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安好 梁泽胸口氤氲一股极其暴戾的浊气……
苏睿绕到宿舍楼后方, 空旷的地面停车位,两个身着衬衫的高大男人立在黑色轿车前。
梁泽瞥见苏睿,拧着眉心快步走近。
苏睿听到“依洄可能遇到危险”, 整个人有些发懵。她最后一次见依洄是今天下午五点, 两人一起在食堂吃了顿饭, 依洄说晚上去修理店帮她取定位器。
梁泽追问:“修理店在哪里?定位器能实时跟踪具体位置吗?”
苏睿报了修理店地址。那家店她去过一次, 沿途虽然萧条但也并非荒道野地, 是以没有阻止依洄晚间出行。
至于定位器, 如果已经修好, 它的精准度能控制在两米误差以内。只是定位器的数据轨迹不能实时监测, 而是存储在装置中, 每隔一段时间,自动发送到何家俊公司研发团队的邮箱。
梁泽不敢耽搁, 转身和赵及川上了车,赶往那家修理店。苏睿留在学校, 联系何家俊的团队,排查定位器的数据信息。
轿车滑过郊外沉寂的夜间道路。
梁泽这会儿已经恢复冷静, 他坐在副驾驶, 翻看这一带地图。除了主干道, 附近的农田密林肯定没有监控。如果岑依洄被带走,没有明确的方向, 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不停地回复盘岑依洄电话中的语态、细节, 试图寻找一丝指引。
岑依洄电话里的语气和平日无异,只是听着有些空洞回音,似乎是在某个宽敞开阔的空间。
梁泽缩小地图,在学校到修理店的直径范围辐射圈内反复研究。
赶到修理店,毫无意外扑了空, 店铺歇业,不锈钢卷帘门遮得严严实实。赵及川预备打门框上的联系电话,被梁泽阻止。
“万一是修理店的人绑了依洄,打电话过去就是打草惊蛇。”
梁泽在岑依洄的事情上不敢有侥幸心理。
赵及川放下了电话。
苏睿发来消息,她联系上何家俊团队,研发人员检查了定位器传输而来数据轨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一片户外水域。
如墨夜色笼罩水岸两旁静谧的芦苇荡,顶端蓬松的穗状绒团在晚风中轻轻招摇。
梁泽打着手电筒,在湿软泥泞的土壤中寻找线索。
“梁泽!”赵及川扬起声音,“这里有脚印!”
交错横杂的足印,从深度、长度仔细分辨,应当是一男一女。
梁泽循着脚印拨开芦苇荡。
水路交界带的湿地土壤,水分较高,一踩便是一个深坑。此地只有女性的脚印,一直蔓延到水中。
梁泽能想象,岑依洄躲在芦苇荡丛中想逃跑,但又被坏人发现带走,期间还差点掉进河里。
梁泽心头弥漫无法释怀的重压,他沉默地离开岸边,跟随足印到达道路中央。
荒无人烟的田间小路,车辙印很是突兀。
赵及川观察梁泽的表情:“我们跟过去看看。”
梁泽“嗯”了一声,径直去了驾驶位,“换我开车。”
泥土路上才有鲜明的车辙印,拐到一条柏油路,印子便消失了。梁泽没有犹豫,凭借记忆中看过的地图,锁定了这条路直通的两个能发出空旷回音的目的地:
一座村里的小礼堂、一个快递转运工厂旧址。
如果他是匪徒,一定选后者-
岑依洄在漆黑的屋子里,对光阴流逝变得钝感。
她以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但头顶的天窗外,仍然泛着一缕月亮的银光。
傅斌满心欢喜等待次日银行卡进账五十万。
岑依洄背脊靠在白漆剥落的墙壁,微微仰头,凝视头顶染了泥尘脏污的天窗。
她数着月亮的位置计算时间。
此刻月亮高挂头顶,应当是午夜前后,等到月亮落向另一侧,接近地平线,就迎来第二天黎明。
天亮了,她获救的机会更大。
梁泽哥哥一定会报警想办法的。
岑依洄必须不断暗示自己即将获救,才能克服被一个陌生男人,单独绑在废弃建筑中的恐惧。
“嗯,明天一早我能弄个五十万。”傅斌翘着二郎腿煲电话粥,“谁跟你吹牛,你马上就知道了。”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傅斌瞥了眼岑依洄,放下腿,去外面继续打电话。
“本来打算去西双版纳,让你接我出境,但是云南太远,我怕很快查到我头上。”傅斌可惜道,“改主意了,我托狱里的大哥帮我八万块弄一张离境的船票,港口在申城,我收到钱就跑,警察根本来不及抓我。”
说是船票,其实就是偷渡。
对面人问:“去掉船票,到手四十万出头?”
傅斌原本很满意五十万,经这么一折腾,确实觉得五十万少了点。
他打定主意,等岑依洄的男友打来钱,他就发过去绑架照片,多敲一笔后立刻离开中国。
已经干了绑架的事,那就做到底。傅斌坚信自己只是缺本金缺机会,等拿到钱,势必能闯到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等到出人头地,再和老家父母联系,还有那个抛弃他的、那么快就怀别人孩子的前女友,让她追悔莫及。
想到前女友,傅斌恨得牙痒痒,以前打工时给她买了那么多吃的用的,到头来一场空。虽然两人睡过了,但也没睡到几次,根本不够本。
傅斌越想越生气。
他出狱后没忍住想要女人,摸到一家在灰色地带经营的按摩店。他点了几个年轻女孩,指明要皮肤白的、腰细的。
其中一个女孩,年龄、身高身段,都和岑依洄相仿,躺在床上漏出那截腰,不知怎的触动了傅斌的某根记忆神经。
他很后悔,早知会入狱两年多,当初不如碰一碰那个女学生。
真是亏大了 。
抱着后悔且憎恨的念头,他在大学城附近找了工作,有意无意地蹲点女生宿舍,还真被他逮到了岑依洄。
傅斌挂断电话,在外面站了片刻,回到屋内。
他离开时熄了唯一一盏应急灯,空阔的空间充斥诡异的安详。等他眼睛适应黑暗,才能看清月光描出的屋内的一点轮廓。
傅斌左脚刚踏前半步,忽然顿住,他眯起眼,盯着墙边微仰头发呆的岑依洄。
她的衣服脏兮兮,脸蛋也脏兮兮,但露出的脖颈和耳侧皮肤细腻洁白,浓墨冷艳的五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致命吸引。
傅斌首先冒出想法,是畏惧。岑依洄虽貌美,但美得没有亲和力,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随即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胆怯?
明天就要离开中国,多一宗罪,少一宗罪,有个狗屁区别?
五十万不够,一百万也不够,傅斌还想要点别的。
他一步一步靠近岑依洄。
岑依洄小时候把看电子产品的时间全用在练舞上,视力一直保持得很好,夜视能力也不在话下。
她很清楚傅斌跃跃欲试的表情的背后,象征的含义。
说不怕是假的。
岑依洄翻译李苏珊的小说时,看到里面提过一个心理效应,面对预谋犯案的施暴者,受害人惊惧的表情、言语,反而会刺激施暴者更兴奋。
所以她一定不能轻易展露恐惧。
很轻的脚步声响,激烈地砸在岑依洄的神经上。
傅斌立在岑依洄面前,略显精奸的眉眼,和她沐浴在同一轮月光中。
岑依洄低头不语。
傅斌弯腰,掂着岑依洄的手机,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我看了你和你男友的聊天记录。你虽然年纪不大,挺会哄人开心,他对你有求必应。”
“原本我打算明天拿到钱后一走了之,就把你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傅斌淡淡威胁,“但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理智上,岑依洄应该顺着他的话端,问一句:什么交易?
但岑依洄受不了别的男人离她太近,尤其是傅斌的虎口,再次碰上她的脖颈。
“不怎么样。”岑依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着想呕吐的不适,撩起眼皮,“我男朋友明天早上打钱之前,一定会再打我电话。如果我没接到,或者回答有异常,他都不会打这笔钱,你只能白忙一场。”
傅斌被她突然严厉的态度一震。
这女人的嘴脸怎么说变就变?
他几乎要被岑依洄高冷矜傲的表情糊弄过去——如果没看到她手在发抖的话。
傅斌翘起嘴角:“哟,假把式,我还以为你真天不怕地不怕呢。”说着,去摸岑依洄被捆住的双臂,“瞧你抖的,是冷还是害怕?脱了衣服,我给你暖暖。”
岑依洄被他碰到手的瞬间,应激地尖叫出声。
傅斌吓一跳,怕她的喊叫招来人,在地上找东西想堵她的嘴。
眼睛一斜,忽然看见岑依洄的左侧裤子口袋里,有一点闪动的绿色幽光。
傅斌疑惑:“你口袋里放了什么?”
岑依洄背后汗毛一根根竖起,她缩着身体往后退,傅斌立刻掐住她脆弱的、伤痕累累的脖子,另只手从她口袋中取出定位器。
傅斌捏着定位器,近得快戳到岑依洄鼻子,眯起眼质问:“这是什么?”
岑依洄扫了眼:“不知道。”
傅斌松开定位器,那点幽光掉在地上,被踏上来的脚掌踩得粉碎。
“不知道?”傅斌将她整个人重重撞到墙壁上,“好,我真是小瞧你了,几次三番耍我。”
岑依洄脖子痛感越来越强烈,与此同时,一只手伸到她的领口。
好恶心。
岑依洄受不了铺天盖地暗沉压力,崩溃尖叫出声。
傅斌听得有点烦,手掌高高抬起,刚想甩一个巴掌威赫,厂房闭合的大门猛地被踢开。
梁泽第一眼就看到墙角的男人企图对岑依洄施暴。
岑依洄眼神颤颤巍巍地望向跑进来的两个男人,“梁泽”的名字还没叫出口,桎梏她脖子的力道忽然松开了。
梁泽把傅斌拉到一边,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砸水泥柱。
看不清具体扭打的人影,但岑依洄听到傅斌凄厉的呼痛,也闻到空气中瞬间弥漫的血腥味。
四肢的绑绳被赵及川松开了。
岑依洄连忙起身,喊梁泽名字。
下一秒,她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岑依洄感受到梁泽剧烈起伏的胸膛,抽泣道:“你们来得、来得很及时。”
梁泽说不出话。
他的胸口氤氲一股极其暴戾的浊气,叫嚣着想要冲破他的身体发泄。
“梁泽哥哥。”岑依洄红着眼抬头,“叫警察吧,他就是两年多前入室抢劫的人。”
赵及川扫了眼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傅斌:“我给苏睿发过信息了,警察等会儿过来。”
岑依洄牵起梁泽的手:“那我们先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
梁泽的脑袋仍然嗡嗡嗡吵个不停。
他听见岑依洄说想出去,便反手将她搂在怀里,带出门。
门口的光线比屋内明亮,梁泽一偏头,就看到岑依洄像当年受到地震创伤那样,有点自闭地垂下眼睫。
她脖子上好几道掐痕,还有一条被利刃割出的细血线。
梁泽攥紧的拳头绷起青筋,他看向赵及川:“你先送依洄进车里。”
岑依洄闻言,讶异地扬起脸,却被梁泽轻轻一推,推到门外。
就见梁泽转身再次进入屋内,利落地反锁大门。
岑依洄对着布满铁锈的大门愣了两秒,冲上前用力拍门板,“梁泽,你干什么?开门!快开门!”
无人回应。
片刻后,岑依洄和赵及川同时听到屋内传来傅斌濒死的、憋气憋到窒息的闷叫声。
第82章 自愿 后悔打你电话求救。
傅斌手上有一把匕首, 岑依洄担心梁泽受伤。她敲不开门,无措地转身求助赵及川。
赵及川倒不是怕梁泽受伤,他更担心梁泽气疯了下手没个度, 把对方弄出个好歹。快速四下搜寻, 找了根半米长的铁棍, 双手紧握一端, 抬手落棍, 被撞开过一次的厂房大门不堪一击, 门栓“哐当”松动。
岑依洄推门而入, 赵及川紧随其后。
月亮逐渐西落, 淡淡的银光斜射入室内, 岑依洄和赵及川待隐约看清室内景象,皆惶然愣怔原地——
只见傅斌仰面躺在地上, 双腿痛苦地屈起打颤,犹如搁浅的鱼在岸边抵死挣扎。即使光线幽暗, 岑依洄仍然清晰地看见傅斌的脸颊已经因缺氧变成可怖的青紫色。
而掐着傅斌脖子的,是梁泽那双骨节分明、力道沉坚的手。
梁泽半跪在傅斌身旁, 敛着眼眸, 不知在想什么。手掌下的人快被他掐死了, 但他没有松手的趋势。
岑依洄脚一软,差点没站稳, 她冲上前要拉走梁泽, 赵及川步子比她更快,从后拽着梁泽,硬生生让他松开了手。
梁泽沉默不语,他完全沉浸于失去理智的状态,感觉不到周遭变化。直到岑依洄扑进他的怀里, 梁泽突然回神,望着怀里温热的女孩,他慢慢伸出手,抚摸她的背脊。
见多识广的赵及川也被梁泽吓个不清,斜眼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傅斌,蹙眉走到他身边,一根手指探在鼻子下方。
岑依洄吸了吸鼻子,问:“他、他死了吗?就说是我掐的……他绑架我……所以是我掐的,是我……”
岑依洄自言自语反复强调“是我掐的”,也不知在说服谁。
无助茫然的模样令梁泽心疼不已,他拢住岑依洄,微微偏过头头,嘴唇在贴着她耳垂安抚:“依洄,情绪不要激动,慢慢呼吸。”
赵及川也怕梁泽真弄死人,虽说是为救人,但真出了人命,着实不好收场。所幸傅斌还有一点呼吸,他暗自松口气,站了起来。
岑依洄听到傅斌没死的消息,启唇想说什么,还没发出声音,眼前一黑,晕在了梁泽臂弯-
嘀嗒,嘀嗒,心电监护仪的精密波动曲线和数据,显示病人的心率、血压和血氧饱和处于正常数值。
岑依洄睡了一个长觉,眼皮慢慢掀开,雪白的天花板和盐水吊瓶映入眼帘。
她晕过去的最后一眼,是表情焦急的梁泽,醒来后,习惯性地先找“梁泽哥哥”。
病房空无一人。
岑依洄挣扎着起床,按了护士铃。
病房门随即被推开,进来的却是赵及川,他身后跟着两位穿制服的警察,以及负责检查她恢复状况的医生。
得到医生肯定的答复,警官立在病床边,开始对岑依洄进行调查和做笔录。
“好的,请稍等。”岑依洄半坐病床,转向赵及川,“梁泽人呢?”
赵及川状似无意地扫了眼两位警察,“没事,他也在局里接受调查。”
岑依洄用力揪紧被子边缘。
问话的是位女警官,体谅岑依洄刚醒,语调温柔缓慢。其实在岑依洄苏醒前,警方已经将案件调查得七七八八——傅斌有案底,他的手机还有预备偷渡的聊天记录。
这件案子的因果逻辑十分明显,证据确凿,问话也只是走个流程。
唯一的问题,昨晚当警方赶到,地上的傅斌已经奄奄一息,而岑依洄又昏迷,没弄清事实前,不能放了梁泽,他还在局里被问话调查。
梁泽被扣押的消息传到梁家,梁兴华第一时间找了本市最好的律所待命。别说傅斌人没死,就算真被梁泽弄死,那也是正当防卫,他绝不允许梁泽出一点事。
岑依洄接受完问话,匆匆下病床,赵及川阻止:“依洄,你先休息,梁泽很快就能被放出来,他会来医院的。”
“我等不了,”岑依洄说,“我想去找他,及川哥,能麻烦你送我过去吗?”
赵及川受梁泽之托好好照顾岑依洄,如今岑依洄手上吊瓶针没拔,闹着去找梁泽,赵及川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别人恋爱的老妈子。
十分无语地开车送岑依洄去大学城派出所。
梁泽果然如赵及川所言,被放了出来。不仅梁泽在,梁兴华、梁世达,还有几位打领带的陌生男女,一齐立在派出所门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开展什么视察访谈。
岑依洄许久没和梁家人见过面,顿在原地。梁泽和爷爷、二叔讲了几句话,一错眼,便注意到十多米开外的岑依洄。
梁泽的眼神灼热专注,其余人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岑依洄犹豫稍许,在看到梁泽抬步迈向她的瞬间,她跑去顾忌,快步当着所有人的面,紧紧与他拥抱在一起。
梁世达早就目睹两人住一起,有过心理准备。
梁兴华则不然,他虽听说过梁泽的恋爱讯息,但真正目睹当过他一段时间孙女的女孩子,和他的亲孙子拥抱,还是忍不住低声骂道:“不像话!太不像话!”
入夏时节,白天的光线比冬日明亮清透,岑依洄换了干净衣服,脖子上缠绕的狰狞掐痕比夜里更显眼。
赵及川咳了一下,上前点头打招呼:“梁爷爷,梁叔。”
梁世达笑笑:“及川,你也在。”
岑依洄慢慢放开了梁泽,即便知晓自己在梁家不受欢迎,但在这样的场合,不能装看不见。她微微颔首,礼貌地同梁兴华和梁世达问好。
梁世达点头当做回礼。
梁兴华冷了脸,不给面子:“你还真是不消停,想害死梁泽吗?”
说的是问句,用的是陈述语气。在梁兴华看来,岑依洄就是差点害他孙子惹上案件的罪魁祸首。
梁泽下意识挡在岑依洄身前。梁兴华得到消息便为他奔波,梁泽不愿让岑依洄受委屈,但当下也放软了语气:“爷爷,我说了不关她的事。”
梁兴华深深看他们一眼,转身临走前,吩咐梁泽:“有空回家一趟。”
上了车,梁世达关怀老人家:“别动气,等下让医生给你做个检查。”
梁兴华望着窗外,摆了摆手:“没事。”
车辆行驶了许久,梁世达突然听梁兴华冷静地问:“梁泽竟然差点弄死一个人,世达,你敢信吗?”
梁世达静默。
梁兴华收回目光,视线凛然望着前方:“走火入魔,玩物丧志。”-
赵及川任劳任怨把两人送回江兰湾,非常有眼力见地不当电灯泡,潇洒扬长而去。
梁泽牵着岑依洄的手回家。
手机里有许多条室友、苏睿发来的消息,岑依洄逐条回复。她刷社交圈,看见同学圈全是穿学士服、抛学士帽的照片。
后知后觉意识到,她错过了毕业典礼。
梁泽见岑依洄盯着照片发呆,坐到她身边,将人拢进怀里:“这段时间你好好在家休息,等……”他一顿,“等脖子上的伤痕淡下去,再接翻译的活,我八月份能空出时间,到时陪你去毕业旅行。”
岑依洄“哦”了一声,靠在梁泽怀里,“没有毕业典礼,但有毕业旅行,也很好了。我们去哪里旅行?”
梁泽捏着她的手指:“你挑,我能空出两周。”
岑依洄一时间没想法,梁泽纵容地任由她纠结:“慢慢考虑吧,不急。”
虽然梁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岑依洄一想到订机票酒店、安排项目、当地交通,便忍不住焦虑起来。就算找策划公司,也得先定目的地。
两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国内国外都能安排。
梁泽白天去上班,岑依洄找了档旅游综艺参考。
看着看着,对综艺入了迷,一天到晚电脑不离手,晚上睡觉前也在看。梁泽在岑依洄对着电脑傻笑第三个夜晚时,洗完澡爬上床,没收她的“作案工具”。
岑依洄忽然手里一空:“喂,我剩一段……”
梁泽不留情面地合上电脑:“看看现在几点。”
岑依洄扫一眼闹钟,不知不觉竟然快凌晨十二点,她转头兴师问罪:“梁泽,你又在书房加班到这个点。”
梁泽好笑地压着岑依洄一起躺回床上:“算法项目的事情多,我下个月陪你出门,只能加班完成。”
岑依洄卖乖地眨眨眼,手臂勾抱住梁泽精瘦的腰际:“哦,辛苦。”
如果勾的是脖子,梁泽还能勉强双臂支撑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但岑依洄勾的是腰,两人的身体只好紧密贴合。
梁泽喉结一滚,低头吻住她的嘴唇,温温柔柔接吻,没伸舌头。
反倒是岑依洄,眯着眼亲了片刻,探出舌尖,舔了舔梁泽的嘴唇戏弄。
梁泽身体某个部位顷刻给了岑依洄反应。
得逞的闷笑声从两人忍不住纠缠的舌尖逸出。
梁泽泄/火似的蹭了蹭:“好了,别闹,睡觉。”说着又如前几个夜晚,欲翻身离开岑依洄的身体。
岑依洄不同意,牢牢用剪刀腿锁住他的腰,直白邀请:“梁泽,你都有感觉了,碰碰我呀。”
梁泽手掌从她睡裙衣摆探进去。
岑依洄被他抓住,慢慢松开腿,小声道:“淤青的部位都已经不疼了。”
梁泽手掌动作不停,目光停在岑依洄的脖颈。
她四肢的淤青消失得差不多,但颈部皮肤薄,高活动区域难以静养,代谢速度不如其他部位,掐痕始终不褪,坚持抹药膏,颜色稍稍变淡一些。
当岑依洄躺在他身下,脖子上的痕迹令她比平日看起来敏感脆弱。
梁泽很清楚自己做起来时会是什么德性,所以暂时不敢碰岑依洄。
岑依洄今晚主动得超乎寻常,伸手,指尖沿着梁泽脊骨下滑。
“梁泽哥哥,我真的没事。我知道你想要我,”岑依洄幽幽地勾他,“别忍了,我也很想要你,今天也是安全的……”
梁泽还是没忍住,在她手心的温度里乱了呼吸,再次吻上去。
往常大开大合急性子的人,今晚动作漫长柔缓,像一杯温开水。
梁泽指尖轻抚上她脖间掐痕,突然说:“依洄,爷爷的话别放心上,一切是我自愿,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岑依洄睫毛微微闪动:“知道了,也没放心上,我只是害怕。”
梁泽安慰:“是我来晚了,不要怕,警方已经将他……”
“不是,我不是怕傅斌。”岑依洄倏地睁开眼眸,染了欲色的瞳仁煞是好看,“我害怕的是,你因伤了人而毁掉自己。那天看到傅斌快断气的时候,我好后悔,后悔打你电话求救。”
梁泽停了下来。
岑依洄一字一句:“梁泽,不要有下次了好吗?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所以不希望我的存在,毁掉了你。”
梁泽和她一上一下对视。
半晌,梁泽突然笑了下:“难怪这么主动,原来是有话叮嘱。好,我答应你。”
岑依洄尚未舒一口气,就听梁泽问:“你刚才说,身上的伤,已经不痛了是吗?”
“……”岑依洄忽然有点犹豫,“是的吧。”
梁泽不客气地恢复力道。
……
最后关头,梁泽哑着嗓子问:“今天真的在安全期吗?”
岑依洄快散架了:“……假的假的!”
梁泽闻言,反而与她更深地相拥:“那我也要。依洄,你是我的。”
第83章 旅行 去不去?我帮你拎包拎箱。
结束后, 岑依洄和梁泽一如往常缠抱温存。
不多时,相贴的皮肤温度上升,沁出一层薄汗。
岑依洄轻推梁泽胸膛, 调子透着欢愉过后的慵懒:“下次真的不准了, 我好怕怀孕。”
梁泽“嗯”一声, 依依不舍地退离, 横抱起她进浴室。
方形按摩浴缸调到最高档位, 水花迸溅的透明泡沫沾染岑依洄锁骨。她背对梁泽, 陷在他怀里, 掌心悄悄在水里抚摸小腹, 忽然偏过头:“梁泽, 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啊?”
闭目泡澡的梁泽撩起眼皮:“洗完给你看照片。”
岑依洄手心仍然停在小腹,若有所思地想象幼年版梁泽。
水面随梁泽身体前倾的动作发出叮咚声响, 梁泽握住岑依洄的手腕移开,换成自己的手掌。
岑依洄不自在地并拢双腿:“别……”
“不做什么, ”梁泽一本正经,“只是想帮你快点洗干净。”
定时按摩功能自动停止, 浴缸表面却依然涌起一波又一波被搅动而起的水纹, 扑通扑通, 混着岑依洄咬牙切齿的问候:“梁泽!”
“在。”梁泽用力将人嵌在怀里,“你刚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好奇我小时候的模样?”
岑依洄:“就随便问问。”
梁泽鼻尖掠过岑依洄被水汽浸染湿润的耳垂:“如果以后有孩子, 我更希望长得像你。”
被戳破心事的岑依洄狡辩:“我没有想小孩的事。”
梁泽:“嗯, 是我误会。之所以希望小孩像你,主要是因为……算了,你既然不是在想这件事,我也就不提了。”
岑依洄:……………
憋了几秒,岑依洄按捺不住:“到底因为什么?话别说一半呀。”
“当然是因为, ”梁泽欺身将她抵在浴缸边缘,闷笑着讲了个毫无悬念的答案,“我好喜欢你。”-
岑依洄半靠卧室床头昏昏欲睡,等了一刻钟,梁泽捧着一台旧电脑进屋。
梁泽爬上床,将岑依洄圈在怀里:“里面有一部分我小时候照片。”
岑依洄瞬间打起精神。
梁泽从小到大的照片数量多得出乎人意料,大多是跟随正晴活动时被拍摄。
幼年版本的梁泽,五官轮廓与成年版本极其相似,打小就是个帅哥。
岑依洄指着一张梁泽穿球服抱足球的照片,评价道:“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笑得好灿烂。”
梁泽扫了眼:“小学四年级,参加市里青少年足球赛,拿到冠军。”
梁泽在某些方面有强迫症,电脑照片严格按照成长月份排序。
岑依洄看得津津有味,见证照片里的梁泽逐渐长成一个大男生,不禁感慨:假如两人早点遇见,她就能认识可爱版本的梁泽。
梁泽不予置评。他无法将自己和“可爱”二字挂钩,实在太过违和。
到了高中时期,梁泽的照片数量有所减少。一来他本身不热衷拍照,二来课业繁忙。倒是高三去夏威夷的毕业旅行,留下大量照片。
岑依洄惊奇发现:“你毕业旅行结束返回申城,在香港转机,不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契机嘛!”
她继续翻。照片里靳平春和赵及川出镜频率很高,滑到后边,一张沙滩大合照猝不及防跳入眼帘。
三男三女,交错站立,都戴着墨镜,手捧椰子,乍一看仿佛情侣组团出游。
岑依洄愣了愣。
梁泽介绍道:“最左边是赵及川当时的女友,另外两位是靳平春邀请的朋友,他想追其中一位,顺便邀请了那人的闺蜜一起旅行,最后没追到。”
听起来,梁泽清清白白,但是……
岑依洄敏锐地指着另一张抓拍照,“这张照片里,你手上拎的是一只女式包。”
黑色格状皮面,金属包链,搭扣处是皮包品牌的标志性Logo。
梁泽回忆片刻,包的主人好像靳平春追求对象的闺蜜,名字叫……叫……
记不清了。
岑依洄长睫微微下敛,视线沉默聚焦电脑屏幕,不再笑意盈盈望梁泽。她不开心的表情很好辨认。
落在梁泽眼里,他没急着哄人,而是想起以前的岑依洄。
十五岁的岑依洄,为讨周惠宣喜欢,情绪不显于色,永远是乖巧贴心的小女儿性格。最近几年,经由梁泽照顾,倒是把她照顾出一些脾气。
岑依洄兴致缺缺地关闭相册:“不想看了。”
梁泽便收起电脑,放到一边,故意问:“旅行目的地有想法吗?”
“没有。”
岑依洄背对他躺下,还没闭上眼睛,就被梁泽一个胳膊翻过身,圈进怀里抱紧。
梁泽半撑起身,一只手捧她下颌,解释:“当时那个女孩帮她朋友去沙滩拍照,背着包不方便,而我恰好在旁边,就帮忙拿了下。”
岑依洄:“哦——,我记得你们在夏威夷玩了接近一个月?十八九岁的年纪,每天同吃同住同行,培养感情正合适。你给人拎包拎了几次啊?还拎过别的吗?”
“就一次,真的。”梁泽亲亲岑依洄的嘴唇,“我已经把那张照片删了。”
岑依洄不放过他:“我已经看到了,毁灭证据无效。”
“说的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梁泽饶有兴趣地将五指插入岑依洄的额前发丝,“如果当初未卜先知,知道十五岁的你在香港等我,我不去夏威夷了。”
岑依洄:“换成港澳七日游啊?”
梁泽一愣,随即勾唇大笑。
岑依洄不理解笑点何在,宣布:“我要睡觉了。”
梁泽不让,缠着她商量:“依洄,旅行想去夏威夷吗?有海洋,有高山,如果不想出门,就泡在度假酒店,如果想玩项目,跳伞、潜水、冲浪、观鲸,一应俱全。”
刚才看过的旅游照片在岑依洄脑海循环播放,秀丽壮阔的风景确实令她有些心动。
梁泽搂紧,低声问:“去不去?我帮你拎包拎箱。”
岑依洄:“……去。”-
两人都有美签,出行时间很快敲定,定在八月初。
距离出发还有大半个月。
梁泽这段时间专心投入蓝天科技的算法项目的应用研究。
岑依洄到底小金猪储蓄卡和银行卡,被那套小公寓掏空,装修事宜暂时搁置,平日还是住在梁泽家里。
脖颈斑痕淡了许多,涂抹化妆品能遮盖八九分,岑依洄钻研夏威夷指南之余,着手接翻译活。
翻译接活除了挂靠的机构平台,人脉圈也是一大重要来源。
岑依洄加了大学的翻译校友群,时不时有一些内部活动岗位。恰好同门关系好的师姐给她推了一场在申城举办的有关国际友好城市经济和文化交流会。
会议仅一天,急需有经验的中英双语同声传译和交替传译。
有师姐推荐担保,主办方对岑依洄的面试仅仅是个过场。
这场会议时间短,但级别高,届时许多省市级媒体将在场实时转播。高关注度的会议,嘉宾稿都是提前经过审核的,翻译难度并不大。
并且会议结束后的记者提问环节,也有对应安排,岑依洄已经拿到问答题纲。
当日清晨,岑依洄早早起床,白衬衫黑西装,立在全身镜前整理衣领。
一双有力的手臂,蓦地从后圈住她的腰际,版型贴身的西装外套微微起了折痕。
梁泽只穿了条浅色居家裤,上身赤裸,嗓音含了彻夜看球赛导致睡眠不足的困乏:“会议几点结束?”
——昨晚是2014年巴西世界杯总决赛,北京时间凌晨三点举行,德国对阵阿根廷。
岑依洄睡到后半夜,被客厅电视机一阵叽里咕噜的欢呼声闹醒,她揉着眼睛出门。
电视上,球队最后关头替补出场的格策,踢进本场最关键制胜球。德国队员着白色球衣,叠抱一团庆祝胜利。
转播镜头扫过对面茫然沮丧的阿根廷队,给了巨星梅西一个特写。
岑依洄捂嘴打哈欠:“这是德国队赢了?”
梁泽说“是”。
他从前是德国队球迷,见证德国三星升四星,自然是高兴的。回到卧室,按着岑依洄接吻,直到岑依洄求饶“有工作必须早起”,才放过她。
至于梁泽最后几点入睡,岑依洄不清楚。
“会议五点就结束,但结束后还有招待宴,我得跟着。”岑依洄握住梁泽的手腕,在他怀里转过身,“你看球看好晚,多睡一会儿再去公司。”
刚起床状态的梁泽,神情静定,莫名有种不好惹的气息。
但他一开口,又变成好男人:“招待宴结束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到达会场,岑依洄录入个人信息,挂上工牌。
这种类型的会议,不少重要领导作为特邀嘉宾莅临指导、发表讲话。
今儿来的大佬主管外资投拓。
师姐特地提醒岑依洄,大佬姓方,常常不按稿子念台词,喜欢临场发挥,务必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当翻译的,最怕嘉宾天马行空,岑依洄严阵以待:“明白。”
师姐看了眼表:“方局的秘书稍后会与你对稿,你也好有个准备。”
会议尚未开始,岑依洄在休息室等候,她捧着一份满是圈圈点点记号的稿子熟悉演讲词。
忽然有人敲门。
岑依洄放下文件夹:“进。”
咔嚓,年轻男人推门而入:“你好,我是方局的秘书,姓张,弓长张,名字叫……”
岑依洄盯着他:“张左尧?”
第84章 撤资 梁泽哥哥,你帮我加速入睡。……
张左尧抓着门把手, 一时间忘记接话。
休息室,两人大眼瞪大眼,岑依洄站起身打破僵持:“好巧。”
“是, 好巧。”张左尧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顺手带上门, “主办方和我说翻译姓岑, 我没想到是你。”
高中毕业后, 岑依洄没再见过张左尧, 也没有刻意留心过他的工作单位。按照张家的家世, 张左尧进体制内工作倒是意料之中。
师姐先前提醒, 能跟在方局身边的文职秘书, 绝非普通秘书,家里肯定有过硬的背景人脉, 以后奔着平步青云去的。
岑依洄打开方局事先给到的讲话稿:“现在有空吗?我们对一下稿子。”
张左尧也取出公文包里的材料,囊括方局平日内部会议上惯用的口头禅、引用的名句论点。
岑依洄读材料时精神高度集中, 自然也没发现,张左尧一直盯着她打量的眼神。
一别经年, 岑依洄的样貌和张左尧印象中有些差别。虽然记忆里她就是典型的冷美人气质, 随着年龄上涨, 这种气质带了更强的防御性。
当她说话时,又是非常柔和的。
张左尧有些走神。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岑依洄忽然抬头提醒。
张左尧瞥了眼来电人, 顺手抄起手机:“哦, 是我一个同事。你继续看材料,我到外面接。”
岑依洄点了点头,复又投入文件中。
张左尧离开休息室,轻带上房门,低头看眼手机上“穆雯”的名字, 舒了口气,到距离休息室最远的走廊尽头才接听。
穆雯与张左尧同龄,两人的父母是旧识,职级相当,好事的长辈们撮合他俩交朋友,美其名曰“互相认识认识”。
张左尧大学期间交往过女友,无一例外都是顶尖漂亮,说实话,穆雯的长相不是他的菜。
可恋爱归恋爱,若谈婚论嫁,穆雯是他的最优选。
张左尧接起电话,彬彬有礼:“雯雯,真的抱歉,晚上不能和你吃饭,我今天陪方局参加一场会议,估计很晚才结束。”
穆雯邀约不成,反而兴奋道:“没事没事,你工作要紧!”
闲聊片刻,穆雯忽然压低声音:“说起来,我前两天从爷爷那儿听到消息,方局下半年又要高升了,上头要把他调去……”
张左尧也得到同样的消息。
他听着电话那头,穆雯像一个女朋友亦或老婆那般,熟练地叮嘱他好好跟着方局干,一时间有些语塞。
待返回休息厅,岑依洄已经将材料迅速过完。她将资料整齐归沓,完好无损地递还张左尧。
“依洄,好久不见了,”张左尧接过,同时状似无意地聊起天,“最近如何?”
“各方面都不错。”岑依洄笼统答复。
师姐来休息室,催促岑依洄去翻译格间,试用话筒耳机设备,岑依洄便向张左尧告辞。
整场会议,张左尧始终有意无意观察岑依洄,频繁得连方局都发现端倪。招待宴尾声,方局接受完好几位来宾敬酒,笑着问张左尧:“瞧你一整晚心不在焉,看谁呢?”
方局也认识穆雯,张左尧立刻警惕地收回目光:“没什么重要事,就是遇到一位老同学,想找机会叙叙旧。”
张左尧收敛许多,在方局面前当个三好青年。待他再望向隔好远的那张桌子时,岑依洄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连个号码也没来得及留。
料想岑依洄尚未走远,张左尧寻了个借口迅速追出去。
夜幕沉沉,会议厅外的暖黄射灯安静地照耀会议主题海报和横幅。台阶下方,梁泽立在车前,漫不经心地低头看手机。
七月的晚风时不时携带厅内隐隐浮动的交谈声,灌入他耳朵-
梁泽:我到门口了
没过多久,岑依洄发来回复-
二回:好,我马上到
梁泽盘算着,这个点,招待宴还没结束,他正想告诉岑依洄“别着急”,就见大门里出现一道纤细身影,单手搭黑色西装,步履急匆地迈下台阶朝他奔来。
手机灌进口袋,梁泽张开双臂,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岑依洄。
发丝淡淡的草本清香窜入梁泽鼻腔,他垂眸,笑声有种难以言喻的蛊惑性:“这么着急?”
岑依洄仰起脸:“怕你久等嘛。收到你信息,我和师姐打过招呼就闪了。”
梁泽亲了她一下,随即揽着她肩膀坐进车中。
黑色轿车的尾灯汇入穿行不息的车流,张左尧立在台阶上方,平静无波地望着岑依洄高中时期喊哥哥的男人,带她离开-
岑依洄提前一周收拾去夏威夷的行李。
她带了两个三十寸行李箱,犹嫌不够,想往梁泽的箱子里再塞一点。
岑依洄试探着商量:“梁泽哥哥,我想……”
梁泽提前预判,铁面无私地拒绝:“不要想了,不行。”
岑依洄无语凝咽:“我还有两双凉鞋放不进去了。”
梁泽建议:“再带一个箱子。”
岑依洄想了想,反正回程肯定要买东西,有多余空间也好,便去储藏室拿第三个行李箱。
她出行阵仗颇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搬家。反观梁泽,除了护照银行卡,基本是轻松上阵,半个小时就整理完。
趁岑依洄忙前忙后,梁泽将定制的戒指也放进箱子。
岑依洄在和梁泽旅行这件事上展现出极大焦虑,她说不清缘由,总觉得缺些什么。常常睡前一惊一乍,下床鼓捣半天,往行李箱添置物品,随后又被梁泽强制回卧室休息。
期间梁泽照例回梁家吃过一顿饭,他告诉梁兴华,有和岑依洄求婚的打算。梁兴华反常地没发火,只冷厉一句:“我看你是要头脑发热到底!”
梁泽不否认,他确实上头到头脑发热。
否则谁会迫不及待向刚毕业的女友求婚呢?
如果求婚,岑依洄会答应吗?
应该会吧。
梁泽心想,岑依洄爱他,从身体到灵魂,都属于他。
从前道貌岸然地提出给岑依洄当“哥哥”,但梁泽很清楚,自己并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哥哥”。
在岑依洄刚成年的那一年,他一边以“照顾”的名义把人放在身边,另一边强势地在她尚且空白的情感世界里填满自己的影子,断绝了岑依洄选择其他人的可能性。
确定自己喜欢上岑依洄,毫无迟疑地展开追求。一个失去家人庇护的女孩,抗拒能力有限,梁泽很明白这一点。
他没耐心等岑依洄长更大、思想变得更成熟,得到了机会,便以狂风暴雨的侵入姿态占有她的全部。
喜欢就要得到,这是他作用于岑依洄的信条。
岑依洄的许多男女认知,都来源于他热情炽烈的情感浇灌和调教。他鼓励她打开身体,引导她熟悉并契合自己的癖好,慢慢地将她拉到深邃激烈的情/欲中,令她和他一样上瘾沉沦。
——如果真打算当一个“好哥哥”,万不该如此教导“妹妹”。
但梁泽不仅做了,还做得毫无悔意。
戒指盒默默躺在行李箱角落,某晚梁泽和岑依洄亲密过后,产生一股冲动——想立刻为她戴上。
如果她答应,就温柔地吻她,如果不答应,那就干到她改口。
然而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在求婚这件大事上,他想给岑依洄浪漫难忘的体验。
更何况,岑依洄目前正四肢无力、浑身赤/裸地躺在薄被内,估计她手都懒得抬一下,并非讲正事的好时机。
距离出发时间越近,岑依洄失眠症状越厉害,担心飞机时间延误,担心证件没带齐全,担心签证出问题……梁泽抱着她安抚:“有我在,你哪来这么多担心?”
岑依洄扑通躺下,眼睛眨啊眨望天花板:“我也觉得奇怪,这次出门很不淡定,总觉得……”
总觉得会出岔子,无法成行。
这话不吉利,岑依洄立刻改了口:“总觉得准备工作不充分。”她扯扯梁泽的睡衣衣摆:“明天上午的飞机,再不睡,我怕起不来。梁泽哥哥,你帮我加速入睡,就像前几晚那样。”
梁泽扑哧笑出声,翻身跨坐在她腰间:“把你操累,是这个意思吗?”
岑依洄:……
理是这个理,但你讲话好歹文明一点-
次日清晨,岑依洄和梁泽同时被铃声闹醒。
岑依洄崩溃地埋在梁泽怀里:“我明明才睡不久。”
梁泽定了定神,掀开被子一角,起床半坐起,一看时间,才清晨五点。他接通赵及川的电话,嗓音带着沙哑:“什么事?”
另一头的赵及川万分火急:“我收到消息,联投蓝天科技的另外两家公司决定撤资,最近就会对外发消息!”
算法项目是展合目前最高优先级的项目,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不可能中途放弃。
如果另外两家公司这时撤资,当初协议约定的研发成本,全部变成了由展合承担。
展合账上的现金流不足以支撑庞大的算法项目的运行,稍有差池,就会遇到严重的财务风险。
岑依洄察觉有些不对劲,悄悄碰了下梁泽的腰,等他回头,用口型问:“公司有事?”
梁泽反握住她的手:“嗯。”
第85章 危机 依洄,别太心疼我了。
日日夜夜担心无法成行, 果然一念成谶,女人第六感有时准得可怕。
展合内部已经乱成一锅粥,蓝天科技负责人正赶最早班机来申城。
梁泽露出鲜少的抱歉表情:“依洄, 对不起, 我……”
“没关系!”岑依洄打开双臂拥抱梁泽, 安慰似的拍拍他背脊, “梁泽哥哥, 你先去处理公司的事, 我在家等你。”
梁泽回抱住她, 低声承诺:“毕业旅行一定补给你。”
岑依洄松开手, 轻轻勾唇:“好啦, 夏威夷就在那里,又不会淹掉, 随时可以去。”
梁泽偏头吻了她脸颊,勾起车钥匙出门。
他一走, 屋子刹那空寂冷清。岑依洄立在原地发了会儿呆,重新打开整理好的箱子, 取出物品逐一归位。新购入的若干条泳衣长裙, 默默躺回衣柜隔层。
展合会议室的两位创始人以及一众高管, 眉间阴郁,布满思虑的愁云。
算法项目被举报了。
有匿名人士上周向监管机构提交了匿名举报信, 声称由展合投资的风控算法项目, 可能触犯了中国法律框架内的数据隐私合规性条款,并且可能涉及不公平竞争、行业控制等垄断嫌疑。
联投的另外两家公司打算上市,不愿对抗政策风险和舆论风险,思考之下,决定退出投资。
赵及川气得砸桌子:“都他妈在过家家呢?”
梁泽蹙眉, 刚举报,联投公司就作出反应,未免太快了。最大的可能,联投公司的内部早就有股东倒戈,而此次的监查只是个借口。
依靠行业中的人脉,展合又得到新情报——
据说有人向联投公司的股东透露,声称展合内部分歧大,两位创始人,一个在夜店打架,一个被卷入绑架案差点掐死人,非常“不稳重”。
打人的视频都给挖了出来。
投资行业里,创始人的形象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在为整个企业的专业度和可信度背书,所以投行人士从上学就开始卷履历和学历。
在地上扭打成一团,联投公司的股东看得直摇头。
助理猜测:“肯定是竞争对手干的!”
可竞争对手那么多,揪出是谁也没用,毕竟监察部门的调查结果还没出,算法项目有罪无罪还另说。如果真的侵犯了隐私法规,整改之余,还得付一大笔罚款。
当务之急是寻找新的联合投资人或机构,吸引新的资金进入项目,填补空缺。
风控算法项目处处要钱,从云计算资源到算力支出、到数据购买,一旦缺资金项目便会立刻停摆。那么前期投入的高额资金全打了水漂。
展合是最大资方,如果这个项目黄掉,资金链断裂,极大可能引发严重的市场信任危机和内部人才流失。
梁泽和赵及川发动手头上所有能争取的联络人,寻找新的联合注资伙伴。
但算法被举报审查的事已经在行业内传开,没有公司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进场。
岑依洄对金融投资类业务了解不多,但从梁泽越来越晚的归家时间、越来越凝重的表情中,嗅到事情的严重性。
睡前都听到梁泽在打一通又一通电话。
场面似曾相识。
2008年金融危机,正晴的资产迅速贬值无法套现,公司资金链出现问题,梁世达也是这样天天打电话和应酬。可惜周惠宣耐心有限,没等梁家度过危机、东山再起,便找好了下家。
岑依洄似乎理解了周惠宣当初选择离开的缘由——因为周惠宣对梁世达的爱有条件、也很稀薄。
同甘可以,不能共苦。
岑依洄还有了另一个发现——她好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梁泽。
喜欢到愿意同甘共苦,苦久一点也能接受。
入夜,江兰湾客厅中央一盏现代化的弧线型金属落地灯,光影静静笼罩打瞌睡的岑依洄。她穿了沐浴后的单薄睡裙,双腿蜷缩沙发一侧,半张脸枕在绵软的抱枕上。
时间在安谧的夜里步履不停。
梁泽推开房门,便看到如一幅笔触柔和细腻的画面。他很轻地合上门,探手解领带,同时悄步靠近岑依洄。
岑依洄睡得沉,没被脚步声惊扰。
梁泽一只手搭着沙发扶手,另只手按着沙发椅背,微微弯腰,这个姿势将岑依洄虚虚围在一个固定地界。焦头烂额一整天,瞧见岑依洄平和温润的睡颜,疲惫瞬间消失一大半。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梁泽不舍得叫醒她。
反倒是岑依洄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主动睁开眼,在梁泽上半身投射的阴影中苏醒。她习惯性地伸手臂去勾梁泽脖子,手腕被挡一下。
岑依洄不太高兴地蹙眉。
梁泽解释:“我在外一天,衬衫沾到味道,先去洗澡。”
岑依洄:“我不嫌弃你。”
“嗯?”梁泽笑一笑,作势要靠近她,“那好,我来抱你了,反正我也好想抱你。”
离得近,酒气愈重,不知他陪人喝了多少。
岑依洄瞬间后悔,手臂撑在身体两侧不断往后退,直到背脊紧贴沙发:“算了算了,梁泽哥哥,你先洗澡。”
梁泽不继续逗她,直起身体:“你先回卧室睡觉,我洗完就来。”
岑依洄“哦”了声,仰头瞥一眼梁泽。
梁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显然是与重要人物聚餐。他的站姿挺拔英俊,穿上正装,有股浑然天成的精英气。只是下巴泄露了他的焦虑烦心——上头不知不觉冒出浅浅的青茬。
岑依洄一度很喜欢在清晨起床的时刻,摸梁泽新长出的胡茬。
有时她醒得早,指腹来回蹭梁泽下巴,硬生生把他吵醒。梁泽闭着眼握住她的手腕制止,沙哑的嗓音说“别闹”。
岑依洄便不闹了,亲一亲他的唇角。
等到梁泽睡够了,彻底清醒,他起床洗漱打理,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冒出的短茬剃干净。
岑依洄有些难以言明的遗憾。
她其实挺喜欢梁泽因前一晚激烈做/爱——刺激了雄激素分泌——而冒出的胡茬。这样的梁泽在她看来有种带着张力的性感,让她想被梁泽亲吻占有,或与他交/合,或者做任何事。
但今晚新冒出的胡茬,显然是由于工作压力和生理疲惫导致的。
岑依洄只觉心疼。
浴室淋浴的梁泽未曾注意岑依洄的小心思。潮汽氤氲的环境里,水流自发间蜿蜒流淌而下,梁泽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填补资金空缺。
头上盖着干毛巾,拉开浴室门,岑依洄竟然还没回卧室。
洗干净了,就可以拥抱。
梁泽过去将人抱坐在腿上,尚未与她亲昵一番,就听岑依洄先发问:“梁泽哥哥,你们的项目,是不是还缺很多钱?”
“嗯。”梁泽说,“正在想办法。”
岑依洄摸了摸梁泽又变光滑的下巴,离开他怀抱,爬到沙发另一端,从玻璃边几取了她小公寓的房本。
梁泽看到房本瞬间,立刻领悟岑依洄的用意。
“公寓面积小,不值太多钱,但我看最近房价一直上涨,卖个百八十万应该不成问题。”岑依洄同时做好次选方案,“如果房子短期无法出手,就拿去银行抵押。只是如果走抵押,到手的现金肯定会少一点,所以能卖还是优先卖掉。”
梁泽指间捏着红色封皮。他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自己照顾长大的女友,提出“金钱资助”。
他笑了下,随手将房本搁到一边,“依洄,别太心疼我了,目前还不需要。”
第86章 邀约 爷爷想找你聊一下。
梁泽不接受岑依洄提出的帮助, 她也无法强求,只能花更多时间陪伴。
但陪伴也仅限晚上,白天各自有工作。
岑依洄接到一项翻译活, 某国际知名汽车制造商举行新一代SUV概念发布会, 需要两名英语交传。发布会地点, 恰巧位于靳平春家的旗下酒店。
汽车新品发布会每季度都有, 但这家车企关系似乎够硬, 竟然请到本市诸多重量级领导莅临现场观看。
岑依洄正纳闷,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肩膀。
回头, 见到身后跟了一群员工、意气风发的靳平春。
靳平春笑道:“依洄, 老远看见轮廓就觉得是你。”
岑依洄同靳平春聊了几分钟, 才得知这家车企的CEO,有意将接下来的主要市场瞄准中国, 正在和国内汽车公司谈合作,打算成立一家合资公司, 共同开发内地市场。
申城有海运港口、有充足的高质量劳动力,是外资企业在内地驻扎的不二选择。这座城市既适合“走出去”, 也适合“走进来”, 领导们对跨境合作向来十分重视。
亲临发布会, 也是以考察为主。
岑依洄心下了然,与靳平春道别后, 重返会场内部。
舞台上, 一头亚麻金卷发的汽车设计师手握话筒,流利地介绍汽车性能和外观结构。他带着满满诚意,着重强调新款SUV内部空间做了增大设计,专门根据中国家庭用户的日常刚需改良。
观众席飘来阵阵捧场的掌声。
相较于严肃的政府官方会议,产品发布会的现场气氛轻松, 因此也生出更多临时起意的不可控因素。
比如,主持人客气地走过场,问某位到场领导对新产品的看法,想不到那位领导直接上了台,发表出一番见解。
如此一来,同级别的其他领导也得讲两句。
岑依洄听到方局的名字,抬起头,果然见到一张熟悉面孔。
“各位嘉宾,各位媒体朋友,晚上好!既然彭总邀请我,那我简单讲两句。”方局打开话筒,数据信手捏来,“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之一,从2009年起,我国汽车销量达到——”
滋——
方局蹙了下眉头,拍拍话筒,又放到嘴边测试:“喂?喂?听得到吗?”
台下隐隐骚动,岑依洄停止翻译。
工作人员正紧急翻找备用话筒,张左尧快一步,恭恭敬敬地从舞台边缘,双手奉上新话筒。
方局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讲。
岑依洄庆幸方局这回讲话没有造太多新词,只引用几条近期新闻联播的政策术语。整场发布会,岑依洄和带她的前辈配合得默契顺利。
发言环节结束,译员们可以先撤。
岑依洄刚走出大门,就被追上来的张左尧喊住。
距离上次见面有一段时间,岑依洄原以为张左尧只是打个招呼,听到他邀请她去大堂吧喝杯饮料小坐,不由感到诧异。
张左尧察言观色,看穿岑依洄的犹豫,便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他后续要协助操办许多国际会议和论坛的操办,想和岑依洄聊一聊固定接外包的事。
能和流程正规、结款利索的政府单位长期合作,像岑依洄这样的自由译员求之不得。
大堂吧晚间客流稀少,岑依洄和张左尧坐在临窗位置。
柚子苏打的气泡,从玻璃杯内壁咕嘟咕嘟浮到表面。岑依洄咬着吸管,听张左尧介绍有关下半年的会议安排,其中包括陪同外宾考察市场的行程。
都是些板上钉钉、有眉目的翻译活儿,岑依洄自然表示有兴趣。于是接过张左尧递来的名片,同时交换联系方式。
正事聊完,岑依洄低头存号码,就听张左尧猝不及防问:“依洄,你和梁泽在交往?”
岑依洄撩起眼皮,下意识点头。
张左尧笑笑:“哦,我以前还以为你们是亲戚呢。早知道没有血缘关系,当年电影散场,我就不该让他带你离开。”
这话有点唐突。
岑依洄:“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确实算我哥哥。”
张左尧“嗯”一声:“梁泽的公司,最近出了很大问题,到处找融资渠道,你应该知道吧?他们公司的人,还联系过我们部门,咨询政府方面的投资支持。”
岑依洄不语,静静等他继续说。
“不过呢,经部门技术人员审核,封控算法项目的风险太大,大家一致不看好,所以拒了。”张左尧说,“据我所知,那项目在业内很难再融到钱,你可以向梁泽透露些风声,免得他们白忙活。”
岑依洄对张左尧摆出一副“好心人”的模样隐隐有些不适。她拿不准,是否是自己多虑,便敷衍道:“梁泽工作上的事有自己的决定,我不干涉。”
张左尧语气带着惋惜:“你们既然在谈恋爱,为什么不干涉?稍微了解行情的人都知道,展合把大部分资源划给算法项目,他们签了严苛的投资协议,必须负责到底。要我说,梁泽和他合作伙伴也太大胆冒险了……”
大概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张左尧点到为止,神秘兮兮道:“估计梁泽最后得去找家里人帮忙,但肯定没戏,尤其是他爷爷那边。”
岑依洄琢磨张左尧话里有话的样子。
还没琢磨明白,就听张左尧压低嗓门,半开玩笑:“依洄,上次在休息室见到你,我很惊讶,同时也非常高兴。当初差点就追到你了,这些年每当想起,还是觉得遗憾。”
岑依洄:“……这些年,我一直在和梁泽稳定交往。”
张左尧笑容淡了些:“是吗?那交往够久的。”
靳平春在酒店巡视一圈,路过大堂,看到岑依洄和一个男人喝茶聊天。
定睛一瞧,对方竟然是岑依洄高中闹早恋传闻被请家长的罪魁祸首。
眼看岑依洄起身与那人告辞,靳平春不嫌事大地截胡:“依洄妹妹,晚饭吃了吗?我请你吃晚饭。”
说着,有意瞥了眼张左尧。
那人也在盯着他。
靳平春嘴角蕴含的礼貌笑意,维持到把岑依洄带入餐厅,他忍不住八卦:“那小子不会还对你贼心不死吧?”
“不是。”岑依洄无暇顾及张左尧,“说起来,梁泽公司遇到严重资金问题,梁家人,他的爷爷、他爸妈,会帮忙吗?”
“这……”靳平春斟酌片刻,“他家里人,能立刻拿出大笔流动资金的,估计只有他爷爷,但是吧……”
岑依洄:“但是什么?”
靳平春:“拿钱肯定要付出代价……梁泽根本就没和家里人开过口……哎呀,总之就让梁泽和赵及川去操心解决吧,我们想太多也没用。”
岑依洄默默低下头,不再多问-
另一端的梁泽,马不停蹄参加一场又一场商务交流,赵及川也是如此。
蓝天科技在行业内名不见经传,主创团队虽然个个学历光鲜,却并没有单独研发的可盈利成果。风控算法目前处在研发阶段,尚未正式投入使用,无法轻易得取得其他投资公司的信任。
经费一天天地燃烧,迟迟寻不到新资金注入。
华灯初上,展合办公室,赵及川脱下拘谨的西装,一屁股陷坐沙发仰天长啸:“得了,我们卖房卖车卖表吧,还能撑一波。”
梁泽松开领结,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翻看蓝天科技发来的最新研发进度。
——这是梁泽定的调子,要求蓝天科技别管资金链的事,专注风控算法研发。
该算法项目总共分三个研究阶段,第一阶段已经完成,第二、三阶段的研究内容有多项交叉,目前同步进行中。
赵及川真心佩服梁泽,火烧眉毛,还能沉下心思看算法技术方案。赵及川心里着急,但双腿违背懒惰沮丧的意志立起来,一起投入蓝天团队改良后的技术方案。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成功让梁泽和赵及川同时抬头。
下一刻,门被推开,岑依洄斜探出大半张脸:“我和平春哥吃了晚饭,有给你们带宵夜。”
梁泽放下文件,起身上前迎接。他牵岑依洄的手进屋,关心道:“你怎么和他去吃饭了?”
紧随岑依洄进门的靳平春,忍不住默默翻白眼:“你俩天天忙到晚,我带依洄妹妹吃顿饭怎么了?在我家酒店餐厅,吃的可是从日本空运来的A5级和牛。”
岑依洄晚餐一般偏素,而和牛肉质油腻,梁泽揽着她问:“好吃吗?”
对食物不太感兴趣的岑依洄笼统回复:“还行。”
梁泽了解她的饮食习惯,知道她根本没夹几片肉,悄声道:“我等下让人做点清粥小菜送家里。”
岑依洄一怔,仰起脸看梁泽哥哥。
本来想和他讲偶遇张左尧的事,但忽然觉得无关紧要,不值得梁泽百忙中再抽一份精力关注。
靳平春将保温袋放在茶几,取出两份打包完好的烤和牛定食套餐:“来来来,送温暖了,大份的炭烤和牛,趁热吃。”
岑依洄抱着梁泽的手臂去沙发边,为他撕开精致的餐具包:“你先吃点东西,我等你下班。”
梁泽笑了笑,和赵及川一起动筷。
柚子醋平衡了和牛肉质中霜降脂肪的肥腻,办公室袅袅逸散的食物香气中,岑依洄短信收件箱多出一条信息。
是梁世达-
梁世达:依洄,最近有空吗?爷爷想找你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