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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先孕后爱 “什么胎气?”……


    “石长老!”


    “阿剖!”


    季窈和身旁女人惊叫的声音响起,三岁孩童看见老人倒地,亦怔愣着哭喊起来。


    楼元应没想到石危龙会自尽,拎着剑连连后退,没能第一时间从混乱的场面里清醒过来。


    杜仲双眼猩红,看向楼元应的眼神仿佛从地狱走来的夜叉阎罗。他同样拎着剑缓缓朝楼元应走过去,剑尖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别……你别过来……”


    楼元应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杜仲伸手提起来,将剑刃架在他脖子上。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那一刻,楼元应伸出手指颤颤悠悠指向众人身后喊道,“休要动我,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楼元应手指方向看去,季窈看见另一头城楼之上,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的一男一女被吊在空中,正随着微风摇晃。她瞧着脸生,身旁石万乔的夫人却惊叫起来。


    “阿芒?阿乃?”


    什么,那是石万乔的父母吗?!


    中年男女同样受尽折磨,全身上下鞭痕、剑伤无数,此刻正低垂着头,对于女人的呼喊没有丝毫反应。看守两人的侍卫站在城楼边上,一人手持弯刀对准绳结,一人手持弓箭对准两人,用这样的行动警告季窈和杜仲:但凡他们有任何举动,要么弯刀斩断绳结,将石危龙的儿子、儿媳当场摔死,要么拉弓射箭,立刻要了两人性命。


    愣神间楼元应眼神飘忽,躲在暗处的守卫接收到指令,再次上前掳走石万乔的夫人和孩子。季窈刚拿起剑,楼元应立刻命令侍卫“放箭”。


    “不要!”季窈只能停手,眼睁睁看着女人和孩子被带走,徒留自己与对面兄弟二人站在城墙边,鸟瞰城下局势。


    说放箭自然是吓唬她。


    只有人质还在手里,他楼元应才会安全。


    杜仲分心的片刻,楼元应瞅准机会,抬手将藏在袖中的毒针扎进杜仲脖子,一个闪身从他剑下逃脱。


    “小心!”


    季窈看他被刺,连忙上前接住他。身后委蛇察觉到季窈情绪变化,俯身便朝着楼元应的方向攻来,脑袋接连撞向城墙,将城墙撞出几个洞。


    楼元应一脚踩空,差点从城墙掉落。杜仲见状赶紧制止道,“快让委蛇停下!我不能再让石长老的亲人有危险!”


    石危龙已死,他的子孙后代不能再有事,否则他即便当上苗王,此生也注定良心不安。


    季窈一个眼神,委蛇稍稍停下,七八个侍卫重新围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楼元应整理衣冠,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嗤笑着开口说道,“如何?本王的好大哥,现在总算愿意心平气和地与本王说话了吗?”


    忍住后脖颈处传来的隐隐痛感,杜仲站直身体,眼中最后一点对亲人的怜惜已经消失。


    “你要我自刎?”


    “我不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再说,就算你死了,你身边的神女大人也会要了我的命。不过没关系,今日就算我丧命于此,有石家三代和这些士兵给我陪葬,我也心满意足了。听我命令,将所有俘虏全部就地斩杀!”


    “不可!”杜仲立刻开口制止道,“我放你走,你也放他们离开。”


    楼元应看一眼杜仲脖子上发紫的针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好。”


    “就这样放他走了?”季窈嗅出其中阴谋的气味,担忧地看着他。


    楼元应目光转到季窈身上,语气傲慢,“神女大人,若是楼元麟身死,我自然会继续做苗疆的王。到那时,即便你不承认,也不对我的子民施以庇佑和祝福也无妨。苗疆不需要你。”


    “苗疆需不需要我,不是你一个弑父杀母的罪人可以评判。”


    杜仲轻轻摇头,示意季窈不用再说。


    战场之中,京墨抱着蝉衣观望已久。他想上前帮忙,刚准备将蝉衣的尸体放在地上,却突然感觉到怀中少年郎的胸膛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来,蝉衣脖子上原本拇指大的血洞已经停止渗血,表面被略带金色,一看就知道是之前季窈在他身上留下的血糊住,竟隐隐有了愈合的迹象。他连忙将蝉衣抱起来,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温暖怀中少年。


    “他还没死……他还没死!”


    听到这边动静,季窈和杜仲转头看来,眼中皆闪烁着光芒。


    “先救蝉衣和其他将士要紧。”杜仲低头在季窈耳边悄声。待身边人全部散开后,他带着季窈跳到委蛇头顶,落到石万乔面前。


    “放他们走!”


    楼元应一声令下,苗军缓缓让出一条通道,余下几百名擒王军和杜仲等人在楼元应的注视下,背对王城的方向离开。


    侍卫统领登上城墙,在楼元应身后跪下道,“大王,我们分明可以借此机会直接将楼元麟及他带领的叛军一举斩杀,为何还要放他们走?”


    话音刚落,统领被一脚踢中肋骨。楼元应神色鄙夷,怒声道,“蠢货,这场仗打赢了又如何?我差点死在他剑下!”


    望着杜仲等人离开的背影,他眸色幽深,恶狠狠道,“幸好他们如今除了委蛇和神女,剩下能上战场的士兵已不足千人,成不了气候。楼元麟一死,神女杀我也只会让苗疆群龙无首,天下大乱。为提防邻国借机出兵,她只能默认我还是苗疆的王。”


    “王上断定,反贼楼元麟一定会死吗?”


    男人低头看一眼地上已经发黑的银针,嘴角上扬,“他必死无疑。”-


    回到寨子,季窈立刻查看蝉衣的伤势。少年郎先前冰冷的双手此刻已经有了一丝温度,她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之上,能感觉到心脏跳动。


    “他还活着!”


    顾不上其他,季窈再一次割破手指,挤出鲜血喂进蝉衣嘴里。石万乔将寨子里所有的苗医都请来,给蝉衣清理、包扎伤口。


    苗医之中年纪最长的老人替蝉衣诊脉,连连点头道,“幸好致命的伤口被神女的血封死,体内流失血液也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些许,这条命算是保住,至于他会不会醒,何时会醒,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会的,他一定会醒的!”


    滴落蝉衣口中的鲜血缓缓渗入咽喉,季窈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知道他已经能吞咽,终于松一口气道,“阿弟舍不得抛下我这个刚认的阿姐。”


    失而复得的喜悦来得突然,仿佛季窈才是那个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那个人。她失去力气,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杜仲赶紧上前将她扶到一旁椅子坐下,倒茶水喂她喝下。


    顺着男人递来的手,她瞧见杜仲脖子后面针眼周围的紫色又扩大一圈,赶紧伸出手指,要他也吸自己的血。


    “不管是何毒,都先喝我的血解了再说。”


    “应该不是毒,我此刻没有觉察有任何不适。”


    说来也怪,从城墙跳下来之后,原本一直隐隐作痛的后颈针眼立刻就不疼了。


    为以防万一,季窈还是忍痛将指尖的血挤出来,拉过他,将血滴在针眼处。一会儿的功夫,针眼缓缓愈合,紫色淤青也顺势消失。


    白天声势浩大的一战仿佛是一场梦,只有房门外不断传来伤兵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在提醒季窈,他们这一战败了。败给毫无人性的灵蛊,败给依古从地府召唤出来的阴兵和猎豹。


    入夜以后,石万乔再一次来到蝉衣房内。


    祖父被逼自刎,爹娘和妻儿落在楼元应手里,面前男人一日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岁。他此刻双眼猩红,强撑着最后一股劲说道,“禀大王子,臣清点完余下士兵,总共还剩九百三十二人。”


    楼元应手下依旧千军万马,而他们残兵败将,独木难支。


    杜仲双手攥紧,青筋暴起,声音却消沉道,“不能再让大家跟着我白白送命。传令下去,擒王军就此解散。你的亲人我会想办法救出来。剩下的战争,是我和楼元应两个人的事。”


    脑海中浮现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杜仲脖子上那股痛感又传来。可季窈明明已经将他治好了啊。


    来不及细想,面前石万乔跪下说道,“万万不可!楼元应暴虐无道,手段残忍;巫女一族滥用灵蛊,视万众苗疆子民的生命如草芥。经此一战,我们所有人都认定大王子你才是真正有资格做苗王的唯一人选。我替众将士和士兵请命,自愿跟随大王子继续攻打王城,哪怕粉身碎骨,亦不曾退缩一步!”


    “愿誓死追随大王子!”


    面前黑压压跪倒一片,杜仲和京墨的脸色依旧惨白,沉默无言。


    “好志气!”季窈率先起身将石万乔扶起,眉眼间燃起坚毅的焰火道,“请诸位放心,哪怕一兵一卒,都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兄,我季窈第一个带头冲在最前面,保证把楼元应那个狗贼的狗头拧下来,喂给阿蒙塞牙缝!哦,阿蒙没有牙……那就送给大家当球踢!说到做到!”


    京墨被季窈高涨的士气感染,也站起来点头道,“神女说得对,人少有人少的打法,我们也并非毫无胜算。”


    “京郎君有何妙计?”


    “排兵布阵非我所长,待我翻遍兵书再议。当务之急是先派一队精兵,随我潜入王城将四名人质救回来。如此一来,我们之后才不会束手束脚。”


    “我这就跟你去!”


    说罢季窈一刻也不能等,作势就要走出去。没想到她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一个士兵,两人各自倒在地上叫唤,“哎哟。”


    来人慌慌张张,连话都说不清楚,“禀、禀大王子,有、有人来、来了。”


    “是谁?”


    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进来,揭下兜帽,露出爽朗的笑容,“京都一别,季小娘子,别来无恙。”


    “皇上?!”


    来人竟然是南宫凛。


    杜仲第一反应并不好。他起身站到季窈身边,不动声色将她从南宫凛身边拉开,哑然道,“皇上怎会来此?”


    还是这种时候。


    算上从京都到王城所需要的时间,南宫凛应该从他们一行人离开京都没多久便启程跟在他们身后,否则也不会再这种时候出现在王城附近。


    还好京墨态度还算恭敬。南宫凛在一旁凳子坐下,喝一口茶水道,“自然是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今日一战,你们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想发起反攻,难如登天,更别说要打赢这场仗,简直是白日做梦。所以朕带了五万精兵来,助你攻入王城。”


    五万?


    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


    季窈几乎已经可以想象,神域的五万精兵对上楼元应最多一万的苗军会是何等场面。


    杜仲脸色依旧不好,躬身道,“皇上好意,楼元麟心领。但这是我苗疆族内之事,与神域全然无半点瓜葛,还望皇上不要插手。”末了又补充一句,“也不要妄图趁虚而入,夺我苗疆疆土。”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王室族人。”


    南宫凛不藏也不演,直说道,“那朕就实话实说了。帮你不过是还季小娘子一个人情,朕的军队久不上战场,借此机会好好操练操练也无妨。但若你没能夺位成功,朕的这五万精兵也不能白来。新苗王暴虐昏庸,我势必借此机会除掉王室。至于是吞并苗疆,就此将苗疆纳入神域疆土,还是另寻得力郡王,替朕接下苗疆,从此成为神域附属之地,年年进贡,那就要看朕的本事了。”


    季窈听出其中端倪,起身反驳道,“纳入神域与成为附属国都是一样的!皇上你既然要还我人情,就不应该趁火打劫!就算杜仲战败,楼元应是个昏君,我也会第一个站出来与你对抗,不会眼睁睁看着苗疆并入神域疆土!”


    南宫凛斜她一眼,表情闲适随意。


    “这个日后再说罢。毕竟,季小娘子你应该也不认为,你们会输吧?”


    季窈语塞,“话是这么说……”


    京墨将杜仲和石万乔拉到一旁,低声劝说道,“其实皇上这时候带兵入苗,并非一点好处也没有。他答应要助我们一臂之力,与楼元应再打一仗的胜算大大提高,几乎可以说是必赢。且不说他既然开了金口,至少表面上就一定会做到,就算后面再出什么乱子,其相邻的南诏、吐蕃和大理至少也会投鼠忌器,看在神域率先出兵的情况下暂缓趁虚而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保全。”


    这话不无道理。


    “不愧是能坐稳神域皇帝一位的人。”


    南宫凛当初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登基,想当然也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


    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郎君,京墨突然笑了,“我倒是有一以牙还牙的妙计。”-


    “什么?神域派兵来了?!”


    楼元应推开统领一路从王城出来,骑马朝着城墙的方向奔去。


    上到城楼,面前乌泱泱一眼看不到头的神域军如潮水般翻涌而来,金戈铁马并列方阵,再后面是不远千里跟随军队一同到来的孥车、刀车、投石车,从远攻到近战一应俱全,乍一眼看过去仿佛一片正在移动的森林。


    此时苗军尚未出兵,还在城内休整。但楼元应知道,他那仅一万出头的散兵加上远远比不上神域军手里的精良兵器,战胜的几率几乎为零。


    士兵统领亦被这黑压压的阵势下得腿软,楼元应又是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不肯罢休道,“那就淬毒!在兵刃和弓箭上全部淬上剧毒,快!”


    这一次,杜仲和石万乔带领的军队反守为攻,转眼间已经兵临城下。南宫凛乐得清闲,坐阵军队最后方,等着看他们这一场仗会以何种结局落幕。


    见城门紧闭,孥车和投石车率先上场,将守在城门上的将士尽数射下,跌落城墙;巨石一个个砸来,将原本就受损的城墙砸出一个个大洞。


    一片血雨腥风之中,苗军兵刃齐备,终于打开城门迎战。


    而另一边,城墙下一角被灌木树丛掩盖的角落,一身苗疆人打扮的京墨带着七、八个身手矫健的护卫绕过守卫进到王城,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守城的士兵或者将领。


    他们翻过高墙进入王宫,凭借石万乔给的地图找到地牢,杀死狱卒之后成功将四名石家人质救出,由护卫带着从隐秘小道避开战场,离开王城。


    城墙之下,一场厮杀还在继续。


    淬毒的兵刃没能起到作用,他们冲出来才发现神域军的弓箭已经提前将他们锁定。


    两军各放出弓箭,楼元应这边的毒箭却全都被盾牌挡住,伤害甚微。楼元应的苗军没有铠甲护身,即便身手矫健能与神域精兵近身对抗,也难敌远程攻击,倒下去的苗军越来越多。


    “报!”


    一名护卫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道,“禀王上,刚才王宫来报,有人趁虚而入,带人从地牢里把四名人质救走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招玩得真妙。


    胜负揭晓时刻来得比上一次更快,楼元应站在城楼上,与战场之中,脸上沾满敌人鲜血的杜仲远远对视,眼中不甘溢于言表。


    与楼元应对视上的那一刻,杜仲脖子后面又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捂住脖子,抬头继续与楼元应遥遥相望。


    认输罢,他的弟弟。所有罪孽与祸根,到了地下,与他们的爹娘和祖母磕头认罪去。


    楼元应眼中燃烧熊熊烈火。他一把推开护卫大喊,“不,我还没有输!”


    “传令下去,即刻停战,开城门。让楼元麟一个人进宫来见我,否则我就下令把整个王城一把火全部烧掉,让所有人替我陪葬!”


    “不成。”季窈站在委蛇头上,脸上也沾着不知道谁的血,“一定有诈,你不能一个人去。”


    此时两军已止,战事暂休。杜仲翻身上马,准备跟着苗军统领进城,“我若不去,遭殃的是全王城百姓。”


    “那你等一下。”


    季窈从委蛇头上跳下来,参天的神祇在众人面前盘踞两圈瞬间变小,回到女娘手心。她将委蛇放到杜仲掌心,变小后的委蛇立刻钻进杜仲衣袖,缠在他胳膊上。


    “你带着它进去,有何事发生它自会现身救你。”


    神女与委蛇分开,对季窈来说无疑是陷入另一种危险。他内心柔情与缠绵盈满胸腔,难以自持上前抱住她,在女娘额头落下一吻。


    “放心。”


    眼看着杜仲骑马跟随士兵统领离开,京墨双眼微眯,沉声道,“杜郎君此去我感觉不妙,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时隔多年再回王宫,一切如旧。


    楼元应孤身一人端坐大殿之中,正抬头看向王座背后的一块屏风,上面写满苗文和汉字。


    “还记得这块屏风吗?”


    杜仲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目光落在屏风之上,男人眉眼变得温柔,“当初你我一同学习汉人文字,偷偷跑到这块屏风上胡乱拓写。阿芒知道之后非但没有责怪我们,反而将这块屏风搬到大殿,供长老们欣赏。”


    “只有你。”楼元应脸上又浮现不甘,“阿芒没有责怪你,反而夸奖你写得好。反倒是我,被他没收了笔墨,还禁了足。”


    “别的不说,光禁足这一条,乃是因为你私自带人出城狩猎,害得两位长老的儿子被野兽抓瞎眼睛,并非是因为写字的缘故。”


    “那又如何?阿芒、阿乃自小偏爱于你是不争的事实!”


    “你若是循规蹈矩又听话懂事,阿乃对你的疼爱丝毫不逊于我!”


    “只要有你在一天,他们就不会真正的喜欢我!”


    “这就是你杀了他们的原因吗?!”


    吼出这句话,杜仲自觉全身力气用尽,身心疲惫。


    楼元应不再回应,默默抽出手中弯刀,银白色的光自面前人脸上一闪而过。杜仲定定地瞧着自己在这世上仅剩的骨肉至亲,冷眼道,“你知道你打不过我。”


    楼元应回答得轻松干脆,“我知道。”


    好,那就让自己今日亲手了结了他,为泉下爹娘和石长老报仇血恨。


    就在杜仲杀心骤起,伸手握住佩剑剑柄的刹那,后脖颈处钻心的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的痛感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连带他整个脑袋又晕又痛,像是有无数石锤、铁链对着他的脑袋不断抽打一样。


    “嘶。”


    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体内还有余毒未解?


    “哈哈哈哈哈哈。”


    楼元应猖狂的笑声传来,杜仲艰难抬头,看他手持弯刀朝自己一点点走近道,“大哥机关算尽,可惜棋差一招。我那日在你脖子上刺入的不是毒,而是蛊。”


    “蛊?”


    难怪季窈的血恢复他肌肤表面伤口,却没有消除他体内的蛊。因为神女的血对于蛊虫是一种滋养。


    “不错,此蛊名为双生蛊,也叫兄弟蛊。一兄一弟,相互牵制。只要你对我起了杀心,必定引起此蛊在你体内作祟,搅得你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他突然双眼瞪大,抄起弯刀就朝杜仲砍过来。身上的疼痛远不及脑袋炸裂般的剧痛,杜仲此时疼痛难忍,毫无招架之力,硬生生用手臂接了他一刀,鲜血顿时顺着衣袍留下来,滴落在地上。


    他拼尽全力抓起佩剑抵挡,却在剑刃差一点就能刺入楼元应体内的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好似一记猛锤凿到他后脑勺一样撕心裂肺地痛,痛得他松开佩剑,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为何、为何你可以伤我,我却不能……”


    “哈哈哈哈哈,”楼元应大笑道,“大哥还不明白吗?既然是兄弟蛊,这蛊虫自然有长幼之分。兄蛊可以随意指挥、斩杀弟蛊,体内种有弟蛊之人却动不了兄蛊分毫。大哥猜,你体内的是兄蛊,还是弟蛊?”


    原来如此。


    “这一次,终于轮到我当兄长了……”


    他突然厉声命令道,“跪下!”


    一听这话,杜仲的身体立刻失去控制,双腿弯曲跪了下来。楼元应举刀靠近,大喊道,“受死吧!”


    又是几刀落下,杜仲只能在地上翻滚,闪躲之余腰腹、大腿受伤,鲜血将白衣染红。


    缠在杜仲手臂的委蛇此刻感应到危险,立刻从袖笼钻出,一口咬在楼元应手上,迫使他手上弯刀掉落。


    没想到这一击落在楼元应身上的同时,杜仲手上也传来同样的痛感。诸多伤口催发之下,杜仲嘴角渗血,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这样一来,原本打算现出原身,直接将楼元应一口吞掉的委蛇此时也不再妄动,只是立于楼元应与杜仲之间,一双金色眼瞳死死盯住他。


    “神祇大人,你伤不了我,除非你要看着他死。”


    说罢楼元应捡起弯刀,再次向杜仲砍去。


    “住手!”


    一把宝剑穿过大殿门口,直直朝着楼元应面门飞过来。他一个侧身躲过,来人立即飞到近前,伸手接住自己的宝剑,对准男人鼻尖。


    季窈蹲下去抱住浑身是伤的杜仲,满脸疑惑,“你怎么连他都打不过?”


    “是双生蛊。”


    “他给你种蛊了?”她挑动眉心结印,伸手摸到杜仲之前被针扎伤的地方,指腹隐隐传来皮下蛊虫的跳动。


    “原来如此。”


    再站起身,女娘眼中杀意尽显。


    “他不能杀你,我能。”


    楼元应轻蔑一笑,将弯刀对准季窈道,“你杀了我,他也得死。”


    “不见得。”


    话音刚落,季窈已经持剑攻到楼元应面前。锋利的剑刃划过,直取男人咽喉,快若闪电。他猛然侧身躲过,弯刀勾起剑锋向上挑,随即手腕发力,调转弯刀刀刃,直刺季窈胸口。


    两人在殿上打得难舍难分,季窈武功分明高于楼元应却招招留情,像是在戏耍他一样,守多于攻。


    楼元应看出季窈有心戏耍,更加怒不可遏。手持弯刀骤然加速,上半身拼尽全力朝她袭来,刀剑擦刮之声不绝于耳。


    就是现在!


    季窈看楼元应下盘松懈,步伐明显乱起来,立刻开口唤了一声“阿蒙”,委蛇迎头而上,瞬间变大几圈用整个身体将楼元应腰部一下牢牢圈住,将他整个人缠起来。


    被委蛇缠住手脚,楼元应应声倒地,摔得头晕眼花,“你、你要干什么?”


    季窈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缓缓走近,抬手一剑划破他的胳膊,接着蹲下身,将自己的手放到流血的伤口处,口中默念咒术。


    “嘶……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楼元应感觉到自己先前种下双生蛊的手臂肌肤皮下开始蠕动,搅动着他的血肉一点点下移,最后从伤口处钻了出来。


    季窈得意地将那只兄蛊握在手中,眼神突然变得狠戾。她对委蛇比一个手势,委蛇再次变大,蛇身变作海碗碗口粗细,一点点发力,将楼元应慢慢缠紧。


    咔嗒、咔嗒,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楼元应由最初的嘶吼到最后只是张着嘴,浑身筋骨尽断,在委蛇的绞杀中软成一团,没了气息。


    “结束了。”


    看到楼元应咽气,强撑住杜仲的最后一根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叹一口气,正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想面前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少女突然步履不稳,站在他面前原地绕圈。随后双眼一闭,晕倒在地。


    “季窈!”-


    再次睁眼,季窈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不光床帏与纱帐满是刺绣,连四周墙壁上也挂满刺绣的挂毯,色彩斑斓,古朴雅韵。


    她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子四处看看,身旁一个脸上画满刺青的女人立刻靠过来把她又按回床上,语重心长道,“哎哟哟,神女快些躺下,多休息片刻,以防再动了胎气。”


    坐在床边打盹的杜仲和京墨也醒了,凑上来瞧她。


    看见熟悉的面孔,她放下心来,不以为然道,“嗐,我身子一向最是硬朗,用不着休息……等等。”


    她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你说什么?什么胎气?”


    女苗医脸上挂满喜悦,长着长指甲的手从季窈腹部划过,像是在赐予她腹中胎儿无尽的祝福一般,“神女有孕,乃是天大的喜事!这是王上与神女的第一个孩子,可千万要多多保重。”


    “什么?!”


    她怀孕了!?


    杜仲难掩面上喜色,挥挥手示意苗医退下。


    他想靠近季窈却下意识一脚把他踢开,京墨见状偷笑不已,坐在床边温声道,“早前杜郎君看你惫懒不爱动,进食频率也越来越低,还以为是你生病,找石将军说过好几次,让他找苗医给你看看。没想到,就连你方才晕倒都是因为有孕所致。”


    “不对啊,我怎么会怀孕呢?!”


    她明明每次都吃了药的呀。


    原本她知道吃药对身体不好,可知道自己体质特殊之后也就没再顾忌,肆无忌惮地与南星和严煜温存多回。


    对了,在栖云行宫她同杜仲那次她吃药了吗?


    那天她直到天亮才歇,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被敲起来,坐上马车赶路。所以一上马车又立即睡了过去……所以那时候她忘吃药了!


    啊啊啊啊!


    他怎么这么准啊!季窈抓着脑袋无声呼喊,一张小脸红得渗血。


    下一瞬她落入杜仲怀抱,死活挣扎、厮打他都不松手,连连求饶道,“别闹了、别闹了好不好?随你怎么打我,只轻一些。苗医说你方才与楼元应打架那会儿动了胎气,这下再不好好将养,后面可有的罪受。”


    “都怪你!臭男人、死男人,怎么不知道提醒我吃药?我叫阿蒙咬死你!”


    当着京墨的面,杜仲换上一副哀怨的神情,“早前说过要嫁我,做我的夫人,天南地北、青山绿水游遍的那个人不是你?”


    “嫁你不一定现在就要生孩子啊,我还没准备好呢……”


    没准备好和他共度一生,没准备好做一个娘亲。


    “这可怎么办啊?”


    季窈愁得小脸皱在一起,仰天长叹。


    京墨看杜仲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他,识趣起身离开,留二人在房中独处。


    外人一走,杜仲立刻换回往日那副死人脸,直接双手环住季窈腰身把人抱到大腿坐下,目光阴沉。


    “怎么,当初说好要对我负责的话,如今都要反悔?”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季窈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摇头。


    鼻尖相抵,男人眼神里透露着危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季窈,薄唇轻启,“那这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她声音怯怯的,“说得好像是你在怀孕一样……怎么,要与不要,我说了不算吗?”


    环在她腰间的双手又缠紧些,男人声音沙哑,“我不管,你若是不要,生下来与我,以后我们父女留守苗疆,相依为命,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季窈是个负心的女人,更是个不负责任的娘亲。”


    “威胁我?”


    “我不但要威胁你,还要把孩子牵到那些个什么南星、严煜面前去,告诉他们,你终究选择的只有我,叫他们断了对你的念想。你也老实规矩,把出去拈花惹草的时间都留下来陪孩子。”


    “越说越离谱了……”


    她几番挣脱不开,男人脑袋埋进她胸口,声音突然有些发闷。


    杜仲眉眼低垂,这下才说起真心话来,“赫连尘葬礼初见,我只觉你柔弱可欺;你找到南风馆来,我也只是嫌你麻烦缠人;可在迷望山庄,你站在吊桥上义无反顾地选择朝我扑过来,我就忍不住对你另眼相看;后来你与南星交往甚密,我心里别扭,却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戏兽班主有意陷害,我见你顽强坚韧,内心对你的赞许与认同更加浓烈,那时候我也明白过来,我在吃醋。我不想看见你同南星在一起,看见你们一起笑、一起闹,所以总是对你恶语相向;严煜出现那时,恰逢你夸我终于像个人,有了人的感情之时,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更加炙热,烧起来连我的理智都丢弃。


    我开始渴望接近你、触碰你,强行将我的身世和秘密与你共享,想要将你拉入我的生命。知道你又喜欢上严煜的时候我只感觉比死还难受,恨不得把严煜千刀万剐,但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赶在他前面同你表明心意,才让他捷足先登。


    戏台子上,你我共唱一出《清槐雨》,那是你第一次亲我,我明知那是演戏却依然沉醉其中。等到我鼓起勇气亲回你的时候,你却在为严煜伤心落泪。那时候我觉得我的情意已经不重要了,我想看你笑、看你开心,哪怕不是为我。


    后来,我终于明白,让你爱上其他人都不对,他们终究靠不住,只有我能让你开心。既然你和严煜已经分手,我决定再也不松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死死抓着你。你不爱我也无妨,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好吗?”


    这一通肉麻至极的情话,哄得季窈七荤八素,不知天地乾坤为何物。她看着面前万中无一的美人面孔发愣,内心小鹿乱撞之余,长睫轻轻抖动几下,小声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那就同我试试,只当是怜惜我,好吗?”


    男人声音柔情似水,季窈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可真算得上天下第一负心人了。她轻轻点头,一抹红晕爬上脸颊。


    “嗯,那就……试试?”


    杜仲粲然一笑,双手抱住季窈,将脸埋进女娘颈窝,声音哽咽起来,“嗯。”


    两人温存一阵,季窈肩上重量突然消失。杜仲把她放回床上躺好,替她掖好被子,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去哪儿?”


    “去昭告天下,你是我楼元麟的夫人。”


    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他走出房门之前不忘回头,平淡漠然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邪笑,像是在庆祝奸计得逞。


    “顺便写信告诉赫连尘、封啸尘和严煜那几个人,你我大婚和你诞下孩儿,他们都不必亲自到场,只把贺礼送来便是。我绝不允许他们踏入苗疆,连王城都不准进。”


    “可我答应蝉衣,还要带他回南风馆过好日子的。”


    “由不得你。”


    “你!”好好好,给他点好脸色他就开始得寸进尺了是吧?


    男人就不能宠!


    季窈侧过脸去,看到一旁小几上放着一只青铜小鼎,里面隐约可见紫色蛊虫。


    那是从楼元应体内取出的兄蛊。


    女娘眼珠子转几圈,突然伸手抓过铜鼎打开,将里面黄豆大小的蛊虫抓起来,一仰头吃进嘴里。


    “你做什么?”


    杜仲还没来到她床边,季窈轻声开口说了句“跪下”,面前男人立刻双腿弯曲原地下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


    “闭嘴。”


    男人的嘴立刻合上。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她掀被下床,走到杜仲面前蹲下,满眼新奇地瞧他,“以后可要乖乖听话,否则我就随时开口命令你,让你当众出丑,知道了吗?”


    “既然这样,我就只好让你不开口了。”


    说罢男人的嘴已经贴上来。杜仲就这样跪着将她搂住,唇瓣紧贴在她唇上,死死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面前男人品性卑劣,奈何长得实在美丽。


    季窈被吻得迷迷糊糊,心里盘算着这样相爱相杀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窗外日落西沉,宁静而恬淡的夜晚就要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