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窗户表面有一道反光, 反射出落日的余晖。那抹光辉仍然有一点刺眼,太宰治抬起手,遮住视线, 有些晃神。
时隔七个多月,他再一次在落日时分来到了这个房间。
卧室周围一片白色, 明明应该是没有人住的房间,却格外干净整洁, 甚至有点生活气息。厨房有一丝油烟味,好像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做过饭。
津岛修治说是已经装修过的房间, 但这里并没有摆上多少家具,卧室只有床铺、床头柜和衣柜。即便如此,相较其他房间, 卧室居然还算是比较精致的。
一片空荡荡之中, 摆放了什么都很显眼。
床头柜上放着红色封皮的本子,刚走进屋, 齐木楠雄一眼便看到它。他走过去,拿起来,一如意料之中, 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读到。
这应该是一本日记,记忆中那个人隔段时间会在这上面写一点东西,可所有内容都是乱码。不写日记的时候,那个人甚至不会出现在这个房间。
想要破译, 不是没有办法,但让可能知晓对应信息的人来看, 会更快捷一些。齐木楠雄举着本子, 上前两步,递给太宰治。
太宰治盯着日记本看了几秒, 有些迟疑。
到了这一刻,他反而不太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了。假如事情并不是他希望的那种发展,是不是不知道比较好呢?
可是,都走到这一步了,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吐出一口气,太宰治不再犹豫,接过日记本,打开翻看。
纸上的字符单拆开看莫名其妙,但组合成一个个句子,太宰治立刻便认出,这是他小时候自己捣鼓出来的一种密文。
循着记忆中的解密方式,从头到尾阅读一遍,太宰治突然“啪”地一下合上日记本。
齐木楠雄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是看错了吧……”太宰治低声嘟囔,宛若自言自语。
过了几秒,太宰治再次打开日记本,又用其他解密方式阅读一遍,却都不能准确对应。除了相信第一次解读出的结果,他别无选择。
夕阳缓缓下沉,暖橙色清晰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在地面和墙壁上投下形状各异的影子。
太宰治捏着日记本,久久不语。
虽然有一些信息不太理解,但这本日记记载的,基本上可以说是剧本编造的心路历程,而且还是应验在他身上的剧本,一共有四篇。
“你好,我是太宰治。如果你觉得别扭,叫我津岛修治也可以。我觉得现在这样太无聊了,所以想办法找了个调剂,希望你不要介意。”
“只是失忆,是不是有点没劲?今天上街看到了一个小学生。我还没像他们那样上过普通的学校。不过,我也一点都不想去上学,要不你去试试?”
“他们身边好像都有两个朋友,我也给你挑一挑好了。”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要有回报了。我跟X已经商量好了,等到10月16日,就把书的消息放出去。这样应该会有趣一点吧。不过,你也不要太懈怠,我还准备了一笔钱发布针对你的悬赏。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在此之前,就好好努力吧。”
太宰治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从来都是体面人,可看着这一张纸上面的几个字符,他却有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还是说只要抹掉记忆,就能当做是另一个人随意祸害了吗?
先不说书的消息铺天盖地投放出去,会引起什么影响,就光说那个悬赏的日期。今天已经是10月8号,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八天。
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让他去找一个不知道姓名、性别、年龄、身份,甚至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的玩意,就为了阻止自己对自己发布的悬赏?
见太宰治神色微沉,齐木楠雄心中升起猜测。
之前太宰治拉着他来了这个所谓的“家”,还让他打头阵,他知道太宰治一定是要借用他调查,查一些对方不清楚的情报。但看这样子,好像并不是家里被别人动过那么简单。
联想太宰治之前略显奇怪的表现,思索片刻,齐木楠雄直接发问:“你不记得了?”
“……是啊。”太宰治十分悲伤。
从前的自己脑子是怎么进的水,太宰治不想去回忆。现在能抓紧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书的消息传出来。至少,不能让自己真挂在悬赏上。
听到这个回答,齐木楠雄的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了。
凭他了解到的对方的手段,难保不会早就做了什么后手,然后在他毫无防备的某天,突然爆发出来。
他的超能力对太宰治无效,所以才寄希望于能够协商。而太宰治虽然态度还算友好,可自己都忘了自己之前做过什么,排查的效率未必有他高。
即便如此,问题的根源就在太宰治这里,既然对方还能想到来自己房间里找线索,思路还是要比他更准确。
光线逐渐变得柔和,像是给视野蒙上一层薄纱。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轻柔风声。
强压下未知恐惧衍生的怒火,齐木楠雄语速极快地询问:“里面写了什么?”
“我准备了一笔钱,要在这个月16号,发布对我的悬赏。”太宰治轻声回应,神情有点麻木。
齐木楠雄皱了皱眉,没能立刻理解太宰治这话的意思。他在脑海中捋了一遍,神色变得古怪,“你怎么想的?”
太宰治垂下头,闭了闭眼,忽地发出了极轻的一声哂笑,声音发飘:“我也很想知道。”
深吸一口气,太宰治逐渐拉回理智。事已至此,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他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他还有机会拉拢一切能拉拢的力量。
齐木楠雄显然是个有用的人。
太宰治还不清楚齐木楠雄有什么特别的愿望,但就对方表现出来的而言,一定希望有相对平静的生活。而书的消息一旦爆发,恐怕就很难做到这一点了。
“还有一件事,关于一本书。书中的内容,一经落墨,便会成为现实。”
太宰治抬起头,眼神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抛去懊恼,变得极具压迫力。
“我要让所有人都卷入对它的争夺。”
这话说的极为坚定,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它只是个玩笑。齐木楠雄双目微微睁大,惊道:“你疯了?”
是啊,他疯了吗?
他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失忆之后,他会有新的生活,并且对现在的生活比较满意,而不想直接毁掉吗?
好吧,这种话说出来,太宰治自己也觉得有些诡异。哪怕是让当初刚刚从河里爬上来的他来看,也会觉得是现在的他在发疯……
太宰治蓦然蹲下身,两只手捂住上半张脸,只露出紧绷的嘴唇。
现在后悔当初没好好检查,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可为什么偏偏是八天呢?
时间再长一些,他就有把握找出那个执行者。时间再短一些,他就能下定决心破罐破摔,随遇而安。
两人各自陷入思索,一时无话。四周的黑暗慢慢聚拢,如同潮水,一点一点侵蚀着逐渐黯淡的暖光。
忽然,愈发嘈杂的心声打断了齐木楠雄的思绪。他听到有人正在向这里靠近,那人心声较常人密集许多,且不断重复着“修治”这个名字。
齐木楠雄望向门外,冷声道:“有人过来了。”
不久,大门处果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太宰治站起身,眉心微皱,朝门外望去。
伴随着“咔哒”一声,按下灯的开关,室内骤然亮起。
太宰治瞳孔猛缩,抹了把受到刺激渗出的眼泪,仔仔细细将一切收入眼底。
来者是位年轻男性,穿着整齐奢华的西服,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严肃,眉心有几道常年皱眉留下的浅纹。他平静地走向卧室,途中步伐节奏没有丝毫变化,对于出现在这里的两人没有一点惊奇,最终停在太宰治面前。
他望着太宰治,眼含欢喜,堪称温柔地招呼道:“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再回来了呢……真是太好了,修治。”
太宰治平静的与眼前人对视。再看到这张认真记忆过的脸,他的认知却与初见时大不相同。
这是津岛文治,的确是他的兄长。
两位血缘上的兄弟相对而立,齐木楠雄站在一旁,各自酝酿着话题。
然而,没等任何一个人开口,电话铃声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太宰治拿出手机,见是丸井文太打来的电话,眼前一亮,直接按下接通。
刚一接通,丸井文太便砸下了一串话:“今天千早慎司约我见了一面,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他说你家里很厉害,还有几个哥哥,是真的?”
“算是吧。”太宰治垂下眼眸,摆弄两下手指,神态漫不经心,语气却有种莫名的诚挚,“没有故意瞒着你哦,我也是刚知道。”
“诶——”丸井文太一愣,“是说失散多年,突然认回来的意思吗?你今天去认亲啦?”
“可以这么说。我那个兄弟好像还挺有钱的,等我从他那里要点生活费,改天请你吃大餐。”太宰治面不改色,旁若无人地说着,“这边正聊着呢,先挂了哦,回头打给你。”
挂断电话,太宰治向前伸出一只手,“这好像不是你的房子吧。你怎么私闯民宅,还在我家里吃饭?”
齐木楠雄转了转眼珠,不禁移开目光。说到私闯民宅,太宰治自己还不是撬锁进来的,人家好歹还有拿钥匙,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啊。
津岛文治唇角扬起并不明显、却很温和的弧度。
“抱歉,我不知道还可以在哪里等到你。”津岛文治从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放进太宰治手里,“这是这次的一亿円,生活费等回家再给你,可以吗?”
齐木楠雄倾听着津岛文治的心声,瞥了对方一眼,有些意外。
看太宰治的态度,至少在太宰治的认知里,他们兄弟的关系并不好。可津岛文治的心声和所说的话一致,居然真的没有感到一丁点冒犯,反而好像对太宰治这个兄弟很亲近的样子。
第122章 你难道要一辈子给他当狗吗
穿过青铜大门, 沿蜿蜒的宽碎石子路向前,道路两旁的松柏修剪的一丝不苟,树木之间放着造型古朴的石灯笼, 尽头的主宅是传统的和风建筑。
踏入主宅,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 画中人物身着传统服饰,神情庄重严肃, 审视着每一位进入宅邸的人。
客厅空间极为宽敞,每一处细节都极尽奢华, 但全部组合在一起,其偏灰的色调却无形中为宅邸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路走来,太宰治心情颇为微妙。
无论是进门来的安保, 忙碌的佣人, 还是生活于此的主人家,这里的所有人都对他很熟悉。
虽然他没有在这里生活的记忆, 但津岛家的情况,和他从前的家庭太过相像,他没有生出太多生疏感。
就好像, 他只是进行了一次半年多的离家出走,只要回来,就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融入家庭。
稍稍驻足,津岛文治歉意地冲太宰治笑了笑:“抱歉, 修治。我还有工作要忙,暂时不能陪你。我今天叫了兄弟们回来一起吃顿饭, 英治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你和朋友先玩。”
太宰治微微颔首。
津岛文治唇边的弧度扩大,显然更高兴了一些,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引路人的离开,并未对太宰治造成什么影响。他对这里的格局很熟悉,凭着直觉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间房间。
与太宰治完全相反,齐木楠雄浑身不自在。
之前津岛文治邀请太宰治回老宅,齐木楠雄本不想过来凑这个热闹,太宰治却抓住他,好像跟他很熟一样,对津岛文治提条件:“我可以带他一起回去吗?不行那就算了,我明天还要上课呢。”
津岛文治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个要求。
齐木楠雄默默盯着太宰治,十分不解。这家伙回家,非得拽着他干什么?
跟津岛文治拉开了一段距离后,太宰治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你知道的,我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万一他是骗我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学生能怎么办呢?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落入陷阱?”
完全没有不忍心的理由。
齐木楠雄很想转身就走,但他又担心太宰治不依不饶。凭他了解到的情况,一直抓着他不放,甚至是追到他家骂他负心汉,太宰治完全能厚着脸皮干出这种事。
他只能尝试跟对方讲道理:“你的兄弟是谁,你不可能一点都不记得吧?”
太宰治却是叹了口气:“这就不得不提到我的来历了——”
故意停顿片刻,太宰治神神秘秘地说:“其实我是从异世界穿越来的。说来话长。总之,在这个世界发生过的经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齐木楠雄与太宰治对视,心中的问号如喷泉涌出。
这人说真的?
他心底怀疑,但看表情,太宰治居然没有撒谎的痕迹。
有时候好奇心太强,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齐木楠雄是一个对所有奇闻异事都能做到完全置之不理、也不爱解谜的人,他就不会站在这里,被太宰治家里的人像观赏猴子一样打量。
如果说佣人们看着太宰治的眼神,是熟悉中带着敬畏,看到齐木楠雄的眼神,则要好奇得多。
齐木楠雄真是要怀疑这家人的形象了。那些佣人的心声简直不要太惊奇,就差冲上来跟他感慨“你是少爷带回来的第一个外人”了。
不过更悲伤的还是,带他回来的人,是太宰治。太宰治完全没有要给他解围的意思,这家伙只是在笑,笑够了,才很没诚意地跟他道了歉,拉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
“你还记得房间?”齐木楠雄有些狐疑地问。他之前就觉得,太宰治作为完全不记得家庭背景的人,在这里的表现是不是太淡定了点。
习惯了在太宰治面前说话,齐木楠雄的声音愈发流畅。
“猜的。”望着蒙上了一层灰的大理石地板,太宰治平静地回答,“正好猜对了。”
窗户玻璃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霉味,久未流通的空气极为沉闷。这应当是他刻意吩咐过的,没有别人进来过的房间。
墙角有一个小型书架,架子上稀稀拉拉摆放着几本书,一旁挨着书桌。
手指摸过有些落灰的书脊,太宰治走到木制书桌边。
桌上有一本翻开一半的书,书页微微泛黄,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一本名册。从头到尾,密密麻麻,记载了数千个名字。
随便翻一页过去,太宰治便能看到熟悉的名字。有在黑市中活跃的个体,有隶属于某个组织的成员,甚至还有一些是他在警察本部听说过的名字。
“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看看书架上那些书。”太宰治向齐木楠雄招呼了一声,而后沉下心来,将注意力放在名册上。
他不可能给自己设计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而他看到可能含有目标的名册,又一定会调查一遍,即便找人帮忙,也不可能找超过两只手的人数。
如果雇佣一个值得信任的小型团队,从三月到现在,逐个排查,这个工作量算是比较饱和的,那个“X”应该就在这本名册中。
既然已经错过了那些时间,他就不能再用这样的方法逐个排查,只能先划定一个范围。
能被委托这样的重任,必然是津岛修治相当信得过的人。认识他的声音、记得他的脸、了解他的性格,都不在话下,面对他时不可能毫无反应。跟他见过,又没有认出他这张脸的人,基本都可以排除了。
太宰治记下敞开那两页所有的名字,又从头到尾快速翻阅,进行记忆。
书架边,齐木楠雄放下一本书,依旧一无所获。这些书进到这个房间之后就在吃灰,什么人也没碰过。如此滴水不漏,他开始怀疑,太宰治是不是每读过一本书,都会丢出去烧毁,故意放一些装饰品在这里。
正打算去看最后一本书,齐木楠雄忽然听到了近乎炸响的心音。
“哈哈哈哈!这种剂量吃下去,就算是他津岛修治也得死!”
津岛修治?这好像是太宰治失忆之前用的名字吧?齐木楠雄目光一凛,沿着心声传来的方向仔细探听,听到了来自不同人的心声。
“唉,终于撒下去了。”
“怕什么?津岛修治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齐木楠雄默默感叹人类的多样性。原来太宰治扯着他过来的理由,并不是完全扯淡,还真是挺危险的。
“好像有人要给你下毒。”齐木楠雄提醒道,心中还有些期待太宰治的表情。
谁知,太宰治只是点了下头:“多谢。”
齐木楠雄挑起眉。真是奇怪了,就算已经不记得跟那些人的相处,但宅子里有个人要给自己下毒,不至于那么平静吧。
看齐木楠雄很在意的样子,太宰治摆了摆手,安抚道:“别担心,常有的事。”
齐木楠雄一时失语。这家伙究竟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啊?
大致扫过一遍内容,太宰治合上名册,轻轻拂过封皮,准备再复印一份,门却被猛地打开。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青年名为津岛英治,在津岛家现存的几个孩子中排行老二,染了一头红发,身着酒红色衬衫,外披黑色西服,脸上带着张扬傲慢的笑容。
少年名为津岛圭治,排行老三,穿着中学校服,脸上挂着不带感情的微笑。
津岛英治手肘支在门把手上,嗤笑一声,轻蔑地冲太宰治吹了口气,“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那么有骨气,去给光治陪葬了呢!”
太宰治没有动作,眸光幽深。他不可能在家里表现得窝囊,任人欺负,那就只能是眼前这家伙故意寻衅滋事了。
挑衅完太宰治还不过瘾,津岛英治又转过脸,毫不客气地打量着齐木楠雄,轻佻道:“出去半年,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大事,结果就带这种不三不四——”
这次,没听人说完,太宰治直接抬起手,将名册挥到津岛英治脸上。
津岛英治没料到太宰治会这么直接地动手,毫无防备,错愕与红印一同定格在他的脸上。
太宰治十分有责任心,又抬起手,给津岛英治的脸扇了个左右对称的“V” 字形红痕,才皮笑肉不笑道:“我带来的是我的朋友,你最好放客气一点。”
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津岛英治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津岛圭治便条件反射般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蛋。
他与修治年龄最为相近,从小被拿来与对方比较,处处低人一等。他不是没想过加害对方,可惜失败了。虽然此后出事,无论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修治总是先赏他两耳光出气,但好歹留他一命,他心底其实是挺感激的。
一看到太宰治有动怒的迹象,津岛圭治下意识弯腰道歉:“对不起!都是英治的主意!我特别欢迎你回来的!”
太宰治挑了下眉毛,望向津岛圭治。这家伙似乎很好套话的样子。
见太宰治盯着自己,津岛圭治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果然,就算修治刚回来,肯定也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吧!
想着坦白从宽,津岛圭治眼一闭,心一横,交代道:“英治之前在饭菜里下了毒,我不敢拦着……”
津岛英治脸上的错愕还没褪去,瞬间转换成了惊怒。他气得跳脚,揪住津岛圭治的衣领,怒吼:“没出息的东西!你就是这样才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下!你难道要一辈子给他当狗吗?”
津岛圭治挣开津岛英治的手,将脸蛋凑到太宰治手边,诚恳道:“都是我太软弱了,这么没骨气地受他威胁。对不起,你打我吧!”
瞥见津岛英治的怒视,津岛圭治不屑一顾,抱住太宰治的胳膊,嘤嘤哭泣。
英治这家伙也就是仗着自己没真下过狠手,兄弟们懒得管,才敢在家里蹦哒。忍了半年,他终于忍到头了。
第123章 这个日子,一定有特别的意义
津岛英治攥紧拳头, 满脸怒气,恶狠狠瞪着津岛圭治。
津岛圭治手下意识抱得更紧了一些,依偎着太宰治。
光线因灰尘颗粒而有些雾蒙蒙, 太宰治目光漠然,视线流转。
有限的时间里, 谁才是那个更可用的人?
太宰治做出判断,径直拍上门, 不顾津岛英治被夹到胳膊发出的惨叫,将对方关在门外。
即便先前对自己的选择感到不理解和愤怒, 但在这一刻,正是因为知道那是自己,太宰治能够毫不迟疑地做出决断。
既然目的是为了调剂生活, 即便定下悬赏, 他多半不会给自己安排过于饱和的工作量,一定有个办法, 比逐个排查快捷得多。
假设他没有用到作为后手的邮件,而是留在房间查看日记,或迟或早, 他一定会来津岛家的老宅一趟。
他这半年来频繁调查,积累的名单已经足够给他划出一个范围,现在只需要另一个人来印证补充。
这个人要和他足够熟悉,并且能够随意驱使。
相比津岛英治和津岛文治, 津岛圭治显然是更有可能的人选。
听到“砰”的关门声,津岛圭治瞟了眼门缝, 见太宰治表情严肃, 瞬间收敛了可怜的姿态。虽然比不过自己的幼弟,但津岛圭治怎么也算是个聪明人, 当下便知道太宰治有事用得上他。
太宰治将名册递给津岛圭治,直接说道:“如果我要从中选一个人,在我无法看到时,替我传达信息,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
津岛圭治没有多问,接过名册,立刻翻开内页,用着并不比太宰治慢多少的速度,迅速排查。
在翻到中间时,津岛圭治时刻准备翻页的手指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说:“水谷遥。”
的确是个不认识的人。太宰治眸光幽深,轻声问:“不再看看了?”
“之前总看你给他发邮件,如果不是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担任这个人选了。”津岛圭治摊了摊手,又挂上那种不带感情的微笑,“总不能是我吧。”
太绝对的答案,通常都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太宰治扯了扯嘴角,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动作一顿。
“总不能是我吧”?
回味着这句话,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太宰治定在了原地。
津岛圭治说得这么肯定不是自己,那他呢?他是不是也在一开始,就排除了自己这个最值得信任的答案?
最重要的信息,理当藏在他亲自给出的东西里,比如日记。
首先,因为生活无聊,而选择失忆,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太宰治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但假如并不是他想让自己失忆,而是因为某种不可抗力,他被迫失去了之前的记忆,这就能说得通了。
其次,公布情报为什么要定在10月16日?
既然有捷径,根据工作量定到十月的思路就是错误的。定到四月,甚至是三月,才能给他足够的压迫感,驱使他行动。
这个日子,一定有特别的意义。
假设针对自己的悬赏,并不是真的悬赏,那会不会代表着其他打破他生活轨迹的事。
10月16日这天,除了是音乐竞赛的初赛,太宰治暂时想不到什么特别的,但既然有了书的存在,思路可以扩展得更广。
比如说,他会在这天去世。
死对他来说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说不定是被卷入爆炸、车祸,变成植物人、高位截瘫之类的折磨。
日记之外,同样重要的是,从前的自己致力于在社交媒体下功夫,这本身便是一种指向。
网络上能传播的消息太多了,什么都有可能出现。正因为这种消息不那么值得信任,被拦截的可能也会降低。
或许到了那天发布的消息,除了关于书,有一部分正是对他自己的提示。
不论水谷遥是不是X,之前的邮件,应当是X代发,地址多半是真的,他现在完全可以过去看看。
想到这,太宰治再次被好奇燃起了动力,看向津岛圭治的目光都友善了许多。
“为什么不能?”太宰治唇边泛起笑意,轻轻拍了下津岛圭治的脸颊,“多谢,帮大忙了!”
津岛圭治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碰了下脸颊,有些茫然地看向门口。只见太宰治突然打开门,朝老宅门外走去。
齐木楠雄眉头一皱,很快追了出来,快步绕到太宰治前方。
石灯笼泼洒昏黄,灯光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染上庭院中的两个人影。
“你要去哪?”齐木楠雄问。
“去北海道,就现在。”太宰治脚步不停。
“所以你说的——”
“我正在努力寻找着呢。”
发梢飞扬,发丝拂过太宰治的脸颊,却遮掩不住他明亮的眼眸。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看?”
眼前这个人微笑着。
那微笑明明是克制的、礼貌的,齐木楠雄却从中看到了一抹奇异的狂喜。
哪怕是之前去房间寻找线索时,他也没有看到过太宰治如此明亮的表情。就好像,对方即将去做的事,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
齐木楠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拥有追求真相的强烈欲望,那是一种热烈的、活着的感觉。
应该很难有人能够抗拒如此恳切的请求。虽然他已经为对方的调查妥协了许多次,但这一次,他依然只有帮忙这一个选项。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庭院外,齐木楠雄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要去哪?”
太宰治脸上没有一点意外,仿佛他早已笃定齐木楠雄会做出如此选择。他弯了弯眼,平静地说:“北海道知床半岛,罗臼町。我要找一个人,可能是叫水谷遥。”
齐木楠雄点点头,拿出手机搜索对应的照片。他拥有瞬移的超能力,只能传送到自己曾经见过的地方,但看过照片也算。
“是有瞬移之类的技能吗?带着我就没办法发动能力了吧。”太宰治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仍然笑着,“劳烦你帮我把人找到了。在我家见。”
齐木楠雄瞬间无语,此人得寸进尺的功力绝对无人能及。但他心里清楚,有那个悬赏在,太宰治的调查必须争分夺秒,浪费大把时间在路上不太明智。
于是,齐木楠雄还是任劳任怨地干活去了,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事情结束以后,他绝对绕着太宰治走。
告别齐木楠雄后,太宰治在原地等了几分钟。他还有话想跟津岛文治讲,对方一定也有话要跟他讲。
等待的时间,太宰治给平田健太发了消息,打探对方对水谷遥这个名字的认知。
既然X是被委托来发消息的,想必在信息技术上不会差。过去的他接触了津岛文治手下组织里的那么多人,没道理不去接触那个建立论坛的技术人员,何况连现在的他都想将其收入囊中。
他猜测,疑似X的水谷遥就是那个技术人员。
平田健太很快回复:“您是有事可以用到他吗?我这就去联系他!”
简单问几句,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太宰治直接留下地址,叫平田健太到他家一趟。
之前那本日记算什么真相?分明只给他带来了更多谜题。
他来到这个世界所经历一切的谜底,应在八天后见分晓。
与X的谈话,或许会决定他那时能否掌握主动权,他必须郑重以待。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太宰治注视着晕染在地面的微光,听到身后传来平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修治。”津岛文治在距离太宰治一米半的位置站定,“外面很冷,小心别感冒了,进屋呆着吧。很快就用餐了。”
“你知道我不记得过去的事吧。”太宰治转过头,面无表情,“我暂时不想浪费精力对付你,你别再来监视我了。怎么样?”
太宰治可不信津岛文治有空每天都去他那间房,他又没在房子里外发现监控设备,能撞上他,肯定是找人关注着他的行踪。
交谈声在空旷的庭院回荡,却又很快被树叶沙沙淹没。
津岛文治放缓了表情,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么多年来,未能修复你我的关系,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坎。可是,修治,我不希望我们走到敌对的地步。”
“是吗?可我不觉得、我应该有一个希望我去死的好哥哥。”太宰治一字一顿道。
虽然一直说着跟兄弟感情不好是件平常的事,但要说他心底对于健康的家庭关系没有一点渴望,那是假的。
倘若津岛文治真的待他极好,他不相信自己能够下得了决心,忘掉过去的一切。他所拥有的太少了,哪怕只是知晓有遗忘的风险,他都不会有如此勇气。
即便一路走来,齐木楠雄并没有提醒他什么,津岛文治的心声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但任何人想要骗过他,肯定要先骗过自己啊。
津岛文治抿了抿唇,面露愧疚之色,温和道:“英治的事,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他会……抱歉,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
他的表情是那么真诚,任谁都不会怀疑他对待面前人的诚心。
太宰治相信,在此刻,津岛文治的确对他抱有愧疚、失落,甚至是对幼弟的爱护,可这种情谊,恐怕难以抵过更扭曲的情感。
“多说废话挺没劲的。”太宰治拉下唇角,表情怏怏,“我那天自己爬出来了,你是不是感觉特别可惜啊?”
入水那天晚上,闯进出租屋的男人跟他说,是为了灭口而来追他。如果只是普通的偷窃,不至于灭口,后来也得到印证,是偷窃过程中被人发现,失手杀人。
凶手抓到了,可案子仍有疑点:津岛家为什么要去荒郊野岭游玩,消息还传到一个小毛贼那里。
今天和津岛英治见过面,太宰治就理解了。
津岛英治过去应该没少挑衅他,既然能活到现在,必然没有真的对他下过毒手。这次他回来,却突然鲁莽地下了毒,必然有一个契机造成了对方的改变,而那个契机就是津岛光治的死。
被贼失手杀死的那个人,正是津岛光治。
津岛英治虽然对着太宰治提起了津岛光治,但言语间并不见怀念愤恨,只有得意。津岛光治的死,正是津岛英治设计的。
事后,津岛英治尝到了甜头,才大胆地把目光放到了太宰治身上。
而这一切,以津岛英治有限的智商,瞒不过津岛文治。
即便不是津岛文治主张的行动,但只要他出现在那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就一定会有损他的名声。
津岛文治放任这一切发生,太宰治只能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对方想借混乱达成某个目的。
那时候,他大概是为了失忆的合理性,或者衔接记忆,有入水的计划。
假如情况乱起来,甚至死了一个兄弟,以至于所有人都无暇顾及,那么就算津岛修治死在那条河里,也不会是任何人的罪责。
第124章 你确定自己走的是正确的道路吗
津岛文治知道太宰治并非随口猜测。他清楚太宰治了解的情况。而且, 上一次,太宰治对他说了几乎相同的话。
那时他不愿意撕破脸,可事到如今还装傻, 那就真的太蠢了。
津岛文治微微侧过头,看向一旁的树木, 目光发虚,回忆着当时的所思所想, 最终发出一声叹息。
“可惜吗?或许是有一点吧。”津岛文治抿了抿唇,唇角小幅度勾起, “不过、看到你还活着,我果然还是感到……庆幸。”
太宰治仔细观察着津岛文治的表情,最后却发现, 对方居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一时间, 太宰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心里犹如生吞了千万只苍蝇一般恶心。
津岛文治将太宰治的脸色收入眼底, 轻笑了一声,随即变换了表情,神色重归严肃。
“我知道你一直在为一件事做准备。如果我有这个荣幸可以帮得上忙, 我希望你能够愿意接受。”津岛文治郑重地说着,意有所指,“家里人总归比外人更好用一些。”
仇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仇人毁了你的家、你的前途、你的一切, 却突然失忆并且莫名其妙地主动为你献上一切,以至于你失去了目标般进退两难。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太宰治扯着嘴角, 语气中并无一丝感谢之意。
说话的同时, 太宰治转过头,向外走去。
钱可以收下, 帮忙就免了。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突然把他卖掉?
津岛文治并不懊恼,也没有挽留,只是说:“银行卡密码是六个零。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他的语气很柔和,却异常笃定,像是对晚餐前出门玩耍的孩子嘱咐“不要在外面玩到太晚”。
太宰治表情一滞,最终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让客人等待可不好。
离开老宅后,太宰治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到了家。
夜色已深,平田健太正蹲在403门口,看见太宰治上来,眼前一亮,赶忙凑了过去。
太宰治摆了下手,免去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
听到又一道脚步声停在门外,和树躲在沙发旁边,拿着菜刀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扒着沙发边缘,悄摸摸探出两只眼睛。
见到进来的人是太宰治,和树立刻松了口气,起身朝对方扑去。
太宰治抬起一根手指,抵住和树的脑袋,问道:“还有吃的吗?”
和树有些失落,听到问话又连连点头,跑去厨房,将饭菜摆到茶几上。
菜尚有温度,做好之后就没被动过。
太宰治心情复杂,揉了揉和树的脑袋,嘱咐道:“以后不用等我了哦。我就算回来吃饭,也还有方便食品。”
坐在沙发上,吃了没两口,外面传来三声叩门。见太宰治点头,平田健太走去开门。
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后进来的是齐木楠雄,走在前面的则是一个陌生的男青年。
男青年穿着厚重的棉服,双手捧着笔记本电脑,面色苍白,双颊瘦削,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却仍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咦?”见到男青年,平田健太睁大眼睛,惊呼出声,“水谷?!你怎么在这里?”
过了好几秒,完成手上的操作,男青年才勉为其难抬起视线,冲平田健太点了下头,而后瞥向沙发的方向。
见太宰治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男青年态度十分平静,不见一丝惊慌。他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初次见面,太宰君。我是水谷遥。”
招呼完,水谷遥看见茶几上的饭菜,轻声问:“我能吃一口吗?抱歉。我好久没吃过正经饭菜了。”
“请便。米饭在厨房。”太宰治应着,同时招呼其他人坐下,又叫和树先回屋。
水谷遥去厨房拿了双筷子,走到茶几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闭上眼睛,露出了享受的神情,而后便放下筷子,只吃了这一口。
“太感谢了……”水谷遥脸上泛出浅淡的笑,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脑屏幕,嘴上说着话,却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仿佛是早已背下的台词,“你找我来,应该是想了解10月16日那一天的事。不过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太宰治点头,面色不变。
这人既然过来了,肯定不可能是为了吃一口菜、跟他说一声恕难奉告就走。
就算真的没有别的消息,光是“现在还不能”那一句,就给他提供很多信息了。过去的他设计失忆果然不是随意而为,而是因为自己真的不能知道那件事。
平田健太惊奇地左右张望,眉头紧紧皱着,一派茫然之色,但他知道太宰治正在谈事,努力强压着没有问出来。
“你知道的话,没关系吗?”太宰治盯着水谷遥。
水谷遥头也不抬道:“这次我也不知道。”
“这次”?太宰治暗自埋下一个疑问,已然信了三分。
为了确认,太宰治又依次望向平田健太和齐木楠雄,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看来水谷遥是真的不知道。
可对方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现在不能告诉他?
难不成,信息藏在那封未解锁的邮件里,真的要给那个账户转一亿円才能解锁?
思索片刻,太宰治拿出之前津岛文治给他的银行卡,交给平田健太,叫人去银行汇款。
没听到太宰治问话,水谷遥也不搭话,就默默地敲着代码,做自己的事。
之前那个匿名邮箱,按照网站规则,应该已经被销毁了。钱转过去,会不会发来邮件,从哪个邮箱发来,太宰治都不清楚。他望着屏幕,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不多时,社交邮箱里发来一封新邮件,太宰治立刻点开。
点开邮件那一刻,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电压不稳,时有灯泡闪烁的情况,这次的闪光却令太宰治心头一跳。
看清内容后,太宰治眼前一亮,又很快皱起眉。
这的确是他留下的邮件,这次没有花哨的加密,信息很少,并附带了一个外链。
“如果你确定这次也会失败,我会告诉你它的位置。只要还有可能,不要打开它。”
盯着邮件中的“这次”,太宰治目光灼灼,心脏一紧。
又是这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失败过很多次吗?
太宰治本能地察觉到一种沉重。
从没有一刻,他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失去那段记忆。
他穿越而来的原因,明明与他所拥有的记忆联系更密切,即便不想回去,至少也该研究不会在某天被突然拽回去的办法。
可现在,他竟觉得它无足轻重,而过去这12年——或许不止这12年,更吸引他的注意。
太宰治从未感到如此迷茫。
哪怕是他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没有丝毫畏惧,随时都能迈出新的一步。事到如今,他却被无从得知的过往绊住了脚步。
目前的信息还是不够,太宰治不再浪费时间凭空猜想,换了思路,琢磨起津岛文治。
邮件需要一亿円,津岛文治正好给了他存有一亿円的银行卡,还说过“这是这次的一亿円”。
不能排除他以前领零花钱是一次一亿円的可能性,但结合这一封邮件的价格,太宰治更倾向于津岛文治口中的“这次”同样有着特殊意义。
一旁,敲完一段代码,水谷遥揉了揉手腕,深深望向太宰治。
此人真实的茫然,头一次如此明显地写在脸上,显出几分脆弱,但一想到这股情绪的源头,水谷遥心中便不可抑制地升起怒火。
有些话,他不应该跟太宰治说,也不该有机会说出去,但他现在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
水谷遥冷不丁开口:“这次会成功吗?”
听到问话,太宰治猛地从思绪中挣脱,看向水谷遥。
“以前,是你跟我说,想要建立一个任何人都能畅所欲言的交流平台。是你说,只要想,无论如何都能做到。后来,也是你说,要放弃。”
水谷遥的声音很冷,却难得中气十足,不复之前风一吹就会刮跑的轻飘飘。
他接着说:“所以,这一次,你确定自己走的是正确的道路吗?”
最令水谷遥愤怒的不是放弃本身,而是那家伙明明放弃了他,抛弃了他们一同探索出的道路,却为了另一件事不懈努力着。
太宰治与水谷遥对视着,心中清楚,眼前这人虽然对着他讲话,但对方的目光,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也许那是过去的他,可在水谷遥眼中,那已经是另一个与他无关的人了。
不过,水谷遥建立平台的愿望原来还和自己有点渊源……太宰治摸了摸后颈,有一点心虚,但不多。既然他选择放弃,肯定是那条路走过,却没用,舍弃才是正确的选择。
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水谷遥勉强抑制住情绪,对太宰治问:“我可以走了吗?”
无论身份、关系、说话的方式,水谷遥表现得太像个知情人了。太宰治不禁再次看向齐木楠雄,得到的却仍是否认的结果。
齐木楠雄自己也很是怀疑这个判断。
之前他去找人,水谷遥可是一语道破他有瞬移的能力,至今心声却没有透露出任何有效信息,就好像游戏中不断做任务,明明严格按照线索一步一步推到最后,结果找错BOSS一样的荒谬。
虽然没探听出很有用的消息,但再让水谷遥留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了。两人眼神交流一番,齐木楠雄将水谷遥送回原处,而后离开。
给平田健太发了短信,让人回去,太宰治独自呆在客厅中,陷入沉思。
如今看来,想要在16日之前得到信息,要么去求助津岛文治,要么就打开那个链接。
思索良久,太宰治最终关上了邮件。虽然还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但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可能。
即便不打算查看邮件外链,但太宰治仍然没有放弃用其他方式获取线索。
在水谷遥这个人上,太宰治和齐木楠雄有同样的感受。明明按照步骤走来,所有线索都指向水谷遥,水谷遥为什么会不知道?
除了找错人,还有一种可能。
所有信息指向的,的确是这个人。但是在最后关头,布置者改了主意,把目标定成了别人。
布置者不需要任务者发现这个人是谁,因为,他已经把目标的任务也布置好了。
太宰治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刚发现日记时急得不行,现在又不得不放慢下来了。
恍惚间,太宰治想起,自己答应给丸井文太回一通电话,慢吞吞拿出手机。
剔除失忆的事,太宰治简单将在老宅的经历告诉丸井文太,慢慢聊了起来。
“对了,我看到你们那个比赛的信息了。初赛是下周二啊?”丸井文太问。
太宰治应声:“嗯。在晚上。”
丸井文太笑道:“那到时候我过去看看吧。”
“别——”太宰治下意识便要拒绝,随即因自己下意识的选择愣了一下。
奇怪,为什么要拒绝呢?
还不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让人在自己眼前呆着,出了什么事都好把握,这才对啊。
第125章 让他现在放弃,比杀他143次还痛苦
太宰治通常会选择遵循自己的直觉, 因为他相信那是经验率先做出的结果。可他近来很少拒绝丸井文太,也并不抗拒对方来到他身边,这样的下意识选择太诡异了。
直觉与理智相互对抗, 在尘埃落定之前,太宰治无法断定哪一种才是正确的。
想起之前那封邮件, 过去的他让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自己, 太宰治最终选择遵循自己的理智。
“好啊。”太宰治平静地改口,“到时候我去接你。”
此后几天, 太宰治都呆在训练营,跟忍足侑士说好一起参加的活动也推掉了。
自己无聊透顶找人把书的消息散播出去的可能几乎可以排除,将一切可能性排除后, 最后剩下的那个选项, 哪怕再荒谬,也只能是正确答案。他最后选择传达信息的人, 应该是津岛文治。
他相信,自己既然做出这个选择,津岛文治就算不去帮他, 至少不会害他,便放心地用起食堂的三餐。况且,津岛文治已经给过他提示了。
课余,除了反侦察, 太宰治主要的活动是调查竞赛相关事宜。结合自己古怪的直觉,他很怀疑比赛时会发生意外。他叫平田健太去实地调查场地, 自己则找到了到场家属信息报备的名单, 分发出去一一调查。
根据调查结果,表面上看起来, 名单没有太大的问题,大多数人都有头有脸,深仇大恨也不见,赛场应该不会发生报复事件。
以防万一,太宰治叫平田健太通过社会身份的申请进场看比赛。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够,推算了一下列表那些警察的休息时间,又叫上桥本亮和白鸟凛世。
白鸟凛世休假正无聊,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太宰治便申请了第二个家属位。桥本亮不太想和太宰治见面,但把柄在手,不得不苦哈哈地报名申请。
时间很快来到10月16日。
明明今天不用训练,太宰治却起得格外早。他钻出被窝,趴在窗台向外看。
天空呈现出阴沉的灰白色调,厚重云层层层叠叠堆积,低低地压向天际线,将周遭笼罩在一片灰暗的幕布之下。
或许是因为天色过于压抑,太宰治心中被勾起浓重的不安。
即便今天将有一场雨,趁着来之不易的假期,许多学生都选择出去逛一逛。藤堂耀也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坐在床边,想邀请太宰治一起出去逛逛,但被无情拒绝,只得愤愤离场。
呆在窗边吹了半天风,赶着食堂结束早餐供应的时间点,太宰治才慢悠悠晃到一楼。
刚打上饭,太宰治接到一通陌生来电。他挑起眉,猜想或许是津岛文治的来电,便按下接通键。
那头响起的果然是津岛文治的声音。
“早安。今天的早饭还喜欢吗?”津岛文治问。
太宰治嘟囔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虽然话语显得不耐烦,但从太宰治有记忆以来,这是他与津岛文治交谈中最心平气和的一次。
津岛文治听出了太宰治语气中堪称温和的部分,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久,在太宰治想要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津岛文治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一字一顿道:“路上小心,早点回家。”
撂下这句话,津岛文治直接挂断电话。
太宰治眨了眨眼,仔细琢磨着这段话。路上小心,是说事发其实不是在比赛时,而是在路上吗?早点回家,是比赛结束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不论会发生什么,太宰治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学校接丸井文太,两个人彼此间总归有个照应。
掐好立海附中放学的时间,太宰治坐电车回到学校。
行人渐渐稀少,树叶在微风中轻轻颤抖,建筑在压抑的天色下显得愈发冷峻。
太宰治在门口站了半分钟,看了三次表。他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深吸一口气,挂上微笑,敲了敲保卫室的门。
太宰治可是每天早上记名都能看到的人物,轮班的几个保安没有不认识他的。稍微寒暄了两句,保安便将太宰治放了进去。
太宰治一路走到教学楼前,远远望见端坐在教室内的丸井文太,稍稍松了口气。
丸井文太注意到窗外的太宰治,赶紧开始收拾书包,一下课就冲了出来,凑到对方身边,挑眉道:“来接我过去啊?这么周到?”
太宰治一边迈开脚步,一边轻飘飘地说:“怕你找不到路,最后不去了。”
丸井文太给了太宰治一肘击,笑骂:“只有你才会为迟到找那种借口好吗!”
坐电车重新回到东京,到会场还有一段距离。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建筑物的外立面被雨水洗刷过,陈旧的痕迹在朦胧中更显韵味。雨滴顺着街边建筑的屋檐滑落,滴答滴答打上地面积水,溅起微小的水花。
丸井文太望着街上各色餐厅的招牌,使劲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味,迫切地问:“会场什么时候截止入场?饿死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还早着呢。”太宰治随口道。
随着提示音发出,行人绿灯亮起,两人走上斑马线。
太宰治走在稍前的位置,瞥了眼对面的美食街,偏过头问:“你想吃什么?”
“我——”
话未说完,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忽然划破长空。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失控,直直朝着斑马线冲来。
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冒出刺鼻的青烟,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颤抖起来。
丸井文太瞬间变了动作。
即便还不能理解情况出现的缘由,出色的反应力依然使丸井文太迅速做出判断。
丸井文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太宰治狠狠一推,随即整个人被轿车撞飞。
与此同时,另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根本没有刹车。
太宰治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而后飞了出去。
沉闷的撞击声与尖锐的惊呼声相纠缠,太宰治的身体被高高抛起,随后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他躺在马路上,脑袋偏向侧方,双眼 无神地望着街道。
太宰治看到,丸井文太的身体砸穿了路边店铺的玻璃橱窗,店内的商品被撞得七零八落,鲜血从对方身体的各个部位涌出,很快便染红了破碎的玻璃和周围的地面。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飘落,一滴一滴地打在太宰治的侧脸,与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混在一起,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太宰治的意识逐渐模糊,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有熟悉的,也有未知的、难以理解的。
他看到了跟自己经历不同的、自己的一生。
在那些场景中,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和丸井文太很早便认识了。四岁那年,他经历了一次绑架,而还在玩泥巴的丸井文太恰好目睹了绑匪的身影,被一起绑了。
虽然没有对他成功逃脱做出有效贡献,但丸井文太还是因此和他交好,最后成了朋友。
那个他并没有离开津岛家,和津岛文治的关系相当好,也相信着对方,没有做下太多防备。
然而,津岛文治心中藏着对他扭曲的恨意,最终设计杀害了他,在10月16日这天。
这些画面并不是全部。
太宰治看到了无数自己,无数不同的一生。
海量的信息在脑海中爆发,太宰治彻底断绝了生机。
在一片虚无中,太宰治的意识缓缓苏醒。
那些没能看完的画面重新浮现,变得更加清晰。太宰治终于明白,那并不是不同的自己,而是自己过去无数次的尝试。
被津岛文治设计杀死后,他回到了死亡之前。被背叛欺骗的愤怒充斥他的心,他散播津岛文治的罪证,又找了个替身替对方蹲监狱,亲手活剐了对方。
为了庆祝,他约丸井文太出来吃顿饭,结果在路上遇到了无差别杀人的歹徒。
也是从这次开始,太宰治才明白了自己的穿越是怎么回事。
在原本的世界,那次入水时,他已经死了。
然而,在正常的命运中,他不应该死在这个节点。
于是,他拥有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虽然是灵体,但未被观测时处于生死的叠加态,被观测到才会死去,也因此获得了特殊的能力。
太宰治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可不是一个鸡肋的能力,反而相当有趣。
不同维度叠加在一起,其他人只能看到这个维度,而他身为世界之外的人,能够观测到不同维度相交的部分,这是太宰治第三次重来时发现的。
通过自己的视线,太宰治能够创造一个交点,控制视线中出现的东西,并反向控制那个画面在这个世界的本源。
比如说,真田弦一郎打网球时出现的那些画面,太宰治能够通过控制那些画面,反过来控制对方发出的技能。也就是说,只要太宰治想,他能够让真田弦一郎的球技失去效果。
太宰治拥有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也是通过这个能力办到的。在原本的命运中,津岛修治是个死胎,但他可以用自己的灵体去填充这个死胎,逆转这一事实。
不过这一切记忆,在他重新转生后就已经消失了,能力仅仅保留了看到,而无法改动,他也是后来慢慢推测出来的。至于为什么要转生,可能是为了获得彻底的死亡吧。
可惜即便如此,他能看到的东西也有限。要是他能看到其他人的灵体,再塞回尸体里,他早就不挣扎了。
虽然重新有了肉身,但他之前灵体的状态被保留了下来。
他的状态中有生,而他又的确死透了,就好比游戏中出现的bug。
世界运行中出bug很正常,规则一般不会管,有些超能力就有些是从这种情况下诞生。
如果太宰治死之后重生在原本的世界,他死了也不会发生什么,偏偏他是跑到了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运行的规则相互掣肘,为了修复这个bug,世界就会回溯到导致太宰治死亡的节点,重新来过。
也因为太宰治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意识超脱世界之外,不会被世界的整体回溯抹消,才能够保留记忆。
即便利用书设计自己的失忆,重新回溯之际,被书封禁的记忆重新解封,太宰治的意识也会恢复记忆。
在第二次回档重来,因为亲眼目睹丸井文太的死亡,太宰治对丸井文太产生了一种过分的保护欲。
他深入研究丸井文太的日常活动轨迹,从中找出可能存在的潜在威胁,安排保镖暗中保护丸井文太在学校之外的活动,同时自己转入了丸井文太所在的学校,密切关注其周围的可疑人员。
在国一海原祭那一天,见赤桥一行人表现不对劲,太宰治直接找借口把人打发走,学校没有发生凶杀案。
然而,等到10月16日这一天晚上,太宰治请丸井文太吃饭,却毫无预兆地卷入爆炸身亡。
原来是矮个男子谋划泡汤,在沉默中变态,为了引起关注,让所有人一起去挖掘当年的真相,他在身上绑了炸弹,正好和高个男子一起来太宰治他们在的这家店吃饭,在门口直接引爆了。
重新回到吃饭前的时间点,太宰治放弃了在外面吃,路上又遇到了车祸,凶手是之前他在甜品店见到的那个劫匪。
在那个时间线,太宰治是和丸井文太一起出来喝下午茶时,遇到劫匪来抢劫。当时他没管,后来劫匪的女儿死了,劫匪出来报复社会,恰好把太宰治两人撞死了。
在这个节点,太宰治接连和丸井文太掺和进各种意外事件,基本都是之前牵扯进因果,没有解决,到了这一天就齐齐爆发出来。
无数次重来,太宰治发现,不论他使出什么手段,丸井文太和他的其中一个,都会在10月16日结束前死亡。
在尝试了103次,确定不会再有新的死法后,太宰治盯着丸井文太看了一会儿,确保能回溯到认识丸井文太之前的时间线,而后拿起餐刀自裁了。
此后的回档中,太宰治针对之前发现的一些潜在威胁对象,进行深入调查,从而从根源上消除危险。
在一个10月16日的晚上,太宰治在路上遇见了佐仓夏。
这是太宰治真正第一次见到佐仓夏。那时,他重生到街上,刚走出没两步,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佐仓夏。
这个人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没有任何情绪。
不出意外,仅仅是换了条路的五分钟,太宰治还没找到在隔壁街小吃摊的丸井文太,佐仓夏直接杀了丸井文太,连带着解决了他安排的保镖。
此后,太宰治意识到,单纯的保镖保护和自己的关注还不够,因为危险可能来自于各种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太宰治开始建立信息网,在丸井文太经常活动的场所安插眼线,随机应变。利用自己对付津岛文治的经验,太宰治很轻易地做到了这点。
然而,太宰治还是低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纵然他算无遗策,杜绝了所有人祸,天灾却随之而来。
在这之后的几次回档中,太宰治对死亡都是敞开门接纳的态度。
并不是太宰治可以平静地面对各种痛苦,只是他有些自暴自弃了。
既然努力没有用,不如就放弃吧。至少,放弃之后面对失败,比努力过再失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要好受一些。
放弃了一切行动,死亡降临得如此迅速。丸井文太当然不知道太宰治为何如此,但仍然因为太宰治、甚至是为了保护太宰治而死,一次又一次。
那张凄惨的、青白混着血污的面孔,与此前不同却又相似的死相重叠。太宰治极为缓慢地探出手,摩挲着对方泛冷的脸颊。
在麻木之外,属于太宰治内心的想法涌了上来。
他收回手,定定看着死去的丸井文太。
纵然什么也不知晓,丸井文太从没有哪次主动放弃他,而他却一次次放弃对方……
这个想法成型的那刻,太宰治忽然感到好笑,嗓子却死死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晌,他捂住半张脸,放肆地笑出声来。
即便他不放弃,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力尚且可以抗衡,但在接连经历了只有自己死亡的泥石流,只有自己死亡的海啸,只有自己死亡的地震,谁还能相信人定可以胜天?
可如此下了判定后,太宰治又感到极度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付出无数努力,经历无数**与精神上的酷刑,偏偏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太宰治大笑着,笑到眼角流出了泪。
他止住了笑声,泪水却沿着指缝不断地滚落。
被逼到无路可走,他也顺从这条死路停下,可内心偏偏还有一道声音让他继续走。
好吧,那就继续走吧。
直到意识消散那一刻,直到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以免意识被不断的重复消磨,太宰治决定抹掉自己的记忆。
保留记忆容易沾上因果是其一,重来那么多次,他的精神也实在到了极限。
太宰治利用随自己而来的书达成了自己的失忆,与自己最后一次的经历无比相似,但丸井文太在来观看他初赛的路上出了意外。
在此后的回档中,太宰治除了设计自己的失忆,还设置了不同的提醒自己的人,包括津岛文治。
过程中,太宰治发现了齐木楠雄这个超能力者,不乏有跟对方关系混得很好的回档。
在丸井文太出事时,太宰治也拜托齐木楠雄帮忙,但依然无法让丸井文太活下来。
太宰治意识到,这个世界里的人出手是没有用的,只有自己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的命运。
此后,太宰治又设计了不同的变量,仅将齐木楠雄的帮助作为一种随缘出现的辅助手段。
至此,太宰治已经将自己能控制的变量全部实验一遍。
或许失忆是错误的选择,作为自己独有的优势,他不应该放弃过往的经验。
这一次,太宰治甚至尝试故意接触其他人。津岛光治的死,大概也是因为他那段时间刻意表现了和对方关系很好,对方才会死在津岛英治那么简陋的设计里。
可惜,津岛光治的死并没能起到效果,这次依然没有做对全部选择。
至于水谷遥隐隐察觉的情况,虽然之前有尝试过设置某个人提醒自己,但这一次,太宰治并没有将真正信息交给某个人,只对津岛文治做了提示。
即便其他人无法保留记忆,但太宰治最近几次重生的节点一次比一次晚,每次重来心态皆不同,水谷遥亲眼看着他那么久,完全能够发现这点。
所有过往在意识中重现,太宰治慢慢将其吸收的同时,虚无发生了变化。
太宰治听见了时间长河流动的声音,听见了人类无法理解的呓语,而后周遭出现亮光,他缓缓睁开眼。
街道两旁,霓虹招牌闪烁不停。灯光映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斓的倒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不同车辆穿梭在马路中,镀铬装饰条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太宰治听到汽车疾驰的声音,而后是令眼前画面活了过来的、丸井文太的声音。
“饿死了,先找个——”注意到太宰治怔愣的表情,丸井文太话语一顿,顺着太宰治的目光看去,“那边有什么吗?”
见太宰治一直呆呆的望着来往车辆,丸井文太诧异地看向太宰治。
虽然感情上非常想让丸井文太直接回去,但太宰治明白,这样做的下场,大概率是丸井文太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出意外。而他只能选择自杀,回到还没认识丸井文太的三月初,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太宰治沉默良久,等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
两辆不同的汽车先后在人行道绿灯时冲过斑马线,但并没有冲撞到其他行人。
丸井文太缓缓皱紧眉,有些担忧地望着神情恍惚的太宰治。
“没什么……走吧。”太宰治加快脚步,抓住丸井文太的手腕向前。
穿过马路,太宰治在四周扫视,最终停在左侧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形容憔悴,脚步拖沓,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流露出怨毒的神情,右手一直藏在口袋里,左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这个人九成可能会杀人,九成可能是无差别。
太宰治脚步一转,立刻向右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手持利器向自己冲来的面目狰狞的男人,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拉着丸井文太跑了起来。
无论他和丸井文太身手多么灵活,那个人只要持刀出现在他们视野范围里,刀就一定会落在他们身上,想要避过这一劫,只能是解决相关的源头。
事到如今,这种事故体质,太宰治已经懒得吐槽。
他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旦他恢复作为一个普通人不该有的记忆,接触过的因果都会反馈在他身上。
若他试图躲避,因果就会转移到与他关系最近的人身上。
不是丸井文太,也会是别人,只有他主动脱离这个世界才可能解决。
可是解决这件事,早已成了太宰治的执念,让他现在放弃,比杀他143次还痛苦。
躲避的过程中,太宰治拿出手机,针对性地搜索消息。
趁着这时,男人已经冲了过来,将刀插入太宰治的喉咙中。只是,令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是,眼看着刀抵到了喉咙上,这个男生居然还在看手机。
几乎不用排查,太宰治直接将目光定格在上周六的线下活动上。他是第一次和忍足侑士拉近关系,此前没有经历过这件事。果不其然,他查到了那个女演员去世的新闻。
太宰治勉强看完第一页,便因剧痛失去了行动能力,很快意识涣散。
一睁眼,无尽夜幕映入眼帘,太宰治发现自己正站在教学楼大厅外的台阶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
难以呼吸的感觉犹有残留,太宰治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平静下来。
太宰治拿出手机,发现是忍足侑士打来的电话,又看了眼时间——现在是10月12日,周五晚上。
他记得,当时在路上,忍足侑士打电话说票已经买到了。他直接推掉了明天一起去看线下活动的约定,叫忍足侑士把票退了。
接通电话,同样的话语传了过来:“票我已经买到了。明天晚上七点到会场,我六点去找你?”
第126章 我怕你一个人死掉
“会场见吧。”太宰治回答。
忍足侑士顿了顿, 应道:“也好。会场在大剧院,就是离冰帝最近的那个剧院。要是找不到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太宰治轻“嗯”一声,挂断电话。
感受到拂过面颊的夜风, 太宰治清醒了一些。他回想着杀死自己的男人的面容,借了纸笔, 回到寝室画下来,拍给平田健太, 让对方去排查。
随后,太宰治又给几个没有交流过的邮箱发了消息, 找人去调查那个女演员。
据新闻所说,女演员是突发急症去世,太宰治半点不信。要真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他过来也无可奈何。既然他被传送到推掉约定的前一刻, 女演员最直接的死因必然和见面会有关。
回溯之前,太宰治没听忍足侑士提过女演员的死。至少在见面会前台活动的一个多小时中, 女演员还活着。
既然要在活动之外观察对方,提前了解信息绝对没错。
恢复记忆后,太宰治获得的最大优势, 并不是过去那些经验,毕竟总有没见过的生面孔给他一个惊喜。重要的是,他想起了自己的流动资金和不动产,以及一大批可以随意使唤的手下。
这些邮箱属于他失忆前收拢到手下的员工, 都是从一些比较记仇的主那挖来的,离开他的庇护只剩死路一条。虽然没怎么用过, 但至少消息不容易泄露出去。
好不容易收到那失踪的老板发来的消息, 员工们都很是激动,立刻行动了起来, 不到半个小时便把情报搜集完毕。
倒也不是员工们有多热爱工作,只是任谁白领了两年多的高薪工资,却一点活没干过,都难免为了留住这份工作而殷勤一些。
太宰治收到资料,认真查看。
女演员叫和叶熏,出身普通家庭,出道于地下女团。曾经凭借建筑师角色所在的那部电影红极一时,嫁入豪门。
后来,和叶熏的丈夫破产病逝,自己患上罕见病。为了还债和治病,和叶熏变卖家产,如今跟随经纪公司安排的女团一起进行商演赚钱维持生计。
资料中存在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根据调查,和叶熏的丈夫遗留的财产不多,完全不够偿还那笔债务。
即便和叶熏曾经红过,却也在事业巅峰期便退圈生子,能够攒下的钱根本不足以偿还那笔债务,更何况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维持天价治疗费。
其中必然有人出手,这也是最奇怪的一点。那个出钱替和叶熏解决经济困境的人,员工们居然没有查到。
这其中的隐情,或许与和叶熏的死有关。
太宰治让员工们继续深入调查,又调动人手守在集训营、比赛场馆和丸井文太附近,同时找到另一个邮箱,加密布置下一个任务。
他要找人代替津岛文治维持集团的运行,更好地为他打工赚钱。
虽然这次选择了津岛文治传达提示,但这并不代表太宰治信得过对方。
即便津岛家族奇葩辈出,津岛文治仍然是能够脱颖而出的一位。
表面上看,津岛文治是整个家族里最体面的人。可惜,但凡去医院多做点精神方面的检查,这家伙都会被推荐进入精神病院疗养。
对于这种不稳定因素,如果说失忆的太宰治还会考虑利用,现在则只有尽早处理这一个念头。
现在时间太仓促,想要通过推举另一个掌权人上台,联合合作伙伴进行施压,估计行不通。
太宰治曾有一次用这种方式拉津岛文治下马,那时他选择的是津岛光治,本身有脑子,但又没有太大的野心,是不错的替代品,可惜已经死了。
现在剩下的几个人,津岛圭治年纪太小,津岛英治脑子太蠢,就算有太宰治支持,也很难在三天内强行推上去。
但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掌权人也无妨,太宰治早就准备了津岛文治的替身。平日工作最常接触到津岛文治的员工,也都是他安插的人,随时可以替换。
能分出去的任务全部布置下去,太宰治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己开始处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宿舍楼的动静越来越小。11点一过,楼层彻底安静了下来。
藤堂耀想要关灯睡觉,看到坐在书桌边神情专注的太宰治,不禁有些犹豫。
“你不睡吗?”藤堂耀轻轻拍了下太宰治的肩膀,小声问。
询问的同时,藤堂耀没忍住瞥了一眼太宰治的手机屏幕,顿时挑了挑眉。他还以为什么玩意值得对方如此投入,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天气预报。
藤堂耀可是清楚地记得,太宰治已经捧着手机五分钟没有动弹了。这么一页天气预报,有什么值得看上整整五分钟的东西?
太宰治正盯着大后天的降水量。他略略皱眉,眼神深邃,无比专注,仿佛这是比宇宙终结更值得深思的奥秘。
对于现在的太宰治来说,这的确是最值得他关注的事。
基本的物质条件与情报网,太宰治早已布置好,即便是这半年也没有懈怠。等到解决了明天的事,除非命运和他撕破脸,他不可能死在任何人手里。
太宰治搜索着最近的天气地质环境信息,试图通过分析这些信息做出对应的预警。即便每次回档发生的灾害不尽相同,但他能根据酝酿过程进行一定程度的躲避。
就算是世界想要除掉外来者,也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则。否则,太多普通人察觉异常,世界可能会破碎。
半晌,还不见藤堂耀离开,太宰治偏过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我在看很重要的东西。你可以先把灯关掉……”
见太宰治表情郑重,藤堂耀放弃了关灯,把头埋在被子里将就睡了。
就这样,310室的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太宰治没有如往常一样去上课。
昨天调动了那么多他本不应该调动的人手,装作没有恢复记忆已没什么意义,不如充分发挥自己的人力,保证这次能平稳地走到10月16日。
虽然手下已经安排了各处的监视,但太宰治仍觉得自己亲自看护才能安心。毕竟,其他人可能会遗漏一些关键细节,而自己的直觉往往更加敏锐。
于是,太宰治简单收拾了一下,请完假便直奔神奈川。
据手下报告,丸井文太周五回家后便没有再出来,太宰治直接找到对方的家。
太宰治本来的打算是近距离保护丸井文太,快要敲上人家的门时,忽然觉得有点不妥。
虽然没有切实地对照实验过,但既然因果转移的目标是与他关系相近的人,那他与丸井文太接触得越多,是否更容易导致对方提前死亡呢?
明面上接触不行,背着人偷偷观察总是可以的。
斟酌片刻,太宰治避开监控,悄悄从二楼阳台翻进丸井文太的房间。
近期没有集体参加的比赛,又要为十月末的期中考试复习,网球部本周六并没有进行常规加训,丸井文太正逮住时机睡着懒觉。
太宰治双手捧着脸,像朵花一样微笑着,默默打量丸井文太的房间。跌宕起伏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对他最好的消息。
八点,丸井文太被妈妈叫起来吃早餐,而后收拾出门。他之前买的两卷手胶用完了,今天趁着休息再去采购。
今天光线不好,恰好方便了太宰治。
街上,太宰治幽魂一般跟着丸井文太,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体育用品店,靠近店门口的货架旁,幸村精市正在挑选。他拿起一卷手胶递,正要去付款,却见丸井文太与太宰治一先一后走了进来。
幸村精市总觉得太宰治今天有些不一样,但还是挥了挥手,一齐打了招呼:“早上好!想不到在这碰见了。”
“是啊,真巧。”丸井文太笑眯眯地回应,同时继续往前走。
太宰治也是笑着点头,跟着丸井文太向前。
在店里逛了几分钟,幸村精市不自觉分出注意力观察太宰治二人,渐渐察觉出不对:从进店到现在,太宰治和丸井文太怎么一次都没聊过?
眼看丸井文太认真挑选着用具,幸村精市凑到太宰治身旁,眉尾微垂,困惑地低声问:“你们在玩假装不认识的游戏吗?”
太宰治手肘撑在货架边,一只手撑着脸,懒懒散散道:“没有哦。我在跟踪文太呢。”
换成其他人,太宰治还不敢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但丸井文太的任何一个小习惯,他都再了解不过,只要没人叫破,对方发现他才奇怪。
“跟踪……”幸村精市抿了抿唇,有些无奈,而后又挑起眉。
太宰治以前可不是这么称呼丸井文太的,至少上次一起吃饭时还不是这样。
随着意识到称呼的差异,幸村精市立刻察觉更多异样。
眼前这人的气质似乎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很微妙,很难清楚地描述出来,但的确是不一样了。
幸村精市自知站在太宰治面前,却恍惚感到自己并未映入对方的眼中。
从前太宰治便和丸井文太更亲近一些,此刻对方明明没有在和丸井文太聊天,那种区别对待却更显而易见。
幸村精市不想自讨没趣,没再说什么,自顾自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挑选商品,心底却无法不去想那种变化。
从前太宰治身上是带有明显的锋芒的,一种骄傲的、容易刺伤人的锋芒。
即便太宰治总是挂着笑容,但并不影响对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没受过实质性打击的天之骄子多是如此。这种高傲让大多数人在被吸引的同时,下意识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而现在,那种锋芒仿佛历尽磨砺,变得内敛,令对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具欺骗性。
难道短短几天不见,太宰治遇到什么变故了吗?
直到离开商店,幸村精市仍在思考这个问题。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得到答案。
离开那条街后不久,幸村精市隐隐有了种被窥视的感觉。
不安涌上心头,幸村精市警惕地停下脚步。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什么,一阵风掠过身侧,一双有力的手臂勒住他的脖颈。
另有一人走到幸村精市面前,将一张浸满迷药的手帕死死捂在幸村精市的口鼻上。
幸村精市瞪大了眼睛,奋力挣扎,力气却逐渐从他身体中消散。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注视着眼前男人冷漠的表情,最终失去了意识。
店内,太宰治收到手下发来的消息,隔壁街有一伙鬼鬼祟祟的人。等了十多分钟,不见那伙人有过来影响他们的动向,太宰治便不再关注。
买完手胶,丸井文太直接回到家里,没再外出。
白天平静地过去了,并未出现意外。太宰治掐准时间,赶往港区大剧院。
夜幕降临,剧院的主体墙面由玻璃幕墙构成,在灯火映照下流光溢彩,令人目眩。
剧院入口处搭建了一座华丽的拱门,上面缠绕着鲜花和枝叶,形成浪漫的花廊。过往行人纷纷驻足拍照,却不见几人进入剧院。
拱门前,忍足侑士穿着长款风衣,装饰性的围巾搭在颈间,手持海报,时不时看一眼手表,神色却不见几分焦急,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直到截止进场前两分钟,忍足侑士才远远看到太宰治朝这边走来。
自打太宰治提出在会场见面,忍足侑士就预料到对方会卡着点过来。如今来看,太宰治卡时间的功力见长。
进入剧院,巨大的电子屏幕滚动播放着电影片段。屏幕下方,用绚丽灯条拼写出“和叶熏从业十周年纪念线下见面会”的醒目字样,旁边装饰着许多彩色的气球。
前头的装饰很有氛围感,见面会的实际场地却只租用了一个小展厅。即便空间本就不大,座位仍是稀稀落落,冷清得有些难堪。
既然第二排正好有两个相邻的座位,忍足侑士直直往前奔去。太宰治不紧不慢坠在后方,拿出手机翻看信息。
除了员工们的报告,平田健太和今天刚上任的替身也在刚刚发来消息。
太宰治先点开了平田健太的消息。根据画像,平田健太先筛查出了五个人,能找到的信息全都发了过来。
很快选定一个名叫山本念的青年,太宰治仔细观察照片,而后抬起头,环顾展厅。
不多时,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太宰治发现了与照片长相相似的男人。
根据资料显示,山本念是和叶熏的忠实粉丝,并且购买了本次见面会的门票。既然是粉丝,那山本念无差别攻击的行为,应该就是因为和叶熏的死亡。
从这个角度望去,太宰治看不清山本念表情的细节。不过,看着对方不自然绷直的身体,紧握成拳的双手,他总怀疑对方不只是来追星那么简单。
思索着,太宰治又打开替身的消息。
“他好像是要杀死一个叫和叶熏的演员,负责办事的那些人现在要跟我确认细节。老板,这事怎么办?”替身说。
替身只会报告与津岛文治有关的事,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津岛文治。
怪不得没有传送到更早的节点,原来是熟人搞出来的事故,那解决起来就很轻松了。
津岛文治的手段一直不怎么干净,耍阴招比硬碰硬更为自如,且赢了也不放过人家。比如川崎的佐藤夫妇,曾经发生的惨剧就被故意展览在鬼屋里,这甚至还算待遇稍好一些的。
和叶熏大概曾被津岛文治利用做过某件事,治疗费用也是津岛文治提供的。如今鸟尽弓藏,津岛文治当然不会留着她。
太宰治很快做下决断:“让人拿钱走,给他们安排点别的工作。”
事情似乎解决了,但太宰治的心一点也放不下来,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
正值沉思之际,太宰治忽然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声音的来源在他头顶。
这声音被周围嘈杂的人声掩盖,只有太宰治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
太宰治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左侧上方,一组巨大的灯光设备正在摇晃,幅度愈来愈大。
固定设备的金属支架已经出现松动,螺丝不断脱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太宰治当即起身躲避,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组沉重的灯光设备挣脱束缚,裹挟着强大的冲击力,瞬间砸落在他所在的位置。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鲜血飞溅,太宰治被掩埋在破碎的灯光设备之下。他挣扎着,尽可能将更多信息收入眼底,同时下意识关注同行者的情况,却没有在座位上看到忍足侑士。
太宰治惊愕地意识到,那些设备碎片掩埋的不只是他,还有他身旁的忍足侑士。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围一片死寂,过了几秒才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在刺耳的惊叫声中,太宰治满心不解,仍是无可奈何地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太宰治发现自己站在展厅的入口。
意识回笼,太宰治顿时看向忍足侑士,眼中惊疑不定。
在回档到见面会之前,太宰治清楚记得,忍足侑士明明没有出事。他还和对方打过电话,没听说有出什么意外。
而且,凡是为太宰治而来的灾祸,从没发生过误伤,至少在他死的那一刻还没有。
忍足侑士正要朝第二排的空位冲去,身侧却忽然传来一股不容挣脱的拉力。
他回过头,便见太宰治盯着他,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明显而又真实的困惑,仿佛他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 怎么了吗?”忍足侑士压低声音问。
太宰治沉吟片刻,缓缓松开手,以无比诚挚的口吻嘱咐道:“别离我太远。我怕你一个人死掉。”
忍足侑士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觉得、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只有我出事的概率也不大吧?”
见太宰治仍然直直望着自己,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忍足侑士不由得动摇了。太宰治从不开这种玩笑,更没有必要吓唬他。
“……不会吧?”忍足侑士迟疑着。
第127章 这说的是人话吗
太宰治没有解释, 转过了视线。他目光远眺,望向天花板上挂着的灯光设备。
虽然早就考虑过,即便不是丸井文太, 也会有其他人出事,但真正看到这种可能发生还是第一次。
即便对于解决灯光设备便能保证平安, 太宰治持怀疑态度,他还是打算先揪出导致设备掉落的罪魁祸首。
太宰治的计划很简单, 等设备再次掉落,便报警处理。
他认为, 被牵扯进和叶熏的因果,只是因为答应参加线下见面会。只要他到场,并且走完正常活动的流程, 就不会再有问题。
假如设备掉落是有人故意设计, 这种人不会胆子大到在警察面前行凶。而根据他查到的数据,此时此刻, 剧院不会损毁于天灾。
既然之前设备没出问题,如果他们不坐到前排,多半也不会出事。所以这一次, 太宰治还是要坐到第二排去。
太宰治再次看向忍足侑士,问道:“你想坐哪?不在第二排的话。”
人一旦开始倒霉,下意识的选择都会带来霉运。无论忍足侑士说出什么答案,他都会让对方到相反的地方去坐。
“不在第二排……那里吧?”忍足侑士指向第三排最左边, “那里比较靠前,也有两个相邻的空位。”
“那你就去坐第三排最右边。”太宰治一只手按在忍足侑士的肩膀上, 将人推到对应的座位上, 自己则继续向前。
忍足侑士摸了摸发尾,很是困惑, 但看到太宰治表情严肃,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坐下。
自顾自没琢磨出结果,忍足侑士撑着扶手,脑袋向前探,见太宰治在第二排最左侧落座,心底愈发奇怪。太宰治之前不让他去,却一个人跑到那里坐,到底怎么了?
太宰治身体稍稍前倾,拿出手机通讯界面,提前拨好110。当捕捉到头顶传来的嘎吱声时,他暗自挪动身体,随时准备躲开。
上次左右都有人,不太方便。这次太宰治坐在最左边,虽然离灯光设备更近一些,但左右无人,方便活动,才能一直坐到设备掉下来前一刻。
螺丝噼里啪啦脱落,一组灯光设备冲向太宰治。
听到左侧传来的异响,忍足侑士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转过头。
剧场内部监控覆盖到灯光设备区域,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发现异常,立即拿起对讲机,通知距离事故现场最近的工作人员。
太宰治借助靠背,双手向后撑住,腿部用力向后跃,跃至第三排,在不到半米的座位空隙中暂时躲避。
金属支架断成数节,玻璃灯泡破碎成许多大小不一的碎片,溅落在四周。
巨响回荡在展厅中,周围人面上皆浮现出惊恐之色。一些人忍不住站起身,悄悄退远,紧张地盯着还挂在上空的灯光设备。
事故最中心的太宰治,却表现得最为淡定。
报警电话早已被接通,听到这边传来的异响,接线员连忙询问情况如何。
玻璃碎屑散落在身上,太宰治吹了口气,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防止沙尘入眼。他边描述情况,边观察四周,着重看向山本念。
山本念已站了起来。他盯着扭曲变形的灯光设备,脸色不断变化,有慌张,有困惑,但更多的是失望。
很显然,即便不是山本念搞的鬼,山本念也一定有“希望对方死在那里”的人。
那失望并不是因为自己没死。太宰治看得清楚,山本念根本就没分给自己一个眼神。
传统剧院布置大差不差,都是在观众视角中的上台在左、下台在右。假如掉落再迟一些,且没有偏移角度,那一组灯光设备就会砸中即将登台的和叶熏。
另一边,忍足侑士看到太宰治没出事,先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注视着设备华丽丽散落一地的悲剧现场,尤其事故中心还是自己之前选中的位置,忍足侑士心中又难免情绪翻涌。
他脑中不断复盘在展厅入口的那段对话,眉头越皱越紧,只觉得细思极恐。
对方的语气是那样笃定,就好像不是忧心他未来会出事,而是他已经出事过一次,对方怕他重蹈覆辙。
他不禁回想起暑假家里遭贼,他给太宰治打的那通电话,又想到参加海原祭时,太宰治替他算的卦,心中升起一个恐怖的猜测。
忍足侑士大惊失色,想要为猜测求证,立刻迈开脚步。
“极端的爱,往往与极端的恨相伴而生啊……”太宰治暗自感慨,同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忍足侑士快步赶了过来。
那张一向平静的脸上,此刻忧虑之色显露无余。
“你怎么样?有哪里受伤吗?”忍足侑士嘴上关怀着,眼神却有些闪烁。他伸出手,想要搀扶起太宰治。
眼前这人明显藏着一桩心事。太宰治避开了忍足侑士的手,腾起身。他拨了拨刘海,捋掉玻璃渣,随口问:“有什么事想说?”
忍足侑士轻咳两声,有点不好意思,咕哝道:“是有一件事。那个…我想问……你是不是真的会算命啊?”
太宰治瞥向忍足侑士,视线仔细扫过对方的脸,表情顿时变得微妙。
这家伙居然是认真来问的。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如此超自然的推论说服自己,对方是如何做到的呢?
“得出这种结论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要吐槽自己一下吗?”太宰治以一种求知的口吻问。
“有啊。但是我觉得,如果有人能够十米开外顶着高度差和暗光线看到螺丝松了这种小细节,推断出设备坠落的轨迹,还主动坐到设备坠落的中心,最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且依然活蹦乱跳——
“比起世界上有这种人,我宁愿接受世界上有人会算命。”
忍足侑士一口气说到底。
虽然面无表情,但在这段话说出去的同时,忍足侑士的心又碎了一遍。比起世界上有超能力,他果然还是不得不接受世界上有这种超人。
太宰治恍惚理解了忍足侑士的心思,不禁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
换做前几天的自己,绝不会做出这种误解。
恢复过去的记忆后,这半年来的记忆只占据一小部分,太宰治对忍足侑士的认知像是隔了一层展示柜。纵然所有回忆都保存完好,情感上却仍感到陌生。
与对方见面这么久,甚至同生共死了一次,太宰治却是第一次拿起展柜的玻璃盖,切实地观看其中内容。
没等谁再说什么,附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距事故发生三分钟,离现场最近的工作人员通过后台通道,赶到现场。
“大家先不要激动,我们会马上对事件进行全面调查!”为首的工作人员高呼。
经理接着安抚群众:“很抱歉让大家受到了惊吓,如果大家有任何损失,剧场会给予相应的补偿。我们会加强安全管理,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请大家相信我们!”
医师拨开人群,匆匆跑到事故中心,目光很快锁定外表略显狼狈的太宰治。他之前听通知,设备砸中的位置坐了个孩子,即便还没到叫救护车的程度,但孩子的伤应该不会轻到哪里去。
见来人穿着白大褂,拿着急救箱,周围人纷纷为医师让开道。
“孩子,你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疼痛?”医师一手摸上急救箱,心中焦急,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询问的同时,医师观察着太宰治。在对方身上,医师并没有看到明显的出血和肿胀,脸色也还算健康。
“我没事。”太宰治摇摇头,玻璃碎渣抖落一地,整个人闪闪发光。
医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地上的残骸,心底奇怪。
在这个位置被砸一下,居然没有明显外伤,身体也完全没有感到不适?
医师进一步询问细节,并展开生命体征检查,仍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他只能让太宰治先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之后进一步观察,自己则先去检查周围其他客人。
询问了一圈,医师发现了更奇怪的情况。这么大一组灯光设备掉下来,太宰治身上只有轻微的擦伤,尚且可以说是运气好。可是,被波及的客人怎么会全都毫发无损?
医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来了一趟,也不想空手而归,便打开医药箱,仔细给太宰治处理擦伤。
初步的应急响应过后,由于现场客人不多,为了保证声誉,剧场直接开始进行赔偿。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客人们陆续离开领取赔偿,太宰治则被扶到干净的位置坐下,留下观察。
经理走过来,与最大受害人太宰治商议本次事故的后续处理。
进行简单关怀后,经理提到了报警的问题:“报警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我们希望能够在内部低调地解决这个问题。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接下来的活动恐怕是很难进行了,但剧场还是希望先在内部处理,外界的过度关注会对剧场声誉造成影响。
见太宰治点头,经理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小孩子,好糊弄。
“请放心,我接下来不会报警的。”太宰治实在是一个很好商量的人,“我已经报过警了。”
经理愣了一下。
等经理反应过来太宰治这话的意思时,他听到对讲机传来通知,警察已经到剧院门口了。
警察来后,太宰治简单讲述情况。随后,他和忍足侑士排在队伍最后领到赔偿,转而去剧院外呼吸新鲜空气。
拱门处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忍足侑士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感到事情告了一段落。
太宰治放眼远眺,心中思量。
由于丸井文太替自己挡过死劫,他几乎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躲过的劫难,会最先降临到丸井文太身上。
他一直围着对方打转,却没有考虑过因果先转移到其他人身上的可能性。
然而,根据这次的情况,因果的影响或许不再局限于丸井文太。既然有了忍足侑士这个例子,是不是还会有其他人受影响?
太宰治调动自己这半年的记忆,排出和自己走得比较近的人,得到了四个选项。
仁王雅治、齐木楠雄、黄濑凉太和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和仁王雅治与他相处时间长、来往比较密切,齐木楠雄最初便与他有因果牵连,而黄濑凉太则是一直对他表现出明显的亲近。
之前死了一次,是因为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既然已经知道,太宰治不可能放任事情发生。
太宰治拿起手机,挨个打电话确认平安。
给别人打电话时没什么问题,到了幸村精市这里,却怎么都打不通。
找幸村精市的朋友问了一圈,无果,太宰治忽然想起,中午手下来报,隔壁街有一伙鬼鬼祟祟的人。
太宰治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该不会那伙人是冲着幸村精市来的吧?他立刻让手下去调查。
手下依旧很有效率,坏消息痛快地给了太宰治心上一刀。
那伙鬼鬼祟祟的人是来绑架的,绑票对象果然是幸村精市。
而且,幸村精市非常倒霉,比忍足侑士还要先出事,听说早就撕票了。
见太宰治突然开始跟同学打电话叙旧,又突然盯着手机沉默,忍足侑士试探性地问:“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太宰治叹了口气。他多找了几方势力,很快确认了撕票消息的真实性,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忧伤。
这也仅仅是淡淡的忧伤。再多一点的,愧疚什么的,那就真的没有了。
这么多次回溯下来,对于太宰治来说,自己死一下或者朋友死一下,真不算个事了。若还会轻易多愁善感,他早就该疯了。
可现在自杀回溯,太宰治也不知道会回到哪个节点,只能是尽量尝试,看看演戏是否行得通。
如果可以,以后带着记忆行动的余地会多一些;如果不行,大不了重新来过。
不过,今天要过安检,太宰治身上没带能死得痛快的东西,此刻也懒得找死,便随机挑了个手下打电话。
“港区大剧院来一个人。给我送把枪。”太宰治又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是风一吹就散了。
这绝对是有事啊!不是一般的有事吧!忍足侑士眼中充满了疑问。
放在今天之前,忍足侑士都不会把这么随意的一通电话当真,但经历了太宰治的未卜先知,他不再那么确定了。人可以和人开玩笑,但最好不要跟超人赌对方在开玩笑。
话题的走向越来越奇怪,忍足侑士只能盯着拱门上的鲜花,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暗自焦虑着如何开解太宰治。
电话另一端,突然接到太宰治电话的手下十分惶恐。太宰治只说了两句话,但声音充斥着无力感,像是面对办事不力、却又暂时想不到怎么炒的下属那样的无力感。
手下狂打电话,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身上有枪且离太宰治最近的同事。
同事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路狂奔而来。当他看到剧院周围的人群和警车,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见太宰治的那一刻,又立刻变得坚定起来。
他恭恭敬敬弯下腰,将枪递向太宰治,眼睛不敢直视太宰治,心里默默祈祷老板能够满意。
剧院内,趁着排查顺利,一位警察打算出来透透气。
警察刚到门口,便见到有个男人拿着枪来到两位少年面前。
男人头上寸草不生,长得凶神恶煞,手里拿的居然还是把狙击枪。两位少年凑在一起,看起来是那样弱小可怜。
警察浑身肌肉立刻紧绷起来,停下脚步,手摸上配枪,心中无比警惕。
可是在下一刻,凶神恶煞的秃顶男人竟弯下腰,将枪递给了其中一位少年。
少年拿起枪仔细端详,神色晦暗不明,但绝对不是恐惧。
警察看了看剧院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又看了看停在少年身边不超过两米的警车,狐疑地闭上眼,一手握拳擦了擦眼睛。
再睁开眼,少年拿起枪,对准了男人。
警察茫然无措,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是什么情况?**清理门户让他看着了?
太宰治咬着牙,将枪口抵上手下光滑的脑门,低声怒喝:“蠢货,谁教你在剧院用狙击枪的!”
眼看太宰治就要开枪,警察觉得不能再这么看下去了,他必须站出来。
拿枪指人未免太过分,完全是反复碾压自己的底线。秃顶男人还没来得及花容失色,忍足侑士先炸了。
“太宰!你别乱来!”忍足侑士原本低沉的嗓音变得高亢,如同哨声轰然爆发。
与此同时,警察跳了出来,手枪枪口直指太宰治:“都不许动!”
太宰治冷静地调转枪口,同时积蓄情绪,为接下来的戏份酝酿。
没了枪作为威胁,秃顶仍然呆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解释。死了只是死了,但他要是敢跑,或者敢顶嘴,那就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了。
警察都跳出来了,这情况似乎不是自己能管的了吧?忍足侑士瞬间冷静了,但他觉得太宰治的冷静是装的。
“哈!你不满意?”太宰治作势要将枪递给忍足侑士,“那你把我杀了吧。”
为了这份过命的友情,再努力一次吧,就一次。忍足侑士想。之后就是警察该管的事了。
忍足侑士抹了把脸,沉声道:“太宰,你冷静一下——”
太宰治端着枪,愤愤打断:“我冷静不了!”
“我上午去了一趟体育用品店,但是什么都没买……”太宰治低笑一声,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陡然爆炸,“可我突然想起来,我的手胶该换了!早知道上午在体育用品店就应该买一卷的!烦死了!我不想活了!”
随着太宰治的怒吼,他的枪和他一起颤抖。警察和手下在一旁胆战心惊,忍足侑士则想得更多一些。
什么手胶?什么体育用品店?
忍足侑士怔了几秒,而后面露惊恐。这说的是人话吗?开解不了的吧!
心中虽然绝望,但忍足侑士觉得自己还得挣扎一下,这个似乎还在他能理解字面意思的范畴。
“你听我说!”忍足侑士忍住流泪的冲动,语气无比温柔,“我家里还有几卷手胶,我都送给你,好不好?你镇定一下好吗?”
“不好。”太宰治目光坚定,“我只想要我上午在体育用品店买的那一卷。”
忍足侑士一直没明白到底什么情况,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强撑着,此刻也是终于撑不下去了。
“可是你不是没买吗!”忍足侑士崩溃地叫道。
“所以我不想活了啊。”太宰治理所当然地说着,同时调转枪口,冲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第128章 我很遵纪守法啊
回过神时, 太宰治有种失重感,发现自己正向前迈出一步。他晃了晃脑袋,打量着周围的场景, 看到丸井文太拿着买好的手胶,刚离开体育用品店。
太宰治心中一喜, 看来这个方法是有用的。
以后,他可以更自由地尝试解法。再遇到幸村精市这种情况, 他完全可以留足时间,查清前因后果, 收集足够的信息,再利用回溯。
欣喜过后,太宰治拿出手机, 看了眼消息。
手下发来异动的情报, 是在两分钟前。
在这个时间点,幸村精市似乎已经遭殃了。
太宰治当即吩咐手下把那伙人拦住, 再空一辆车出来留给幸村精市。对于自己要不要动身去看,他则是犹豫了片刻。
上一次什么事都没发生,不代表这次会和上次一样。
不过, 还没到最后一天,情况应该不会太过糟糕,幸村精市那边更紧急一些。
做出决断后,太宰治又调了些人跟着丸井文太, 自己这才向隔壁街走去。
与此同时,幸村精市被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控制住, 难以挣脱, 被迫吸入迷药。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幸村精市心中满是不甘。就在他神志愈发恍惚时, 他隐约感到身边出现了其他人,眼前的场景似乎发生了变化。
绑匪使用的迷药,是高浓度的七氟烷,即便使用仪器,也需要数十秒才能使人失去意识。
在露天环境下,药物浓度难以维持,幸村精市挣扎得厉害,绑匪一时也没能把人拖上车,只能僵持在原地。
通过自己的不懈挣扎,幸村精市成功撑到了太宰治发出命令。附近的手下立刻跳出来,控制住这伙绑匪,太宰治随即赶到现场。
这条街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绑匪明晃晃冲着撕票来,一点没避着人,太宰治却不能不注意影响。
太宰治让手下带着绑匪找个没人的角落蹲着,不要影响其他人正常通行,而后给桥本亮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桥本亮赶紧跟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的同事传达情况,嘴上又忍不住吐槽:“你又不是不认识负责处理绑架的刑警,怎么什么事都叫我?我又不是接线员。”
“人家毕竟是冲着撕票来的嘛。我和员工都赶时间,你看着办吧。”太宰治很没耐心,说罢直接挂断电话。
敢到明面上活动的手下,当然经得起查,但架不住盘查浪费时间。太宰治不希望因为这种事浪费人力,更懒得自己去处理那伙绑匪,托关系行个方便自然最好。
桥本亮盯着被挂断的电话,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太宰治会知道绑匪的目的,桥本亮已经懒得多问,反正太宰治总有自己的办法。当初在政府大楼跟太宰治搭话,就是他现在最后悔的事,不然也不会有后来这一堆破事了。
报完警后,太宰治搀扶幸村精市上车,叫会开车的手下先把人送往医院,又留了个人照顾幸村精市,自己则去和控制住绑匪的手下汇合,询问情况。
中午绑了人,下午就撕票,时间完全不够谨慎地收到一笔赎金,这不是勒索后撕票会出现的情况。
假如不是意外死亡,绑匪一定一开始就是冲着杀掉幸村精市去的,必须要问清背后是否另有他人。
“说,谁让你们来的?”手下死死盯着劫匪,用刀抵着劫匪的肚子。
“什么谁让来的?我就是想要点钱而已。”为首的绑匪被刀抵着,态度却仍然蛮横,“你也知道那个小孩的家长有点名气,肯定不差钱吧。”
此后几番问话威胁皆无果,太宰治没了耐心,将负责审问的人挥开,活动了一下手腕,亲自上阵。
三分钟后,经过盘问,绑匪认下有人雇佣他们来绑架,甚至坦然承认是来杀人的。但雇主是谁,绑匪也不清楚,如今也已经联系不上。
几条街外,前往医院的车辆已经远去,平静行驶在繁华大道上,与其他车辆无异。
停止吸入迷药后,幸村精市的意识逐渐恢复,视野变得清晰。他隐约知道是有人救了他,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幸村精市不断地咳嗽,抬起手,揪住自己的衣襟,缓了许久,才勉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轻声道:“多谢、我……”
他还想再打听点情况,身体却不允许他这么做,脑袋晕乎乎的,一时也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
同坐后排的手下拍了拍幸村精市的后背,安抚道:“我们带你到医院检查,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幸村精市脸色苍白,皱着眉,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休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很快到达医院。幸村精市的生命体征基本正常,各项身体功能指标也没有出太大问题,无明显并发症,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离开,不必住院。
走廊两侧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座椅,手下陪幸村精市坐在椅子上休息。
白灯散发着略显清冷的光芒,均匀洒在长廊上,映照出每一处细节,令幸村精市有些不安。
幸村精市嘴上又是几次感谢,最终逃不过询问事件的细节。
然而,无论幸村精市如何打探,手下始终闭口不言。
幸村精市轻轻叹了口气,只得闭上眼休息,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睁开眼望去,发现来人竟是太宰治。
看到太宰治面色如常,脚步轻盈,幸村精市知晓对方身体无恙,下意识认为是丸井文太出了什么问题,打过招呼便问:“丸井还好吗?”
“他没事,我是来看你的。”太宰治说明着,冲手下挥了挥手。
手下恭恭敬敬叫了声“老板”,站到一旁,给太宰治空出位置。
太宰治坐下来,料想到幸村精市的疑问,率先解释:“我不是在跟踪文太嘛,所以也有让手下在四周观察。他们发现你被绑架,正好赶上了。”
幸村精市一愣,过了好几秒才有动作——诧异地看向太宰治。
由于太宰治经常使用一些怪里怪气的措辞,他之前还以为跟踪是开玩笑的,结果居然是来真的?
照这个架势来看,他替太宰治调查,岂不完全是添乱来了。当初到底是什么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自己能替太宰治补个漏的?
太宰治接着说:“至于那伙人为什么要绑架你,警察还在调查。你家最近招惹过什么人吗?”
一旁挂号等待的病人忍不住看了俩人一眼,脸上是藏不住的好奇。
对于平时吊儿郎当的同学突然变得这么拉风,幸村精市还有点恍惚,过了好几秒才开始思考太宰治的问题。
他家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人缘却一向不错,都是仰赖于父母品行优良。即便因为竞争而有什么小摩擦,也绝不会到杀人的地步。
不过,说到自己可能涉及杀身之祸,幸村精市倒是有一个猜想。只是,这事当着太宰治的面说出来,他不觉得是一个好的选择。
之前调查千早慎司时,幸村精市不可避免地查到了千早家其他人的一些信息,并不慎探听到千早慎司的堂兄千早佐吉的一桩秘密:千早佐吉可能杀死了自己的情人。
但那只是因为他的不小心,实际跟太宰治并无关系,何必说出来给人寻烦恼。
见幸村精市眉心微蹙,面露难色,太宰治凑到对方眼前,轻声道:“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还不如帮我省点力气。”
话丢出去,太宰治后知后觉,自己这话有点像是在威胁,便扯出一个笑容,意图缓和气氛。
看到太宰治这个笑容,旁边的病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惊悚感,忍不住站起身,挪到对面的座椅上等待。
幸村精市丝毫不怀疑太宰治的话。他只能挑着捡着将事情原委讲述出来,心中暗自发誓,下次再办跟太宰治有关的事,一定要提前打好商量,免得再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
“原来是这么回事……”太宰治略略沉吟,又问:“还有别的吗?任何你觉得可能得罪过他的人。”
在太宰治的引导下,幸村精市事无巨细,全部交代。
太宰治有些失望。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矛盾,看来只能先从千早佐吉身上下手了。
花大价钱买凶杀人,幕后主使一定颇有家资,千早佐吉符合这一点。
到杀人这一步,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或兴趣使然,就必然是与利益有关。
若是深仇大恨,幕后主使不可能放弃亲自下手;若是从杀人中获得乐趣的反社会人格,更不可能假手他人。
幸村精市得知千早佐吉可能杀过人,这种涉及到刑法的秘密,不仅会影响名誉,还可能会断送当事人的一切,绝对涉及到切实利益。
即便幸村精市表明无意与之为敌,千早佐吉也不可能放过幸村精市。虽然回溯之前幸村精市没有出事,但迟早会爆发出来。现在回来搞定,总比之后重来要好。
太宰治点了点头:“好,我会很快解决的。”
“没关系——”幸村精市立刻想要婉拒。
他不认为这件事有太宰治的责任,对方甚至还救了他一命,怎么能继续劳烦人家?
然而,幸村精市话未说完,便被太宰治打断:“我办事很干净,你放心好了。”
太宰治摆了摆手,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幸村精市不禁捂住半张脸,哭笑不得。说出这种话,让他怎么放心得下来啊?
太宰治四下望去,琢磨着还能做点什么作为预防,随口扯道:“对了,正好来一趟医院,你要不要去做一下全身检查?”
“已经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幸村精市回答。
太宰治并不认可。一般说得这么肯定,接下来就会出事了。
等到发现早有病灶,回溯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还是再查一遍来得好。
于是,太宰治点头道:“那你再去检查一下别的。”
不容幸村精市推拒,太宰治叫手下架着幸村精市挨个科室体检,自己则吩咐其他员工调查幸村精市的社会关系,又找了个比较可靠的手下联系千早慎司。
无论千早佐吉是不是这次绑架的幕后主使,一旦对方知晓幸村精市探听到其秘密,都有可能对幸村精市造成威胁。
未免陷入被动,在千早佐吉动手,或者再动手之前,太宰治要先下手为强。找同族的人去解决,总会方便一些。
千早慎司虽然年纪尚浅,但其手段阴损可见一斑,与自己还有些渊源,太宰治相信他会做出令自己满意的选择。
之前千早慎司给丸井文太找过麻烦,太宰治看他总是心有芥蒂。这次的事要是办不好,正好就借千早佐吉之手解决;要是办好了,手里也能留个把柄。
任务刚分出去,太宰治又收到一通电话,是桥本亮打来的。
桥本亮平复了一下呼吸,仓促开口:“那个劫匪——”
“来得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说。那个买凶杀人的幕后主使,可能是千早家的千早佐吉。”太宰治的语气很平静,落在桥本亮耳中却恍若惊雷。
桥本亮刚得知绑架案背后是买凶杀人,原本想给太宰治通个信,却先被太宰治丢了个更大的消息,心中不免感到挫败。
有小情绪是一回事,在正事面前,桥本亮很快摆正了态度。既然太宰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而且是用推测的口吻,显然是希望他利用职务之便先行调查。
桥本亮回忆了一下“千早佐吉”这个名字,语气温和,言辞却是有些犹豫:“千早佐吉来头不小。我倒是可以找个借口扣上两天,但如果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话,恐怕……”
“不是就再查。他影响不了你。”太宰治淡淡道。
想让一个人无法影响自己,可以怎么做呢?桥本亮下意识联想到灭口,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过了半秒,理智上线,桥本亮仔细揣度太宰治的手段,感觉比起落到太宰治手里,直接死掉可能还比较痛快。
就好比说他,作为灰色组织派过来的卧底,当了好几年警察,自己以权谋私的次数,加起来还没有被太宰治指使时来得多。
“我说、你现在办事是不是有点极端了?”桥本亮迟疑着问。他更想问的是: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很遵纪守法啊。”太宰治耸了耸肩。
桥本亮不禁撇嘴,这是哪门子遵纪守法?
太宰治遇到罪犯,报警抓人进监狱,就相当于放生时,把鱼放生到邻居的鱼缸里。简直是把监狱当私牢,把警察当外包。
要不是绑匪行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理不好容易引发舆论关注,桥本亮相信太宰治更乐意偷偷解决。
不过,也正因太宰治有能力,又相当敢做,桥本 亮嘴上偶尔说两句,心里还是愿意帮忙的。
第129章 权重最高的人
挂断了桥本亮的电话, 太宰治给之前划出的名单一一安排人手负责保护。
需要安插眼线的地方太多了,也有必要留下一部分可活动的人手,不是所有手下都能调动起来。
等到安排齐木楠雄时, 人手已经不太够用,太宰治便让平田健太走公账雇两个人, 给齐木楠雄打下手。
人手的安排只是暂时的应对措施,太宰治深知, 如果找不出深层的逻辑,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那些超出认知的意外, 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头。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安排妥当,太宰治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谜题。
幸村精市他们为什么会出事,又为什么能够改变死局?
太宰治坐在椅子上, 微微仰头, 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注视着冷白的灯光, 不禁陷入思索。
他心里有一个猜测:或许幸村精市他们出事,是因为自己的存在。
太宰治是世界之外的人,即便转生后, 他无法再改变自己观测到的东西,但他观测的能力依然保留了下来。
某种意义上,太宰治相当于外来的观测者。
观测者虽然无法主动改变看到的一切,但祂们的视线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就比如太宰治自己, 在既定的命运中,他并没有死在12岁这一年, 所以只要世界之外的视线不向他提前投来目光, 他就能活下去。
可观测者一旦看向太宰治,他就会落实死的状态, 立即死去。
此前的回溯中,丸井文太出事,基本都是在太宰治眼前死去的。
偶尔几次两人不在一处,太宰治也都在丸井文太死前看到了造成对方死亡的元凶,并且推测过元凶可能会造成的死亡。
太宰治有考虑过观测的因素,但由于因果的存在,他一直没正经往这方面想。
现如今,忍足侑士的死因令他转变思路,为他破开了这道迷雾。
在忍足侑士他们没出事的节点里,太宰治并没有在他们的死亡节点与他们见过面。
幸村精市没有与太宰治闲聊,或许早就离开了体育用品店,没有遇到绑匪;
忍足侑士并未和太宰治一起出行,就不会特意去挑两个相邻的座位,而是去挤第一排剩下的单个座位。
重新来过,太宰治知道了绑匪的存在,看到了设备的掉落,同时又通过推测与调查,观测到这两人的死亡。两人的死因在观测者眼中形成了完整的逻辑链,死亡状态被落实,自然也就改变了命运。
可他们又为什么能够避免死局呢?
虽然今天还没过去,但事件平息后,太宰治没有发现任何幺蛾子。凭借经验,他猜测应该不会再出事了。
避免了死亡,自然是改写了命运。
自身被命运束缚的程度越高,影响命运的能力越强,太宰治愿意将此称之为事物在命运中的权重。
假如以故事作比,一个角色在故事中越重要,经历披露得越多,权重越高。
非要选定一个权重高低的量化标准,太宰治倾向于“篇幅”。篇幅占比越大,与命运的关联度越高。
若以太宰治这位观测者看到的一切为例,他接触最多的人是丸井文太,那么丸井文太就是在这份命运里权重最高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命运之河的流向。
在原世界的故事中,太宰治就是一个拥有很高权重的人物。
假如太宰治没有逃到另一个世界,命运的伟力继续运作,哪怕他在河里当了好几年的水鬼,在观测开始的那一刻,他也一定会回归他应该出现的位置。
无论是突然重生、复活,亦或是莫名其妙让他夺舍一个跟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路人,太宰治一定会以被观测到时他应有的状态出现。
没有权重的人,的确很自由。但与此相对,他们无法影响高权重者的命运。
被观测到的内容中,根本没有无权重之人的存在。当观测开始时,他们的存在与努力会被不可抗力抹去,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徒劳。
作为外来者,太宰治没有权重,至少没有很高的权重,不然也不会面对丸井文太的死束手无策。可忍足侑士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太宰治能想到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对这两人没有过多插手,可推动两人脱离原本死因的依然是他,又有什么差别呢?
伴随着深入探究,思路再次走进死胡同。太宰治垂下头,托腮沉思,余光忽然瞥见幸村精市的身影。
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太宰治轻轻叹息。此刻继续苦想,也难以得出答案,可眼下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其中就包括绑架事件的后续处理。
于是,太宰治抬起头,叫住了幸村精市。
“绑架的事,你打算怎么跟家里说?”太宰治问。
幸村精市刚从上一个科室体检完,见太宰治叫停他的体检流程,先是一喜,听清对方的话,又面露土色,低下头,叹了口气。
这事要是一个说不好,幸村精市以后出门做事的自由,就要离他远去了。可警察又不可能不通知他父母,自己不说父母也会知道。
太宰治见幸村精市沉默不语,心下了然,又问:“今天还有安排吗?”
“现在是没有了。”幸村精市眉尾微压,面露无奈。刚闹出这么一桩事,之后就算是天大的安排也得推了保平安,何况他只是和真田弦一郎约了出去玩而已。
“那你要不要和我出去玩?我晚上要去参加和叶熏的见面会。”太宰治提议。
要不是看顾不过来,除了用不着他担心的齐木楠雄,太宰治真想把那些在他眼里有高风险的人全都拴在身边。
幸村精市微微挑眉。即便没听过和叶熏这个名字,但他能猜到,这多半是某位演员或偶像。之前明明都还很严肃的在讨论跟绑架有关的事,怎么突然跳到追星上了?
虽然心里有些诧异,但就现在来说,幸村精市还真是挺想和太宰治多相处一会儿的,无论是要做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呆在太宰治身边,让他很有安全感。
“那好。”太宰治抿唇笑了一下,伸出手,“电话给我,我跟令尊令堂沟通一下。”
幸村精市交出手机,看着太宰治拿手机走到另一边,压低声音交谈。他听不清太宰治说了什么,即便心中相信太宰治能顺利解决,还是难免紧张。
多年前,幸村精市第一次在真田弦一郎家过夜时,听真田妈妈跟自己家长通电话,那种压迫感也不过如此了。
过了几分钟,太宰治走回来,平静地将通话中的手机递给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看了眼拨通号码的备注,茫然地接过手机,附耳倾听,“父亲?”
“精市……”幸村父亲顿了顿,似是犹豫,许久才缓缓接上:“出去跟朋友好好玩,明天记得早点回来啊。”
电话随即被挂断。
幸村精市放下手机,脸上仍是迷茫。本来出这么大事,他还以为不被拴死在家里就是万幸,怎么就明天回来了?这是不是有点太放心了?
“你是怎么说的?”幸村精市回过神,紧忙看向太宰治,颇为惊奇。
太宰治拨了拨刘海,颇有种魅力无处安放的风采,“哎呀,没办法,我这个人还是太有说服力了。”
其实真实原因很简单,太宰治报的是津岛修治的名字。
他不常出面,一时也不好证明身份,中途还让替身出面,以津岛文治的身份给幸村父亲打了个电话。
津岛文治在大众眼中的知名度比较高,幸村父亲又是广告代理商会社员,津岛修治的身份可比普通的同学好用。
有了这么一层打底,绑架和外出事再好说不过了。反正,就算让幸村精市留在家里,也不一定有在太宰治身边安全。
幸村父亲对儿子的安危应该不会太担心了,只是恐怕会夜里失眠,思考一晚上这俩人是怎么搭上关系的。
决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幸村精市继续体检,太宰治则到楼下透气。
幸村精市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太宰治悬着的心却难以放下。他总结出的那些高危人士,仅仅派人保护是完全不够的,必须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
太宰治拿出手机,给黄濑凉太和仁王雅治打去电话,确认安全。
仁王雅治比较正经,认真总结了自己最近所有行程,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知道太宰治格外在意他的安全问题,他还主动提出自己明天去体检。
太宰治和黄濑凉太的交流,则稍微有些困难。倒也不是对方不配合,只是有点过于配合了。上到学校的小测没考好,下到中午吃了什么,一一详细告知。
将自己的全部遭遇一股脑倾倒出来,黄濑凉太畅快非常,心满意足道:“小治,你怎么突然好关心我,我好感动!”
从一大堆废话和无意义的细节中,太宰治提取出了唯一有效的信息:黄濑凉太的人际关系比较健康,除了平时偶尔犯贱,可能会引来嫉妒他的男生把他套麻袋揍一顿之外,没有什么风险。
两人都没有仇人,理应是好事,但这对太宰治来说,反而是增加了防范的困难。
有敌人就处理敌人,倘若没有敌人,要防范的就是各种意外、无差别杀人,乃至天灾。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这几天尽量少出门。”
听说太宰治语气中淡淡的疲惫,黄濑凉太眼睛微微睁大,脑筋立刻动了起来,忙道:“你现在在哪里呀?不能出去很无聊诶,我去找你玩总可以啦!”
“行啊。”太宰治很干脆地应下,“你明天有安排吗?我可以陪你。”
与其等待不知何时会发生的灾祸,不如主动试探。就像之前在剧院里那样,太宰治若是不主动接近,那些设备指不定什么时候掉下来,也不好说之后是不是会发生点什么补足这一祸患。
黄濑凉太心中大惊,当即从床上跳了起来,准备好的死缠烂打全部卡在嗓眼里。
他怎么都想不到,太宰治居然这么干脆地答应下来,甚至还反过来说主动来找他。
心中虽然起疑,黄濑凉太还是立刻抓住机会。
“我姐姐让我去商场帮她排队抢新品!”说完,黄濑凉太才小心翼翼、不敢置信地轻声问:“刚才说的是真的?你想来陪我玩吗?”
帮人找死怎么不算陪玩呢。太宰治平静应道:“嗯。明天在家等我。”
得到这一肯定,黄濑凉太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原来不是在做梦,他居然真的熬出头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太宰治主动在向他示好啊!每天发的消息都有机会得到回复、闲暇时煲电话粥,乃至周末能把人约出来玩,如此美好明天近在眼前啊!
黄濑凉太激动地一跳,不小心把手机丢了出去,连忙翻身下床,滚了一圈,接住手机,又多了很多肺腑之语想要倾诉。
“呜呜……”黄濑凉太声音发颤,快要感动哭了,“小治——”
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太宰治无情地挂断电话。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对“小治”这个称呼脱敏了,可是当这个称呼从黄濑凉太口中如此声情并茂地跳出,他果然还是……
太宰治无奈叹了口气,平复完心情,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找到了齐木楠雄的号码并拨打了出去。
虽然无法替自己解决根本问题,但齐木楠雄的作用不可小觑。除了提醒对方,太宰治还需要寻求对方的帮助。
电话很快接通,太宰治温声嘱咐:“齐木君,最近出门多加小心哦。”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的齐木楠雄视线一扫,掠过隐匿在暗处的两个人,确认道:“跟踪我的人是你安排的?”
“找了两个人给你用咯。你要是用不着,让他们给你跑腿买东西也可以啊。”太宰治笑吟吟地说,“可以走我的账。”
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齐木楠雄沉默片刻,还是选择接受这份贿赂。反正就算他不收好处,太宰治找他帮忙也没有手软过。
“要我做什么?”齐木楠雄问。
“这个还要看具体情况。”太宰治没有客气,他有一个非齐木楠雄不可的任务——他需要对方帮他改写命运。
观测者可以观测到命运的改变,但想要改变命运,就只能由身负命运之人自己来做。
而在这个世界中,齐木楠雄是太宰治发现的权重最高的人。
第130章 我明白了
齐木楠雄并未多言, 只很酷地留下一句“有事叫我”。
不多时,幸村精市体检完毕。全部结果还需要等两天,太宰治先带着人去吃饭。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段路, 望见转角的深棕色木墙与瓦片屋顶,停留在这处外观古朴的传统料理餐馆。
餐馆门口悬挂一块古旧招牌, 上面印刻着飘逸的书法字体,下方还垂着一串小巧的白色灯笼。
伴随门被推开, 灯笼悄然飘动,温暖空气裹挟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天花板悬挂几盏造型简约的纸灯笼, 昏黄的灯光洒下,营造出温馨的氛围,让人感觉格外惬意。
太宰治挑选靠近厨房的位置, 向服务员点餐, 而后拿出手机,先打电话跟集训营续了两天假, 又向忍足侑士说明。
店内空间布局紧凑,榻榻米座位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四周,铺设整洁草席, 搭配柔软坐垫,矮桌上置茶水。餐馆厨房是开放式的,能清楚看到厨师们忙碌的身影。
幸村精市盘腿而坐,姿态不禁放松下来。见太宰治在打电话, 毫不避讳,他不自觉听了一耳朵。
忍足侑士听了太宰治临时带人的事, 并不介意。起码带着人来补票, 太宰治不能再迟到了吧。他笑着回应:“哦,那很好啊。你早点来啊?”
“你就等着吧。我和他一定会按时到的。”太宰治轻笑一声, 又闲聊两句,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太宰治与幸村精市相对而坐。幸村精市从那通电话缓缓回神,立时没想出要说什么,竟一时无话。
太宰治望着灯光晕染在桌面的昏黄,思绪渐渐飘远。
这一次,他不断安排,不断试错,不断重来,正如他之前无数次回溯做的那般,只不过需要看顾的多了几个人而已。
重复的工作令人疲惫,纵然太宰治早已习惯了如此奔波,也难抵前路不见尽头。
这一次,太宰治仍然不知道是对是错。而被他刻意掩埋的、更深层的痛苦是,他根本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
是啊,他现在的目标很清晰。可在那之后呢?
幸村精市拿起茶壶,倒着茶水,望了眼太宰治,眸光闪烁。
通电话时,太宰治表情和语气都很轻松,挂断电话那一刻,却像是有什么发生了变化,突然沉默下来。
太宰治虽然时常表现出一种随意感,但脊背从来是挺直的,此刻却弯下腰。他一手撑在桌面,胡乱支着脸,任凭桌子支撑着身体,一动不动,与餐馆的静谧融为一体。
幸村精市想起对方身上气质的那种变化,忽然意识到,那种内敛,除了沉淀后变得成熟,还有一种可能——太宰治很疲惫。
可既然太宰治没有说出来,甚至那通电话都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自然是不希望别人看出来。
幸村精市微微抿唇,暗自思忖。
太宰治瞧自己一向不算顺眼,海原祭后,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但仍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脱离了“不熟”的范围,却绝对算不上亲密。这种关怀,由他来说,难免冒昧。
如此想着,幸村精市偏过头,悄悄望向太宰治。
此刻,太宰治半张脸蒙在阴影中,嘴角不自觉下撇,流露出淡淡的惘然,竟是被一层莫名的忧郁笼罩。
幸村精市当即下定决心。
失礼只是一时,可要是太宰治此刻的情绪正在临界点,而他又以为总有人会管,自顾自略过,导致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那才会遗恨终身。
幸村精市继续不动声色地倒茶,而后抿了口茶水,顺势谈论起茶香,试图活跃气氛,同时也给太宰治一点缓冲时间,让对方能从思绪中暂时脱离出来。
等到太宰治接了话,幸村精市暗自引导话题,渐渐谈到烦心事。
“最近要为考试复习,心里真是苦恼。”幸村精市叹了口气,目光暗含羡慕,“要是我能像你那样就好了。”
“你?”太宰治挑起眉,掀起眼皮,瞥了眼幸村精市。
以幸村精市的成绩,不应该会为考试如此苦恼。看出对方表情中隐隐的僵硬,太宰治顿时了然,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面上,太宰治仍然顺着对方的话说:“文太的数学要是能和你一样,他睡觉都要笑醒了。”
“成绩尘埃落定之前,总是很忐忑的。”幸村精市抿唇轻笑,“你最近要参加好多竞赛,肯定也轻松不起来吧?”
太宰治想到几天后自己即将面对的“大考”,颇有感触:“这么一说倒也是。虽然实际上没做多少,不过真是感觉累死人了。”
“那么就休息一下吧。”幸村精市眨了下眼。
太宰治轻轻撇嘴,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不行啊。”
放弃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但眼睁睁看着结果发生,比如今的辛苦还要难受一点。
不过,借着这一层掩盖,将自己的心声说出去,太宰治轻松不少,不禁对幸村精市生出些许感激。
然而,这感激之心在下一刻陡然碎裂。
“这有什么关系?”幸村精市手肘支住桌面,身体前倾,“你难道就没有更想做的事?”
太宰治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剑。
让自己和朋友都活下来,这一目标已经困住太宰治太久太久。
他已想不出,事情若有结束的那天,自己要做什么,更不敢去探究,这份令他痛苦煎熬的情谊,最后是否经得起时间消磨。
太宰治暗暗咬牙,面上保持微笑,心里简直想吐血。就说他和幸村精市相性不合吧,这家伙居然能如此轻易地蒙中他的雷点,并狠狠踩下一脚。
幸村精市见太宰治皮笑肉不笑,思绪一滞,暗道不好。难不成他说错了什么?不应该吧?
神伤片刻,太宰治思绪一转,却是豁然开朗。
既然幸村精市想知道,那便告诉他又有何妨,自己还能畅快一些。反正这次也难走过10月16日,回溯之后,幸村精市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想做的事,当然有啊。”
幸村精市只见太宰治骤然朗笑出声,一手撑在桌面,坐直身体,又蓦然凑近他,眼中波光流转,笑容带着几分肆意轻挑。
“找个地方好睡到死,或者死得轻松一点。我的人生也就只有这点乐趣了。”
遭遇太宰治突然发难,幸村精市惊得微微后仰,手足无措。
自己绝对说错话了。幸村精市几乎想举起双手投降,可看太宰治这个状态,未必想要他道歉。
“太宰,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幸村精市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带着关心。
太宰治打定主意要吓唬人,自然不会有一丝一毫怜惜。他一字一顿道:“那么、你觉得,我活着,会有什么意义吗?”
他紧紧盯着幸村精市,抓住对方面庞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于是看清了对方的恐惧。
明明是预想中的反应,也没有任何不对,太宰治心中却只感到悲哀。
太宰治心觉毫无意义,嘴上却仍然固执地继续这一话题:“很多人为了活下去便精疲力尽,没空去想什么意义,我本来也是这样。可你既然来问我,让我有空去思考这个问题,那你便来告诉我吧。”
幸村精市撩起眼皮,瞄了眼近在眼前的鸢色眼眸。那双眼承载的情感太过沉重,他不由得垂下头,下意识避过。
也许他并不是说错了,而是做错了,他不该迈过那条线。同样的话,如果让丸井文太来说,或许会完全不同吧。
“可是……”幸村精市以弱不可闻的声量咕哝,他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
纵使社交切忌交浅言深,可他的这份心意绝对不是轻薄的。事已至此,只有把话说开,才不会平白毁了这份交情。
为自己做了两秒心理准备,幸村精市没准备好,但他认为不能再拖过去,便坚定地抬起头,定定看着太宰治。
“可是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幸村精市的语气近乎乞求。他握住太宰治的手,尝试凭此给予对方一种安慰。
太宰治设想了无数种反应,从没想过、从不敢想这种可能。他身体不自觉向后一缩,有些不可置信。
这种时候,幸村精市竟然还在为他考虑?他明明记得,在这次回溯中,他与幸村精市关系并不算很亲近的。
太宰治不禁微微启唇,怔怔望着幸村精市。良久,他垂下头,低低笑着,像是不屑,又像是自嘲:“总会有办法吗……”
看这样子,太宰治显然是愁绪郁结,仅凭一张嘴、几句话,恐怕难以调节。幸村精市绞尽脑汁,试图思考如何能实际地替太宰治分忧。
空气近乎凝固,餐馆内极为安静。厨师手持锋利的刀具,手法娴熟地处理着鱼肉,这便是附近唯一的声音。
良久,直到菜品上齐,幸村精市终于得出了结果。他深吸一口气,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心中顶着莫大的压力,却依然非说不可。
幸村精市神情郑重,语气坚决道:“太宰,很抱歉。”
太宰治倒了杯茶,默默听着幸村精市的话。
多次回溯中,他很难一直保持良好状态。类似的关怀,他听得多了,甚至于幸村精市也是亲口说过很能戳中他心窝的话。
这次要不是幸村精市精准踩雷,太宰治只会装出一副心有所感的模样,彼此都能留有余地,乘兴而归。
幸村精市看出太宰治的漫不经心,心中略感悲伤,依旧只能在后悔和及时止损中选择继续说下去。
“活着有什么意义,我没有认真考虑过,所以我无法回答你。可是、我认为,只是走下去,这件事本身,也不是那么毫无意义。”
太宰治拿起茶杯,贴近唇边,只感到心里有两种认知在互相撕扯。
一道声音在说: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自己,所有关怀与劝阻,不过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傲慢。
可于此同时,还有另一道声音在说:以超出他人认知的行为做要求,这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他蓦然意识到,对于幸村精市来说,这些话是对方鼓起勇气,越过了对方所划定的正确的边界线,怀抱着真挚的情感说出来的。
太宰治抿了一口茶水,唇角微扬,不禁释然。
人家只是好心关怀,又做错了什么呢?何必如此伤春悲秋。有这功夫,想想如何破局,不是更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烦心,也没有什么能帮到你。把自己料理清楚,免得令你多加烦扰,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说完,幸村精市微微叹息,却见太宰治动作一顿,茶杯陡然摔落,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声,清脆的破碎声随之响起。
碎片四散飞溅,茶水也在地上蔓延开来,形成不规则的水渍,太宰治却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对了,我怎么一直没想过——”太宰治喃喃自语,眼神愈发明亮,身体猛地前倾,扶住幸村精市的肩膀,“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从前太宰治一直认为丸井文太是被他牵扯入局,而他既然拥有超出局限的能力,自然是他来操心如何让对方活下去。
可那时,太宰治没有考虑过,人的命运从来都掌握在本人手里。
在这个世界中,太宰治没有权重,但幸村精市他们各自都有一定的权重。
之所以这次能够改变命运,并不是太宰治的努力起了作用。改变自身命运的,正是幸村精市他们自己。
幸村精市能从绑匪手中逃脱,并非因为太宰治救了他,而是因为他成功获救。
忍足侑士避过了灯光设备砸落,并不是因为太宰治让他移开位置,而是因为他坐到了安全的位置上。
太宰治只是作为世界之外的人,观测到这一状态尘埃落定。
也就是说,虽然太宰治不能够改变丸井文太的命运,但假如通过他的引导,丸井文太做到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个状态就能够固定下来!
幸村精市不理解太宰治突然在说些什么,但他感受到太宰治指尖微微发颤,兴奋激动溢于言表,便也感到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