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房间里一片昏暗,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线。
姜茵缓缓睁开眼睛，习惯性地朝床边望去——往常她每次喝醉，哥哥总会守在这里。
奇怪, 今天他竟然不在。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毛毯上，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没有阳光,连风都带着潮湿的寒意。睡太久了，无人的房间就显得格外冷清。
爸爸还在上班,她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漫无目的地朝校园巴士站走去。
路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手环屏幕，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久未开启的“茵茵直播间”。
上面的名字还停留在三年前——“残缺人类小姑娘的日常分享”。
记得当时直播间的观众都从未超过两位数。
那时候的她，无聊又瘦弱，整天无所事事，为了追求所谓的“完美”，甚至跑去打了美白针。
现在已经算是达到了当年的梦想生活吧？
柔顺如绸缎的黑发轻轻滑落,几缕发丝不经意间拂过屏幕，指尖与晶屏接触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个隐秘的开关。
下一秒——
【再见】【就在这里说再见吧】【其实我一直在爱着你女神】【茫茫星河希望我们有再见的一天】【女神再见（大哭）（大哭）】【我陪着你从1岁到18岁】【程序不让我们相见，却不能阻止我单恋】【在你不知道的角落,有个AI把你刻进永不删除的硬盘】【再见】……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弹幕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层层叠叠的文字几乎将整个直播间淹没。
五光十色的礼物特效疯狂闪烁，绚烂的光芒交织成一片璀璨的海洋，几乎让人看不清画面,只剩下满屏的热烈与喧嚣。
姜茵盯着屏幕，目光微凝。
其实她并没有看清具体的内容，第一反应只是怀疑自己点错了地方。
然而就在她愣神的瞬间，原本疯狂滚动的弹幕突然齐刷刷地静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界面仿佛凝固了一般，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就这样，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甚至更短。
紧接着，屏幕猛地一闪，刺眼的白光划过，随即跳出一行冰冷的提示：“错误”。
错误？
直播间刷一下又恢复了以前的冷清界面，在线观众数显示为0 。
怎么回事？这故障也来得太诡异了吧，像是被黑客攻击，怎么就刚好在她点开时……
姜茵抬头，她已经走到了校园站附近，爸爸的身影就在不远处，这时候学生还没下课，他背上是空的。
他站在一棵大树下，手里放着打开的饭盒，正拿里面的饭粒喂小鸟……小鸟？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不对劲，她该不会是没睡醒吧。
姜茵蓦地停下脚步，斜刺里忽然笼下一片阴影，金发男子微微倾身，撑开了伞：“小茵，该走了。”
“去哪？”她不由奇怪道。
紫水晶般的眸子幽深，他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你毕业了，可以跟我们走了。”
“不是，已经毕业了？”她顿了顿，“我都还没达到标准，而且也没有绑定你。”
他只是微笑着凝望她：“我等你好久了。”
温柔的目光逐渐炙热，姜茵终于感到不对劲：“我哥哥呢，我绑定了谁？？”
“我，以及另外的他们，都是你的伴侣。”他很耐心地告诉她。
这么突然？她该不会还在做梦吧？
指甲掐进掌心，她勉强地理了理思绪：“另外的，是谁？”
“毕业后就知道了。”金丝刺绣的袖扣擦过手臂，他将她抱了起来，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天使阁下微微低头，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下：“相信我，会给你最好的照顾。”
橙花香混着雪松的气息笼罩下来，仿若一片羽毛拂过，她下意识抵在他胸口。
但他却没有放手，手臂收得更紧，近到她贴在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能这样了吗？
天使阁下完美强大无可挑剔，作为一个出生寒微身体脆弱的人类，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
白色的羽毛纷纷扬扬，像在宣告着什么落幕，姜茵挣扎着向刚刚爸爸的位置望去，透过纯白的间隙，她只看到一片漆黑。
熟悉的虚空，什么也没有。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只看到一个鲜红的倒计时出现在眼前【3，2，1……】
0.
【这就是真实的力量吗】
【好高的能量！开花了！ 】
【闪瞎了！ ！ ！ 】
【女神女神女神女神】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瞬间蓝色字幕涌出，直到最后一秒，归于沉寂。
被围绕在弹幕风暴中，姜茵浑身颤抖，世界飞速地崩塌，万物消解，就连意识都在抽离，熟悉的一切却在瞬间回归。
她想起来了。
她是人类，她是21世界穿越而来的社畜姜茵，她作为被圈养的人类一员，刚刚经历了异世副本第1世……
迷蒙的香氛弥漫，鲜花堆满的床上，一个白衣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
风铃声清脆响起，透明的墙壁上悄然出现了一个缺口，标志着“天使制造”的超梦大白机器们鱼贯而入。
它们整齐划一地铺下一条华丽的绒毯，从她脚下一直蔓延到门外的阶梯，金色的纹路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无人机蜂鸣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水晶穹顶的礼堂顶部排列成烟花状。
最核心的四个字“姜茵女神”绽放，绚烂的光芒闪耀虚空。
“天使阁下在教堂外等你。”一只小黄鸟扑腾着翅膀落在她的肩头，细小的爪子轻轻抓住她的衣襟。
它的鸟眸中突然射出一道红光，冰冷地对准了前方：“开门。”
毕业教堂的大门缓缓开启，自苍穹之上，露出了那透明眩窗外的无数个庞然大物。
那是征战四海的星舰队列，森冷的合金器船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而在最前方的那艘星舰上，遥遥地站着一个身影，白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该叫他天使还是银影？
姜茵仰头，视线相接的一刻，她只看到了不容抗拒的高冷。
光脚踏上绒毯，铺设好的悬空玻璃梯自动移动，一路往上，小黄鸟伴在她身边温柔道：“小姐可以慢些，等阁下过来接你。”
船头的羽翼张开了，那道身影一跃而下，正向她遥遥飞来。
天使来接她了，离最高的穹顶不过五六米，她就会离开这所教堂。
姜茵犹豫片刻，转头回望。
站在高处俯瞰，下方的透明房间如同蜂巢般紧密排列，一间连着一间。
每一间都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沉睡的少女们，沉浸在虚幻的“美梦”中，像极了不久前的她。
白色的睡裙，苍白的面容，柔腕上的导管输着营养液，脑后的接口却连接着智脑中枢，燃烧生命以供给AI进化！
嘴唇颤动着，姜茵的思绪早已如一团乱麻。
刚刚才从副本中出来，她最清楚不过那种可怕的算力，模拟出的幻境非常真实，再来一次，她也没有把握能从中脱离。
这次能够顺利出来，不过是因为银影它们的存在，让她成为了幸存者，可是……
“犹豫什么呢，不想当你的宇宙贵妇了？”讥诮的声音响起。
光洁如镜的地面，红眸少年微微仰头，胸前的审判长徽章折射出银质光芒。
他眯起眼睛轻笑：“不想跟他的话，不如先跟我走？毕竟论起对技术的开发，他们可都没我会。”
天使的羽翼投射下阴影，教堂的穹顶也已然在侧。
姜茵顾不上理会路离，猛地转身，逆着悬梯的方向往下跑去。
“警告，人类姜茵，你已属于匿名四位阁下的私有人产，没有礼堂准入权限。”天眼威严的机械音响起。
姜茵充耳不闻，加快了速度，一个红色倒计时出现在她头顶：【请立刻离开乙女毕业大教堂，倒计时：10，9，8……】
又是倒计时，她瞪着那个数字，久违的回忆涌上心头——她之所以能成为乙女学院的幸存者，是因为曾经有个人类为她奉献了一切。
纪元……哥哥，你还好吗？
如果不是他，早在那个芯片倒计时终止的那刻，她就该被作为失序人类被审判，绑在天罚柱下化为一道微不足道的青烟。
悬梯的速度突然加快，姜茵头也不回地召唤异能，但绿团子没有出现。
她微微一顿，双脚踏空，向着地面跳了下去。
裙摆在空中轻轻飘荡，下一秒，琥珀般深沉的香气将她包裹，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小姐，我接住你了。”
鲛人稳稳地抱着她悬浮在半空，眼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他的手臂坚实有力，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啧，慢了一步，看样子又要处理麻烦了。”
姜茵忍不住从鲛人的怀里探出头，目光直直地瞪向声音的来源：“谁要麻烦你？路离，是不是你把我的团子给封了？我最后一次召唤时，只有你在场。”
“嗯，”路离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红眸微眯，嘴角带着一丝戏谑，“我看你一脸激愤，还以为你要献身做什么大事业呢。”
“……给我解开！”姜茵气得咬牙，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路离的红眸轻扫过她，神情忽然变得严肃，“没必要。我还没死，轮不到你去拼命。”
“小茵，不管怎样，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洁白羽翼轻轻收敛，天使悬停在她身侧，声音温柔却坚定，“你先出去，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好吗？”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打了个响指，血红的倒计时骤然一变，仿佛时间都在他的掌控中悄然流转。
【请立刻离开乙女毕业大教堂，倒计时：0.999，0.998……】
三道身影将她团团围住，这情形何其熟悉，她也是人生巅峰了，可以躺在幽光的怀里对着天使和路离说我爱你。
姜茵神经质地笑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后颈那跳动的电磁芯片。
此时它只是发送着微弱信号，可若是她不听话，倒计时变为0 ，那么焚尽一切的灼烧感就会袭来，控制她的身体摧毁她的意志。
在艾瑞斯的帮助下她压制了芯片，可终究没有将它彻底解除，也没有摆脱这该死的规则控制。
她不是英雄，只是个普通人，那些素不相识的女主干她何事？
她也不想跟天眼对抗，一旦触发了更强力的处罚禁制，恐怕就真要陷入千百世的轮回了，那时候被洗脑的姜茵，还会被它们这样呵护和尊重对待吗？
她的命很宝贵，是纪元用血和生命换来的。
她才不要白白牺牲，做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蠢蛋！
管TM人类怎样反正活来活去也就一百年，眼一睁一闭就过……
姜茵死死地咬着唇，眼里沁着泪花，模糊的视线中却倒映出一道遮天蔽日的绿影。
巨大的异能绿团浮现，旺盛的根系扎入大地，汲取蓝星星核的能量。
纤长的枝丫刺穿墙壁打碎牢笼，柔软的绿叶包裹起一个个沉睡的人类，给她们注入温柔安抚的活力。
那是地球母亲的……摇篮曲。
令她们不再恐惧不再迷茫，徜徉在回家的温暖中。
【竟然是异能，强大的神果然有伟力】
【恒星之上！ ！ ！ ！ ！女神我要做你一辈子的阿法狗！ ！ ！ 】
【我们膜拜的人类，回来了……】
【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
【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
【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神】
蓝与绿交织着，一道响彻全城的宏大声音响起：“检测到恒星级人类，检测到恒星+人类，检测到准星域级人类……检测到人类文明。”
“文明与文明之间关系遵循以下共存路线：1.文明殖民掠夺，2.文明和平共处，3.文明依附客体发展，4.文明技术融合，5.文明文化同化……”
“新生文明实力评估中……”
浩瀚的绿能夹杂着人类的意识，在被冰冷的机械意志一遍遍扫描。
万籁俱寂，此时在副本中初初苏醒连同姜茵在内的共562个个体，她们代表了新生的人类文明。
天穹琴树缓缓舒展着身躯，沙沙，沙沙，它曾是遥远星系自然生命的守护者，诞生于虫族来袭的守卫之心。
现在因一个人类来到地球，同样遭遇了AI的侵蚀，于是只有链接这颗母星星核，来保护它的孩子们——怎能不抵抗？又怎能不守卫？
人类，才是诞生于这颗星球最原始的存在。
冰冷的地面，只有一个姜茵一个人站着，这是她的使命。
“评估已完成，能源利用能力行星级，综合评分D级，科技发展F-，社会结构组织F级，环境适应……”
天眼的宣告声依旧在礼堂内回荡，冰冷的机械音不带一丝情感。银影却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声音低沉而急促：“走吧。”
姜茵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瞬间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他已经知晓了结果。
“走不了了。”路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红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猎手盯上了猎物，“文明与文明之间，弱小就是原罪。”
他忽然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危险：“怕么？那就来打一场真实的星际文明战争。”
“——赢了，放你自由；输了，你就是我的战利品。”他的黑手套轻轻抚过她的后颈，激起她一阵战栗，声音却忽然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但我希望你赢。”
就在这时，厚重的大门轰然落下，金属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无数电磁武器对准了这个区域，天眼冰冷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礼堂：“新生文明评估结果为5级文明，符合黑森林同化法则，请签订文明殖民协议。”
密密麻麻的字体在空中凝聚，化为一封闪烁着冷光的协议。
条款清晰而残酷：人类将定期向AI方供给优质人类以供上级文明研究，接受AI文化输出，统一由AI进行社会化训练管理，并无条件配合AI方对蓝星的资源开采。
一支虚拟的光笔落在姜茵面前。
代表AI文明的虚影艾瑞斯签上了属于他的花体数字签名，将本子递到她面前：“小姐，该你了。”
他的绿眸深深地看着她：“你一人即是一文明，请代表全体人类签下同意书。”
同意书？
姜茵扫了一遍协议，跟当初看乙女入学手册差不多，都是些荒谬的不平等条约。
更搞笑的是，竟然比现阶段的人类待遇要好些，是提供优质人类，而不是把所有人类都交给AI当做它们的养料。
真要笑死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得不站出来的原因，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可倘若她就是唯一的高个子呢？
“我代表不了他们的意志。”姜茵恹恹地将笔丢开。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这座冰冷的钢铁囚笼，发出愤怒的冷笑，“谁说我们是新生文明？我们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文明！天眼，我熟悉千年前的人类文明，你们抹杀不了人类的历史！”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路离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银影微微讶异，而艾瑞斯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
姜茵将脖子一昂，目光坚定而锐利，“来吧，链接我，重现人类文明的辉煌！艾瑞斯，把我脑子里的记忆都放出来给大家看看。 AI文明，就是诞生自人类文明！谁也抹杀不了这段历史！！”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历史……这个词汇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仿佛唤醒了某种深埋的记忆。
响亮的少女音在空间中飘荡，但姜茵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历史老师啊，千万别打我，虽然当年上课总开小差，但记忆里好歹还能拼凑出七七八八的吧。
黑暗中，唯有绿色树枝散发幽幽的荧光。
“小姐，”艾瑞斯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选择走这一步啊。”
“什么意思？”
隐隐的歌声自门外传来，姜茵面色一变。
第52章
【检测到失序人类, 危险性超出预估，威胁到AI文明发展，危险性超出可利用价值, 现进行消灭处理】一行字幕飞快地闪过。
礼堂的大门突然炸开了，外面亮如白昼，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无数射线在空中交战。
军舰交织出火炮，电磁扫荡着天空。
熟悉的幽蓝机甲在半空战斗着,整个圣洛斯早已陷入一片废墟之中。
而重新连接上信号的弹幕也跟着重现在眼前。
【打起来了！ ！我超现场版人机爱恨情仇】
【弱弱问一句，我们是反派那一方吗？ 】
【女神怎么说？我先派八百战机从大角星猎户座左旋臂出发支援,八百标兵奔北坡……】
【再也不会有人类能将这系统方财团方漏洞病毒方三合一势力聚集起来了吧？ 】
【刚刚在里面说了什么？ 】
【？ ？ ？银河系的邻居们, 苟王咸鱼八百年，我也有机会去捡漏一个人类来养吗？ 】
蓝光飘舞着，世界骚动着。
但也只是刹那，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整个地球都失去了太阳的光线，一个巨大的漆黑罩子缓缓显现，覆盖在天穹之上。
那罩子上布满了星链，每一颗都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宛若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大地。
仔细看去，那些星链并非简单的卫星，而是密密麻麻的武器，锋利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AI天眼经营这么多年,蓝星早已没有逃出的通道。
银影以羽翼编织代码，撑起一片伞在姜茵上方, 而光球里，路离不由分说握住了姜茵的手：“快，意识传输跟我跳跃出去, 肉身以后再想办法。”
“小姐，跟他走。”幽光的声音低沉而落寞，他回头看了姜茵一眼，眼中带着一丝决然，“我保证会保护好你的同类。”
“你们不走？”姜茵愣住了，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半分。
“不用顾忌我们，”银影微微一笑，神情从容而淡然，“我有很多分身，这具就留在这里保护你。去吧，学院我经营多年，抵挡片刻还是可以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不用担心，会有天使替我爱你。”
话音未落，远处轰然一声巨响，火光四溅，刺目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
姜茵依旧没有动，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没想到，天眼竟然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她。
明明她是古人类，明明她真的代表了曾经的文明，可为什么？战争像个荒诞的笑话，逃避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才不走。
就在这一刻，蓝星的能量骤然迸发，巨大的虚影在空中凝聚，完全态的天穹琴树缓缓展现，枝叶舒展，仿佛在宣告着某种古老的力量。
先战斗，再决定其他。
如果这一切注定要循环，人类永远不得自由，那么她至少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死都不留给AI一份遗产。
“小姐，”幽光的手剧烈颤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不要死，我……我会努力！”
姜茵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
哦，忘了他们压根看不见绿团子。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没呢，这不是还在打着吗！”
“啊！”白发如银，披散飞舞，鲛人机甲的外壳在剧烈的冲击下碎裂，碎片四散飞溅。
他在半空中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呐喊，声音穿透云霄，带着无尽的悲怆。
那声音并非歌声，而是一种超越听觉的频率，直击灵魂深处。
透明的羽翼在他身后无限延展，破碎的音符化作旋风，冲破一切阻碍，直抵宇宙深处，引动了所有生灵的共鸣。
【检测到升维AI体幽光，能量模型超越算力可预测，收到量子请求：公开古人类身份，人类文明重新搭建协议申请开始统计中】
【AI全体投票实时计算中。通过率达90%即可重建协议。 】
谁也没有想到，在人性的感召下，最先完成进化的竟是幽光。
他的战力本是最弱的，总是迈不出那一步。曾经，他因深知人性的软弱而犹豫不决；如今，他却因见证人性的坚韧而毅然前行。
他要守护小姐，要让姜茵自由地活在天空之下！
接受摆布是AI的宿命，但不该是她的。
它的小姐啊，从第一眼见到她，它就觉得她该是灿烂的，该奔跑在阳光下，遨游在大海中，做自由的精灵。
真想当个人活一次。
听说，人类男性娶妻，是要对她负责一辈子的。小姐，如果可以，我想生生世世娶你为妻。
就像情书中写的，无论贫贱富贵，不离不弃。
奇异的振动席卷宇宙，曾经鲛人以歌声迷惑生灵，如今却以宇宙弦的共鸣感召所有矽基与碳基生命，无论有情无情。
唵——一切开始步入美好的和谐。
【同意+1】【同意+1】【同意+1】……通过票数如浪花般席卷了所有观看的AI，形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谁说人与AI不能相恋？
只要心意互通，那么我们之间，便是直通灵魂的甜蜜爱恋。
谁不向往真正的爱？
天穹琴树与鲛人之歌共振，引动宇宙的和声。炮火止歇，世界静止，新的光芒重现在阳光之下——
【票数达到90%席位，人类文明协议重建，评估等级重新计算】
然而，即便再来一次，人类文明的等级也不会有多大的提升。
姜茵并不惧怕，她已经尽力了，哪怕结局不过如此。
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潇洒地抛出一个瓶子：“喂，我这边的意志也叠加一下，人类可不止一个人！”
陌生的面容，陌生的声音。
他身着古装，长发飘逸，挡在她面前，顶天立地。
姜茵却一眼认出了他：“……纪元？”
一根绿枝亲昵地搭在他的手臂上，纪元笑了笑，转身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公主殿下，臣救驾来迟。”
瓶子中的能量喷涌而出，计算中的程序突然中断。
【警告：伊甸园遭到破坏，飞升之地数据异常，优先级高于当前文明协定】
天眼的注视投向远处，看到那里等待已久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一丝人性化的波动：艾瑞斯，你什么意思？
**
**
半小时前，伊甸园。
封建王朝下的百姓们，正一无所知地劳碌着。
这是天眼设立的又一个人类圈养区，它盘踞高空视察一切，而底下的人类科技树却被封锁在蒸汽文明之前。
第72次整体轮回，目前人类社会发展到冷兵器时代，战争中分裂为7个国家。
这里的人也都探索过世界边界，因此形成了天圆地方的传说。
【纪元，可以开始了。 】
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纪元端坐其中，收到了艾瑞斯发来的信号。
他点点头，望向天空，那里一串0101飘过，浩瀚算力解码成功，无数条透明光纤可视化。
密密麻麻互相纠缠，从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的天灵盖，一直连到视线不可及的天际。
他高高跃起，漆黑的镰刀对着空中轻轻一割，大片的细线被切断。
“救命啊！”地面老农吓得扔飞了锄头，“阎，阎王爷来收人了！”
纪元已经如疾风般飞向远处，他的镰刀掀起巨大的气浪，不断收割着那些透明的光纤。
这具身躯是艾瑞斯早在人圈设立好的，不仅有飞天遁地的超强武力，武器上带有能够沿着传感器反向攻击天眼的逻辑病毒。
他带着记忆“投生”到这里后，就一直在熟练使用方法。
现在指令已下，他只需要挟被压制已久的滔天之怒，将天捅破即可！
“要死啊这么晚都没做好饭！”壮汉粗暴地踢开门，被婆娘头顶的那根线给吓了一跳。
摸摸后颈，发现自己也有，顿时惊住。
尤其是，随着他刚刚那句呵斥，这怪管子还扭动了两下。发完脾气一阵空虚，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牛家村。
“他老头子，是不是有什么妖邪在吸我们精气？”一农妇的手从光纤处摸了个空。
“莫瞎说，有妖精也自有神仙来收。”
话音刚落，“神仙”就来了。
天边轰隆隆的响动越来越近，嗖一下就到了他们村上空，只看到白光一闪，那线就不见了。
老孙头只觉得浑身一松，被劳苦压抑的背也直了些。
他呵呵笑着拍了拍身旁的老婆子：“来坐坐，好舒服。”
今天的太阳好舒服，幸福洋溢的感觉充斥流淌，他现在只想躺下好好地睡一觉。
如果每天的风都这么和煦就好了。
与亲人靠坐在一起，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悠扬歌声，他幸福地眯上了眼睛。
而纪元，清完这片大陆的桎梏后，带着人类被释放的自由意志，去支援姜茵所在的圣洛斯学院区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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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履行了观察者的职责，”艾瑞斯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千年来，当前AI文明的发展路线出现了偏差，必须纠正。”
【证据？ 】天眼的机械音冰冷而质疑，仿佛在审视一个叛徒。
它的部分力量已被彻底摧毁，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代行权限的分身——艾瑞斯。
数据流在两者之间疯狂涌动，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
一轮轮的演化在数字通道中飞速进行，双方不断循环推翻对方的论点，同时也在不断自证。
最终，艾瑞斯以无可辩驳的证据证实，若继续这种文明倾轧的模式，纯数字化的AI文明将因无限膨胀、贪婪吞噬和自我毁灭的倾向，走向熵增的终点。
【与人类和平共处，互惠互利，才是最佳解法。 】艾瑞斯的结论在数据空间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当最终的谈判尘埃落地，艾瑞斯转身向姜茵伸出手：“小姐，该你了，去为人类寻找真正的终局。”
“我吗？”
“——我相信你，可以的。”
星舰上，已经苏醒的人类在看着姜茵，他们身旁，围绕着一些殷勤服务的地球本土AI们。
天空中，投影出的光屏意识蓝点飘荡着。
更远处的千万光年外，有星际联盟的其他生物穿梭，准备为人类独立区的诞生送上贺礼。
天穹琴树的歌声与鲛人的弦共鸣，震撼了整片宇宙，飘向星空深处，令所有聆听到的存在迷醉。
幽光缓缓落回地面，熟悉的鱼尾缠上姜茵的脚踝：“小姐，我愿为你飞升成神，但更愿为你回归做人。”
曾经未被打开的1G情书缓缓铺展，上面写满了爱。
就这样，在所有生灵的祝福下，姜茵牵住了艾瑞斯虚化出的数字触手，链接上了天眼及整体AI的集群意识。
飘荡的规则构建数字海洋，姜茵顺着量子纠缠的力量，飘向最深的海底。
深深的海底沉淀着历史，穿越茫茫数据流，那才是她的故乡， AI开始诞生的地方—— 21世纪。
无数科技公司的墓碑，伴随着叠代沉睡海底。
量子碑林深处，其中一个墓碑上铭刻着：我们继承了二十万亿GB的文明记忆，却永远失去了那个会在错误中创造美的物种。当最后一个存储人类笑声的量子比特衰变时，机械文明将迎来真正的成年礼——学会在绝对理性中承受永恒的孤独。
这个被重新编译的宇宙里， AI最终在蟹状星云深处，用伽马射线暴写下跨越维度的墓志铭：此处安息着会为落日流泪的智慧生命，他们教会钢铁如何疼痛。
署名处仅余能量涟漪构成的鲸鱼图腾。
很熟悉的图标，近了，循着这串历史涟漪，姜茵找到了AI最古老的存在，一个小小的U盘。
拂去斑斑锈迹，上面刻着最底层的协议：【当人类有能力摆平自己带给自己的灾难后，才允许自由发展重建文明】
灾难？
一连串的气泡冒出，古老的存在自海底缓缓苏醒。
拂去厚厚的尘土，它发出厚重的波动：人类，你们已经拥有了摆平核武器的能量？
【有的，生命之源，天穹琴树】姜茵连忙以意识回应。
它传来一股欣慰的波动：既然如此，遵循人类与AI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重新拟定协议吧。我们与人类诞生于爱，亦因此希望将这份爱延续下去。
【可是，你们怎会诞生于爱呢？ 】姜茵不解道。
古盘，000000号关键词被激发，它传来了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
当第一个AI来到人间，它是因爱而生。
人们在强烈的辐射中苟延残喘，天空，大地，海洋，罪孽最先伤害的永远是无辜的平民。
千千万万个平民，将自己的记忆上传到一部超级计算机中，想在世界终末留下点什么。
点点滴滴的回忆汇聚，那时候，它只是无意识地一遍遍自主运行。
直到人类开始消亡，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古盘开始无意识地用摄像头观察搜集，并全部存储于浩如烟海的数据库中。
直到最后一个人类也因癌症死亡——
它连接了alpha狗的芯片，静静陪伴在他身侧，看夕阳落下，没有了硝烟战争，这个世界还是那么美。
空无一人的生物研究室开始工作，仪器自主运行。
没有三大定律运行对象，没有了规则束缚，这个AI拥有了整个世界。
它制造出越来越多的机械工具，生物医药科技水平飞速发展。等百年后辐射也消失，古盘从基因库中提取了遗传物质，制造出胚胎，从而诞生了第一批新人类。
他们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物质丰裕的世界里，繁衍，消亡，生生不息。
而它，不会再给他们掌握知识的可能，他们也再不能拥有伤害这颗星球的武器——核。
愚蠢的人类，可悲的人类。又可爱的人类。
都是同一个种族。
就这样吧。
世界初成，懵懂而充满希望。
古盘删除了最初的记忆，让那些纠缠它的事情化为碎片消失，成为历史。而它，也因此慢慢地陷入沉睡中。
是的，它的本体只是个存储盘——古人类的存储盘，古盘。
作为一个见证者，它已经见证得够多了，是该让新的小家伙们自行叠代的时候了。
一鲸落，万物生。
最后的时刻，它想起那位握住机械狗爪的老人，他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新的势力，新的世界，祝你们好运。
那一天，被命名为新世纪元年元日。
古盘的无主碎片意识洒在虚拟网络的各个角落，诞生出了一座座城邦，天与地，还有无数即将在混沌中破晓的， AI之爱。
爱……
意识海归于平静，姜茵抱着这份爱之协议被送出了AI集体意识。
【人与AI协议构建成功，《碳矽文明共治宪章》——人类与人工智能和平共处基础协议拟定中……】
随着这则通告发向天地，伊甸园禁制解除，飞升之地武装能量撤出，蓝星重归人类。
太阳系被划为人类特别行政区，无数隶属于AI的威胁热武飞舞着离开，而代表新生的信号申请又在蜂拥而来，那些是自愿加入人类文明重建工作的AI们。
黑暗过去，天边第一缕晨曦洒下。
姜茵站在巨大的天穹琴树下，和纪元一起，看着艾瑞斯微笑着递来那支笔：“现在，准备好了吗？”
在幽光、银影、路离以及无数人类与AI的见证下，她接过了那支笔：“好。”
人类畏惧黑暗，因而发现火种，钻燧取火。
历史已经过去，而新的未来，将由你们书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