺候她,那些婢子们做事也很是干净利落, 并不比跟了她多年的紫锦和霜云差, 连厨子烧出来的菜都种类丰富、甚是美味, 她的日子竟比在朱府还要滋润不少。


    许是有了容恂的对比,她觉得这位太子殿下不仅精明强干,有勇有谋, 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 想来外头那些于他不利的流言必然是容恂派人散播的, 毕竟外头还说容恂是位文质彬彬,带人谦逊有礼的皇子呢。


    容惟隔一两日便来私宅看望她,主要是告知她外头的消息。


    贺之盈得知, 宫中已将她的“尸.首”运往了济江, 无人发觉她还活着。为防风声走漏, 连她的父母以及姑父姑母都被蒙在鼓里, 听闻那日她的姑母贺岚很是伤怀, 贺之盈不免有些担心。


    但幸而容惟告诉她,之后会为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 眼下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贺之盈才觉安心不少,但太子殿下帮了她这么多,她该如何感谢呢?


    这不禁令她犯了愁-


    这日晚间,容惟处理完政事,便御马赶来了私宅。


    听到门外熟悉的马蹄声,贺之盈忙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她知晓这是容惟来了。


    像是一块小石子投入心海,沉沉地落在了心底,而水面上泛起了几圈浅浅的涟漪,贺之盈掐了掐指节,压下心中莫名的躁动,走出房门迎接来人。


    黑夜之中,院中仅有几盏昏暗的灯盏燃着,她只见来人一身玄衣,那玄衣上由金线绣着的祥龙纹在黑夜中淡淡散着金光,他俊美无双的面容在昏暗之中瞧不真切,但只看他的身影逐渐逼近,贺之盈的胸腔就莫名地狂跳起来,压也压不下去。


    她屈膝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手臂被一托,那掌心的温热顺着肌肤传递入体内,躁动地冲向四肢百骸。


    他的声音依旧清泠好听,“贺娘子,不必如此多礼。”


    说着守礼地往后退了半步,收回了手。


    虽然他们那日有了肌肤之亲,做了情人间最亲密的事,但之后他对她却是守礼得很,从不越雷池半步。


    贺之盈回以一笑,笑靥宛若三月盛开的桃花,扑鼻而来一阵清甜之香。


    “殿下今夜前来,可是出了什么要事?”


    容惟道:“进屋再说吧。”


    二人进屋后,相对而坐,虽房门开着,但进屋后贺之盈总觉得和他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令她心中略微起了几分异样。


    容惟轻咳一声,唤回她的神识,她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殿下,可是三殿下那儿有了什么动作?”


    她忙问道。


    容惟摇摇头,“他尚未发觉,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你一事,你可知道一人?”


    “谁?”


    有什么事是他这个太子殿下查不出来的,莫非这人与她有关?


    容惟答道:“纪明毓。”


    贺之盈一愣,纪明毓是她好友纪明矜的哥哥,在京中任禁卫军统领,虽在纪明毓前往京城任职前,她同纪明毓关系甚好,她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纪明毓可以算得上是她半个兄长,但上京后她与纪明毓碰面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她斟酌着词句道:“明毓哥哥是我好友兄长,与我也算熟识。殿下怎的突然问起这事?可是明毓哥哥犯了什么事?”


    听了这个称呼,容惟眸中墨色更浓,语气带了些不悦,声音也冷了几分,断然地道出事实:“他是容恂的人,那晚的事,便是他同容恂里应外合。”


    贺之盈心中轰鸣,震惊之下,猛然站起了身,却不慎踩到了裙摆,就要往旁跌去——


    面前那人一个箭步,将她搂进了怀中。


    那夜萦绕在鼻尖的竹香传来,令贺之盈不自觉地忆起当时的画面,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赶忙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被他触碰到的地方还留有淡淡的触感,如一根羽毛挠在她心上,令她心中升腾起一种抓心挠肝之感。


    容惟眸色更深,似有浪潮在他眼底翻涌着,急急要将她吞没。


    她倒不常见他如此神色,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有了这一出,她也冷静下来不少,又绕回方才的话题,“多谢殿下,明毓


    哥哥怎会是三殿下的人,他似乎与三殿下素无来往。”


    她在容恂周围的一段时间,对于他交好的郎君倒也知晓一些,纪明毓从未与容恂来往过。


    更何况,在她眼中,纪明毓一向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容惟敛去眸中神色,“其中内情,我并不清楚。但是那晚若不是他借职务之便相助容恂,容恂的计策不会实行得如此顺利。并且,在你的假尸.首从荷花池打捞上来后,纪明毓趁机查探是否属实后,偷偷将消息递给了容恂身边的人。”


    虽然贺之盈与纪明毓如今生疏了一些,但幼时她去纪家游玩时,纪明毓有时做完了功课也会带着她们一道玩乐。所以在贺之盈眼中,纪明毓一直是一位耐心又有风趣的兄长,甚至他赴京任职时,她还伤怀了好一阵。


    而如今,在她眼中一向是好兄长的人,却与她那阴险的未婚夫合谋,用那下三滥的招数谋害她。


    她不由得怀疑起来,是否在权势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她就这般被当作一个棋子,毫无自主可言。


    容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道:“你也不必难过,在宫中便是如此。”


    但我与他们不同。


    他压了压眼中翻涌的情绪。


    贺之盈心头一暖,这些日子她的世界可谓是天翻地覆,她从前认为的善人,实际是不择手段的,而从前所认为的心狠手辣之人——


    她看向了面前的郎君。


    或许她可以信任他吗?-


    此事后过了几日,贺之盈正在院里指挥着婢子们晾晒花瓣,院子内一派忙碌之景,倒一扫往日的清冷。


    忽闻身后响起一道清冽之声,“这是做什么?”


    贺之盈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身时面色还未和缓过来,澄澈透亮的眸中闪着几丝惊魂未定。


    “殿、殿下。”


    那人想是刚处理完公务赶来,今日换了件素雅的月白袍子,更衬得他如高山雪松一般,高不可攀。


    他嘴角难抑地勾了起来,“吓到你了?”


    分明就是被吓到了,但少女还是摇了摇头,如琉璃珠般的眼眸晶莹水润地望着他,“没有。殿下,我正带着婢子们晒干花呢。”


    容惟看了眼她身后的几大篮花瓣,“你这些花瓣是哪儿来的?”


    最后一句话令贺之盈心头一跳,她忙辩解道:“殿下,我可没有摘你院里的花!这些都是被风吹落在地上的落花,我收集了好久才得了这几篮子。”


    这慌里慌张辩解的模样让容惟更觉有趣,他轻笑道:“紧张什么,我还未穷到几朵花都要同你计较。只是,你要这花做什么?”


    他素来面上无波无澜,即便他同她说话时虽然温和,但许是因着他出生便是太子,他身上始终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与疏离。但此刻他笑起来,面容依旧俊美,如三月春风拂面般和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消融。


    贺之盈心里不自觉跳动得更快,面上也染上笑意,“殿下帮了我这般多,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回报殿下的。我自幼便喜调香弄花,便想着为殿下调味香,剩下的还可做成花茶,只盼殿下不嫌弃。”


    “不会。”


    他的反应带着几分激动,贺之盈微愣。


    面前那人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以掩尴尬,“那我便等贺娘子的回礼了。”


    贺之盈又端上和煦的笑。


    他话锋一转,“恰好到用膳的时辰了,贺娘子不介意我留下吧?”


    “怎么会,此处是殿下的私宅,是我叨扰了殿下才是,哪有反过来介意殿下的道理?”


    容惟强忍着要勾起的嘴角,对下人们吩咐道:“摆膳吧。”


    用过一餐饭,容惟又无意提起早上处理公务疲乏,贺之盈立即善解人意地提出可以午休后再启程。


    此举正中容惟下怀,他便缓缓踱着步歇息去了。


    这一歇息,就到了未时。


    贺之盈瞧着天色,纳闷道他怎的还未起身。又转念一想,容惟贵为太子,这阵子又出了那件事,他还要分出精力来为她善后,必然是累坏了。


    这般一想,她心中更是感激,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只要容惟有用得着的地方,她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辞的。


    等了一阵,见他还未起身,她午后又无聊得紧,索性令婢女们将前些日子未画完的画搬了出来,烹上一壶茶,就这般在院中花架之下作起画来。


    眼前的海棠花已初见雏形,丰姿冶丽。


    忽地,手上传来一阵力道,只见笔身上多了几只修长的手指,握在红棕笔身之上更显白皙漂亮。


    贺之盈下意识顺着抬目去瞧,就撞进一双染着几分笑意的桃花眼中,如夏日溺进清泉一般,心头的燥热都解了个干净,不想再从里头出来。


    回过神后,她忙要站起身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硬生生给她压在了坐椅之上。


    “别动。”


    他俯下.身子,竹香立刻缠绕上来,他鼻尖溢出的温热气息俱数喷在了她的脖颈,贺之盈心里狠狠一颤。


    他轻声开口,因午睡醒来,嗓音还带着几分慵懒喑哑,“你这儿画得不够丰满。”


    说着便带着她的手将他口中所说的那处完善。


    贺之盈心里轰然炸开,脑中嗡嗡作响,只知他似乎一直在指点她,但那些话她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分不出心思去听。


    他身上的热浪沉沉袭来,烫得她心跳飞速,后背滚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卸了力道,贺之盈险些没握住笔。


    只见他帮着绘了几笔之后,面前的海棠花已更加妍丽漂亮,可见他的画技超然。


    她眼眸一亮,眸中闪烁着几分敬佩之意,“殿下的画功当真出神入化。”


    容惟面色淡然地“嗯”了一声,便道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若是贺之盈没见到他白皙的耳垂上又爬上绮丽云霞,一定也会误以为他心中毫无波澜-


    贺之盈调制的香料不出几日便大功告成,她特地派人寻了个精致的锦盒来装上,但这锦盒始终比不过她自己准备的,不过也只得将就一下,等这阵子事了了,日后她必然会送他更好的东西。


    她不禁有些期待下一次碰面,只是容惟来时不定,她只知道他隔一两日便会来一趟,因此这两日她总提着心,连用膳都不能好好用,总是担心下一刻远处就会传来熟悉的马蹄之声。


    而被女娘千盼万盼的那人在这日黄昏终于到来,彼时贺之盈正同婢女们将屋里的灯盏点亮。


    听到外头的声响,她从屋中探出头来,惊喜道:“殿下来了。”


    在对上她明亮的眼眸的那刻,容惟这两日的疲累烟消云散,她仿佛是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院中的温馨让他几乎难以抬脚离开。


    他心中涌起一阵阵激荡与眷恋。


    “都下去。”他淡声同屋中的婢子道。


    贺之盈招呼容惟坐下,将早已准备好的香料拿了出来,如献宝一般,神色欣喜又忐忑。


    “殿下,这是我先前答应您的香料。”


    容惟接过,打开锦盒轻嗅了嗅。


    见他神色满意,贺之盈也放下心来,接着道:“我知道,殿下的恩情不是这一盒香料能回报的。请殿下放心,日后只要您吩咐,我必定会尽力为殿下完成,以偿殿下的大恩大德。”


    容惟越听眉头越皱,她的一番话说得敞亮,只是……怎么听着像对他只有感激一般?


    紧接着又听少女道:“纵使我日后不在京城了,只要殿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在所不辞。”


    容惟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问道:“不在京城,你要去哪?”


    贺之盈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会有此一问,“自然是回济江了。这些日子,我的想法也变了很多,索性京城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不过殿下放心,我方才所言——”


    他冷冷打断道:“没什么留恋的?”


    他抬眸对上她的眼睛,神色已是阴晦极了,眸色如化不开的浓墨,翻涌着几丝怒火,“那我呢?”


    贺之盈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喃喃道:“殿下……”


    手中忽地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过去。


    她脚步踉跄着往前,尚未反应过来,便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还下意识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他扣着她的腰身,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面色不虞极了,这些日子来,贺之盈还未见他如此生气过。


    他质问道:“你就不留恋我?”


    “我……”


    她心中慌乱极了,她不敢去想他话中含义,他这是……这是在同她剖明心迹吗?


    他语气又温和下来,一双墨黑的眸子紧紧勾着她,诱哄道:“你不舍得走的,对不对?”


    贺之盈此刻心中一团乱麻,但似乎……只要她一想日后或许会与他再无干系,心口便泛起一阵酸麻。


    或许真如他所言,她不舍得走?


    还未等她想明白,面前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忽地在眼中放大数倍,已历经人事的她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下意识地闭起了双眼。


    但那湿热之感却迟迟未传来。


    她疑惑地睁开双眼,便见他停在她面前几寸,她就这般骤然地撞入了他流转着无限情欲的眼眸之中。


    她慌忙地想推开他,此时腰间却是一紧。


    迟迟未至的潮热情意在此刻纷至沓来,她的唇瓣被他紧紧含住,口中游入一条湿滑的藤蔓,缠绕着她的舌尖,在她口中搅动着风浪。


    也不知是谁先失控的,又或是在一片混乱之中,他们仅凭着本能作出反应。


    拔步床吱呀响动了许久,方才歇了声响。


    床前一地凌乱。


    贺之盈刚从惊涛骇浪中缓过神来,被他紧紧锁在怀中喘着气。


    上回是中了药,那这回呢?这回他们分明都清醒得很,但还是做了那般亲密的事。


    情浓之时,她更是紧紧抱着他的肩不放,不住地主动献上红唇。


    而此刻,他们都未着一物,她的心口紧紧贴着他的,甚至能感受到他尚未平复的心跳。


    他冷不丁道:“你知道上回我中的是何药吗?”


    他兀然提起了上回之事,让贺之盈一时未反应过来。


    只听他在她耳边轻语,“是一味叫‘心眠’的药。”


    贺之盈茫然地抬起头,“心眠?”


    容惟眼中仍带着几分未消散的情欲,“这药只对心动之人有效,越是动心,便越是动情动欲。”


    轰——


    眼前仿佛劈开一道闪电,她将他这句话在脑中瞬间转过百遍,愣道:“你……”


    他低头在她汗湿的额发上落下怜惜一吻,“或许你那夜才第一次见我,可于我而言,却不是。”


    对上她震惊得怔然的眼神,他语气变得更加缱绻,“我早就听闻,济江来了位女娘,调香弄花很是精通。后来在嘉乐处无意闻到了你送她的香,才知此言不假。”


    是何时开始的呢?或许是那香所传递出的情境,令他忍不住地好奇,那制香之人,究竟该是怎样的女娘。


    直到那日,他在母后宫中用了午膳,母后见他近日政务繁忙,神色疲倦,强留着他在偏殿中小憩。


    他午睡醒来后,正欲离开,忽然听到大堂处传来几个女娘的笑谈之声。


    其中,就包括她。


    他停了脚步,从后方进入大堂,隔着屏风望向那明媚璀璨的小娘子。


    彼时,她正在同母后讲述着该如何侍弄荷花,谈到她精通之事,她的姿态更是自信从容,如盛开的海棠一般妍丽灿烂。


    他就这样不可自拔地留意上了一个小娘子,甚至还借机偷偷去瞧过她,只为一解心中疑惑,这是他生平头一遭。


    虽然她从未见过他,可他却如在暗处蛰伏的野兽般紧紧盯着她。


    若不是容恂趁他不注意——


    他再度吻了吻她,珍视地将她抱紧,语气郑重:“待将容恂了结,我会为你寻一个新身份,让你当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贺之盈被接二连三而来的冲击击得神思迟顿,她不明白,分明今日只是将香送给他,怎的会到如今这般田地,而现下他竟还同她说想要她做他的太子妃?


    但心中却生出了一股莫名却强烈的冲动,让她答应他。


    她蓦然在某一瞬意识到,或许她早在无数个烛火摇曳的瞬间,也对他不可抑制地生了情意。


    她很清楚,方才她并不是不愿,反而是心甘情愿,难以自拔地同他亲密。


    许是见她许久不答,抱着她的那人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几丝紧张地开口:“你不愿意吗?”


    贺之盈对上他带着忐忑的双眼,忽的笑开了。


    “我愿意。”-


    外头日头明亮,正是午时,天地之间寂静下来,只余点点蝉鸣,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唯有紧闭的房门泄出几丝声响。


    房内的拔步床响了半晌,骤雨方歇。


    海棠花被雨水浇打多时,已弯了花枝,雨珠顺着鲜妍的花瓣滑到院中的青石砖上。


    重重帷幔内缠绕着难言的气息。


    贺之盈推了推将自己束在怀中的男人的胸膛,声音还带着几分喑哑,似乎还未从暴雨中缓过来。


    “你、你怎么……”


    这些日子以来,他寻到了容恂贩卖私盐以及勾结节度使的证据,圣上大怒,将容恂发配边疆,此生不得回京,容恂大势已去,容惟登基之事已成定局,他也给她安排了新身份,并定了婚期,只是——


    还有三月才是婚期,若这会子有了……


    她心中担忧。


    容惟紧了紧胳膊,将她往怀中又压了几分,怜惜地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望着她面上绯色,温声道:“我吃了避子药,不会有孕的。”


    他身上实在太温暖,如个火炉一般,她不自觉地往他怀中缩去,汲取更多温暖。


    揽着她的郎君身躯一顿,面上染上笑意,忍不住低下头来吻住她。


    房中又响起声响。


    她推拒道:“你……你怎么还来?”


    方才已经是第二回了,若是再来一回,她真担心明日约定的出游能否顺利进行。


    况且,她膝盖已是有些肿胀了……


    望着面前女娘如桃花花瓣一般娇嫩的容颜,容惟忍不住又亲了亲。


    口中不住诱哄道:“之盈,方才你不畅快么?”


    说完还不等贺之盈回答,又复低下头去。


    贺之盈眼前又模糊起来,混乱中应了声。


    窗外忽地又下起了雨。


    第73章   容惟视角番外


    浮香绕曲岸, 圆影覆华池(注1)。


    容惟自小便讨厌荷花。


    凤仪宫曾在夏日时养满荷花,但后来,花房养出了更好的荷花时, 第一个送往的却并非凤仪宫了。


    这是皇帝的旨意。


    但谢越婧似乎丝毫不觉得膈应,在夏日时仍摆满了满宫的荷,也依旧会令那些宫人照料。


    容惟无意中撞见谢越婧抱着已逝去的兄长容怡的旧衣暗自难过后,才知道一向从容的母后并不似表面般坚韧。


    他知道,他的父母也曾如胶似漆, 两情甚笃。


    他也知道, 他的太子之位是皇帝为了补偿皇后有关容怡一事,同时为了压制菡妃, 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他想, 世间情感也不过如此, 他人生的前十九年有所求,但求的永远不会是真情。


    有不少小娘子都是为了他的权势才对他示好,其中自然也包括贺之盈。


    初次见她, 她带着明媚的笑意, 一双杏眼含着盈盈秋水, 撞入他的眼中。


    她望着他的眼神中满是惊艳之色,仿佛见到了什么宝贝一般。


    也是,济江这种地方, 他即便是借着宋元熙的身份, 也能令她视如珍宝。


    果不其然, 她当下就借着领他去院子的机会, 对他关怀备至。


    不过是个花瓶美人。


    因此, 她送来的安神香,他望都不望一眼便令长风随便收起来。


    一个满脑子尽是攀附权势的女娘, 能调出怎样好的香?虽然之后的事证明,是他失算了。


    嗯,不过她泡制的花茶尚可,勉强能入口吧。


    到了傍晚,她又开始弹琴扰人。


    果真是比他妹妹嘉乐还要聒噪——虽然那琴音确实尚能入耳,但她的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不过是将军之子,便能令她使出这样多的手段,那若是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恨不得将整副身家都掏出来?


    他无心同这便宜表妹过多纠缠。可看着她暗自生气,又要强撑着扮笑时,他又莫名觉得有几分有趣,毕竟他来济江之后每日都忙着查那私盐一案,偶尔逗逗她,也算劳逸结合了不是?


    可令他颇感几分意外的是,她倒还有几分善心,那日他看得分明,那些个世家子弟,压根不想同一个县令之女扯上任何干系,可她却径直跳进了池中。


    她不是很是看重外在的吗?哪日出门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她那个不知道是叫紫锦还是霜云的婢女来求助,想借件披风。


    容惟本想拒绝,不过看在她为人倒有几分善心的份上,便帮她一把吧,索性他带着也无用。


    可被她救下的女娘只是想借落水一事逼婚,甚至迁怒于她。那女娘所作所为,他倒不觉意外,毕竟宫中这样的事可不少。不过嘛,他本以为这花瓶表妹听了那些话定然是要伤神的。


    可他再次失算了,她竟然同他说不想浪费精力在无用之人身上。


    他暗自生出几分赞许,倒是个有脑子的——若她能够安分些便更好了。


    那日在徐蓬与庆生辰的画舫之上,那些黑衣人忽地冒了出来,虽与众人缠斗,可他心中如明镜一般,那些人分明就是冲他来的。


    人手太多,他逐渐有些不敌,正盘算着要不要暴露带来济江的暗卫时——


    眼前一黑。


    这便宜表妹的香可真厉害,连带着将他也迷晕了。


    但他睁眼时,却撞进了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睛,她一向面若桃花,红粉菲菲,那时面色却有些苍白。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衣袖已被染红。


    他讶异不已,她竟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救他?


    而后她更是将那保命的香给了他,强忍着臂上的伤痛说她相信他不会丢下她不理。


    当她失血过多晕在他怀里时,容惟更是第一次开始怀疑,这个小娘子,是否真的是为了权势才对他这般好,一个人可以为了权势连命都不要吗?或许,她只是单纯地对他生了真情?


    她之后想借着这份恩情要他娶她,诚然,他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他现下还不打算娶妻。思来想去,还是陪她逛逛灯会吧,他可不想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


    算起来,他先前还真未这般正式地逛过灯会——如果腰间那装着芙蓉膏的圆圆的小药罐没有一直在发烫,时刻提醒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专程修书给妹妹嘉乐,拿其他珍宝做交换,讨要这他从前看不上眼的膏药。


    或许是为了回报她的恩情吧,毕竟她确实于他有恩。她那般怕留疤,他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又有何妨?更何况,那徐蓬与送的祛疤膏,哪有他送的好用?


    不过那膏药到最后也没送出去,那便宜表妹似乎因为他没陪她放灯一事不开心了,还说让他先走。


    他对她只有报恩之心,放那灯又算怎么回事?岂不是默许着某些事?他自然是不肯放的。


    但见她伤怀,又赌气地让他离开,他莫名地有些恼怒,他不知在恼些什么,或许是在恼她的半途而废吧。


    灯会后,杨标来了济江。杨标是容恂的心腹,培养多年的得力助手,他自然不会放过活捉他的机会。


    于是他顺势令他们以为他的人马借被迷晕,放松警惕之下果真让他套出了不少话,事情到此进展得十分顺利。


    但变故出现了,贺之盈竟出现在了徐家的庄子之外。


    他也是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便是那香铺的幕后主家。


    看来他果然看错人了,她可不是什么花瓶美人,分明是朵带刺的玫瑰。


    她的出现打乱了全局,杨标等人急着要动手,还差点暴露了他的身份——还好他力挽狂澜,好险。


    危急之时,她竟又掏出了那香,还做了不少改良——起码不会令他也跟着一同被迷晕了,这小娘子果真有几分聪慧。


    他这回能够确定了,她定然是图他这个人,才会又一次的舍身救他。


    当时的容惟心想,她都救他两次了,而且她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嫁给他罢了。算了,索性她为人也不坏,他也从未动过娶旁的女子的心思,答应她便答应了吧,娶她也不算难事。


    但那夜,他出奇地彻夜未眠,或许是他觉得从今以后他也是有了家室之人,人生踏入了世俗认可的传统意义上的另一阶段?或许是吧。


    可惜她那样喜欢他,他却不能回报她情意,他本就是为了报恩才娶她的。


    直到他看到那张字条——


    不求真情?


    他恼怒之下,竟忽视了“顺利渡劫”这四个字,当时他望着那张红纸,满心尽是怒火。


    她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为了他的权势?


    他头一回失了态,对她冷言讽刺。


    可见到她哭着离开的模样,他心中又莫名地一揪。


    他关在房中想了很久,终于为这几日的反常失态找到了缘由。


    他喜欢上她了。


    他生平头一遭对一个小娘子动了心,可他原以为他这一世都不会娶妻的,而且更糟糕的是,他甚至有种预感——


    他只会对她动心。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贺之盈不仅顶顶聪慧,还调得一手好香,泡的花茶也甚是合他的胃口,他会喜欢她倒一点也不出奇。


    但她这回好似很生气,连着好几日都没再找过他。


    不过没关系,索性后头是要成婚过一辈子的,来日方长,她的气也会渐渐消了的。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心神不宁了好几日,在听到她被困在山上的时候,浑身血液才急躁地活了过来。


    她可真是胆大,竟敢一个人去山上采香料?


    容惟只感觉他从未如此焦灼过,明明寒雨冰凉地扑了他一身,但他却感觉胸腔都要被燎起来了。


    所有的燥火,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尽数熄灭。


    她受了伤。


    她臂上的伤尚反反复复的,这又受了脚伤,怎的身子这般弱?看来他回京之后,得让人给她好好补补身子才是,反正他库房堆满了各类补药,她嫁入东宫后自然是要每日都进补的。


    他这么想着,眼前的少女似乎还在意着他前几日的话,还说要与他退亲?


    那瞬间,他只感觉见到她后心中所有的沸腾都尽数冷却下来,几丝酸胀在心底悄然萌发,令他整个胸腔都酸痛不已。


    他分明都愿意将她想要的权势给她,她怎么会想退婚,又怎么可以退婚?


    她说他是被她强迫的。


    容惟觉得有些好笑,还没有谁能够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


    罢了,他知道或许是他高看她了,她现在并没有那般喜欢他。但这些都不重要,来日方长。容惟相信,她迟早有一日会幡然醒悟,知晓他有多值得她喜欢。


    他告诉她,他只要她真心对他,她答应了。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一向有自己的规划,不过这是头一回,他将一个小娘子放入他的规划中。


    他盘算着回了京后,便让皇帝赐婚。反正皇帝素来忌惮他,见他要娶一个四品知府之女,怕是立即便能答应下旨,巴不得他们明日就成婚,少得夜长梦多。


    不过,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明明他是有正当缘由,可他心中却生出了几分退缩感。


    那夜他将她灌醉,借机问了她的想法。


    罢了,她到京城若是恼了,他便想办法哄哄她,她那般聪颖,一定能够理解他当时的难言之隐。


    她的嘴唇很软,他忍不住又亲了亲,才恋恋不舍将人送了回去。


    与她分别的几日,他本以为会过得很快,毕竟不过十几日,她便要来京城做他的太子妃了。但许是有了这个预想,他一日日竟过得焦灼起来。


    他想了想,他从未等过人,头一回这般也正常。


    许是为了给他个惊喜,她竟未告诉他她提前上京一事。


    幸好,他那日赴宴了,幸好,母后派人告诉他了,否则他是不是还要再等下去?


    见她出了宴厅,他也不管不顾、心急如焚地跟了出去,只因为好几日他都未曾好好抱抱她了。


    心跳得飞快,在心跳轰鸣声中他才意识到,他对她的喜欢早就不只停留在分毫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却让他颇感意外,她却铁了心地要与他退亲,比上回在山洞之时还要坚定。


    甚至还有些……怕他?


    不仅如此,她还一口一个“殿下”,一声声如沉沉碾在他心上一般,还说对他没有半分情意。


    他觉得讽刺极了,难道她在济江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吗?


    他才不会信,而且她也只能嫁给他!


    在他严词拒绝之后,她居然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要带人回济江。


    他头一回尝到了情之酸涩。


    他不明白,为何宋元熙可以,他就不可以?她喜欢权势,他愿意让她做太子妃,享尽无限荣光,为什么又要逃呢?


    将她囚在东宫的那一日,他的心终于定了几分,只要耳边能够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他便出奇的心安。


    他也终于理解,何为陪伴,为何那些人总心心念念着娶妻,若是每日醒来能够见到她窝在怀中,他便会觉得今日是有意义的。


    第二日,母后亲自来东宫要他放了她。


    他本是铁了心不肯放人的,即便是母后亲自来,即便是他要像小时般被罚,他也不会退缩。


    谁都不能让他放了她!


    但母后的一句话让他心中开始动摇。


    若是他同她坦诚,令她放下心中顾虑,她会不会像在济江之时那样对他?


    他头一次主动追一个小娘子,只为令她回心转意,他有时也后悔得很,若是他当初对她再好些,今日她会不会就会更轻易些接受她?


    可越接触,他便越发现,她不是对他无情,而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那日他为她挡剑,她眼中的焦灼,下意识地称呼他小字,这些都不会是危急之下装出来的,而是她的本能反应。


    究竟是什么让她宁可压着心中情意,也要执拗着不肯嫁给他?


    她为何不想想,她是他的妻子,有什么事他自然会护着她,挡在她面前,想方设法地为她解决?


    容恂手段一向下作,可这回他却有些感谢他,若不是他,他又怎么能知道,贺之盈这么喜欢他?只消一眼,她的理智便无法压抑“心眠”的药性。


    在他的半逼半哄之下,她也承认了对他的情意。


    那一刻,他激动得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也觉得好笑,他对任何事一向能够冷静下来,可唯独对她却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她只要有任何波动,他便会随她而或喜或悲。


    可她却依旧不肯嫁给他。


    幸好他当初为她设了个陷阱,他不禁暗叹起自己的先见之明。


    可她说出的话,却让他心中震然得几乎说不出话。


    又是容恂!


    她往日的一切反常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容恂竟敢这般对她!


    震惊的浪涛过后,他强令着自己保持冷静,顺着她的回忆抓出了错漏,其实他也不敢完全肯定是不是真是他下的手。


    但无论如何,他今生是不会放了她的,她只能嫁给他。


    不过他没想到,还未等他查出什么,容恂那头就坐不住了,果真是个不中用的。


    他心中欢喜极了,并不是为了容恂慌不择路之下选择逼宫,让他根除了他的势力,而是在于——


    贺之盈终于放下了心结。


    在三个月前,若是有人告诉他,他日后会为了一个小娘子甘愿奉上所有,只为让她回心转意,他必定是要气得立刻命长云将那人了结的。


    那时的他,只是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贺之盈-


    六月酷暑,他每日夜间搂着她,她总嫌他体热,他气不过,索性让长风安置了许多冰鉴在东宫中。


    他压着心底的不悦问她,“这般可以了吧?”


    她笑着窝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而熟悉的姿势,又再他唇上亲了亲,撒着娇唤他小字。


    所有的不悦、恼意、心烦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想,他的心绪怕是要被她一直牵着走了。


    他开始盼望着冬日的到来,因为一到冬日,不必他主动搂过,贺之盈便会自发地紧紧抱着他安寝。


    他知道她怕冷,在东宫中燃了上好的红罗炭,日夜燃着不歇,但她依旧会主动地紧紧贴着他。


    在从前,容惟对于四季无甚感觉,如同日月交替一般,不过是世间运转的规律,可在此刻,他却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是冬日。


    还有,她怕冷却甚是喜欢雪,即便在雪地中行走艰难,也要闹着去赏梅。


    罢了,他舍不得她摔着,便背背她吧。


    反正要背一辈子的,也不差这一回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