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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画太阳 “每天都是好天气。……


    她一直哭, 景栩一直给她擦眼泪。


    听她说完那些,心疼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


    等她哭累了,他才轻声问:“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呢吧, 快天亮了, 饿不饿?吃点东西?


    “想吃什么?


    “你喜欢的吃的都摆在餐桌上, 抱你出去, 好不好?”


    景栩说话一向温柔,此刻更是小心翼翼地怕打扰到她, 温柔更甚。


    温夏神情呆滞, 眨眨眼。


    原来已经快要天亮了吗?


    她在这里逃避了这么久了啊……


    她视线像是定格在景栩身上,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好半晌, 她忽然抬手, 指尖一寸一寸描着景栩的五官。


    这是她第一次“画太阳”。


    小学时的美术课,同学们稚嫩的画上总缺乏不了“太阳公公”的元素。


    唯独温夏。


    她画了花草山水、房屋树木……画了她那个时候的水平所能画的一切, 唯独没有画过太阳。


    她眼皮微抬, 委屈巴巴地撒娇:“景栩,我饿了。”


    她倏然出声,景栩愣了一瞬, 随即起身将她横抱起来。


    吃饭时景栩一直在跟她说话,什么都聊。


    之前跟她说过的同事养在办公室的多肉, 他说现在多肉已经长得很大了, 不得已需要换个特别大的花盆;


    说起伦敦的冬天和堰青的冬天一样长, 每次伦敦下雪, 他都会想起独自在堰青的坚韧又聪明的小姑娘——总会想起, 她双眸亮晶晶地跟他说“下雪啦”;


    说起他对年少时短暂呆过的树阳的一些回忆……


    她不想说话,他就想多说点。


    如果他也不说话,放任她在安静的环境, 她会多想。


    温夏多聪明的一个人,看穿他的意图,酸涩感裹满心脏,“景栩,你不用这样。”


    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现在这样她觉得自己真的亏欠他太多。


    “不这样哪行啊,女朋友一多想就会哭。”景栩有些无奈,却听不出半分抱怨,反而坦露出在他身上少见的无力感。


    他说话音量比平时更轻,也更慎重。


    温夏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景栩想要帮她请假,她却说不用。


    在智科的机会难得,她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影响到之后的考核。


    景栩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平时她爱吃的此刻都摆在桌上。


    温夏已经吃得很饱,看着满满一大桌菜品和点心,她叹了口气:“要浪费了。”


    没隔两秒又说:“不过偶尔浪费一把也无伤大雅吧?”


    “当然。”景栩说,“何况——如果你看到这些东西能开心,那也不算浪费。”


    温夏努力扯着嘴唇,想给他扯出一个笑容,但看景栩的反应,她的笑应该不好看。


    他抬手,食指在她脸颊上戳一下:“不用勉强自己。”


    温夏叹了口气:“大伯母巴不得跟我没有任何联系,这次亲自过来也要要钱,应该挺急用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已经让人去查了。”景栩说,“你如果你想要跟他们断绝关系也无可厚非,如果需要律师,我可以帮忙。”


    景栩默了一瞬,“有任何需要,我都可以帮忙。”


    “暂时不……”


    她话还没说完,门铃响了。


    景栩去开的门。


    宋有临站在门外,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紧接着,一个公主切的女生从宋有临身后冒出来,抬手朝景栩打了个招呼。


    宋有临先开口:“找温夏。”


    景栩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有临和公主切的女生进来,温夏看到这个搭配愣了一瞬:“秃秃?”


    秃秃耸肩笑笑:“我叫宋忻,宋有临的堂妹。”


    今天她去宋有临家蹭饭,听到胡老给她哥打电话让他去看看温夏,才知道原来温夏是宋有临的师妹。


    宋忻坐到温夏身边:“你上网了吗?你现在在网上的处境很不好。”


    之前温夏在国际文化交流会上被动同许多小有名气的网红博主合拍,因为颜值小小出了一次圈。在文化交流会过后,又因为过硬的专业素质火出圈。


    本来她从树阳过来的亲戚在餐厅对她的指控和拉扯打闹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温夏最近在网上是熟面孔,又因为她是胡老的学生,餐厅的事被发到网上后,迅速发酵,现在网友几乎都在讨伐温夏。


    就算有一些理智的声音,也很快被这些情绪更激烈的讨伐声淹没。


    宋忻还透露,那母女俩已经去找了些博主,想要联合起来给温夏定制“剧本”博取流量。


    有一部分博主不会在乎真相,只想抓取流量。


    宋忻不了解别人,但是她了解宋有临和胡老。


    他们都欣赏和看重的人,就算再差,也不至于差到,是那对母女口中那样忘恩负义和品行不端。


    退一万步来讲,温夏是胡老的得意门生,又在智科这样风头正盛的公司工作,名校毕业,前途无量。


    而那对母女来自她挺逗没听过的小地方。


    怎么看,她都是帮温夏要划算。


    今天她跟着宋有临来这,告诉温夏这些事,温夏就欠她一个人情。


    宋忻说完,宋有临才开口:“你手机打不通,消息也不回,胡老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他让我转告你,他的学生他清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有任何需要,随时找他。”


    温夏看向他,他第一次回避了视线。


    或许是平时和温夏互怼惯了,这会儿突然严肃起来,他有些不自然:“今天就算胡老不说,我也会过来。我认识一些律师朋友……能对付你亲戚的朋友也认识一些。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吱一声就行。我亲自去打招呼。”


    说完,宋有临像刚才景栩那样,推了一叠名片过来。


    宋有临说完,房间内陷入长久的安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铃再次响起。


    还是景栩去开的门。


    这次来的人没像宋有临那么有礼貌,等到公寓的主人同意了才进来。


    格格和程聿就一脸着急地冲了进来:“夏夏在不在?”


    刚问完,格格就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温夏。


    她跑过去:“怎么样?还好吗?网上的视频也不全,她们又打你了吗?你受伤了吗?”


    温夏握住格格的手以示安抚,“我没事。她们没有打我,我也没有受伤。”


    “你们怎么过来了?”温夏问。


    “我看到网上的视频,有几个营销号还带节奏骂你,我气死了。”格格说,“我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没接,我担心你,就立刻拉着程聿过来了。”


    “她们是疯了吗?!他们只是保证你没饿死,对你非打即骂,给你吃的东西他们养的狗狗都不想吃,根本就没好好养你!现在怎么有脸问你要钱!还那么造谣!”格格确认温夏没受伤后,松了口气,紧接着憋了一路的气就开始往外冒了,气得好似每个毛孔都在冒烟,“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温夏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不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生气对身体不好的,不值当。”


    格格叹了口气:“可我就是看不过去她们那么对你。你需要他们的时候,那一家子都像死了一样,他们需要你了就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你现在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一点了,我不想看你又被他们影响……”


    格格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她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眼眶也红了,浅得好像快盛不住她的眼泪。


    她就是心疼她的夏夏,吃了那么多苦,眼看着苦尽甘来了,那些讨厌鬼又来捣乱。


    温夏替她擦眼泪,轻声哄着:“我没事的,真的。你哭着,我也好心疼。”


    格格抬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把,“夏夏,我们去找她们!给你报仇!她们敢欺负你,咱就狠狠欺负回去!”


    程聿摁住她:“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够给谁报仇的?坐下,听听夏夏怎么说。”


    温夏看着桌面上的两叠名片,迟迟没有说话。


    心里却涌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


    大概是感动。


    她没有想到,自己可以收获这么多人的帮助。


    时隔多年,格格仍像个骑士,愿意陪她冲锋陷阵,甚至是站在她前面保护她。


    他们甚至什么都没问,就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这边。


    她以为,这次又会像多年前那样。


    所有人都站在大伯母那边,所有人都拥上来欺负她。


    她咬住唇瓣的一小坨软肉,感受到痛才松开。


    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同情也好,有利可图也罢。


    她更愿意相信,她一路走来,收获了一批真诚的挚友。


    温夏说自己已经想到解决办法,对于让他们平白担心又披星戴月赶到她身边表以万分谢意和歉意。


    温夏表现得十分冷静,完全不像是被那对母女影响到的模样。


    她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不必为她担心。


    她先送宋有临兄妹俩下了楼,又将远道而来的格格和程聿在酒店安顿好。


    景栩以为她做完这些事会回公寓好好休息,但刚到公寓楼下,她就让他先上去。


    景栩这才想起,刚才出门前她还专门回餐桌上拿了车钥匙。


    他知道她是想去找她的大伯母和堂姐,想陪她一起去。


    温夏拒绝了,他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去见她们,只好说:“你不让我一起,我也会偷偷跟着的。”


    见温夏眉眼松动,他又赶紧说:“如果你不想我在场,我可以隔着一段距离,如果你约在室内,我可以在门外。反正,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和处理这些事。”


    他看出她的害怕和不安,也就是说,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把握可以彻底解决这件事,勇气也根本就没有充足到,可以单枪匹马地去面对从小对她动辄打骂的大伯母。


    越了解她,他就越会想,如果在她那么多个苦难的时刻,他在她身边就好了。


    脑海莫名浮现出她毕业典礼那晚,她在角落缩成一团,浑身湿透,单薄又无助。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抬头看到他时的眼神。


    那种眼神。


    像极了深陷猎人陷阱却又无法自我救赎的小鹿,终于看到了专门为自己而来的救世主。


    或许“救世主”太过于严重。


    但他觉得,找不到比这更加贴合的词了。


    至今他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神。


    更加不明白,她那么谨小慎微的人,为什么在和他关系尚且算浅薄的时候,就毫无防备地对他展现出她珍贵的信任。


    他弯下腰,声线比平时还要温柔,“夏夏,算我求你,别把我排除在外。”


    她看着景栩的眼睛。


    突然意识到,那段日子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


    这些年她拼了命地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那段时光远远甩在了身后。只要她不愿意,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将她拉入旧时光里的深渊。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直待在太阳身边,学着他的从容和上进,努力做一个和他一样自身闪着光的人。


    她已经走得很远了不是吗?


    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温夏莫名松了口气,勇气也莫名多了起来。


    她脸上的笑终于不是努力才能扯出的:“景栩,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对大伯一家的照拂和关注,水果店开分店是你帮的忙,对吧?可是我不愿意一直躲在你身后,靠你保护。


    “我想要的,是走到你身边和你并肩。而即使我拥有了同你并肩的资格,我们也不可能时刻都在一起。有些事,必须要我自己去面对。


    “这并不是把你排除在外,我只是想,纯粹地、毫无负担地,待在你身边。”


    她说完两人都没再说话,良久,景栩才点点头。


    下一秒口袋里手机震动,他看一眼,将文档转发给了温夏:“这个你大概能用上。”


    温夏约了赵雁蓉和温悦见面,在去赴约之前,她看了一下景栩发过来的文档。


    温悦确实结婚了,并且早就办了婚礼。婚礼这样的大事他们不想让温夏参与,现在却千里迢迢过来找她要钱,是因为温悦的丈夫是个赌鬼,欠了不少债,后来就找亲戚朋友借钱,还通过网络贷款,欠的债越来越多。


    欠得多了,就想着靠赌博翻盘。


    之后就恶性循环,越欠越多。


    再之后就有人上门要债,出现过几次暴力催债的情况,水果店长此以往也被消磨没了,温悦还怀孕了。


    难怪她们一开口就要五十万,还如此不择手段地编造大伯病重的谎言,想要以此来给她制造舆论压力。


    只是,卖了水果店和给温悦的婚房后,债已经还得差不多了。


    温悦的丈夫也因为失手伤人被判了刑。


    这样看来,她们过来闹这一趟,就是单纯想要多讹点钱。


    温夏闭了闭眼,先去了趟银行,把自己存的十二万定期给提前取出来了。


    按照宋忻的意思,赵雁蓉很有可能会带上一些擅长写“剧本”的博主去约定好的地方。


    她临时又通知她们去青外。


    青外的研究生宿舍相对安全。


    果然,赵雁蓉一听要换地方立刻就不乐意了。


    温夏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想要钱就来。”


    她说完这句直接撂了电话。


    半小时后,赵雁蓉和温悦一脸苦大仇深地出现在青外南门。


    温夏带着她们去了研究生宿舍,在门口检查了一番,发现她们手机通着电话。


    电话那端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人。


    温夏直接将通话掐断,而后将她们的包扔在门外,才将门锁住。


    赵雁蓉满眼戒备:“你想干是什么?”


    温夏掏出银行卡:“卡里有十二万,是我全部的积蓄,再多也没有了。拿了钱,我欠你们的大概也还清了,以后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如果同意,这笔钱马上就能转到我大伯卡上。”


    温夏没把话说得太难听,毕竟在赵雁蓉曾给她一口饭吃。


    但赵雁蓉根本不知足,想要更多。


    温夏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她一步一步逼近赵雁蓉:“我自问性格虽然不算讨喜,但我卑微讨好,也从来不敢做逾矩的事,应该不至于让你这么讨厌我,讨厌到想去死。我想问问,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对我?”


    赵雁蓉印象里的温夏乖巧懂事,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对着她发狠和咄咄逼人。


    赵雁蓉虽然有些怵,却也没回避她的眼神:“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你。我就是,单纯的,讨厌你。”


    温夏盯着她的脸,听完她的回答,忽然就释怀了。


    宿舍内十分安静,几乎死寂的安静。


    温夏忽然笑了。


    她长叹一口气,视线仍紧紧盯着赵雁蓉,也没再留情:“我不是什么名人,你们就算找博主,没过多久就会有更新鲜的事进入到大众视野,再闹下去对我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相反,如果你们贪心不足,继续推动舆论发酵,大伯根本没生病的事很轻易就会被查出来,还有以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也会被扒个干净。到时候,别说十二万,你们就算一分钱就别想拿到。”


    温夏语气很冷静,仿佛刚才近乎崩溃地笑的那个人不是她。


    见赵雁蓉母女俩不说话,温夏打开景栩发给她的文档,递到她们眼前:“这些东西我能查到,别人自然也能查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现在骂我的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立刻就会调转方向,铺天盖地的谩骂会立刻淹没你们。我知道我欠大伯的,当年要不是他,我估计就饿死在无人问津的地方了。所以这十二万我绝对不会赖。这钱,要不要,全看你们。


    “如果你们拿钱走人,这段时间的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如果你们还想继续闹下去,那这份资料不用等到别人去扒我就会公布出去,当然,也会引发依法追究你们的责任。


    “怎么算,都是拿钱走人划算。您说呢?”


    赵雁蓉和温悦互相看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


    但或许从来没来没见过温夏这样强气场的一面,思考不过几秒,便同意了温夏的提议。


    温夏把钱转到大伯账户时,莫名松了口气。


    从今以后,两不相欠了-


    赵雁蓉母女走后,温夏似被抽走全身力气,瘫坐在地上。


    等完全缓过神来,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她其实很难说清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本来以为会一身轻松的。


    她不再想,差不多是饭点,她想回去和景栩一起吃晚饭。


    刚下宿舍楼,她就看见站在路灯下等他的景栩。


    她鼻尖一酸,跑过去,混合着晚间的两凉风一起扑进他的怀里:“什么时候来的?”


    “来很久了。”景栩没藏着掖着。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景栩挑着眉,往下睨着她,没说话。


    等了好久,他才缓缓开了口:“一个人战斗累了吧,带你去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温夏忽然之间明白了瘫坐在地时,那一抹抓不住又说不清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一种,突然之间移开了一座,压在自己身上多年的大山,却感觉不到轻松的感觉。


    是一种。


    无所适从的感觉。


    这么些年来,她一直致力于搬动这座山。


    身体突然之间变得轻盈,变得自由,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从大伯母答应拿钱回树阳,答应不会再来找她麻烦开始。


    她就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们步行着往停车场去。


    走到音乐学院前的户型大道,到第三盏路灯下,温夏忽然停了下来。


    景栩回头看她,双眸含笑着问:“怎么了?”


    温夏忽然有些委屈:“大三那年的初雪,你就是走到这盏灯下时,天上就飘了那年的初雪。但是你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我。”


    景栩被她说得一愣,随即将她搂紧怀里:“对不起。”


    她在景栩胸口蹭了蹭,一如她在雪夜里喝醉那晚。


    她声音轻轻的,轻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抓不住,却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景栩,明天你忙吗。”


    “不忙。”


    “那……明天天气好的话,我们去约会吧。”


    “天气预报说明天下雨。”


    “那也去。”


    晚风在一瞬间安静下去,又在一瞬间席卷回来,吹得道路两旁的树叶沙沙响。


    温夏看着被拓印在地上的,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两道影子,心里忽然随风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因为——


    “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好天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