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阵灵阁评测相比较于遇情堂而言, 要复杂许多,每名弟子需要按照抽到的号牌排队,展示自己目前掌握的最高等级的阵法。


    夜正深, 慕初静小心翼翼地从白清凡怀中钻出, 趁着测评时间还早, 给白清凡做了份简单的早点。


    她事先打听过,往年的测评,白清凡都要帮着阁主评定各位师姐妹们的阵法等级, 都所有人都测评完了,最后才是轮到师姐。这一圈下来, 指不定到几点。


    虽说修炼之人不需要吃饭,但慕初静还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师姐做点什么。


    待到白清凡醒来,慕初静陪着她吃完早点, 随后像是个小尾巴跟在白清凡的身后, 一同前往阵灵阁的中心广场。


    今日的广场不同于往日,广场四周被阵法覆盖, 无法看见内里的情景。


    来的早的弟子举起号牌,根据号牌上的数字自行排队。有尚未测评过的新人, 低声询问有经验的师姐测评的规则,还有的踮起脚尖想要透过外层的阵法看向广场内部。


    慕初静新奇地看向四周,每年遇情堂的评测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结束了,而阵灵阁的弟子,举目望过去,都是人头。


    好多人, 一个个的展示, 这要测评到什么时候。


    慕初静咂舌:“师姐, 这一天能评测完吗?”


    白清凡捏着破凡,说:“可以,构建一座阵法最多半个时辰,每位评判者一次可判定五名弟子,算上我,一共十名评判者。”


    慕初静了然,也就是说半个时辰就有五十名弟子评测完成,这么算的话,天黑前,应当可以全部测评完成。


    跟着白清凡进入广场,场内余下的九名评判者已经到了,正说说笑笑,见到白清凡,纷纷拱手行礼,唤“白师姐”。


    白清凡略一颔首,对着阵法边缘的弟子点了点头,那弟子当即心领神会,往外走了几步,一半身体在阵法内,一半身体在阵法外。


    她说了什么,由于阵法的隔绝,慕初静听不清。


    不多时,陆陆续续进来五十人,按照号牌,选定自己的区域,站好等待评测开始。


    慕初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立在白清凡斜后方,饶有兴致地望着归属于白清凡测评的五人。


    随着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五十名测评者掌心带着灵力,一根根灵线绘制而出,凝结成阵法灵柱。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座座功能各不相同的阵法拔地而起,腾空而飞。即使对阵法不太懂的慕初静,都感受到其中的玄妙。


    先构建完成的弟子举手示意评判者判定等级,慕初静看见白清凡走到其中一位弟子面前,抬眼扫向面前的阵法,挥袖,那座阵法散去,而那名弟子举起的弟子令牌上多了个数字“四”,代表她通过的是四级阵法的评测。


    中途,慕初静随意扫了眼其她其她评判者前的弟子,意外的在一位师姐前看见了沈从雪,沈从雪的弟子令牌上多了个数字“二”。


    月余的时间,就成了二级阵法师,天赋当真是不错。


    忽而,慕初静听见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一瞬间,灵力向四周袭来,慕初静睁大了眼睛,连忙支起一层保护罩,抵消释放而来的灵气。


    余光中,白清凡猛地回过头,见她无事,一个箭步上前,素手在半空中快速勾画了几下,破裂的阵法被笼盖.


    阵法的构建者脸色煞白,呆滞在原地。


    白清凡蹙眉:“还有一次机会,量力而行。”


    这弟子在测评前一日所能构建的最高等级阵法是二级阵法,而刚刚破裂的阵法是三级阵法,越级构建阵法,轻则阵法破裂,重则危及自身,经脉被阵法破裂时产生的威力震断。


    那弟子咽了下口水,弱弱地:“谨记师姐教诲。”


    慕初静皱皱眉头,她能明白这位越级构建阵法的心想,无非是想在评测中获得更好的排名。


    她轻叹一声,手指支撑着下巴,视线在广场上游走。


    等最后一名弟子评测完成,慕初静呼出一口气,心道,终于结束了。


    就在此刻,另外的九位评判者来到白清凡身前,一字排开,开始了她们的测评,而白清凡就是她们的评判者。


    一一确立好等级,这九人同白清凡拱手告别,而后离开了此地。


    慕初静眨巴着眼睛,如今场上只剩下白清凡一人尚未测评,师姐的测评应当是由阵灵阁的阁主充当评判人。


    她回望,只见中心阵法,一抹虚幻的身影出现,赫然是平日难得一见的阵灵阁阁主,阁主的身形没有完全显现,只能看出大概的身形。


    慕初静屏住呼吸,视野中,师姐一步步走到巨型阵眼一边,对着那道虚影躬身一拜。


    那道虚影只一颔首。


    白清凡周身绕上一道道雷电属性的灵力,手指在半空中快速构建构建,抬手间,无数道阵法灵柱浮现,一根根地叠加在一起。


    灵力在灵柱内横冲直撞,又被束缚在灵柱内,天空有雷电劈砍下来。


    慕初静看得目瞪口呆,竟是引起了天地共感。


    这就是高等级的阵法吗?


    阵灵阁的一座座护阁阵法启动,仍旧无法完全阻挡这股力量,峰阁出现轻微的颤动感。


    而在中心广场外,测评完的弟子还在等待着,晴朗的天日顷刻间风卷而动,云层蔽日,天地阴沉下来。


    “好恐怖的力量。”沈从雪低喃,“怪不得是阁主亲自评级,何师姐,这比我那日见到的九级阵法还要恐怖。”


    她身边的女人道:“九级阵法,足以引起天地震动,毁灭力,可以夷平阵灵阁的山头。”


    “阵灵阁内部不是有很多阵法吗?”


    “正因有这些护阁阵法,才只会夷平阵灵阁,否则,整个明越宗都要被覆灭。”


    “……”


    慕初静长发飞舞,眯起眼睛看见那道虚影在白清凡的弟子令牌上,刻下一个数字“九”。


    九级……慕初静今时今日才是见识到九级阵法的强势,大概是,她前脚踏入那座九级阵法,后脚就被阵法灭杀于天地,连气息都不存在。


    白清凡收起弟子令牌,掌心握紧,阵法顷刻间停止运转,从上自下地崩塌,漫天飞舞的星点缠绕在白清凡周身。


    白清凡清冷的眉眼中闪过丝丝痛苦,聚拢的手在晃动着,攥起几点散落的星点,重重喘息了会,才是转头。


    而阁主,在刻下等级令牌后,虚影便是消失了。


    中心广场上的阵法随之散去,阵灵阁的弟子站在广场四周,慕初静本意拥住师姐的念头生生被扼杀。


    评测结束,阵灵阁的弟子互相看看,三五好友结伴离开了,没离开的人或是选择进入广场修炼阵法,亦或是寻白清凡讨教几句阵法上的问题。


    慕初静站在一边,听着她们对师姐的恭贺,赞扬,有种与有荣焉之幸,扬起头,恨不得昭告这些人。


    没错,她的师姐就是这么厉害。


    测评结束,走在回去的路上,天还是大亮的。


    慕初静喋喋不休:“师姐好厉害,是阵灵阁唯一一个九级阵法师哎,我见其她师姐,最高的好像是七级。”


    白清凡唇角扯出弧度:“是吗?”


    慕初静肯定:“对啊,我看她们的弟子令牌上最大的就是七,莫不是还有隐藏的强者没有评测。”


    白清凡笑笑,笑意不达眼底:“今日阵灵阁的弟子都在。”


    说罢,她从空间储物中取出几枚灵珠递给慕初静:“外出历练的几名师妹回来了,里面最高的是一枚绿灵,剩余的以橙灵为主。”


    这些灵珠等级虽不高,但聊胜于无。


    她收起放入空间储物中,讨巧地笑:“师姐真好……”


    “噗嗤”。


    一口浊血自白清凡口中喷出,溅射出的血液染红了慕初静的白衣,慕初静笑意凝固,脸上是星星点点的血液。


    不等反应,面前的人直挺挺地倒入她的怀中,唇边不断溢出鲜血。


    慕初静瞳孔猛缩:“师姐!”她护住师姐的腰身,捏住师姐的下巴,不住的擦拭流淌而出的血。


    可那血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擦完了,又流了出来,白清凡气若游丝地说着什么,慕初静根本听不清,血液黏糊,就连口型都无法辨认。


    慕初静慌张地:“师姐,你别说话,我,我带你去灵丹阁,我带你去灵丹阁。”


    她不断重复,取了枚凝血丹喂给师姐。


    衣襟处沾染了血液,白清凡虚虚地勾着她的衣领,尝试抚摸她,断续的声音自口中传出:“没……没事……”


    慕初静要哭了,都吐血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寒月剑划破天空,慕初静直直地穿入灵丹阁,直奔最大的主阁而进。


    “你是哪个峰阁的弟子,这般不懂规矩,难道不知道不可御剑进入主峰阁吗?”一位灵丹阁弟子厉声呵斥。


    慕初静管不了那么多,满脑子都是师姐吐血的场景,跌跌撞撞地下剑,抱住半昏迷的师姐强硬地闯入。


    阻拦的弟子在看见她怀中的血人时,皆是被震惊,顾不得峰阁规矩,让出位置给闯入的人。


    “快,把人放在此地。”一名弟子推来一张灵床。


    慕初静没有迟疑,轻轻地将师姐放在上面,哀求地:“快,救救师姐,快点救救师姐。”


    “你别急,我们自当竭力救治。”那人招手,去其余弟子道,“快去找林师姐,邵师姐,快。”


    慕初静被堵在大门外,大门开开合合,数名身着灵丹阁服饰的弟子进入。


    “初静,你怎么了?”纳兰然刚从另一座副阁出来,听闻有血人抱着一个更严重的血人闯入峰阁,便过来看看,就见慕初静浑身是血的站在主峰阁的门外。


    慕初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纳兰,你快进去,快救师姐。”


    纳兰抓住情绪激动的人,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你别急,怎么回事,里面的人是白师姐?”


    慕初静有种灵魂被抽走的错觉:“是,是师姐,阵灵阁评测结束,我和师姐回去的路上,她突然吐血,随后就陷入半昏迷中。”


    “突然吐血?”纳兰然思索,却来不及多想,面前的人太过激动,急需人安抚,“放心,林师姐和邵师姐都在里面,有她们在,一定不会出事的。”


    慕初静听不进去,又不得不听进去,几句话在慕初静耳中回荡,她无助地:“不会出事,不会出事……”


    师姐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出事,怎么会出事……不会的。


    主峰阁的大门许久未开,慕初静额头抵在一根石柱上,一动不动,视线空洞不聚焦。


    纳兰然陪在她身旁,寸步未离。


    她不住地看向紧闭的大门,白师姐进去快一个时辰了,林师姐和邵师姐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源源不断的天材地宝送入。


    纳兰然心提了起来,慕初静不知道,但她了解林师姐和邵师姐的医术,能让她们二人同出力的情况很少。


    起初两人一起,是因为白师姐的地位和声望,但这么长时间了,总该有一个人出来说说情况才对。


    峰阁门被人从内部打开。


    慕初静猝然看向出来的人,不是白师姐。


    纳兰然担忧地看了眼慕初静,正要再度安慰好友,却见慕初静几个大步踏上前:“师姐她怎么样了!”


    邵师姐被陡然窜出来的人吓到,后退半步,待看清面前的人,稍一过脑,认出此人乃是白师姐的道侣,她不无疑惑地:“血止住了,但我们并没有找到吐血的原因,白师姐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创伤,内伤也没有。这点很奇怪,我此次出来,就是想问,白师姐之前有这种突然吐血的情况吗?”


    慕初静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没有,这是师姐第一次吐血,”她想到那次师姐睡着后,腰腹部突然留血的症状,“不久前。师姐腰腹出血,师姐说是因为阵法破碎,她一时不察,才导致的。”


    邵师姐食指弯曲抵住下唇:“阵法破碎到出血,中间有多长时间。”


    慕初静说:“约莫半个时辰。”


    邵师姐脸色凝重:“据我所知,阵法破碎,若是波及到人,会当场出现问题,怎么可能延迟半个时辰,你确定是因为阵法破裂的原因?”


    慕初静怔愣住,她不确定,是师姐这么说的,而她相信了。


    她说不出话来。


    邵师姐见她这幅样子,没再继续问,反身要重新进入峰阁内。


    慕初静拉住她的衣袖。


    邵师姐脚步顿住。


    慕初静请求:“师姐醒了吗?我能进去看看吗?”


    邵师姐摇摇头:“白师姐尚未苏醒,治疗还在继续,你进去会打扰到治疗的进程,在外面等着吧。”


    慕初静弯着的手指松开抓着的面料,眼底润上一层浅淡的水渍。


    邵师姐多看了她两眼,合上了主阁的门。


    纳兰然将两人的对话听完,劝慰:“至少血是止住了,凭借白师姐的修为,这点伤奈何不了她。”


    慕初静呆呆地望着紧闭的门,似乎要透过这扇门,看清里面的人。


    当时她为什么不多问几句,要是多问几句,今日的情况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口腔中一股血腥味,慕初静恍然发觉自己的舌尖被咬出血了,她又自虐似地咬了口,闭上眼,背靠着主峰阁的墙壁,慢慢地滑落而下。


    纳兰然陪着她蹲在一起。


    天色逐渐暗下来,灵丹阁的灵灯一盏盏亮起,来来往往的人走过,慕初静头都不曾抬过,双手抱着头,指根插入发根。


    终于,主峰阁的门开启。


    纳兰然急忙站起身:“邵师姐,林师姐。”


    慕初静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下子从地上弹起,目光灼灼地望向两位师姐。


    邵师姐转动手腕,勉强笑了下:“白师姐醒了。”


    慕初静舔了舔唇,舌尖刺痛,她侧身就要进去主峰阁,被邵师姐身边的女子拦住。


    林师姐淡淡道:“白师姐刚刚入睡,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进去。”


    慕初静张张嘴,底气不足:“我想看看师姐。”


    林师姐以严谨冷淡出名,不像邵师姐那般好说话,纳兰然对这位师姐有几分惧怕,扯了扯慕初静,鼓足勇气:“林师姐,初静太担心白师姐了,白师姐既然醒了,就让初静进去看看吧。”


    林师姐侧头:“我刚刚说,白师姐入睡了。”


    纳兰然抿唇。


    慕初静说:“我看一眼就出来。”


    林师姐蹙眉,似乎在想可行性。


    邵师姐解释道:“慕师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目前的情况是,我们根本找不到白师姐吐血的原因,两个时辰,我们给白师姐检查了全身,依旧无法确定吐血的原因。在此情况下,我们必须规避一切风险。”


    慕初静呼吸僵滞:“找不到原因……”


    邵师姐点点头:“找不到。”


    慕初静喉咙被卡住,耳畔边邵师姐的话还在:“根据你说的,白师姐腰腹部曾经无故流血,我们更需要谨慎。一炷香后,阁主会亲自过来查看白师姐的身体,慕师妹还是再等等吧。”


    言至于此,慕初静只能放弃进入主峰阁的念头,寄希望于等会出现的灵丹阁阁主。


    邵师姐和林师姐在主峰阁外陪着她,两人时不时低声交谈着什么,慕初静依稀听清一两句,是她们对这件事的疑惑。


    身为灵丹阁内医术数一数二的两人,却是在这件事上束手无策。


    邵师姐疑惑地:“我查看了白师姐的腰腹部,那里并没有问题,无缘无故,怎么会流血,又怎么会吐血。”


    林师姐双手怀抱,回想看见白清凡被放入灵床上的场景,触目可及的一片红色,她深呼吸:“很奇怪,等阁主来了,看看阁主如何说吧。”


    邵师姐认同地点点头。


    阵灵阁的阁主近乎是踩着一炷香的时间点来的,在她的身前,还有一人与她一同前来。


    是明越宗的宗主,明柏澜。


    宗主竟然来了。


    纳兰然推了推一蹶不振的人,传音:“快起来,宗主和阵灵阁阁主都来了。”


    慕初静闻声,“腾”地起身。


    明柏澜的视线很轻很快的在慕初静身上扫过,径直摆摆手,示意同她行礼的人起身。


    慕初静这才发现自己与周围人的格格不入,躬身行了一礼。


    她迫切地追寻明柏澜,看她询问邵师姐和林师姐里面的情况,而两位师姐对明柏澜说的,与对她说的相同。


    皆是无法找到原因。


    听完后,明柏澜微微颔首。


    灵丹阁阁主带着邵师姐和林师姐进入主峰阁。


    明柏澜说:“慕初静,本座有话单独与你说。”


    纳兰然心有明镜,躬身一礼:“弟子先行告退。”


    对上明柏澜,慕初静没了初见的紧张,此刻只想知道师姐的身体。


    她急急道:“宗主知道师姐是怎么回事吗?”


    白清凡是明柏澜座下唯一弟子,宗主博闻强识,定然知晓很多有关师姐的事情。


    明柏澜盯着慕初静的眼睛:“你可曾听说过反噬?”


    第62章


    慕初静浑身僵硬, 反噬是她这些时日最常挂在心中的事,明柏澜为何会突然提起。


    还是说,宗主知道什么?


    从一开始的注咒到现在的反噬, 无论哪一个, 似乎都是被推着往前走的, 她牙关不住的咬紧。


    难道说师姐腰腹部的流血与今日的吐血,都与反噬有关系。


    明柏澜顿了会,淡声道:“看你的样子, 应当是知道的。”


    她没有给慕初静说话的机会,继续说:“若是本座没有猜错, 清凡此次就是反噬的结果,她或许早就知道身体出现了问题,只是同现在灵丹阁的人一般,找不到答案, 便任由发展, 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慕初静微微启唇,不知从何说起, 垂落的阴影覆盖了她大半边的身体,她缩在阴影中, 语气低沉的可怕:“宗主,”她哽了下,“可有解决的办法。”


    明柏澜仰头望向天边皎洁的弯月,默然不语。


    慕初静寄托的希望有刹那间的破碎,却在下一秒,听见明柏澜说:“《注咒法典》中有彻底解决的方法。”


    闻声, 慕初静未有一分迟疑, 抬手取出《注咒法典》, 快步上前,胡乱地翻开数页,递给明柏澜。


    明柏澜疑惑地看着她的举动:“你作何?”


    慕初静焦急道:“宗主,法典在这,你说的解决方式在哪?”


    她急切地忘记了自己才是《注咒法典》的主人,才是目前唯一能与法典沟通的人。


    明柏澜在慕初静期待的目光下微微摇头:“我看不见法典,在我眼中,你刚才是在空气中翻动,然后伸过手来,手中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慕初静大惊,忽然想起了那日师姐们为她和白清凡庆祝两人结为道侣的那夜,结束时,《注咒法典》飞出,风浅念和杜寻雁对她举动的疑惑。


    不是她收回的快,而是她们根本无法看见法典。


    明柏澜道:“注咒之术一直以来都只有灵魂强大的人方可修炼成功,你的那本《注咒法典》应当也是只有魂力强大之人可见。”她负手而立,“清凡可能看见?”


    慕初静说:“师姐可以看见。”


    明柏澜心中有数,她凝望着慕初静空空如也的手,低低地叹息一声。


    慕初静一页页地翻动法典,除却之前修炼过的,知道内容的快速略过,剩余的,一行行地扫过去,都没能发现有关于反噬一说的。


    在翻到后半部分时,页码宛若被极大的吸力拉扯,她无法再度翻动,猛地回过神,合上法典,上面的绿色郁郁葱葱,给人无限生机之感。


    法典等级不够她翻阅后面的内容。


    她无力地垂下手,法典化为一抹流光飞入她的灵海前端,静悄悄地悬浮着。


    舌尖咬到发麻,她的身影落寞又无助:“我修为不足以打开法典后面的内容。”


    明柏澜心中了然,她继续说:“还有一种解决办法。”


    慕初静眼睛亮了些,一瞬不瞬地盯着明柏澜。


    只听她说:“清凡修的是无情道,她亲手杀了你,成就无情道,反噬的效果自会被无情道抹杀。”


    慕初静怔然。


    杀妻证道,反噬。


    当时的两条信息在此刻看来,提示地无比明显了。


    慕初静回眸望向紧闭的主峰阁,让师姐杀了她,师姐就可以免受这种突如其来的痛苦。


    明柏澜跟随她的视线,也望向紧闭的峰阁门:“但以清凡的性格,她不可能杀你。所以,还有一种减轻痛苦的方法。”


    “不要靠近清凡。”


    *


    灵丹阁阁主是在小半个时辰后出来的,她对着两人摇摇头,和明柏澜交流了些什么,慕初静耳朵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脑海中是明柏澜对她说的话:“你还不明白吗?注咒之术只有灵魂强的人才能修炼,而注咒法典只有你和清凡能看见,原因是何,你想过吗?”


    “你和清凡都不是当世之人。”明柏澜轻轻松松地将她看穿,平静地语调几乎要她头脑炸裂开,“若是找不到彻底解决之法,你和清凡便只能存其一。”


    “那为何宗主还要让师姐亲自带我,为何当初不直接让师姐杀了我?”慕初静血液逆流,最大的秘密被堂而皇之地摆放到明面上,可她连问明柏澜为何知晓的念头都没了。


    明柏澜无奈地说:“不是我要让清凡带你,异世之魂天生具有吸引力,即使没有我的促成,你和清凡日后也会有很深的羁绊,这点无法改变。”


    “更何况,有清凡带着你,你的修为提升速度必然不会慢,届时便能从法典中找到解决方法。如我所料,短短一年的时间,你就从橙灵到了绿灵,只是我没想到,你和清凡间的吸引力会这么深,这么快交心结为道侣,更没想到,反噬来得这么快。”


    慕初静想要扯住明柏澜质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师姐,至少让她们有准备的时间,如今,她被动的等在外面,不知师姐是何情况。


    明柏澜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后退半步,反问她:“假设我当初同你说了,你会在意吗?那时的清凡于你而言,不过是普通的师姐,你会顾及她的生死吗?清凡亦是如此,以她的骄傲,她会对此嗤之以鼻。”


    “慕初静,我对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从法典中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否则,缓解的了一时,缓解不了一世,清凡她的身体,能坚持多久,我们都无法预料。”


    “我希望今夜我同你说的话,不要同任何人说起,你了解清凡,她若知晓,定然不舍你一人,但反噬作用已经出现,她同你接触越多,反噬速度便越快。”


    “找不到解决办法,异世之魂,便只存其一,选择权在你手中。”


    选择权在她手中,慕初静很想笑,这算是什么选择权啊,指甲陷入掌心,慕初静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疼痛,麻木的身体没了知觉。


    “慕师妹,慕师妹!”拔高的呼唤声让她勉强有了反应。


    邵师姐正一声声地喊着她,而明柏澜和灵丹阁阁主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慕初静长睫颤动,投下的浅淡阴影挂在眼睑处。


    见她有反应,邵师姐松口气:“我还以为刚救完白师姐,又要来救你了。白师姐已经醒了,你可以进去见她了,当然,也可以带白师姐回去了。”


    慕初静反倒冷静了下来:“找到原因了吗?”


    邵师姐叹气:“不曾,阁主也查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是,白师姐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这次流的血蛮多的,气息受损,需要好好休养。”


    慕初静道谢:“多谢师姐救治。”


    邵师姐摆摆手:“客气了。”


    慕初静不再客套,侧身进入到主峰阁内。


    宽敞明亮的峰阁内,两面的窗户打开,流通的空气吹散了沉闷的气味,初一进入,还是有淡淡地血腥气钻入鼻间。


    入目的是白清凡惨白的脸,女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幽深的瞳孔中,是极力克制却依旧能一眼看出的疲惫。


    慕初静心疼地快要喘不过来气,快步来到师姐身侧,半蹲在床边。


    师姐换去了染血的衣衫,被子下伸出一只手,因失血过多而白的不正常的手背上,青紫色的经脉纵横,清晰可见。


    慕初静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血迹斑斑的衣衫,她舌尖压在下齿,使用了个净身术,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些。


    她用力擦了擦手,抹去掌心的汗液,虔诚地双手交合,握住师姐那只手,侧脸贴在自己的手中。


    她不敢去看师姐,怕下一秒控制不住地哭出来,眼底晕染了大量湿润,她微扬着头,不让泪水滑落。


    实在控制不了了,她快速地勾起拇指,挑起眼角半挂的泪珠。


    白清凡另一只手抚摸上慕初静乌黑的发顶,毛绒绒的发丝被压塌了些,她暖声:“是不是又哭了?进来的时候,眼睛就红红的。”


    温润的声音中夹杂着无法忽视的哑意,慕初静隐藏的情绪后知后觉地喷涌,一点点晶莹的泪水挂在眼眶,打在手背上,有几滴顺着指缝,润湿了白清凡的手。


    掌心下的发丝动了动,是主人在摇头。


    慕初静哽着嗓子发不出声,她不想让师姐知道她哭了,胡乱地擦拭着眼眶,泪水糊在脸上,勉强从嗓子里挤出略带着哭腔的:“没哭。”


    白清凡掌心下滑,抚摸上她的脸颊,一片湿润。


    沉默了会,她扶着慕初静慢慢坐起身,另一只手从慕初静合起的手掌中抽出,抱住面前嘴硬的女人,将对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顺着脊背往下顺气。


    她温声笑道:“又让你为我担心了,已经没事了,等会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清冷的香气将慕初静包裹,是她喜欢得不得了的气息。


    “好。”慕初静闷闷地。


    白清凡笑了笑,捧住慕初静的脸颊,想看一看面前的人,慕初静别开头,不愿意让师姐看见这般狼狈的她。


    “嘶。”突然,白清凡倒吸一口凉气。


    慕初静受惊似地转过头,当对上白清凡弯下的唇角时,她意识到受到了欺骗,可她半点脾气都没有。


    师姐捏住她侧脸的软肉:“不还是看到了吗?”


    白清凡性格内敛,平日就做不出这种举动。


    偏偏她现在这个样子,更让慕初静心酸,这个时候,需要被照顾的人是师姐,可师姐却反过来照顾她的情绪。


    这一刻,慕初静觉得自己好没用。


    她垂下眼眸,扯了扯嘴角,口中含着的气顶在被捏着的侧脸上,被捏住的软肉被顶的紧绷,从白清凡指尖脱落。


    白清凡轻笑声,又捏住瘪了的侧脸,慕初静如法炮制,再一次让师姐的手落下。


    夜色微凉,晚风浮动,白清凡下了床,毕竟是灵丹阁的主峰阁,白日里,有灵丹阁的弟子进入,不好在这停留太久。


    更多的是,这里不是她的洞府,很多事不能做的太过分。


    慕初静躬身扶着白清凡下床。


    白清凡说:“我还没有那么虚弱,不用太担心。”


    慕初静扯不出笑来,牵着师姐的手往外走,余光不住地瞥着交握的手。到了外面,月色朦胧,照在她们身上。


    慕初静只祈求天晚点亮,再晚点。


    主峰阁外,邵师姐和林师姐背对着峰阁的大门,仰望漫天的星辰,偶尔交谈一两句。


    身后有脚步声,邵师姐先回过头:“白师姐,慕师妹。”


    林师姐也回过头,拱手对白清凡行了一礼,她转身:“白师姐可觉得有不适之处。”


    白清凡道:“没有不适之处,今夜有劳两位师妹了,它日两位若得空,清凡……”


    “咳咳。”白清凡咳嗽两声。


    慕初静神色一紧,轻轻地拍了拍白清凡的后背。


    白清凡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林师姐连忙上前,见状,伸出的手收回,后退到原来的位置。


    邵师姐等白清凡缓和了,道:“白师姐客气了,这本就是我灵丹阁的职责,况且师姐当初领我们进门,对我们有知遇之恩,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师姐目光凝在白清凡的身上,没再说话。


    白清凡清冷的眉眼中含着一丝脆弱,她微微一笑,没再客套。


    她的身形从后面看一如既往地笔直,只是脚步的虚浮出卖了主人,显出几分病弱之态。


    林师姐半抬起手,指尖蜷缩,欲言又止。


    她身旁的人按下她的手:“她们两人很般配。”


    林师姐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低头看着双手:“我原以为自己的医术很厉害了,可却连病因都无法查出。连白师姐的病因都无法查出……”


    邵师姐也不好受,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林师姐:“阁主都没能查出原因。”她闭了闭眼,关上了主峰阁的门,“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月光晃动,慕初静心事重重。


    白清凡揉动额头,大脑昏昏沉沉的。


    慕初静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忙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清凡笑着说:“你好紧张啊。”


    慕初静:“我当然紧张啊。”


    白清凡不忍逗她:“没有了,只是睡得太沉了,梦到了很多东西,脑子有些混乱。”


    她的梦越来越奇怪,梦境中的经历像是真实发生过的般,很累,很无助,醒来后,却浑不记得梦中的景象。


    只有那种真实感。


    慕初静不放心地用灵力探查了遍白清凡的身体,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没有问题。


    但她不能放松警惕,反噬的作用本就查不出来,谁也无法知晓下一次反噬是什么时候,反噬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她的心沉了又沉,明柏澜的话一遍遍地回荡在耳边,提醒她过早做出选择,她在师姐身边多待一秒,师姐就多一分被反噬的危险。


    目前只反噬过两次,这一次吐血昏迷已是危险至极,慕初静不敢想,若是在外历练,周围无人,师姐突然受到反噬,后果会有多严重。


    “从灵丹阁出来的这一路,你总是心事很多,眼神飘忽不定,是灵丹阁的人对你说了什么吗?”白清凡观察了慕初静一路,这人每次接话都慢半拍。


    还没了以往的活泼,是被这次晕倒吓到了吧。


    慕初静“啊”了声,否认:“不是,只是在想师姐为何会突然吐血,还有上次,师姐腰腹部流血。”她整理语言,“邵师姐说,被阵法破裂的能量波及,会当场出现反应,而不是延后半个时辰。”


    “师姐没有察觉自身的变化吗?”慕初静问。


    不知不觉间,两人回到了阵灵阁,白清凡边推开洞府的石门边说:“有一点感觉吧。”


    她愿意告诉慕初静:“那次腰腹部流血,我当真不知晓,不想让你担心便说了个理由。自后的几日,身体虽有异样,但并不影响,我便没放在心上。”


    “今日构建的九级阵法,想来是耗费了太多灵力,没能压住体内异样。”白清凡倒了杯茶水。


    茶水放置了一日,早已凉透了。


    慕初静夺过她手中的茶杯,倒了茶壶中的茶叶与水,反身去另一边取出新开的茶叶盒,重新泡了壶


    白清凡纵容地看着她。


    慕初静冷巴巴地:“那么凉了,怎么可以喝。”


    白清凡眉眼弯弯。


    慕初静彻底装不下去冷漠脸,软和下来拉着师姐的手,来回把玩几根手指,声音绵弱:“以后不要喝凉水,过夜水,教导阵灵阁的师姐妹们时,不要耗费太多的心力,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宗门内很安全,少用灵力,最好别出宗历练,一定要出去的话,多带点符纸,还要带几个足够信任,实力足够高的师姐跟着才可以……”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白清凡很认真地听,等她停下来,白清凡问:“说完了吗?”


    慕初静哽住:“说完了。”


    白清凡余光瞥见热气袅袅升腾的茶壶:“交代这么多,是对我有多不放心啊?”


    慕初静掐住大腿,佯装镇定地:“是啊,就是不放心,什么都不跟我说,有没有把我当成道侣啊。”


    白清凡轻笑,拎起茶壶,壶嘴拉出一条透明的丝线,没入面前的杯中。


    热气模糊了白清凡的脸,隔着水汽,慕初静听见白清凡很轻地说:“你说这么多,我以为你要去哪,再也见不到了。”


    慕初静神经绷紧,回答不了,当是没听见地站起身,铺床。


    白清凡捧着茶水,小口抿着,茶水很烫,她吹了吹,升腾的热气蜿蜒飘散。下一秒,在铺床的人从身后伸出手,拿过那只茶杯,一下下地吹着杯中茶水。


    热气下,慕初静的眉眼更多了柔和的暖,用灵力将茶水化为温水,递给白清凡:“喝吧。”


    白清凡尾指点在慕初静的虎口上,接过那杯茶水,直觉告诉她,慕初静有事瞒着她。


    床被铺好,慕初静给她放好了水,在弥漫的白雾中,为她清洗身体,肢体的触碰点燃了心中的火气。


    白清凡仰起头,脖颈间细细密密的吻接二连三地落下。


    气氛越发令人昏沉,白清凡按住慕初静不断下滑的手,轻喘着:“初静,今天好晚了,我心口有点疼,不想……”


    慕初静眼神一暗,满眼担心,转而却咬住受伤的舌尖,忍住隐藏的情绪,挣脱束缚,手抚在白清凡的腰身上下滑动,邪气一笑:“真的不可以吗?”


    白清凡忽觉哪里不对劲,热气蒸的她思考不了太多:“明天好不好。”


    手一瞬间从腰身抽走,慕初静别着白清凡的脸,让她扭过来,从她身后捧着侧脸亲。


    白清凡心口越发疼,她推着面前的人唇齿分开,她大口呼吸,依稀间,听见身后人低笑:“没意思。”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慕初静含着笑意看她,那句“没意思”就像是幻听般。


    她按住心口,任由慕初静摆弄。


    慕初静替她擦拭身上的水痕,抱着她回到洞府内。


    隐约有光线入内,慕初静偏头,木窗外的世界还是暗的,她将师姐放到床上:“睡觉吗?”


    白清凡:“有点困,等会睡。”


    慕初静掀唇,圈住师姐的脖颈,下巴搭在师姐的肩膀上,哀伤地直视前方,话语却轻佻:“不睡的话,我们做点有意思的事吧。”


    那种不对劲越发浓重,白清凡古怪地抵在慕初静前肩:“初静……”


    慕初静捂住白清凡的眼睛,故意挑衅似地吻住她的唇,吮吸拉扯,勾住她的舌挑弄。


    “师姐,你好甜。”白清凡呼吸不顺,慕初静移开唇,吻着白清凡的唇角,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师姐,你知道吗?一开始见到师姐,就觉得师姐好好看,是天下最好看的人,那时就想追师姐了。”


    她小心翼翼却又故作姿态,落在白清凡眼中强势不已:“没想到师姐有一天同我结成道侣……”


    白清凡本就有些困,被她亲的更困了,眼睛闭着,被动地被慕初静环着。


    “师姐,其实……”慕初静每说一个字,心都被狠狠戳过,她说不出口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和师姐说话。


    “还有一种减轻痛苦的方式,不要靠近清凡。”


    明柏澜的声音再次响彻脑海。


    慕初静强忍着的泪水决堤而出:“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她无声地哭泣,胸腔一下下地震动。


    她给白清凡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女人的睡颜,用视线一遍遍勾画女人的轮廓,直至印刻在灵魂深处。


    她温柔地在白清凡额头落下一吻,起身离开前,


    在师姐枕边留下一封书信。


    第63章


    白清凡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喉咙因缺水而干涩的厉害,她眉心轻微拧起, 细长的手指扭过被子, 缓解刚醒的沉闷。


    另一只手自然地去摸索身边人的位置, 没有预料中的触碰到柔软的小腹,眉心拧得愈发紧,长睫颤动着睁开眼睛。


    床上只余下她一人, 慕初静不知去了哪里,她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的方桌, 摆放着的茶盏与昨日放下时一样。


    揉了揉太阳穴,白清凡下床,翻身撑着床榻时,掌心碰到一样偏向硬书质地的东西。


    一枚符咒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皮肤。


    视线移动, 手掌上抬, 一封黄棕色外壳的书信放置在枕边,最上面写着“慕初静留”。


    一种无法预料的惴惴不安窜上心头, 白清凡不是很想去拿这封书信,她闭了闭眼, 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拿着书信来到方桌前,皙白的手指拎起茶壶。


    转念想到了慕初静昨晚叮嘱的不要喝凉水,索性放下了茶盏,为自己重新温热了一壶。


    随后,她翻开信封, 两根手指夹起里面的信件, 展开, 一目十行。


    忽地,她猛然攥紧信件,边缘立刻出现褶皱,并以此为起点,不断延伸。


    白清凡指尖几不可见地抖动,她捏着书信的手重重地按在桌面上,脸颊两侧的肉在轻微的震颤,仔细看过去,她的身体都在震颤。


    慕初静,你怎么敢。


    白清凡目光沉沉,视线再度落在了最后几行。


    【师姐太好骗了,哭一哭,说什么就都信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我道侣关系解除吧,以后就互当陌生人,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最后,还是要多谢师姐帮我完成遇情堂的评测。】


    书信中,慕初静将一开始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事情和起因完完整整的叙述出。不过是为了遇情堂的测评,今遇情堂的评测结束,而她仅想专攻剑道,无意再浪费时间在道侣身上。


    好一个纠缠下去也没意思,好一个只是为了遇情堂的评测。白清凡舌尖顶在上颚,面上却已恢复到平和的状态。


    她穿戴好衣衫,灌了两口冰冷的茶水,那封书信被流出的茶水打湿,被灵力震碎,化为粉尘。


    白清凡甩袖而出,直奔遇情堂慕初静的洞府,洞府大门紧闭,里面没有慕初静的气息。


    她反身前往剑法阁,前往慕初静常在的练剑之地,推开木门,里面亦是空无一人。


    剑法阁的山阁后,那棵灵树附近,还是没有慕初静的身影。


    白清凡将慕初静可能会去往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结果都是相同的,无一例外,慕初静都不在,鲜活的小师妹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毫无气息流出。


    白清凡立于第一次同慕初静相见的那处平原,记忆中,她因小师妹被寒月剑追着认主,而与其有了交集,再之后,是她发布在任务阁中的任务,藏书阁中发现法典,宗主让她带着慕初静……


    一幕幕画面飞速在大脑中划过,白清凡因那封书信燥热的心冷却下来。


    师妹看向她的眼神从来都是纯粹的,含着满心的欢喜。昨日她吐血,师妹哭红的眼睛,真情的关切,不可能作假,一夕之间,师妹缘何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留下这封书信,离开。


    她冷静下来,有些懊恼将那封书信毁了。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灵丹阁,主峰阁前,正在和阁内师妹说着如何分辨草药的邵寻音余光瞥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


    她没怎么在意地掀起眼皮,发现是白清凡后,她将草药塞到正讲解的师妹手中,几个大步来到白清凡身前。


    邵寻音拱手:“白师姐。”


    白清凡视线在邵寻音身上略过,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丝疲惫的哑意:“纳兰然呢。”


    走到这,她想起慕初静和纳兰然多年好友的关系,对方兴许知晓慕初静在哪。


    邵寻音直觉白清凡有要紧事,不敢耽误,直接传音给纳兰然,让其尽早来主峰阁。


    得到纳兰然的回音后,她说:“纳兰师妹在赶来的路上,白师姐在阁内稍等一二。”


    白清凡垂眸“嗯”了声。


    邵寻音在白清凡身边陪着,她知白师姐性情冷淡,便不主动挑起话题,只在白师姐出声询问时,才回答一二。


    邵寻音:“是,昨夜慕师妹一直守在主峰阁外,寸步不离,很是担心师姐的状态,我出来的两次,她都抓着我询问师姐的状况,精神很是恍惚。”


    白清凡闻言沉默不语,无意识地摆弄破凡。


    纳兰然是在半柱香后到的。


    她一到就看见白师姐和邵师姐站在一起,脊背莫名发凉,思及昨日白师姐的情况,上前拱手一礼,关心:“白师姐的身体可还好。”


    白清凡点点头:“尚可,纳兰师妹,我寻你有几件事想要问你。”


    邵寻音见状,自知不便多听,寻了个理由回到主峰阁,接过递回来的草药,继续和周围的小师妹们讲解。


    白清凡目光顿了顿,反身往灵丹阁外面走,纳兰然不明所以,只好跟着走。


    一直走到灵丹阁的峰崖边,再往前就是万丈深渊。


    灵丹阁不同于其它峰阁,空地之处大多种满了各类草药,只分隔出几条小路供人行走,最宽的道路也不过勉强够四五人并肩行走。


    白清凡问:“你可知慕初静去了哪里?”


    纳兰然一愣:“初静不是同师姐在一起吗?”


    白清凡了然,纳兰然并不知晓这件事。她背对着纳兰然,飘飞的红带飞舞到她身前,她欲要御笛离开前,思及书信中的内容。


    破凡的虚影凝在半空中,正当纳兰然以为白清凡要走,还在暗自思索师姐大老远来,借用邵师姐给她传音,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不对,慕初静去了哪里,怎么连白师姐都不知道。


    下一刻,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白清凡红唇张合:“当初慕初静接近我,是为了修炼有情道,通过遇情堂的测评?”


    纳兰然瞳孔不自然地睁大,手脚混乱,被这句话中蕴含的信息量砸懵了。


    她僵硬地笑着:“白……白师姐怎么这么问啊。”


    她的反应太过明显,白清凡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询问,却不想,一盆冷水径直从头顶浇下,浇得白清凡全身发冷发寒。


    “你只说是或不是。”白清凡声音冷了下去。


    纳兰然心慌,为好友辩解:“师姐一定是误会初静了,初静对师姐满心爱意,怎么会利用师姐。”


    “怎么会利用?”白清凡轻笑一声,眼神一敛,直视纳兰然回答她,“是或不是。”


    纳兰然被震慑住,低头不语。


    默认了。


    白清凡冷静下的思维又开始混乱了。


    【师姐太好骗了,哭一哭,说什么就都信了。】


    师姐太好骗了。


    是啊,她太好骗了,慕初静明明说过只是想拿她修炼有情道,企图通过遇情堂的测评。


    就因为慕初静在她面前哭了哭,坦白了这件事,说喜欢她,她就心软了,放下了,原谅了。


    慕初静说在宗门闷的慌,她就带着对方去宗门外历练,游玩一个月,回宗门后,又因为几句好听的哄骗,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为之烦忧,主动去遇情堂与她结为道侣,而后水/乳/交融。


    她的确好骗啊,被骗了一次,又被骗了第二次。


    从始至终,慕初静想要的不过是通过遇情堂的测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一口气窝在心口不上不下,白清凡脸色阴沉如水。


    纳兰然被师姐无形释放出的威压逼迫地后退了两步,她咽了下口水,还想为好友解释。


    无从解释,慕初静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就连慕初静和白清凡结为道侣,她都感到无比震惊,第一反应是,慕初静真的拿下师姐了,第二反应,才是真心实意地为两人感到高兴。


    白师姐短短几句话,她能拼凑出的,是慕初静现在下落不明,白师姐知道了慕初静接近她的原因这两条消息。


    纳兰然慌张不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白清凡咬着牙,扔出破凡,巨大的虚影被打破。


    纳兰然心惊肉跳,下一瞬,她看见白师姐双臂张开,跳入万丈深渊。


    天空阴沉如夜,乌云密布,雷电交织,“轰动”的雷声炸破天际,闪电劈下,短暂的照亮世界一角。


    瓢泼大雨倾洒而下。


    “怎么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快把成熟的药草摘了。”


    “谁知道呢,一刻钟前还是大晴天,这雨说下就下,让人一点防备没有。”


    “……”


    纳兰然小心翼翼地趴在峰崖边,下方,红色的身影顺着雷电构造的蜿蜒直线而下,每一步,都“噼里啪啦”作响。


    *


    注咒法阁内,自上次慕初静带着白清凡来过这里这一次后,再也没有踏足过,此地又成了久无人烟的地界。


    慕初静双腿盘坐在法阁的大殿内。


    简单的用灵力收拾过,灰尘被扫去,勉强可以在这里修炼。


    一声爆雷炸的慕初静从修炼状态中走出,她抬头,破败的大门外,一滴滴雨珠落下,不过眨眼间,润湿了地面。


    过多的雨水渗入满是裂缝的大殿内,慕初静被污水砸到额头,她起身,灵力涌出,在大殿内形成一道天然的保护。


    来到正殿的大门处,她侧靠在门框上,天色黑沉的乌云好似随时会压下来。


    这个时间,师姐已经醒了吧,也已经看见她留下的那封书信了吧。


    心口密密麻麻地泛起了疼,师姐看见那封信会想什么。


    慕初静闭上眼,扶着门框慢慢蹲了下,头埋入手臂间,温热的呼吸隔着衣衫,打在肌肤上,她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好想缩进师姐的怀中。


    这场雨下了许久,注咒法阁年久失修的地面,坑坑洼洼,满是泥泞。


    注咒法阁因常年无人,灵气浓郁纯粹,慕初静召唤出《注咒法典》,尝试性的想要翻开后面的内容,无果。


    她取出十数枚灵珠,一颗颗地吸收,日夜颠倒,她唯一庆幸的是修炼者不需要吃饭,睡眠不需要太长,她可以最大程度的压缩时间修炼。


    这些灵珠多是绿灵及以下的,不过三日就全部修炼完毕,灵海内浩瀚的灵力充盈。慕初静取出灵石握在掌心。


    灵石内蕴含的灵力比最低等级的灵珠都少许多,好在聊胜于无,慕初静空间储物内有一亿枚灵石,足以披靡几枚蓝灵和紫灵灵珠。


    但这些灵石太过琐碎,一只手一次只能握住十枚,两只手一握住一起修炼,没一会儿,被吸收完的灵石化为粉尘,堆积在腿侧。


    她又重新去抓灵石。


    数不清伸了多少次手,两只手被灵石挤压地发麻发僵,她就用灵力封闭自己对此方面的感知。


    手掌被灵石磨破了皮,指根处磨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茧。


    吸收的灵气比自然界中的稍快,但这样的速度远远不够,手中握着的灵石被吸收完,她用力甩了甩胳膊,两条手臂充血到发紫。


    慕初静没心情多看,吞了枚丹药,直接伸入面前的灵石山中,抽调内里的灵力,与大量的灵石接触,交叠爆发的一次性灵气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灵海被各种灵力冲击,她的额头,鼻尖,脸颊两侧,露出的肌肤上挂满了汗水,堆积的灵石一点点下降,化为粉尘的覆盖住她。


    时间漫长悠久,最后一枚灵石吸收殆尽,慕初静推开身上的粉尘,挥挥手,这些粉尘被收入空间储物中,转移到注咒法阁后的那片花田中,成了最好的养料。


    慕初静接触痛觉神经的控制,顷刻间,剧烈的疼痛遍布五脏六腑,经脉像是被人一根根挑断,又似有无数的蚂蚁在血液中爬动。


    她脸色苍白地坐在花田边,胸腔起伏,一望无际的花田中,一缕缕清香浮动,慕初静隐约间嗅到了师姐身上的冷香。


    师姐,师姐……


    她苦笑着扯了扯唇,若是师姐看见她这般,一定会心疼地抱住她,安慰她。


    不对,现在的师姐看见她,说不定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给她。


    慕初静好委屈,鼻头酸胀,胸口被人堵住般的难受,仰起头,将要流出的泪水被逼回。


    缓了会,她拍拍身体,反身回到正殿,再度进入到修炼状态中。


    期间,明柏澜来到注咒法阁一次,为她带来了百余枚灵珠,上面的血液还没清洗干净,捏着黏糊糊的。


    明柏澜问她:“修炼的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够突破至青灵。”


    慕初静虚虚地扶着灵海的部位,里面的灵气看看碰到灵海的内壁,心中有数,她实话实说,“快则两三日,慢则七日。”


    明柏澜很满意她这个答案,又叮嘱了几句便要离开。


    慕初静急急地叫住她。


    明柏澜回头。


    慕初静欲言又止,咬着唇,做了心理准备才是问:“她怎么了?”


    明柏澜:“她?”


    慕初静低声:“师姐。”


    明柏澜捡起一朵枯萎的花朵,边往外走边说:“和平日一样,日日前往阵灵阁中心广场。”


    慕初静喉咙滚动,说不上庆幸还是悲哀。


    但这样很好不是吗?师姐没有因为她改变原有生活,这不就是她希望的吗?


    慕初静跟着明柏澜走了几步:“师姐的身体呢?”


    明柏澜停住脚步:“这几日不曾听说过有什么问题。”


    慕初静焦急:“听说?依师姐的性子,她怎么可能会主动跟外界说。”


    明柏澜回过头:“那我去问她吗?你觉得她会说吗?”


    慕初静失了气势。


    明柏澜继续往前走,身形渐渐虚幻:“你消失在明越宗弟子眼中太久了,这次突破完,就回遇情堂或是剑法阁吧。太久了,就有人怀疑你去哪了。”


    慕初静没吭声,躬身一礼,算是送别宗主。


    宗主送来的灵珠解了慕初静的燃眉之急,这些灵珠等级高低不一,对于短时间突破具有极大助力。


    两日的时间,她吸收了十数枚低等级的灵珠和一颗蓝灵的灵珠。


    法典上的绿色逐渐往青色蔓延,慕初静内视灵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在注咒法阁突破。


    这里算是她的秘密基地,一旦在此突破,天地劫将会将此处暴露,说不定会导致更多的人探索注咒法阁,从来牵扯出沉寂了数百年的注咒之术。


    慕初静回到了遇情堂的洞府。


    中途,她使用了一张当初白清凡给她,让她保命用的隐匿符纸,隐藏了身形,悄悄摸去了阵灵阁的中心广场。


    但没能看见师姐。


    她在遇情堂的洞府很简陋,在和白清凡确定道侣后,有点用的西都被她拿到了师姐的洞府中,举目四望,空旷的令人心凉。


    她解开封闭的灵识,数道之前的传音没入大脑。


    有纳兰然的,杜寻雁的,风浅念的,还有遇情堂的师姐们的消息。


    皆是问她去了哪里。


    白清凡没有给她传音。


    慕初静先是回了几人的传音,告知她们自己的位置。


    她也要正常生活,不是吗?


    吞下的苦与痛,隐藏在皮肉中,浮于表面的,还是活泼玩闹的小师妹。


    “你这些天去哪里了?哪都找不到,急死我了。”纳兰然的声音出现在灵识中。


    慕初静打了个哈哈:“在闭关修炼,封闭了灵识。”


    纳兰然松下一口气:“你和白师姐怎么回事,十几天前,她来灵丹阁找我,问我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只是为了修炼有情道,通过遇情堂测评。那脸色冷的,吓死我了,你现在出关了,赶紧去和师姐解释解释,说两句软话。”


    慕初静单是从纳兰然的描述中就能想象的到师姐那时的神情,定是极力隐忍着怒火,面如寒霜,压迫感十足。


    可……


    她笑着回音给纳兰然:“我为什么要跟她解释,又为什么要说软话?我本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现在我通过了遇情堂的测评,也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纳兰然震惊:“你……你说什么?慕初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初静叹了口气:“纳兰,你好激动啊,我记得我一开始接触白师姐时,就和你说了啊。你也知道的,白师姐修的是无情道,拿下她,我定然是遇情堂测评第一,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达成了目标,不想再装下去了。”


    指腹被掐出血痕,慕初静语气是云淡飞轻地:“不然为什么她要去找你问这些,可能是我说的不够明确吧。”


    纳兰然这次停顿了许久,就在慕初静以为纳兰然不会再回音给她,准备去修炼突破时,灵识震荡,纳兰然的声音传来:“慕初静,你对得起白师姐吗?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问问你的心,你敢说,你只是利用白师姐,没有一点喜欢。”


    “当然是有点喜欢啊。”慕初静笑出声,“但只是一点啊。好啦,我还有事,不说啦。”


    她和白清凡解除道侣,最先知晓的是遇情堂,在明越宗内,几乎所有的道侣都会在遇情堂的定情石上留下姓名。


    一旦解除,定情石上的名姓变会被自动抹除。


    她这么多日没有声息,稍一打听,便能知晓这一信息。


    她要离师姐远点,才能尽可能缓解师姐身体上的痛苦,若是正常的分开,不可能避嫌避到不相见的地步。


    那么,她只能这般对外界前来询问的人说。


    不出意外,遇情堂的几位师姐听说后,皆是沉默地说不出话来。


    杜寻雁知晓后,气不打一处来,灵识内全是她的怒声呵斥,直问她“对不对得起白师姐这么长时间的教导,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慕初静无言以对。


    杜寻雁骂累了,留下一句“以后少出现在白师姐面前。”


    慕初静垂下眸子,还差最后一人的回音没有回应,她深呼吸,给风浅念回音:“风师姐,我闭关刚出。”


    风浅念的回音很快:“你和清凡怎么了?”


    已经说了好多遍的话再说一遍也没感觉了。


    慕初静这样想的,可当第一个字说出口,钻心刺骨地疼。


    她忍着疼地说完,那边沉入悠久的沉默。


    风师姐和白师姐关系那么好,是会像杜师姐那般骂她,还是会像纳兰那般怒其不争,亦或是像遇情堂的师姐,不知所言。


    慕初静等待着。


    然……


    风浅念温声问:“是发生了什么难以应对的事吗?让你不得不和清凡分开,甚至还要说这些违心的话,可以和师姐说说吗?或许我能帮上些忙。”


    慕初静怔然,这么多人,只有风师姐一人询问她的难处,询问她的想法,憋在内心深处的苦闷被人点出,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风师姐,我可以相信你吗?”慕初静哽咽着问。


    风浅念微笑:“当然可以,我会为你保密。”


    慕初静说:“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帮我,照顾白师姐。”


    第64章


    这几日, 在明越宗内议论最多的,除了各个峰阁的测评外,就是白清凡和慕初静两人道侣关系的解除。


    当初两人结为道侣就在明越宗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 有刚得知消息的师姐妹还没来得及恭贺两人, 就收到了两人突然解除关系的消息, 皆是无比震惊。


    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慕初静说的那些混账话,气愤不已, 加之宗门弟子中,许多人或多或少地得到过白清凡的帮助, 纷纷倒向白清凡那边。


    有人阴阳怪气地感叹:“慕初静不愧是修有情道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人,破了白师姐的无情道, 证道成功便立刻脱身, 渣得理直气壮。”


    慕初静偶然知晓,不过一笑了之, 外界的纷纷扰扰,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毫无意义。


    她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心扑在修炼上,灵海内,灵力充盈到快要溢出来,带着灵力运转一周,引导着冲击灵璧, 向着更高的修为冲击。


    遇情堂峰顶外, 浓重的火云似要压下来, 滚烫的气息笼罩整座峰阁,天际是耀眼晃人的重红色,引起的天地异象足以让整个明越宗的弟子瞧见。


    阵灵阁中心广场,无数座阵法腾空而起,充斥的各种能量遮盖不了火红的异象,有刚入阁的弟子,受到影响,阵法剧烈晃动,不受控制地崩溃,连锁反应之下,一座座阵法接二连三的崩塌。


    修为高的弟子控制着本身的阵法,分出心神束缚住破碎的阵法,以免能量波及到这些新弟子。


    破凡飞至上空,一座隔绝阵法拔地而起,覆盖住中心广场,白清凡美容清冷,凌于半空。


    在她的身侧,风浅念遥遥地望向遇情堂的方向,肉眼可见的,一团团火球砸下,她掐了个指诀,辩出火球下落的位置。


    是慕初静的洞府。


    慕师妹又突破了吗?


    她不着痕迹地抵了下鼻梁,收回目光,偏头看向一侧淡然到平静的女人。


    白清凡抬手,破凡发出一声悠扬的笛音,飞回她的掌心。


    女人径直落于地面,凝视着广场中心,把玩着破凡,风浅念落于她的身旁。


    周围等待阵灵阁修炼结束,想要获得阵法灵点以做修炼之用的弟子见到白清凡,不自觉地远离了些。


    虽说白师姐还会耐心回答她们的问题,可总觉得白师姐比往日还要冷淡。


    风浅念用灵力幻化出一张长椅,她先一步坐下,随后仰头对着站着的人说:“清凡,坐会吧,今日阵灵阁的修炼还有好一阵子才结束。”


    白清凡这才低下头,顿了顿,坐了下去:“这些天,你日日来阵灵阁,器物堂无事吗?”


    风浅念佯装生气:“这意思,是嫌我来得过多,惹你烦了吗?”


    白清凡细长的手指点在破凡的笛身:“你来,我自是高兴的,”她神色古怪了瞬,肩膀耸动,牵扯胸腔,不动声色地,“听说器物堂的测评昨日开始的,你没有参加吗?”


    昨日风浅念一直待在遇情堂,天色暗沉了才回器物堂,算算时间,是赶不上器物堂的评测的,一旦错过,则是会自动默认放弃。


    风浅念笑着说:“堂主亲传弟子,总是会有点小权利的,我提前了几日测评的。”


    白清凡了然地点点头。


    她的视线凝刻在广场上的阵法中,可不聚焦的瞳孔暴露出女人所看的并不是那里。


    风浅念启唇,想说些什么,又合上,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两人默不作声地坐了一个多时辰,火红的云层逐渐散去,烧成了橘红色的半边天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原本的湛蓝。


    风浅念抬眼过去,不知师妹此次突破如何。


    白清凡摊手,破凡钻入她的灵海内。


    不知为何,她的胸腔时不时隐隐作痛,有时严重到连阵法都无法绘制出,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发现她的灵海开始储存不了灵气,修为竟然有要跌落的趋势。


    她尝试了各种方法,查阅了各种古籍,都不曾寻找到原因。


    此刻,又开始疼了,她起身:“我还有些私事,你若对阵法感兴趣,可以让何师妹为你解答一二。”


    风浅念站起,微笑说:“不麻烦何师妹了,我正欲回器物堂,恰好顺路,一同吧。”


    白清凡盯着她,风浅念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太过不符合常理,联想到这些时日偶尔听到的闲言碎语,她说:“我无事。”


    风浅念怔愣,一笑:“我知道。”


    白清凡不再多说,灵力在疼痛的位置来回行走,堪堪缓解些许。她反身往洞府回,风浅念亦步亦趋地与她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今日的疼痛来势汹汹,白清凡轻咬舌尖,加快了脚步,又觉这般太慢,扔出一张符纸,缩地成寸,眨眼间的功夫回到洞府。


    风浅念行为先于思想,一步踏入符纸作用的范围。


    白清凡半边身子进入洞府,背对着外景,她身形一歪,扶住石门,唇瓣褪去了原本的红润,灵力在身体内冲撞,她眼前一黑又一黑,凭着最后的意志,向前迈出一步,却没了关门的力气,直直地半跪在地上。


    风浅念到洞府外,看见的便是女人反手抵在石门上,膝盖磕在地面,挺直的背部失去了本身的傲气,松垮地弯垂。


    她来不及多想,从后扶住白清凡。


    白清凡晃动脑袋,大口喘息了两声,撑着大腿,感知到身后人的气息,不是所想之人,她眼神幽暗,忽而弯唇笑了。


    她问:“顺路顺到我洞府外了?”


    “清凡,”风浅念没回答她的问题,灵力注入白清凡的身体内,取出一枚凝神丸喂到白清凡口中,“还有力气吗?”


    白清凡缓了会,轻轻推开她:“我没事,今日就不留你了。”


    说罢,她欲要关上门,可身体上的疼痛压制的她没有多少力气,一旦使用灵力,灵海仿若控制不住般,乱窜的灵力吞噬她的筋骨,让她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风浅念没有走,挥袖,按住白清凡推她的手臂,温婉的人难得有了几分强势:“你我相识何止百年,你当真要在我面前这般吗?你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清凡气息萎靡,她探入对方身体的灵力在查看到灵海时,发现本应平静无波的地方,翻涌奔腾,竟是不顾及主人的意志,冲击着灵璧,若非她及时收回,那灵力就要与她的灵力纠缠在一起,产生的波动足以使白清凡经脉寸断。


    白清凡竟连自身灵力都无法控制住了。


    风浅念明白为何慕初静要托她照顾白清凡了,今日白清凡身边若无人,晕倒在这,都无人知晓。


    白清凡肌肤冰凉,似从冰窖中出来的人,眼睫处挂着浅薄的汗渍,被风浅念扶着,她倒是不需要用什么力气,虚虚地向前倒。


    身体骤然变凉,再骤然升温至正常水平,风浅念不敢乱动,发了张传讯符给灵丹阁的人。


    等到白清凡稍好些了,她搀扶着白清凡,白清凡想要拒绝,可风浅念那句交情何止百年让她无从拒绝友人的帮助。


    风浅念温声说:“躺着吧。”


    她怕白清凡这个状态,坐着都能摔倒。


    白清凡微微颔首:“辛苦了。”


    风浅念:“你我之间,需要说这个吗?”


    白清凡闭上了眼,冷汗顺着脖颈滴落,汗涔涔的。


    灵丹阁的人在收到风浅念的传讯符,得知是从阵灵阁传来的后,邵寻音和林梦云两人没有耽误,即刻赶向白清凡的洞府。


    一番检查后,邵寻音面露难色,她看了眼床上面色苍白的人,低声道:“风师姐,我们到外面说。”


    白清凡睁眼,语调清冷:“邵师妹,是我的身体。”


    邵寻音为难。


    风浅念轻叹:“无碍,直说就好。”


    邵寻音和林梦云对视一眼,后者开口道:“师姐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找不出原因。”


    风浅念不解:“什么意思。”


    邵寻音将不久前,白清凡昏迷的事说了遍:“跟上次一样,我们无法查出问题,白师姐除了气血不足外,没有问题……我们只能推测,会不会是心病导致。”


    风浅念:“心病?”


    邵寻音余光瞥向白清凡,不知该如何说,她硬着头皮:“可能与师妹有关。”


    她没直说是哪位师妹,但在场的人都知晓说得是谁。


    林梦云冷了脸,弯身为白清凡把脉。


    邵寻音又道:“但这只是小部分可能,因为上次白师姐昏迷时,师妹是在的。我们给出的建议是,白师姐先行静养一两个月,看看后续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风浅念思索片刻:“好的,我知道了。”


    林梦云半蹲在白清凡床前,放轻了声调:“师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我们无法探查出,只能凭借你告诉我们,加以治疗。”


    风浅念闻声,看向她。


    白清凡不自然地抽回手,林梦云张开五指,握住白清凡的手腕,两根手指并拢搭在动脉上:“师姐?”


    邵寻音别开目光,从空间储物中取出几枚丹药和灵草,到方桌边炼制配对。


    白清凡说:“胸腔和灵海有时会疼。”


    林梦云问:“有规律吗?”


    白清凡说:“没有,前段时日疼的不厉害,都可压制,今日来得迅猛,未有反应的机会。”


    林梦云若有所思:“那便不是心病了,我为师姐炼制几枚压制疼痛的丹药。师姐既说灵海有时也疼,自当少用灵力。”


    白清凡“嗯”了声,“麻烦了。”


    林梦云温声:“不麻烦的,师姐吃完了,可传音于我,我再来送予师姐。”她状若思考,“师姐清养的一两个月,需有人照顾,不若我陪同师姐,可及时为师姐治疗,倒也方便。”


    风浅念眉梢上扬,笑意不达眼底:“林师妹……”


    她未说完的话被白清凡打断:“不用这般麻烦林师妹,况且既是查不出来,你在这也无用处,有浅念在,足矣。”


    风浅念笑:“马上就要到发送丹药的日子了,灵丹阁今年发给各峰阁的丹药恐还差些。有我在这,林师妹可安心炼制丹药。”


    林梦云迟疑:“那就有劳风师姐了。”


    邵寻音端来温热的水,里面是磨成粉末状的灵药,此刻与水融合在一起,微末的苦意漂浮:“白师姐,这药水和丹药你且喝下。”


    白清凡半起身,仰头,就着药水,吞下丹药,苦意从舌根传过,她五官皱起,又喝了口风浅念递来的白水,方好受些。


    “好在这次没出血。”风浅念接过杯子道。


    她从邵寻音口中知晓了上次之事,只觉惊险。


    林梦云和邵寻音没留多久,被白清凡以困倦为由支走了。


    风浅念送两人至洞府外,她温柔笑道:“邵师妹,林师妹,今日之事,辛苦两位了。”


    林梦云脸色不太好,从洞府出来后,气压极低,冷声:“素闻风师姐与白师姐,慕师妹二人关系都不错,此番之事,敢问风师姐偏向哪位?”


    邵寻音拉了拉林梦云的衣袖,示意她少言。


    林梦云直视风浅念,非要答案不可的样子。


    风浅念微微一笑:“她们二人的事,林师妹这般,可是越界了。况且我们都是局外人,不知局内事,现在评价,是否为时过早?”


    林梦云还欲争辩,邵寻音急忙扯住她,对着风浅念道:“风师姐所言极是,灵丹阁今年的丹药数量尚未完成,我们先行离去。”


    她传音给林梦云:“梦云,别说了,你问风师姐这些,没有意义,白师姐还在里面,冷静点。”


    林梦云指骨绷紧,对着风浅念拱手一礼:“梦云冒犯了,风师姐别往心里去。”


    邵寻音悬着的心放下,同样拱手一礼。


    风浅念温和点头,回了洞府。


    林梦云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石门,猝然转身,同邵寻音御剑离开。


    在经过洞府外一条小路时,林梦云居高临下瞧见一抹孤单的身影,她定睛一看,竟然是慕初静。


    邵寻音不明所以地看着林梦云突然跳下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慕初静伫立在那,面朝白清凡洞府的方向,一动不动。


    她眼色变动,下剑。


    慕初静脑海中的符文在不断运动,传递着注入者的情况。


    是书信被打开时飞入白清凡体内中的那枚。


    她突破后,来不及巩固境界,收到了符咒传来的消息,是白清凡身体有不正常的波动。


    随后,就收到了风浅念的传音。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阵灵阁,再往前,就是师姐的洞府。


    她不能去见师姐。


    慕初静眼底划过忧伤,一步步地后退,要离开此地。


    一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慕初静认出此人,乃是灵丹阁的那位林师姐,她收敛了神情,扬起愉悦的弧度:“林师姐好啊。”


    林梦云瞧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回想起白师姐虚弱的身体,憋着的火气急需发泄,她冷笑:“慕师妹还有心思来阵灵阁?”


    慕初静反问:“各个峰阁相互开放,不超过规定时间即可,我为何不能来?”


    林梦云皮笑肉不笑:“我当师妹应是没脸过来的。”


    慕初静歪头:“怎会?”


    邵寻音此刻也下来了,她揪住林梦云,看向慕初静的眼神并不友好,但还是温和招呼:“慕师妹。”


    慕初静:“邵师姐好。”


    林梦云冷哼:“慕师妹心态好,但还是提醒慕师妹一句,少来阵灵阁的好。”


    慕初静颇为认可地:“我也觉得。”


    话音刚落,寒月剑从她的体内飞出,慕初静脚尖点地,跃至剑身:“林师姐,邵师姐,告辞。”


    寒月剑破开空气,留下一条浅淡的白痕。


    林梦云指着她:“你看她,有一点愧疚吗?真不知道白师姐当初是怎么被她迷了眼的!”


    那条白痕消散,邵寻音低叹,回眸看向白清凡的洞府,拉着林梦云回了灵丹阁。


    在她们走后不久,慕初静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她立于长剑,伸出的手,却又蜷缩起来,徒留一片空气。


    “师姐……”她呢喃轻唤,合手。


    自从踏入青灵后,慕初静的修炼速度稍慢了些,炼化的灵珠被法典吸收,外层的绿色逐渐变成了青色,一枚青灵的灵珠镶嵌其上。


    她深呼吸,翻动法典,一页被强力吸引的页数松动,她惊喜,挑开,新的内容出现。


    一目十行地看完,慕初静喜悦凝滞,上面并非是解决之法,而是灵珠重塑之法。


    身为修炼之人,灵珠是必不可少之物,但修炼之途,随时会有灵珠破碎,或是是被她人夺取的可能,而重塑之法,可以根据灵海内残存的气息,使得失去的灵珠再生,效果不可谓不惊人。


    但这对于慕初静来说,毫无用处,她再度翻开下一页,无法翻开。


    还需要提升实力。


    慕初静合上法典,进入修炼状态,她本就是不久前进入绿灵,今日又直接突破到青灵,两者间间隔不过月余,传出去,绝对会引起轰动。


    如今,她连境界都不曾巩固,一味地追求修为上的突破,面前的灵珠一颗颗地被吸收,天地间的灵气疯狂地涌入她的身体,灵璧承受不了大量灵气的融入,经脉一根根地凸起,纵横的青筋遍布肌肤,看上去骇人不已。


    “咔嚓。”骨头发出一声脆响。


    慕初静被强行从修炼状态中拉出,她的衣衫被冷汗浸湿,骨裂的疼痛后知后觉地传来,她不管不顾,要再次进入修炼状态,可迟迟进入不了。


    她失神地按住疼痛的地方,指尖摁在法典凹槽处的那颗灵珠。


    反倒是静下了心,捧着法典来到月下,四处看看,几个脚步蹬上了洞府上方的顶,双腿伸直,又觉不舒服,弯曲,脊背靠在一节凸起上,撑住身体。


    断裂的骨头她懒得管,左不过会自己长好,就这么疼着。


    那日师姐的昏迷和今日的跌倒,又该多疼。


    她传音给风浅念,询问师姐的情况。


    风师姐回复的很快:“并无大碍了,只是清凡不愿我陪夜,明早我再去看她。”


    不让陪夜怎么行,万一师姐半夜发作了怎么办。


    关心则乱。


    脑海中的符咒跳动,无声地表明它在。


    慕初静停顿两秒,释然一笑,借着月光,梳理法典上的新内容,而后盘腿,打坐,清静。


    念头散去,她开始巩固新入的境界,但时间不等人,只一晚一日,她只将灵璧巩固到勉强承担的住下一次突破的程度。


    后续如何,她没时间多想。


    许是明柏澜猜到了她的想法,在她的洞府外加了层障眼法,突破引起的动静会被遮盖,不至于让人心生疑虑。


    当强行吞吃了一株千年灵草后,她灵海满溢,隐隐有突破的架势,慕初静仰头望向天边的圆月,捏起一枚聚灵丹,咽下。


    庞大的灵气扩散开,地火与天火同时出现,和煦的晚风顷刻间暴虐,夹杂着强横的威压,将慕初静定格在原位。


    接二连三的突破使得这次的天地劫来得比过往加起来都要猛烈。


    火焰锻炼筋骨,一团团地砸在她的身上,地火吐出炽热的火舌,将她包裹,血液被蒸干,慕初静的身体变得干瘪,水分蒸发殆尽。


    又被四面八方的灵气注满,身边重新变得盈满。


    她的身体来回在干瘪和充盈中变化,空气中弥漫着烘烤气和血腥气。


    明柏澜的障眼法在天火的威能下,一层层的减弱,波及的能量溢出。


    明柏澜低喃一声:“真是不要命了。”


    她挥手,障眼法再度加强。


    白清凡从睡梦中惊醒,她睡眠本就浅,自慕初静离开后,更是难以入睡,醒来,便睡不着了,她下床,在床沿边坐了会,走到书房。


    书桌后方的架子上堆着一叠叠纸张,最上方一幅是慕初静画的四不像,她拿起,细细观摩,在四不像的下方,有一行浅色。


    白清凡盯着看了会,放在烛光下,小字清晰显示出。


    “慕初静,白清凡。”她念出。


    在名字的中间,画着一枚爱心。


    她的心猝然一停,旋即加快跳动。


    她不懂这个图形放在这的含义,但也能猜出。


    “慕初静……”白清凡喊出这个名字,心跳归于正常。


    天火下的人奄奄一息,慕初静支着寒月剑,目光灼热地注视着最后几团天火,撑过去,就行了。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甩过快要失去意识的头颅,横剑而过。


    最后几团天火一拥而上,瞳孔中是星点的红。


    “刺啦”。


    第一团火焰打下,寒月剑脱手而出。


    慕初静视线模糊,再无力抵抗。


    《注咒法典》从体内飞出,页数快速翻动,停在某一页,里面,一道颀长的人影走出,念动间,湮灭最后的火苗。


    第65章


    四周都是暗的, 仅存下微弱的光芒,慕初静努力睁开眼睛,手臂绷直, 去触碰那方萤火。


    她的手指不断勾动, 微张着唇, 瘫在地上的身体铆足了劲地往光点的方向挪动,一寸寸地缩进,那光点似乎在后退, 总是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慕初静眼底的神采渐渐归于寂静,瞳孔中毫无亮色, 溃败的丧失了所有的精神气,她上半身猛地摔在地上,神经被阻断,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歪着头, 一瞬不瞬地望着微弱闪动的光亮, 犹如假死人般,就在她即将困倦地闭上眼睛时, 光点明暗快速变化,一道人影渐行渐近, 来到她的身前。


    慕初静失神地瞳孔重新绽放出光彩,她盯着面前的人,来人的面容被一片光晕模糊,看不清楚,可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熟悉感,慕初静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她唇齿张合:“师姐……”


    来人扫了眼飞出去的寒月剑, 一个眼神, 寒月剑从地上飞起, 落入来人手中,她随意挽了个剑花,将寒月剑放置在慕初静的手边。


    旋即,她弯下腰,对着慕初静伸出手。


    慕初静眼眶湿润,眼尾挑着浅淡的红,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搭在来人的掌心,温温凉凉的。


    那人对她歪了下头,合起手掌,手臂肌肉绷紧,一股牵扯力传来,慕初静好似有力量般地被对方拉起。


    顷刻间,天旋地转,寒月剑飞至慕初静空闲的掌心,让主人得以借助它支撑,稳定身形,不会太过狼狈。


    慕初静胆战心惊地偷偷打量身旁的人,除了脸看不见外,哪里都和师姐差不多。


    她获得了短暂的轻松和安全感,那人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向光点。


    光点不再后退,随着不断靠近,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足以照明前方的事物。


    就在这时,那人松开了和慕初静交握的手,掌心推在慕初静的后腰,一个力度,将人推入光明中。


    慕初静身体颤动,坠入万丈深渊又被人拉起,她猛地坐起身,回望四周,天光大亮,蒙蒙细雨飘散在脸上,打湿了她白皙的面孔。


    一时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汗水,亦或者是泪水。


    是梦吗?慕初静不确定,手边的寒月剑发出剑鸣之声,青色的《注咒法典》摆放在腿边。


    她望着这本法典,单手扶住额头,她记得,在突破的最后关头,快要破镜失败的时候,从法典中走出一人。


    她没看清人的长相,就昏过去了,再然后,就是刚刚的光点,和形似师姐的那位,脸部是光晕的女子。


    意识完全恢复,她是坐在洞府上方的顶,梦境和现实有几分不分了。


    慕初静苦笑一声,想到重要的事情,连忙内视灵海,最中心的那颗灵珠的颜色,由青色转变成了半青半蓝。


    没有直接突破到蓝灵的境界。


    慕初静收起寒月剑,捡起注咒法典,在准备放回灵海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随手翻了下,不能翻动的页数依旧不能翻动。


    长呼出几口气,慕初静吞吃了几枚聚灵丹,又吸收了一枚紫灵的灵珠,强行将修为拔高到了蓝灵的境界。


    当然,其中自然又是一番天地劫难。


    从洞府顶上下来时,她整个人都是被烧焦的状态,黑乎乎的,脏兮兮的。


    进入蓝灵后,身体排除的杂质越发多,她颇为嫌弃地抹了把手臂,被她这么一搅扰,那股难闻的气息越发浓烈。


    再争分夺秒,慕初静也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使用了个净身术,这么多天,难得的泡了五分钟的温水。


    再之后,又是马不停蹄的修炼,闭关。


    修为越往上,越难以突破,每一次稳固境界,不过是仅仅将灵璧扩充到勉强撑的起下一次突破罢了。


    注咒法典上的新内容加以修炼,剑法自是不能忽视的,慕初静时间掰成了三份。


    寒来暑往,一年悄然而去,慕初静这一年都没有出现在明越宗弟子的眼中,忙于修炼的人,自是不可能抓着她和白清凡解除道侣一事,可偶然提起,还是要说几句“没良心,”“愧对白师姐”之类的。


    从闭关状态中退出,慕初静已经是蓝灵中品,她的修炼速度慢了下来。


    好在,注咒法典新一页的内容出现。


    慕初静看得很快,此次显得的注咒之术是有关于藏匿气息的,不同于符纸单纯的隐匿修士的气息,注咒的藏息之术要更为复杂。


    她可以将本人的气息变换成任一其她人的气息,不受任何事物的约束。


    慕初静读了好几遍,理解出了法典的意思。


    “如果我借用别人的气息,靠近师姐,师姐会被反噬吗?”慕初静思索。


    注咒术定然胜过目前已知的所有隐匿之术,说不定可以躲过反噬的发现。


    但此藏息之术存在一定的弊端,即一次最多只能使用一炷香的时间,下次再用,就要一日之后。


    这是她修习了这么久的注咒之术,唯一一个有多余规定的。


    据风师姐说,白师姐这一年都没有再次出现昏倒,出血的情况了,她不敢冒险,怕一个不注意,反噬之力卷土重来。


    手指在半空中比划,她尝试绘制藏息之术。


    未来总是能用得上的。慕初静想。


    只可惜,仍旧不是解决之法,即使做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免会失望。


    修为的不断提升,慕初静的心态发生了些许变化,对于注咒的领悟也更深了,新内容的学习变得得心应手。


    短短三日,她可以藏息一分钟了。


    心底压制的思念翻滚而起,她想师姐了。


    慕初静出了洞府,一年的时光对于修炼者而已不过弹指一瞬,遇情堂与平日别无二致。


    一路来到峰阁边,她召唤出寒月剑,漫无目的地悬浮在半空中,灵海内,传来风浅念的传音。


    “感觉如何?”


    慕初静回音:“尚可,”她问,“白师姐这三日可有事?”


    风浅念回音:“一切安好,只是仍需日日服用丹药。”


    慕初静麻木的心抽疼,她许久才听见自己询问风浅念:“师姐现在在哪?”


    她想隔着远远地,哪怕看上一眼都好。


    风浅念很快回:“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洞府内。”


    慕初静不言了。


    寒月剑调转方向,朝着阵灵阁而去,中途,她贴上了一张隐匿气息的符纸,还是一年前师姐给她的。


    她没用藏息之术,一是时间短暂,二是心底抱了些希望。


    能与白清凡见面的希望。


    长剑落于阵灵阁的峰崖边,慕初静从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摸索到白清凡的洞府外百米处。


    远远看过去,师姐洞府的门是大开的。


    走近几步,慕初静克制地释放灵识,若隐若现的说话声洞府内传入她的耳中。


    其中一道,足以让慕初静灵魂震颤。


    白清凡推开桌前喝尽的汤药,苦涩的滋味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劲来:“好了。”


    另一道人声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师姐吃一颗蜜饯吧,去去苦味。”


    说着,声音的主人自然而然地拿起一颗棕黄色的蜜枣,递到白清凡的唇边。


    这声音,不似风师姐。


    慕初静心紧,这人是谁,怎么会在师姐的洞府中,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熟稔。


    五指收拢,慕初静无端慌乱,她动了闯进入看看的念头,被硬生生克制住了。


    下一瞬,白清凡的声音出现:“不喜甜食,林师妹自个吃吧。”


    林师妹,慕初静脑海中出现了那日拦住她的女子,是灵丹阁的那位。


    她应当称对方一声“林师姐”。


    林梦云的声音响起:“白师姐不喜欢吃甜食吗?那喝点白水漱漱口,缓解一番苦味也好。”


    白清凡这次没有出声,像是妥协了。


    不多时,洞府内走出一人,赫然是林梦云。


    她站在洞府门口,转身,笑意吟吟地对着白清凡挥挥手:“白师姐,我明日再来为你送药。”


    师姐现在需要日日靠丹药调养……


    慕初静闭了闭眼,等林梦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感知范围后,她欲要从遮蔽物中走出,更近地感受师姐的气息。


    还没等她动,白清凡握着破凡出现,女人三千乌发披散而下,随风飞扬,眉目清冷更甚一年前。


    许是没料到外面的风这般大,发丝拨开又吹至满脸,白清凡别开头,指尖在破凡上划过,抹出一只类似发簪的物件,挽住长发。


    随意的举动拨在慕初静沉寂许久的心上。


    破凡横在白清凡唇边,悠扬的笛声传来,天地都变得温和许多。


    慕初静脊背贴在另一座洞府的后方,半仰着头,聆听抚平她心灵的乐曲。


    “啪啪啪”。


    掌声响起,笛声消散,也惊醒了闭目享受之人。


    风浅念边走边笑:“今日的兴致很好啊,可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白清凡拿下破凡,对于她的到来见怪不怪,这一年,出现在此地最多的不是阵灵阁的弟子,而是风浅念。


    白清凡不答反说:“不若给你划分座洞府,好过你两座峰阁间来回跑。”


    风浅念柔和地笑了:“阁主不介意的话,倒是不错,没事我还能向你探讨阵法。”


    白清凡弯弯唇,侧身往洞府内走:“我刚泡好了一壶茶,是茶宗前几日新送入的茶叶,清香宜人,一同尝尝吧。”


    风浅念推拒:“下次吧,这是,我真的是顺路过来的。”


    白清凡停步,用眼神询问。


    风浅念说:“我需去趟执法堂,从这走,近一点。”


    白清凡不置可否,倒是没兴趣知道她去执法堂有何事,略一颔首:“那便不留你了。”


    风浅念笑:“过日我再来尝尝你新得的茶叶。”


    白清凡:“随时恭候。”


    风浅念轻笑着离开了。


    慕初静手指在脸上揉捏了会,灵力浮在面容上。


    白清凡垂下眼眸,转身还未走两步,风浅念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身子如何了?”


    白清凡奇怪,只得再次回身:“和平日一般。”


    她对上风浅念的眼神,忽地觉出不对劲,对方的眼神里,有她一眼看出的忧伤和思念,视线更是紧紧黏在自己身上,有一种,许久未见的错觉。


    她和风浅念日日相见,怎得……


    但这实实在在是风浅念的气息,白清凡按下疑惑。


    慕初静贪恋地看着日思夜想的人,试探性的上前几步,她与白清凡不过两步之遥,她不再上前,再近,就要控制不住了。


    她学着风师姐的说话方式,微笑着说:“有说药要吃到什么时候吗?”


    白清凡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半晌后:“不知,兴许是长久的。”


    慕初静还想多说几句,然藏息之术快要用尽,她记得风师姐离走前说的,开口道:“照顾好自己,别劳心她人她物,我先去执法堂了。”


    白清凡鸦羽般的睫毛颤动:“嗯。”


    慕初静不敢再停留,缩地成寸,视野中,白清凡的身影刚消失,她便恢复了原貌。


    心脏砰砰直跳,她回头,灵识下,白清凡还站在洞府门口,脸上并没有疼痛之色。


    藏息之术,真的能骗过反噬。


    慕初静扶着木桩,大口呼吸着,不忘传音给风浅念,告知她刚刚所做之事,以免风师姐和白师姐相处时,白师姐提及这件事,风师姐毫无所知。


    风浅念好奇但不多问:“好的,我知道了,需要我配合你,是吗?”


    慕初静说:“我目前每日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待在白师姐身边。”


    风浅念想了想:“你每日来之前同我说,我好计算时间与你互换。”


    慕初静回音给她:“多谢风师姐相助。”


    风浅念笑了,真心实意:“我只希望,你所求一切顺利。”


    慕初静怔然,又听风浅念补足后面的话:“毕竟清凡与我乃是至交好友,你又是我带过许久的师妹。”


    慕初静郑重:“会的。”


    她御剑重回遇情堂,在路过一处张贴着纸张的面板时,她顿住脚步。


    又是一年遇情堂的评测,今年的评测她没有参与,理所当然地,她的名字落在纸张的最下面。


    而在这张纸张的旁侧,张贴着上一次,上上次的评测结果。


    慕初静移动脚步,指尖点在夹在中间的那张纸张,特殊的纸质即使是风吹日晒,也受不了多少影响,上面的名姓清晰可见。


    她的名字排在最上方,而在旁边,与她名姓并列的——白清凡。


    指腹在三个字来回摩挲,她点了点空白的位置:“以后,我的名姓还会挂在最上方,还会与师姐并列。”


    她扯出一抹笑意,钻入洞府中,翻开《注咒法典》,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闭目让这些符咒在脑海中运转,细长的手指跟随着感觉勾勒出一枚枚的咒文,连接的灵光留下虚幻的残影。


    长时间高速运转,宛如不知疲倦的机器,明柏澜给的灵珠还剩下数枚,慕初静捏着一枚绿灵的灵珠,眼神晦暗不明。


    自从上次突破险些丧命后,她要谨慎许多,一次运气好,第二次就不一定了,她不能在这上面赌。


    万一真的死在天地劫下……慕初静拍了下脑袋,将这个不幸的想法拍出去。


    就算死,也要死在师姐的手下,至少师姐不会再受伤痛折磨,死在天地劫下,毫无意义。


    慕初静呼出气,双手快速翻飞,结出复杂的印,她双手拉开,边缘冰蓝的结印被拉大,脱手而去,覆盖在她的头顶。


    寒月剑飞出,剑尖插在印的正中央,随后,慕初静眯起眼睛,素手挥舞,先前勾勒出的咒文围绕寒月剑转动。


    以咒文为牵引,灵气依次穿过咒文,寒月剑,印记三者,提取出与她的灵珠属性相匹配的火属性灵气,而后没入她的身体。


    经脉得到同一属性灵气的安抚,灵璧贴合着的灵海主动退避,火属性灵气取而代之,与灵璧融合。


    不稳的灵璧被层层巩固。


    慕初静吐出一口浊气,寒月剑直下而过,洞穿脆弱的印记,悬停在她头顶一尺之距,咒文钻入剑柄,顺着剑身而下,从剑尖钻出。


    寒月剑嗡鸣,火焰从剑身窜出,点燃咒文。


    慕初静伸手,数枚咒文翩翩飞舞,进入掌心。


    她仰头,直视寒月剑,寒月剑剑身火焰散去,剑锋竟是更为锋利,寒芒闪烁。


    慕初静握剑舞动数次,收回至灵海中。


    寒月剑不再悬浮在她的灵海前,而是与灵璧相融,成为巩固的一部分。


    只是这一部分可以随时拿取。


    往后的一个月,慕初静每日都会借用风浅念的身份,短暂的在白清凡身边待四十秒,剩下的二十秒,是她找借口离开所耗费的时间。


    而这也成为了慕初静在枯燥修炼中,唯一的欢愉。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随着对藏息之术的熟悉,她逐渐将时间拉到了五分钟。


    又是一日前往阵灵阁,风浅念在前为她打头阵,与白清凡谈论几句其它的。


    恰在慕初静意欲和风浅念神不知鬼不觉地互换时,林梦云带着新一日的药敲开了白清凡洞府的大门。


    慕初静使用藏息之术的念头暂时放下,躲在洞府后方,等风浅念传递消息出来。


    林梦云没料到风浅念这个时间会在白清凡这,放下丹药和药粉,对着两位师姐拱手:“白师姐,风师姐。”


    风浅念笑着问:“林师妹是来送今日的药?”


    林梦云应声:“是,我每日都会在此时为白师姐送丹药和药粉。”


    她边说边将熬好烘干的药粉放置在温水中,煮开,苦意充斥在洞府内。


    白清凡这一年来闻惯了这种苦味,面不改色地接住风浅念上一句话:“宗门大会无外乎是各大峰阁间的相互切磋,交流,宗主还未说具体时间,再晚不过今年年尾。”


    林梦云闻声,遗憾道:“上一个十年的宗门大会,我因闭关炼丹错过了,这个十年的,必不能再错过,定要好好准备。”


    明越宗每十年的宗门大会,设置的奖品丰厚,不仅有最基础的灵石,还有各种顶尖武器,丹药……尤其是对炼丹师极具吸引力的天材地宝。


    林梦云打探:“白师姐知晓本次大会有什么珍稀药材吗?”


    白清凡掀起眼皮:“不清楚,奖品不是我负责的。”


    几句话间,药汁熬煮完毕,林梦云盛出端到白清凡身前,苦味靠得更近,风浅念扫眸看去,移开些位置。


    白清凡说:“放在那吧,我等会喝。”


    林梦云不急着走,将丹药放在碗边:“师姐先吃了丹药再喝药。”


    白清凡“嗯”了声,抬手填入口中。


    一直躲在门外的慕初静有了一丝危机意识,她传音给风浅念。


    风浅念无奈地起身。


    白清凡看了她一眼:“又要出去?”


    风浅念顿了下,笑:“好苦的气息,出去散散味。”


    白清凡意味不明地盯着风浅念的背影,垂下的视线落在碗中黑乎乎的药中。


    林梦云见风浅念出去,又一次尝试:“白师姐,我喂你喝吧。”


    没完全闭合的石门被推开,光线伸缩,终是被阻隔在外,不过呼吸的功夫,风浅念又回来了。


    林梦云不自在地干咳了声:“风师姐?”


    浑然没发觉,风师姐已经换了芯。


    慕初静将林梦云那句话一丝不漏地听了进去,她舔过上齿,来到风浅念原先的位置,习惯性地用风浅念的语气:“外面无趣,不如在这聊会天。”


    林梦云:“……”


    慕初静自然而然地端起那碗药汁递过去,直呼:“清凡,喝药了。”


    白清凡眼神微动,瞥向端药人中指第一根指关节,猝然攥紧了衣袖,片刻后,缓而慢地松开。


    她淡淡地:“你喂我吧。”停顿半拍,又扫过那根指节,“……浅念。”


    慕初静用的风师姐的面容和气息,想喂也不能开口,不符合风师姐的行为,白清凡主动提,她求之不得:“好。”


    白清凡启唇,就着慕初静递过来的药勺,抿下。


    苦涩铺满了舌面口腔,白清凡皱皱眉,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一旁呆滞的林梦云,侧目:“林师妹还有事吗?”


    林梦云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几分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自知白师姐的言外之意,让人明说就是不知趣了,她拱手:“药已经送到,白师姐,风师姐,梦云先行离开了。”


    慕初静学着风浅念,温柔说:“好呢。”


    白清凡咳嗽两声。


    慕初静急忙拍了拍白清凡的背,药勺放入药碗中才意识到这太亲密了。


    她艰难地止住了帮人顺气的动作,关心:“是不是哪里疼了?”


    白清凡摇头:“药太苦了。”


    慕初静稍稍安心:“良药苦口。”


    白清凡微微点头,在一勺勺下,喝完了最后一口药。


    慕初静注意到方桌上的一盘蜜枣,想起白师姐对林梦云说得那句“不喜欢吃甜食”,她抿唇,还是捏起一枚蜜枣:“吃一颗,会好受些。”


    白清凡没有拒绝,拉着慕初静的手腕,径直塞入口中,同时,搭在慕初静手腕上的手不经意地滑到对方掌心,摸到几处偏硬的肌肤后,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盯着慕初静的眼睛:“还是苦。”


    慕初静说:“再吃一颗?”


    白清凡:“嗯。”


    又连着喂了两颗,慕初静问:“感觉好点了吗?”


    白清凡低声:“太甜了。”


    慕初静笑了笑,还欲继续说下去,脑海中一枚咒文出现裂缝,她笑容僵硬一瞬,但很快,状若自然地捏起一颗蜜枣,塞入白清凡口中:“清凡,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白清凡含着那颗蜜枣,眼皮颤动,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薄薄的阴影,眸子里浸满了黑色,看不出具体的情绪,白色的衣料从她掌心溜走,残存一丝痒意。


    第66章


    慕初静出了洞府门, 直奔洞府斜后方少有人烟的地界而去,路途中,她的面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指尖夹着一张隐匿气息的符纸。


    少顷, 她扶着墙壁停下, 藏息之术彻底消失。


    风浅念听闻脚步声,转头,慕初静正半弯着腰, 细长的五指攀附在石墙上,额角贴着几根碎发, 看得出对方出来的很匆忙,胸前的衣衫随着呼吸小幅度地起伏。


    她扫见慕初静另一只手中夹着的隐匿符纸,迈步而去:“我现在进去吗?”


    慕初静舔了下唇,点一点头, 她的呼吸尚未平稳, 心脏跳动的很快,记忆中还是白清凡的面容, 声音,以及那似有若无的香气。


    她说:“风师姐, 我刚刚喂了师姐喝药,还喂她吃了四枚蜜枣,其余的,也都是有关身体的问询。”


    她单独和白清凡相处时,风浅念并未用灵识感知二人在说什么,是以她每次和风浅念互换时, 都需要告知, 防止露馅。


    “亲手喂的?”风浅念讶然, 她了然,“好的,我知道了。你现在要去哪里,回遇情堂?”


    慕初静直起身,墙面的阴影将她一分为二,光明与黑暗同时覆盖在她身上,在阳光下的半边侧脸,线条流畅柔和,模糊了界线。


    她反手撑在墙面上,一只腿曲起,有一下没一下的上半身往前,缩回,再往前,再缩回。


    风浅念几次担心慕初静受力不均,摔在地上趴着。


    “应该吧。”慕初静不确定地笑出声,拍了拍满是墙灰的掌心,“我灵识一直向风师姐开放,若是白师姐有什么事,风师姐可以直接同我说。我会尽快过来。”


    说罢,她眉心皱起,自嘲地:“过来也没什么用。”


    她连用本真的面貌和气息接触师姐都做不到。


    “别这么悲观,”风浅念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肩膀,与她擦肩而过,轻缓的话语从慕初静身后传来:“我先回去了,再晚,清凡要起疑了。”


    慕初静回身,注视着风浅念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一个转弯,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摊开被白清凡无意抚摸过的手,合掌。


    洞府内,白清凡含着那颗蜜枣迟迟咽不下去,表层的甜味已经没了,一阵摩擦声响起,她抬眸望去,一道白色的身影携带着满身的光芒走去。


    温婉和煦的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


    白清凡心一沉,咽下。


    风浅念坐到白清凡身前,碗底剩余几滴黑色的药汁,几颗蜜枣摆放在手边,她拿起一颗,凑到白清凡唇边:“还苦吗?要不要再吃一颗?”


    目光在风浅念的中指指节上停留数秒,白清凡别开头,没了兴致的:“不了,太甜了。”


    风浅念微笑,手腕转动,塞入自己口中。


    是甜得发腻。


    *


    慕初静本想回到遇情堂,在快要抵达峰顶时,数道不同的气息出现在遇情堂内,御剑速度一慢,细细感知过后,发觉是其它峰阁的弟子。


    想来是为了遇情堂的温泉而来。


    慕初静无意与这些人碰到,调转方向,朝着注咒法阁而去。


    一年多的时间没来,法阁外的植被愈发郁郁葱葱,树枝草根纠缠在一起,慕初静挥剑挑开,开辟出仅容纳一人通行的道路。


    主殿阁亦是未能幸免,风雨吹来的植物种子在墙角裂缝处生根发芽。


    慕初静清理出干净的位置,打开《注咒法典》,指尖在有关藏息之术的几行文字上略过。


    而后开始勾画练习。


    两个时辰后,她甩甩僵硬的指尖,抽出寒月剑,以剑法为主修之道,消化新学的几套剑法。


    指节和指根处因长时间握剑而生化出的茧厚了许多,摸上去有些硌手。


    又是两个时辰,慕初静收剑,短暂的修习了一炷香的时间,盘腿而坐,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吐纳出的气息游走在法典之上,在无人发觉的地方,其中一缕气息融入法典封面的凹槽处,没入镶嵌在里的灵珠中,虚影一闪而过。


    这一年里,她绝大多数依靠天地自然界中的灵气滋养灵海,先前灵珠的使用量过大,导致如今所剩无几,她将其用来提升法典。


    青蓝相交的法典表面着实不好看,慕初静曲起指关节敲了几下封面,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突兀难听。


    她合上法典,外面的天色暗沉了下来。这几日天气很好,漫天繁星。鬼使神差地,慕初静来到了法阁后的那片花海。


    月色下,花蕊吐露出的灵气呈现出实质,不时能在其中看见蝴蝶,萤火虫飞舞。


    她采摘下一朵,放在鼻息间嗅着,思绪放飞,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为何注咒法阁后会在这么一大片的花海,当初只想着奉上满地的鲜花给师姐,却忽略了这个问题。


    数百年前的注咒法阁金碧辉煌,明越宗无数资源倾倒,占用位置,耗费精力采摘这么多的花做什么。


    慕初静飞至半空中,居高临下,这片花海约莫占据着注咒峰阁五分之一,又是位于峰阁的中心位置。


    即使是注咒法阁的主殿,都在为这片花海让位。


    她漂浮而下,落在花海的中心,这里的灵气浓郁度更高,各种属性的灵气分布在空气中,视野都变得有几分模糊。


    别开周围的花束,留出一小片空地,她快速结印,这里的灵气却不为她所用,四散着窜出结印的范围,形成一条特殊的向上蜿蜒的灵气柱。


    慕初静有所预料,想必这里的一切都是为注咒服务的,她勾画出一枚咒文,花蕊中吐露出的灵气试探性的包裹住这枚咒文。


    似乎是在辨别什么,慕初静眯起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以中心花朵为起点,四周的花朵无风摇晃,如同海浪般挑起一层层涟漪。


    紧接着,咒文飞入慕初静的胸口,融入近灵海中,被咒文吸收的灵气涌入其中,搅和起微弱的波涛。


    慕初静有所知晓,为何注咒法阁灵力这么充沛,却无人前来吸收了。


    并不是她原先和白清凡猜测的那般,久无人烟,才导致这里灵气这般浓郁的。


    而是因为这么浓郁的灵气,旁人无法吸收,才会在注咒法阁最后一名弟子转道后,变得久无人烟的。


    夜色中,慕初静独坐在花海中心,吸纳内里的灵气,《注咒法典》被她展开,悬在她的身前,一并吸收着。


    一直到天蒙蒙亮,花朵中的灵气被吸纳完,她睁开眼,法典封面上的蓝色变多了些,但她仍旧没有要突破的架势。


    这些花朵产生的灵气虽多,但对修士的影响不大,更多影响的是注咒之物。


    “怪不得没有别的峰阁的弟子过来。”慕初静吐槽了句。


    慕初静收起法典,飞到花海的边缘,看着这些花朵缓而慢地重新吐露灵气。


    依照这个速度,下一年的这个时候,灵气浓度当能恢复如初。


    有了这片花海的先例,慕初静猜测注咒法阁的这些建筑内,还会有她帮助修炼注咒的东西,她翻找了一圈。


    要么是残缺不全的注咒书籍,要么是些稀奇古怪的,她看不懂的玩意,拿到法典上,法典也没有反应。


    她索性暂时放弃了这一条,出了注咒峰阁,回到了遇情堂。


    在路上,慕初静再次感知到了昨日那几人的气息,她不由得蹙眉,这些人在这里待了一夜吗?


    灵石这么多吗?她记得遇情堂的温泉,要进入是需要支付一定灵石的,多少来着,她记得不清楚了。


    她不打算与这群人碰面,凭借着对遇情堂的熟悉,脚步蹬了几下,躲在了一座假山后面,利用视觉障碍,观察着这几人。


    不对,这些人的气息和昨日那几个不一样,她蹙眉,定睛看向这些人衣衫上的标志,瞳孔猛然放大。


    是阵灵阁的人。


    她手背抵在唇上,暗自庆幸还好躲到这来了,她想,目前阵灵阁的弟子,恐怕十个有八个是不喜欢她的,还有一个是极度厌恶她,剩下的一个,是闭关尚未出,不知晓她和白清凡事的。


    虽然这么说听着有些凄惨,但她心里没什么感觉,只是不想起争端罢了。


    这时,两名走得快的阵灵阁弟子在等后面的师姐妹们,无意中瞧见了历年来张贴测评结果的石板前。


    两人对视一眼,凑到石板前,一一看过去后,其中一名弟子“啧”了声,无聊地背过身去。


    后到的师姐们见状,好奇地探过头,在看见其中一张测评纸时,神色各异,五官古怪地扭在一起。


    慕初静自是知晓她们看见了什么,莫名紧张起来。


    心中祈求着这些人别把唯一一张写有她和白清凡名字的那张评测结果撕下来。


    忽然,一名阵灵阁弟子的手抬起,落在了那张纸的边缘。


    慕初静屏住呼吸,勾出一枚控制人的咒文。


    然而,那名弟子只是用力按了下纸张的边角,嘀咕了声:“边角都翘起来了。”


    先前发出“啧”声的弟子双手怀抱:“其实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挺赏心悦目的。”


    四周的师姐妹们看她。


    她举起两只手:“只论这个,不论她们之间的事,虽说慕师妹挺没良心的,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恨铁不成钢。”


    “走啦走啦,再不走,就要支付灵石了。”她招呼着师姐妹们,一群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慕初静指尖咒文散开,这才从假山上下来,转到她们先前站的位置,视线凝固在她和白清凡的名字上。


    她长久地站着,直到灵识内传来风浅念的传音。


    “慕师妹,今日要来给清凡喂药吗?”


    慕初静回过神来,回音给她:“要的,风师姐,我现在过去。”


    “哎,小初静。”有人叫住了她。


    慕初静寻声看过去,是林妙和徐语。


    “林师姐,徐师姐。”慕初静拱手。


    林妙牵着徐语走过来,看了眼写着测评结果的纸张,不过一年而已,前后变化令人唏嘘。


    她还记得那次白清凡在评测时说,她和慕初静是道侣的震撼。


    往事不可再提,林妙给徐语使了个眼色,后者心知肚明地往前一步,挡住测评的纸张。


    做完后,两人才想到慕初静站在这,早就看见了,欲盖弥彰地尴尬,徐语低头摸了下鼻子。


    林妙状若未觉:“小初静,这一年都没见到你,忙什么呢?”


    她笑着说:“一直在闭关,前段时间才出关,没怎么外出。”


    同时,她传音给风浅念:“风师姐,我这一时无法过去,你替我让师姐早些喝药。”


    风浅念回音:“好的。”


    林妙见她不再状态,思及不久前遇到的阵灵阁的弟子们,说:“好不容易出关了,我和徐师姐带你转转,放松一下。”


    慕初静拒绝:“谢过林师姐好意,但我现在还有些事,下次我再邀二位师姐同游,如何?”


    林妙笑着说:“这样也好,我和你徐师姐随时有空,皆时传音给我二人便可。”


    慕初静心暖:“好,它日定要缠着二位师姐,师姐到时可不要嫌烦啊。”


    林妙笑着说不会。


    借故离开,慕初静往自己洞府转了圈,确定无人看见才往阵灵阁而去。


    不出意料的,看见了从师姐洞府出来的林梦云,好在她一路带着隐匿符纸,给风浅念传音前,她变化了面容。


    洞府内,风浅念端着那碗苦意浓重的药汁,捏着药勺在药汁中搅拌,舀起一勺。


    白清凡略过风浅念的指节:“我自己来。”


    风浅念挑眉,将药碗递了过去,垂眸看了眼白清凡视线停留的指节。


    视线中,一只皙白的手伸来,握住她的手掌,指腹佛过她的指根,又如清风般收回。


    风浅念诧异。


    白清凡喝药:“没事。”


    风浅念:“……”


    忽而,灵识内一道声音传过:“风师姐,我到了。”


    风浅念回:“我现在出来。”


    她起身,白清凡递到唇边的药勺顿住。


    风浅念未语先笑了,这一个多月,每每换着各种理由,现今都不知该编些什么理由出去了。


    白清凡替她找了个理由:“外面的天气如何?”


    生硬到,她说完就低下了头。


    清风顺着打开的木窗进入,风浅念只当没看见:“我去外面看看。”


    白清凡“嗯”了声,在风浅念转身后,她手一挥,面前的蜜枣滚落在地。随后,她一勺勺地喝着苦涩至极的药汁。


    今日的,没那么苦。


    慕初静见风浅念过来,迈步就要走,却被风浅念拉住。


    慕初静不解地:“风师姐?”


    风浅念说:“伸手。”


    慕初静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张开手。


    风浅念视线定格在她的掌心和指节一瞬,将一枚丹药递了过去:“这枚丹药,喝药前吃,喝药后吃都可以,别忘了喂给清凡。”


    慕初静收好,离开前道:“我记住了。”


    后方,风浅念散漫地抬起左手,抚摸上右手,柔软顺滑的触感让她无奈又释然地低笑一声。


    怪不得要握她的手……


    勾画出藏息之术,慕初静推门而入,彼时白清凡喝完了最后一口药汁,正放下药碗,举目而来。


    慕初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柔声:“喝完了吗?”


    白清凡点头。


    她眉目中含着喝完药后的不适,苦意在舌根扩散。


    慕初静心疼的神情藏不住,取出风浅念给她的那枚丹药:“吃完丹药,再吃点甜的东西,就不苦了。”


    白清凡不着痕迹地扫过面前人的指节,从慕初静掌心捏过丹药时,尾指着意碰过指根。


    心安了下来。


    见她吞咽下丹药,慕初静下意识就要去拿蜜枣,下一秒,手停在桌面上。


    她一愣,眼皮重重跳了下。


    怎么不在这。


    白清凡指了指下面,慕初静顺着看过去,一颗颗圆滚滚的蜜枣躺在地上,呼出一口:“怎么掉下去了。”


    她弯腰捡起,以免不小心踩到。


    但这么一来,就没有缓解苦涩的吃食了,慕初静环顾四周。


    白清凡说:“喝药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不碍事。”


    慕初静接话:“我去给你倒杯水,漱漱口也是好的。”


    说着就要站起身,被白清凡按住手背,慕初静被动地坐下,温声问:“怎么了?”


    白清凡摇摇头:“不用了,天天喝这东西,早就习惯了,忍忍就过去了。”


    慕初静想说“这怎么可以”,可她终究是没能开口。


    她现在在白清凡面前的一切举动,都要符合风浅念的性格,于是,她和缓地放低声音:“也好。”


    她静下了声,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慕初静惊恐地发现,隔着一年,隔着身份,她有许多的话都不能说,有许多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哽在嗓子里,堵在心口。


    慕初静咬住舌尖,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挑起话题:“今日的药还是林师妹送来的吗?”


    白清凡意味不明地反问:“不是你给她开的门吗?”


    慕初静瞳仁颤动,改口:“是啊,我给她开的门。”


    白清凡掀唇:“不对,是我记错了,昨日是你给她开的门,今日她送药来时,你还没来。”


    慕初静:“……”她揉了揉额头,故作想起,但没敢再乱说,“这几天的事有点多,有些记混了。”


    白清凡“嗯”了声。


    脑海中符咒晃动起来,慕初静暗骂一声怎么过得这么快,她镇定地站起身,全然没有风浅念找寻借口的聪明劲,用着和昨日相同的理由:“清凡,我去外面一趟,很快回来。”


    白清凡按住她的手:“去外面做什么?”


    咒文破碎的裂口变多,不能再耽误了,慕初静说:“器物堂的师妹有事找我,我去看看。”


    白清凡不动。


    慕初静脑海中的咒文颜色变浅。


    白清凡歪头,直直地望进慕初静的眼睛。


    女人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清澈的一如初见,藏不了半点小心思。她不由自主地松手:“我等你。”


    慕初静听的不清,留下一句“好”后,直直地往外走,等出了洞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一闪而过,快的扑捉不到。


    风浅念计算着时间,她知道慕初静出了洞府会立刻用上一张隐匿符纸,此刻此地没有别的人,她从洞府后方走过。


    慕初静若有所思的对着洞府的石门,余光瞥见走来的人影,吓到后退了半步,待看清来人是风浅念后,她松口气,传音:“风师姐,又要辛苦你在这了。”


    风浅念点头,目送慕初静离开,而后推开石门。


    白清凡这次没有抬头,她捧着一杯冰凉的茶水,也不喝,只是拿着,不让手上空荡荡的:“她走了?”


    “嗯。”风浅念拿过她的茶杯:“我去重新给你煮一壶。”


    “她打算一直这样吗?”白清凡不喜不悲,“宗门大会她还能继续躲着?”


    风浅念说:“闭关的人不用参加宗门大会。”


    白清凡淡声:“本次的宗门大会,是你们器物堂负责的。”


    风浅念歪头:“所以呢?”


    “浅念,”白清凡笑:“你帮她了,自然也要帮我。”


    “宗门大会,我想看见她。”


    “本真原样的她。”


    第67章


    慕初静收到有关宗门大会的消息时, 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她将藏息之术提升到了十分钟, 每日和白清凡的相处时间变多了, 能聊的内容也变得多了。


    但她依旧不满足, 她想要像一开始那样,日日夜夜的和师姐在一起,不用顾及的, 随时随地的去找师姐,当个大型的挂件, 跟在师姐身后。


    除此之外,她的灵海如同被禁锢了般,丝毫没有要突破的架势,她将其归咎为蓝灵本身就难得, 再往上修炼, 自是难上加难。


    又是一日从阵灵阁回来,慕初静刚走没两步, 就收到了风浅念的传音,告知她今夜前往器物堂, 有要事与她说。


    大概是有关白清凡的事情,慕初静记挂在心,天际朦胧的印出一轮浅淡的弯月,她御剑抵达了器物堂。


    慕初静很少来到此地,多有不熟悉。她传音给风浅念,询问对方的位置。


    风浅念很快回音给她:“这么快?我现在在主殿阁, 你在哪, 我去找你。”


    凭借着大脑中模糊的印象, 慕初静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闻声调转步伐,回到了原先的位置:“风师姐,我在大道的石碑前。”


    她说完偏头看了眼石碑上棕黑色的文字,最上方居中写着“器物堂”三个大字,下方则是一行行的小字,是有关器物堂的介绍。


    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慕初静有点晕字了,她收回目光,远方的大道尽头,露出几个小点。


    小点在不断的靠近。


    是器物堂的几名弟子,慕初静这次没有躲,她在器物堂认识的也就风浅念一人,此地认识她的人不多。


    不多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身侧。


    慕初静眼睛眨动,笑着和来人:“风师姐。”


    风浅念整理了下翻飞的袖子,示意慕初静跟上:“怎得来这么早。”


    慕初静笑笑,随口扯了个理由,转头担心地问:“风师姐,你唤我来,是白师姐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她今日出白清凡洞府中出来,对方的神情和身体状况都很正常,莫不是突发了什么情况。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白清凡有什么事,风师姐定是会立刻通知她,而不是让她夜晚来器物堂。


    有问题,但问题不大。慕初静推测。


    风浅念步伐不快,更偏向是慢悠悠地散步,她余光瞥见慕初静担忧的神色,笑着说:“不是。”


    慕初静很明显的吐出一口气。


    风浅念勾唇,尾音上扬:“你知道宗门大会吧。”


    慕初静顿了顿,这具身体有关于宗门大会的记忆,但不多。她理所当然地点头:“知道的。”


    风浅念又说:“明越宗新一届的宗门大会,将会在一个月后开启。”她停下脚步,与慕初静面对着面,“师姐记得,上一次大会,你因年龄尚小,未能参加,这一次的,有兴趣参加吗?”


    慕初静下意识拒绝:“可以不参加吗?”


    风浅念笑:“当然可以,凡是闭关修炼的人,都可以不用参加。”


    慕初静脑子都不过,直接道:“那我便不参加。”


    风浅念缓而慢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悠长的大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慕初静忽感奇怪,风师姐让她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吗?岂不是可以直接传音告诉她,何需这般麻烦。


    下一刻,风浅念轻声道:“上一届的宗门大会,有很多人想与清凡比试,这一次,想必不会少,依照清凡的身体状况,恐怕受不了高强度,持续性的对战。”


    慕初静步子一顿:“她必须参加吗?”


    风浅念淡淡地:“清凡是宗主座下唯一亲传弟子,又是明越宗倾力培养的弟子,于情于理,都必须参加。”


    慕初静难得生出几分烦躁的情绪,她不再亦步亦趋地跟着风浅念,突兀地停了下来。


    风浅念走了数步,没能听见身后的声音,才是转头看去。


    小师妹薄唇轻抿,眉头拧成一座小山,乌黑的发丝从两侧额角垂下,蓝白相间的衣衫被清风裹挟,包裹住笔直挺拔的身姿。


    修为的增加让她沉思的举止不经意地泄露出些许威压,夜色中,植被被这个威压桎梏的动弹不得。


    风浅念也不催促,只是抬头仰望露出半边的弯月,心中已有计较。


    慕初静轻咬舌尖:“如何能避免这些。”


    避免师姐出手。


    风浅念道:“有人替清凡迎下这些人的比试。”一层飘过,将弯月遮挡了大半,途留一点尖端露出,蒙蒙地普照万物,“依据规定,这些人一旦落败,便是不可以再继续挑战更高修为的人。”


    慕初静活动手腕,如此,此次宗门大会,她就要用真容和师姐碰面了。


    风浅念柔声说:“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每届的规则都在改变,我也无法确定最终的形式是什么样的。”


    她放缓了声音:“况且,你和清凡未必能碰面。”


    慕初静抬目。


    风浅念笑着说:“那几日她有很多事需要做,除非她主动找你,不然,你不会和她碰面。”


    慕初静放下心来,师姐怎么可能主动找她,她答应下来:“我明白风师姐的意思,我会尽力拦住那些那些人。”


    风浅念确定:“那便是参加了?”


    慕初静点头:“是的。”


    风浅念淡笑:“师姐知道了。回去好好准备吧。”


    慕初静又是一点头,拱手告别。


    遮挡月光的云层不知何时飘走,皎洁柔和的月色落下,风浅念束在身后的银发散开,她抽下束发的丝带,圈在掌心,回到器物堂的主殿阁准备此次宗门大会的事宜。


    主殿阁的一扇偏殿内,数名弟子恭敬地立于后方,在她们的前方,一名身形颀长的女子背对着她们,翻开记录宗门大会的册子,细细查看。


    她时不时询问两句,几位在器物堂待了许久的弟子恭敬地回答此人的问题。


    有入器物堂十数年的弟子震惊不已,却因周边资历更深弟子的态度噤声不语,小心打量面前的女人。


    能被安排处理宗门大会事项的弟子皆是能力出挑之人,可她们在器物堂的十几年中,不曾见过面前的人。


    心中疑虑更深,这人难道是其她峰阁的人,可就算是其她峰阁的人,她们入宗十几年,也当是有所耳闻才对,怎会如此陌生。


    “这次的宗门大会既然是由器物堂负责,自是要全力做好。”女人放下册子,转过身来,语调轻飘,“不可有疏忽错漏之处。”


    女人明艳的脸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五官精致,面容饱满,每一处都足以让人挪不开眼,偏生眉宇间攻击性十足,眼角微微下垂,有种不刻意的疏离。尤其是女人的肌肤,是常年不见阳光导致的冷白。


    与背对着她们时,产生的柔和气质截然相反。


    就在所有人拘谨到大气不敢喘时,女人弯唇,一双桃花眼中注满笑意,眼尾上扬,顿觉亲和力无穷:“辛苦各位了。”


    一时间气质的变化仅仅只是一个表情的变化,有人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不……不辛苦。”


    女人笑意直达眼底,视线扫过十几名弟子,唇角的弧度蔓延开,与这些弟子擦肩而过,径直出了偏殿。


    殿内安静了几秒,巨大的声响爆发出,一个个如同落水之人被救上。


    “刚刚那人是谁,好强的压迫感。”有弟子拍着胸膛问。


    “我入宗快二十年了,从没见过这人,她是器物堂的人吗?”


    “废话,没看见她腰间佩戴的器物堂弟子的令牌。”


    “……”


    有知道女人身份的弟子面面相觑:“原师姐出关了?”


    “什么出关,师姐,你知道她是谁?”


    “堂主的亲传弟子,原以诗师姐。”被提问的弟子咽了咽口水,说出女人的身份。


    “等等,堂主的亲传弟子不是风师姐吗?”


    “原师姐比风师姐还要早几年拜入堂主门下。”


    “虽说压迫感好强,但原师姐好好看,尤其是她对着我笑得那一下,天,我心跳得好快……”


    正说着,她突然被旁边人用力拐了下,那人的话被迫止住,一脸被打扰的样子:“你做什么?”


    视野中多出一个人,原以诗从她身边经过,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女人在经过她时,脚步顿了一拍,但再看,原以诗已经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她的心陡然提起又放下。


    原师姐她没听见吧……


    原以诗指尖轻点:“天色渐晚,今夜各位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一同讨论宗门大会的补充之处。”


    “啊,好……”十几名弟子接二连三地应下,又不知所措地往外走。


    出了偏殿,才一个个回过神般的,结伴回洞府。


    *


    一个月转瞬即逝,明越宗十年一度的宗门大会不日就要开启,各个峰阁内的人都忙碌了起来,当然,这不包括只有五名弟子的遇情堂。


    慕初静一如既往地深居简出,藏息之术已然提升到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期间,《注咒法典》的封面已然变成了蓝色,一枚蓝灵的灵珠镶嵌在凹槽处。


    这一次的升级,法典没有展露出新的一页,她合上法典,思索法典后面的内容应该是不多了,加之她在进入蓝灵的时候,解锁了藏息之术,想要翻开下一页,应该是需要进入紫灵才行。


    但灵海内的灵力总是差一点,无论如何,那一丁点怎么都补不齐,她叹息,倒是没有纠结。


    使用隐匿符纸溜入阵灵阁内,不出意外地看见忙碌的白清凡。


    这几日,风浅念没来阵灵阁,这次大会是器物堂负责,风浅念身为器物堂堂主的亲传弟子,地位极高,自是要处理许多有关事宜。


    慕初静等白清凡没那么忙了,来到距离白清凡近一些的位置,使用了藏息之处,依旧化作的风浅念的模样,眼含笑意地凑到正坐着品茶的人身旁。


    在白清凡对面,是一位全然陌生的面孔。


    慕初静眼中闪过惊艳,在宗门这么多年,能让她有惊艳不多且都有深刻印象。


    这人应该是新入宗的弟子。


    “清凡。”慕初静叫的越发顺口了。


    白清凡抬眼,在看见她时,眼神飞快地在身侧的女人身上扫过,而后立刻放下茶杯,说了声“失陪”后,抬手拉住慕初静的手腕往另一边走去。


    慕初静眨眨眼,浑然不知她这是何意,但目光落到白清凡拉着她的手上,下巴不自觉地扬了些,忍住想要牵住这人的念头,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一句:“清凡,你要带我去哪里?”


    确定那人看不见后,白清凡带着慕初静站定,指腹压在慕初静的中指指节上,略硬的手感让她眉宇舒展开些。


    白清凡说:“你今日不是忙着最后一次的复盘吗?怎么过来了?”


    慕初静笑着说:“是啊,所以忙里偷闲过来看看你,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这次的宗门大会尽量不要出手,以免伤及根本。”


    这些话她说了好多遍了,可越要到宗门大会,她越是不放心,忍不住说了一遍又一遍。


    白清凡回答也是一模一样的:“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慕初静很小声地“嗯”了下,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声。


    “对了,清凡。”慕初静想起刚才那人,“你直接把人留在那,会不会影响不好。”


    来者是客,冒然把人丢在那,传出去,影响了师姐的名声怎么办。


    白清凡神色莫辨:“没事。”


    她这么说,慕初静稍稍放下心来,她扬起笑脸:“其实我是路过阵灵阁,瞧你在外面,想向你讨杯茶水喝,怎知,你就把我拉到这来了。”


    说罢,她意识到什么。


    不对,新入宗的弟子能和白清凡并坐,还能得白清凡亲手倒茶?


    “你和那人很熟吗?”慕初静问。


    白清凡皱眉:“谁?”


    慕初静说:“你身侧之人,我怎么没在宗门见过,是新入宗的?宗主为你安排的新人吗?”


    莫名的酸味。


    白清凡眼底闪过无奈的笑意:“不是。”她绕过这个话题,“这几日器物堂忙碌,你无需日日过来。”


    她牵着慕初静的手腕,从一条小路往阵灵阁的峰阁外走,避开正在喝茶的人的视线。


    她着实没想到,慕初静会在风浅念不在的情况下,过来找她:“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回器物堂,我有时间再去找你,可好?”


    白清凡的语调带了些哄人的意味。


    慕初静第一次被白清凡赶着走,还是在时间没到的情况下,她有些不情愿,可转念想到自己用的是风浅念的身份,适逢特殊时期,师姐当是有要事要忙,于是她说:“也好,器物堂师妹传音于我,我需得回去看看。”


    她念及两日后就是宗门大会,又说:“我这两日可能无法过来,你记得按时吃药。”


    白清凡松开握住她的手:“好。”


    送走了慕初静,确定对方离开了阵灵阁后,白清凡收拾好心情,回到原位。


    她身侧的那人却是站起了身,视线望向慕初静离开的方向,白清凡出声为刚才离开一事道歉,而后问:“原师姐觉得这茶如何?”


    “白师妹喝的,自不会差。”原以诗眯起眼睛,“刚刚那位,是浅念?”


    白清凡默认,停顿了数秒才是道:“不是。”


    原以诗收回视线,倒是没再多问。


    *


    两日不期而至,慕初静一大早就跟着遇情堂的队伍前往此次宗门大会的举办地。


    位于一处平原地带,慕初静甫一过来还没什么感觉,视线中全是人,各种不同的属性气息交织在一起,慕初静灵识扫过,约莫有□□千人。


    这些人中去除了正在闭关的弟子和外出历练的弟子。


    遇情堂的五人在这□□千人中,显得渺小无存在感。


    慕初静站在遇情堂的最后方,环顾四周,忽地发现此地是她穿过来的平原,是她和白清凡初相遇的地方。


    很亲切的地方。


    正想着,她余光瞥见周围有人靠过去,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这些弟子的胸前是一座座阵法的纹饰。


    是阵灵阁的弟子。


    由于遇情堂弟子少,队伍不长,即使慕初静站在最后面,与阵灵阁最前方的人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而阵灵阁最前方的人……慕初静咽了咽口水,偷偷看过去。


    “呼……”她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掉落。


    不是白清凡。


    还好,慕初静庆幸。


    视线移动向另一边,根据对方的服饰,慕初静认出这是器物堂的弟子,她扫向最前方,为首之人不是风浅念。


    林妙这时回过头:“小初静,你要不要换个位置。”


    慕初静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说?”


    林妙隐晦:“旁边是阵灵阁的人。”


    慕初静在她们一来就发现了,知晓师姐的好意,于是道:“没关系的。”


    林妙有点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初静:“嗯?”


    她偏头,猝不及防地对上十数道目光,更别说后面还有那么多没对上的视线。


    慕初静身体僵硬,明白了林妙的意思,这些人的目光,有那么点点锐利啊……耳中依稀还传入“慕初静”三个字。


    这些人,别当着正主的面议论啊,她受不住。


    喉咙滚动,慕初静佯装镇定:“没关系的。”


    林妙见她几次都抓不住重点,索性直接传音:“白师姐在你斜后方。”


    慕初静:“什么?”


    条件反射性地回过头,一米之外,面容清冷绝尘的人面色如常地斜对着她。


    白清凡正低声与师妹说话,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侧目看去,什么也没有,唯独器物堂的队伍中,有几分吵闹。


    她扬眉,注意力回到阵灵阁的队伍中。


    慕初静心跳不止地躲在器物堂的另一侧,中间隔着一条人墙,完美挡住了白清凡的视线。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打得器物堂措手不及,在看清是她后,又看见不远处的白清凡,沉寂一年的有关两人解除道侣的猜想浮出。


    慕初静极小声地:“对不起,对不起……”


    器物堂的人:“……”


    原以诗正和一旁的执法堂人交谈,听见器物堂陡然而起的嘈杂,又见本在队伍偏后的风浅念快步走去,侧耳。


    听了几句身旁师妹们的议论,她大致听懂了事情前因后果,抬步走去。


    遇情堂的四人亦是低声和器物堂为首的一人交谈,试图和她们换个位置,由于她们人少,不占地,器物堂前面的弟子稍稍偏移,就能腾出位置给她们几人,大方的同意了。


    “你在干什么啊,小初静。”林妙被她逗笑了,“我们刚和器物堂的人换了位置。”


    慕初静这才直起腰,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拱手对周围的师姐又是道歉又是感谢的。


    “我也不想啊。”慕初静快哭了,她看见白清凡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要过去的。


    用了太久风浅念的身份,让她有些恍然了,还好最后反应过来了,赶在白清凡回头前,窜进了器物堂的队伍中。


    风浅念先一步走来,对着与她打招呼的师妹们点点头,随后看向一脸晦涩的慕初静:“怎么了?”


    慕初静挤眉弄眼了几下。


    风浅念了然:“宗主和各位峰阁的阁主已经到了,宗门大会快要开始了,你不习惯的话,等会可以跟我去器物堂后面。”


    慕初静欲哭无泪地应下。


    风浅念安慰她:“别担心了。”


    原以诗刚走过来就听见风浅念的这句话,她抵了下下巴,明艳的五官张扬,引人注目。


    “原师姐。”


    “原师姐。”


    一道道声音响起,慕初静垂头丧气地,抬起头要跟着喊一句,忽而,这张人脸和那日阵灵阁见到的人对上。


    她怔愣住,刚刚好像风师姐都喊了这人一声师姐。


    所以,她不是新入宗的弟子,而是辈分很大的师姐?


    原以诗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人,微微颔首。


    当初白清凡传音告诉过风浅念,慕初静当着原以诗的面冒充自己,如今瞧见原以诗探寻的目光,风浅念往旁一步,挡住对方的视线,传音给慕初静:“慕师妹,你先去器物堂队伍后面,我随后就到。”


    慕初静正等这句话,顺溜地弯着身子往后跑。


    周围的师姐妹们:“……”


    原以诗哑然失笑。


    慕初静到达器物堂最后方,顿感轻松自在。


    前面的小师妹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好心提醒:“你不是器物堂的弟子吧,站错队啦。”


    慕初静心情得到缓冲,逗她:“我转道了,还没来得及拿到新服饰。”


    小师妹不信:“真的?”


    慕初静耸肩:“当然是真……”


    她突感一阵寒气,话语戛然而止,好奇地回过头,却被人攥紧手腕。


    白清凡按着她的命门,眼神又沉又晦涩,语调却很轻柔:“师妹,你跑什么?”


    第68章


    一股电流顺着尾椎骨, 直直地攀爬到大脑深处,随即冰凉的寒气浸入血液中,慕初静手脚冰凉, 思维似乎也被这股寒意冻住, 又被细细密密的电流刺激回神。


    身前, 白清凡面容冷然地攥着她的手腕,力度大到慕初静以为下一瞬手腕会被生生折断。


    她小幅度地挣扎过,却被束缚的更加牢固。


    白清凡指腹压在慕初静腕部的经脉上, 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冷淡的表情仿佛面对的只是普通的师妹。


    站在慕初静前面的那位小师妹感受到涌动的暗流, 忽而明白了这位师姐为何要跑到器物堂队伍的后面了,这是得罪了白师姐啊。


    她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僵硬地扭过头,正视前方, 只希求白师姐没注意到她, 别把战火烧到她身上。


    慕初静额角突突起跳,拉回惊异的思绪, 她没时间思考白清凡为什么会来找她,唯一的念想是, 不能用本真的面貌与白清凡有交集。


    她抬起被攥住的手腕,另一只手覆盖上,一根根地拨开白清凡的手指,嘴角露出微妙的笑意:“白师姐,我应该没做错什么事吧。难道乱跑师姐也要管吗?”


    她笑着指了指其她峰阁队伍的后方,笑着说:“你看, 剑法阁, 执法堂的人都没有按照一定的队伍排啊, 对了,你们阵灵阁队伍后面的人,都跑到灵丹阁玩了,这么多人,你总不能只管我一个吧。”


    白清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慕初静心中发慌,强装镇定,往后退了一步,继而无所谓地说:“既然白师姐不许,那我自当遵守,现在就回遇情堂。”


    话音刚落,不等白清凡有所反应,提步就走,不料,还没走出两步,手臂被人拉住。


    她皱皱眉头,白清凡与她近距离待了这么久,不知会不会影响,她勾画出几枚咒文,想要使用藏息之术。


    但当勾画出最后一枚咒文时,她停住了。白清凡知晓注咒的事,她当着对方的面,改变了气息,岂不是更加让对方生疑。


    依白清凡的能力,再扒出她借用风浅念的身份靠近她……


    得不偿失。


    咒文在脑海中破碎,慕初静回过头,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白师姐,还有什么事吗?”


    白清凡默然不语。


    从她到这里,再到拉住慕初静的时间段中,她除了来时说了句“师妹,你跑什么”外,一言不发,孤寂冷然的眼神冻得人发寒。


    慕初静顶住上颚。


    两人间气氛诡谲,靠得近的师姐妹们纷纷用余光打探,又怕被师姐发现,眼神左右乱瞟。


    慕初静甩了甩胳膊:“白师姐,宗门大会要开始了,你一直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不好吧。万一等会宗主找不到你,可就不好了……”


    “慕初静。”白清凡清冷的语调响起,打断慕初静喋喋不休的话语。


    慕初静噤声。


    时隔一年多,她再次听见白清凡喊她的名字。


    不再是那种温柔的声调。


    慕初静故作姿态的表情出现丝丝裂缝,她咬住后槽牙,指骨绷紧,再说不出话。


    最前方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是明柏澜出现在半空中,朗朗之声传过,压制住一切声音。


    慕初静松了口气,宗门大会正式开始,身为宗主座下亲传弟子的白清凡势必不可能继续与她纠缠。


    然而,白清凡只是掀起眼皮扫过最前方的手,反身拽着慕初静往后走。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明柏澜身上,零星投入过来的几道视线,不消片刻,也被吸引走了。


    慕初静踉踉跄跄地跟了几步:“你要带我去哪?”


    一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远离了浩浩荡荡的人群。


    明柏澜的声音传至之广,依旧清晰可闻:“本届宗门大会由器物堂主办,各峰阁弟子……”


    白清凡素手一挥,一座小型阵法笼罩住两人,明柏澜的声音被阻隔在外,顷刻间,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


    只余下微弱的呼吸声。


    外界人多,她可以自由发挥,可单独与白清凡面对面时,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她不自觉地要逃避。


    这也是为何她选择留下一封书信,而不是直接对白清凡说的原因。


    她没有直面白清凡的勇气。


    在外扬起的头颅低垂下去,慕初静瞳孔不聚焦地注视着脚下的草地,来回踢踏碎裂的小石子。


    白清凡很平静地说:“再说一遍。”


    慕初静踢踏的动作一停,闷声问:“说什么。”


    白清凡说:“把那封书信上的内容,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她咬字清晰,慕初静听得清楚。


    怎么可能说的出来,慕初静舌尖扫过口腔内壁,低笑:“白师姐,都一年多了,写的什么,我早就不记得了。”


    白清凡:“抬头。”


    慕初静不理她。


    白清凡冷声:“慕初静。”


    慕初静:“……”


    不情不愿地抬起头,仅一眼,她怔愣住,脸上血色尽褪,旋即立刻低下头,唇瓣轻微颤抖着,飘忽不定的眼神中写满了慌乱。


    正对着她的面前,一行行文字漂浮在空中,赫然是她留下的书信中的内容。


    慕初静心跳如雷,胸腔剧烈起伏,浑身被无形的力量定格。


    白清凡转过身,仰头看着这些文字,心突得疼了起来,她喘息着闭上眼,再睁眼,已然是一片清明。


    “这一年来,我想了很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让你能毫不迟疑地留下一封书信,与我再不相见。”白清凡缓而慢地开口,“我们之间从未出现矛盾,你说对我只是利用,是为了通过遇情堂的测评,可在与我分开后,你直接闭关了一年,以至于今年的测评没有参加。”


    “那你上一年一定要通过测评的理由是什么呢?即使不与我分开,你依旧可以闭关,我也可以代你完成今年遇情堂的评测。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白清凡顿了顿,面前的人肩膀耸动地越发厉害,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忍,错开视线继续说:“你在信中还说,从没有喜欢过我。这点我不做评判,”她自嘲一笑,“因为,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慕初静猛地抬起头,唇蠕动。


    喜欢师姐的。


    白清凡自顾自地说:“你的眼神不会说谎,我一直很喜欢你的眼睛,纯粹地能一眼看出心中所想。但这也只是以前。”


    “我有很多疑问想要问你,可你好像很排斥同我接触。”白清凡语气一转,悬浮的文字破碎成星点,湮灭在白昼中,“我能想到的,你突然的离开,与我身体状况有关。”


    慕初静瞳孔被一层浅薄的水渍覆盖,刀割的疼痛从四面八方传来,她佯装不了了,伪装在此刻显得生硬,无聊。


    耳畔边,不知是哪位峰阁的阁主在说话,竟是白清凡把阵法撤去了。


    寂静被喧嚣代替,白清凡温柔地:“兴许是我们之间还不够信任,让你无法对我合盘托出,又兴许是,你信中所言皆为真,可我还是想不通……”


    这一个多月来,为何会借用风浅念的身份日日到我身边来,眼底的担忧,关切分明是真实的,又为何不肯承认。


    “慕初静。”白清凡定定地直视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我可以坦诚,当然,你可以继续坚持你这一年多的选择,现在回去,我从此自当遵循你信中的那句‘不纠缠’,而你,也不要在非必要的场合,出现在我面前。”


    她补充:“不要以任何形式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回归于最初始的状态,当普通的师姐妹。”


    慕初静惊异地看向白清凡,女人清冷绝尘的面容落在她的瞳孔中,手掌贴合在大腿一侧,隐约间,她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飞快流逝,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师姐的意思是,再也不要她了吗。


    酸涩和疼痛作用在心口,胸膛不住地往里伸缩,将最后一丝空气挤压,喉咙似是被棉花堵塞,她发不出一个声节,无措地捂住脖颈。


    颈间经脉凸起,快要被丢弃的恐惧感和这一年多来的思念在此刻汇集,一起搅和着她脆弱的心脏,再一点点抽离出去。


    她眼底的情绪在不断的变化,白清凡垂下眼眸,面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即使她放下尊严,主动来找这人,还是改变不了这人的想法吗?


    白清凡眼底漫上嘲讽,没意思极了。


    真的如慕初静信中所言,她没意思极了。


    白清凡苦笑:“算了。”


    她不再纠缠,越过慕初静,一步步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


    身后,脚步声渐起,是有人在跑。


    白清凡的手腕被人攥住,像是要握住流沙般,慕初静的力度不比白清凡的小,她猛地扯住对方,往怀中一带。


    白清凡撞入温暖的怀中。


    慕初静哽咽:“师姐不要我了吗?”


    她愣住半秒,弯了下唇,动作却是推开面前的人:“慕初静,留下书信一声不吭就走的是你。”


    慕初静无言以对,尤其是师姐推开她的决绝,她更难受了,故作许久的坚强在崩溃成一滩碎石,扎得她痛苦不堪。


    无从解释。


    白清凡暗自叹息,面上冷淡:“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慕初静喏喏地,唇张合了几次,都没能给出答案。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两人同时看去,俨然是宗门大会开始,各峰阁的弟子们激动地呐喊。


    她们显得格格不入。


    白清凡说:“你弄疼我了。”


    慕初静忽得松开手,下意识地后退数步,不可置信地张开双手,看看自己,又看看面前的人。


    她视线凝固在师姐的脸上,虽苍白,但变化不明显。


    那声“疼”让她想到了明柏澜的话,是不是因为她的触碰,师姐才疼的。


    她一时间又起了退缩的心思,紧张的脸颊抽动几次。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靠近,不敢让白清凡离开。


    白清凡肯定了心中猜想,她直接点出:“这就是你借用浅念身份接近我的理由?”


    慕初静睁大眼睛,沙哑地问:“风师姐告诉你的?”


    白清凡摇头:“不,她从来没有主动与我说过这些。”


    白清凡一步步朝她走去,慕初静被逼得一步步后退。


    “别退了。”白清凡冷声。


    慕初静不自觉地遵守面前人的话,白清凡按住她的肩膀,问向最开始的话题:“所以,你现在的选择是什么?”


    慕初静眼里闪着细碎的泪花,极低极轻:“坦诚……”


    白清凡叹气:“我听不见。”


    慕初静:“我选择……我们坦诚相见。”


    有种声音告诉她,一旦选择另一种,她和师姐此生就再无任何可能了。


    怎么可以。


    她接受不了后面的结果。


    白清凡摸着她的脸,掌心下滑,挑起慕初静的下巴,迫使慕初静与她对视,那四处乱转的眼珠控制不了,她说:“看着我。”


    慕初静眼珠转动一圈,对上白清凡棕黑色的眸子,她又想逃避,被轻而易举地捏紧下巴。


    白清凡拇指指腹抹过她的唇角:“信中的内容还作数吗?”


    慕初静摇摇头。


    白清凡:“嗯?”


    她要慕初静亲口说出。


    慕初静:“不作数。”


    白清凡弯弯唇,奖励似的揉了揉慕初静的下唇,一张符纸扔出,周围环境快速变动,再次看去,已经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白清凡的洞府中。


    慕初静被动地被白清凡按着坐下。


    方桌上没有茶水。


    慕初静木然地问:“宗门大会……”


    白清凡打断她:“跟今天的事没有关系,既然是坦诚,就从一开始的书信开始说。”


    慕初静沉默了几秒,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睑,小声地将前因后果说出,她斟酌着词句,时刻注意着白清凡的脸色,稍有不对劲,她便停下。


    每到这时,白清凡曲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便会敲敲,慕初静则是吸吸鼻子继续说。


    耗费了两柱香的时间,慕初静大致将所有的情况说出,最后总结地:“就是这样。”


    白清凡若有所思:“你我二人都是异世之魂,所以要么是我杀你证无情道,要么是我被反噬,二者只能存其一,在我不会杀你证道的前提你,你为了让我少受反噬,所以选择离开我,对么?”


    “是,”慕初静连忙举起手,郑重地:“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师姐,我只是想,等我从《注咒法典》中找到了彻底的解决方法,就回来找师姐。”


    一旦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她就会立刻回到师姐身边,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之前的所作所为,她任由师姐处理。


    白清凡反问:“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呢?若是期间我与其她人结为道侣了呢?”


    慕初静哑然,她当然知道有这个可能性,但她不敢想。


    她的手被人拉起,带着触及到一片柔软之中,白清凡淡淡地放开灵识,让她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又或者是我等不到你来找我的时候呢?”


    一股股灵力涌入白清凡的身体内,一如她每次探查的那般,正常无虞,可当灵力进入到师姐的灵识。


    脆弱的,随时将要飘散的灵识游荡在师姐的身体中,随时有破碎的可能。


    慕初静“腾”地从长椅上蹦起:“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慌的样子很好的取悦到了白清凡,女人不言语,带着她的手继续感知。


    当灵力进入到师姐的灵海,雷电属性的灵气平静的漂浮着,对于外来入侵者毫无反应。


    要知道,即使是主人的控制,当外在灵力进入灵海时,灵海内部的灵气也会。有起伏变化,可师姐体内的灵气,毫无动静,毫无活力。


    她指尖颤抖的想要缩回来,可她必须要知晓师姐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强忍着战栗,她一点点地探索。


    白清凡灵璧薄弱的,慕初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碎裂。


    等全部探查完,慕初静五官凝固,彻底陷入失语中:“怎么会这样……日日喝药,灵丹阁的人日日为师姐检查身体,怎么会这样……”


    慕初静恍然大悟,抱住自己的脑袋:“一定是我这一个月心存侥幸,一定是……我不应该靠近师姐的,不应该的………”


    她喃喃自语,脚步踉跄地往后退,椅子被撞到,她腿后碰到椅腿,身形卡住,歪歪扭扭地向后倒去。


    白清凡眼疾手快地拉着她,掌心带力将人拥入怀中。


    慕初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师姐抱住,挣扎着要往外跑,被白清凡按住后脑勺,女人温声说:“跟你没有关系,早在数月前就出现这种情况了。”


    慕初静挣扎的幅度小了很多,不能完全放心:“为什么不让灵丹阁的师姐们治疗。”


    白清凡抚摸着她的后脑:“我自知无法治疗,何必饶人烦忧。”


    慕初静不理解:“没试怎么知晓。”


    白清凡:“查不出来,不是吗?我不开放灵识,你也不会知道,不是吗?”


    两个反问将慕初静问住了,是啊,过往的一个多月,她每次探查白清凡的身体,都是正常的。


    “而且,我已经不会无缘无故地吐血了,”白清凡坦然地说,“这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慕初静头埋进白清凡的脖颈间,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跟我坦诚了,我自然也会将我的情况坦诚地告诉你。”


    师姐抬起她的头:“其实你靠近我时,我的身体还是会疼,就比如现在。”


    怀中人又开始挣扎了


    白清凡摸摸她:“但可以忍受,心里的疼,才是无法忍受的。”


    泪水受不住地打在白清凡的脖颈间,白皙的肌肤上一片水润,慕初静终是哽咽出声,水光模糊了视线,扫清了隔阂在两人中间的刺。


    白清凡拍着慕初静的背,等怀中人释放好情绪,才是轻轻地捧起对方的脸颊,擦拭挂在眼睫上的泪光。


    她轻缓地说:“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慕初静不住地点头:“师姐,对不起……”


    白清凡给她顺气,哄她:“这次就原谅你了,但只有这一次,知道吗?”


    慕初静哭得倒抽气:“知道了……”


    等缓解完情绪,慕初静方觉哭得太丢人了,她将《注咒法典》拿出,转移话题地从从前那般寻求夸奖:“师姐,你看,这一年我已经将法典升至蓝封了,修为也是蓝灵了。”


    白清凡配合地:“很厉害。”


    慕初静接着翻开法典,翻到最后的藏息之术那页,她习惯性地再往后翻,不出所料的,还是无法翻开。


    停留在这一面很久了,慕初静轻叹:“破解之术还在后面,以我现在的能力还打不开那一页。”


    白清凡若有所思,不知为何,这次她看见这些咒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许是之前见慕初静勾画了太多次。


    骤然,她胸口一疼,气血上涌,从喉咙开始,一直到口腔,漫上一层铁锈味。


    白清凡皱皱眉,不着痕迹地捂住唇,一滴血液染在指尖,她别开头,蜷缩指尖,同时手中出现一条手帕,指尖在上面润过,拭去那滴血。


    “师妹,我有点渴。”白清凡说。


    慕初静没注意到她藏在下面的手,自然答应:“我去给师姐倒水。”


    白清凡弯唇,掩饰性的拿过摊开的《注咒法典》,低头看,余光瞥见慕初静背对着她拎茶壶的举动,快速抬起手帕,一口鲜血吐在手帕上,而后手腕翻转,指腹挑过手帕的另一端,包裹住,顺手放置在脚边,踩住。


    现在的小师妹修为上来了,能察觉到灵力波动,她不能用灵力将这条手帕处理了,又实在不想让带着血的东西放在空间储物中,只能暂时放在这,晚些再处理。


    而那根残留丝丝血迹的指尖不经意间按在《注咒法典》的页角,法典的封面微弱的亮起,一闪而逝的紫色灵光,难以辨出,封面边角隐隐浮现出点点紫色。


    而摊开的那页,一抹近乎透明的灵力窜出,直直地没入白清凡的眉间,刹那间,白清凡瞳仁变动,面容僵硬一瞬。


    慕初静很快将水端回,殷勤地吹了吹,唇虚虚地抵在杯沿,确定温度后,亲昵地坐在师姐身侧,潜意识要揽住师姐的腰,还是顾及师姐说得疼,悻悻缩回手。


    她说:“师姐,给。”


    白清凡接过,抿了两口。


    慕初静鼻子嗅了嗅,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正欲询问,白清凡伸出食指,上面出现一条浅淡的伤痕。


    白清凡不在意地说:“不小心碰到了。”


    灵力闪过,伤口在慕初静眼中消失,连同脚下的手帕一同清理。


    弹出的血液化为血雾,扑在法典上,被瞬间吸收。


    第69章


    宗门大会热闹非凡, 其中以各个峰阁间的比试为主,辅之以炼丹,炼器, 阵法等特殊的比试。


    所有的弟子不再根据先前峰阁的队伍站队, 而是相互间混在一起, 或是结伴一同,或是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比试台上的人,刀剑碰撞声, 各种符纸不要钱似的往外丢,一座座阵法拔地而起。


    更有甚者, 看见一枚圆滚滚的高品阶丹药不知从何处滚落,她弯腰去捡,一只在阳光下白到发光的手出现在眼前,她微微一愣, 抬头。


    原以诗食指和中指夹起那枚丹药, 抬起离地面一寸的高度,眉梢扬起, 明艳的五官舒展开来,攻击性十足的眉眼地与弯腰的人对视上。


    那人身形僵滞, 愣愣的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直到掌心被凉意触碰,那枚沾染些许草绿的丹药落入她的掌心。


    原以诗直起身,视线重新落在比试台上,近乎惨白的两根手指碰在一起。她隔空取出一条手帕,细细地擦拭不染尘埃的指腹, 眼角的余光瞥见仍旧呆傻的师妹:“嗯?”


    师妹一个激灵, 猛地站起身, 僵硬的掌心摊开,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陌生的,第一次在宗门中见到的同门。


    她咽下了咽口水,莫名觉得有压力:“你是新入宗的弟子么?”


    原以诗的视线被人群中另一道穿行而过的身影吸引,她微笑:“不是。”


    刹那间,面容亲近柔和,引得那位师妹缓和过来的视线凝固,越发紧张:“那就是师姐了,师姐是器物堂的么?我去过器物堂几次,没有见到过师姐。”


    原以诗温和地捋起垂落而下的几缕碎发:“那真的很遗憾。”


    师妹一时说不出话来,摊开的掌心因长时间举起,而酸涩发麻,她想到师姐和她同时去捡这枚丹药,连忙伸过去:“师姐,这丹药给您。”


    原以诗偏头,轻轻地摇了摇,左手握住师妹的手指,弯曲覆盖,包裹住那枚丹药:“我不需要,师妹拿着就好。师姐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她说完,不再看满是期待的人,收手转身,唇角的笑意收敛,蜷缩在右手掌心的手帕展开,一根根擦拭左手的手指。


    环顾四周,原以诗再次捕捉到立于几位器物堂弟子前方的人身上,下垂的眼尾勾起上扬的弧度,手帕随意地收好,她几步而去。


    风浅念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不时与身侧的师妹交谈几句。


    她让慕初静到器物堂的队伍后方,等她抽出空去找对方时,却被同峰阁的师妹告知,慕初静被白清凡带走了。


    如今宗门大会开始快一个时辰了,两人还没出现,她不免有些好奇,又有些着急,不知道白清凡和慕初静说得怎么样了。


    正想着,肩膀被人拍了拍,风浅念转头,迎面撞上了满是笑意的人。


    慕初静眉眼中都是愉悦:“风师姐。”


    原以诗脚步顿住,停下。


    风浅念看向面前人的身侧,又看了眼面前人的身后,没有料想中的人出现。


    白清凡怎么不在。


    看出她心中想法的慕初静笑嘻嘻地指了个方向,风浅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袭红衣的女人正面色平和的与人说话。


    赫然是白清凡。


    与白清凡说话的,是遇情堂的林妙。


    林妙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显然是对白清凡说的话感到震惊。


    慕初静得意洋洋地说:“师姐让林师姐在宗门大会结束后,把我们的名姓刻回在定情石上。”


    当初两人解除道侣关系,定情石自动抹除了两人的名姓,如今重归旧好,自然是要将名姓刻回去。


    风浅念了然,她真心实意地:“恭喜啦。”


    慕初静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风浅念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人群:“多亏了风师姐的帮助,等日后,有用得上师妹的事,尽管直说,师妹定然全力而为。”


    风浅念被她这番话逗笑:“好,师姐记下了。”


    隐约一股冷意从脚底蹿上来,慕初静抬头,明明是个大晴天,她今天怎么时不时就感觉到冷,还是凝结成实质的冷。


    她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吐槽了句:“这也没风啊。”


    风浅念疑惑,又见慕初静对着另一方挥挥手,知晓是白清凡回来了,她侧过身,主动开口:“清凡,你来了。”


    白清凡微微颔首,先是对风浅念:“浅念,这些天,麻烦你了。”而后柔声对慕初静说,“和林师妹说过了,晚点就帮我们刻画回去。”


    慕初静应了声“好。”


    风浅念弯唇,垂在身侧的手背被人很轻地擦过,像是不经意的行为,她没放在心上,今日人多,不小心的接触实属正常。


    清淡的花香钻入鼻息,是这一个月来时常能闻到的香气。


    “原师姐。”白清凡唤了声出现的人。


    风浅念和慕初静同时看过去。


    原以诗一身白衣淡雅,不笑时,有种冷艳的气场。长时间不见日光,使得她肌肤白而单薄,青紫色的细小血管隐藏在皮肤下,纹路清晰。


    这是慕初静第三次见到这位原师姐,前两次,她都没有和对方打招呼,这次,她拱手:“原师姐好。”


    原以诗掀唇:“这位是?”


    白清凡介绍:“慕初静,遇情堂弟子,同时也是我的道侣。”她扭头对慕初静说,“原以诗师姐。”


    慕初静又唤了遍:“原师姐好。”


    在阳光下的原以诗有种圣洁之感,长而翘的睫毛扑扇,在下眼睑出投射下浅薄的阴影,很好的遮住了下三白带来的冷御。


    她说:“慕师妹好。”感叹般地,“闭关二十年,出关后,多了许多不认识的师妹,倒是新鲜。”


    慕初静觉得这位原以诗师姐话里有话,说不上来的怪异。


    风浅念也是道:“原师姐。”


    原以诗笑意浓厚,视线在慕初静身上停留数秒,又在白清凡身上停留数秒,最后落在风浅念身上,眼角随着笑意弯曲,明媚晃眼。


    忽地,其中一座比试台上传来巨大的声响,竟是一位剑修倒飞而去,重重地装在了比试台外,一座透明的防御阵法上,阵法灵柱被撞得嗡鸣。


    而剑修对面的另一位剑修不可置信地朝着倒飞出去的手冲去,她的手呈现出想拉飞去的弟子,但显然拉不到,慢了数步才是来到受伤弟子的身边。


    那座比试台附近观看的弟子纷纷停止了呐喊声,焦急地想要查看,却被阵法挡在外。


    几名丹修听见动静,一拥而去,白清凡身为阵灵阁之人,自是要去解开并加固阵法,与原以诗和风浅念说了声后,带着慕初静赶往那座比试台。


    风浅念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意渐渐收起,唇角的弧度归于一条平直的线。


    原以诗一样看着两人:“清凡的性子,也会与人结为道侣吗?她修的还是无情道?”


    风浅念:“嗯,是吧。”


    原以诗好以整暇地问:“你与那位慕师妹关系很好?”


    风浅念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原以诗出关的这一个月,她和慕初静不常见面,也就今日宗门大会,多说了几句。


    原以诗淡淡地:“直觉。”


    风浅念不置可否。


    原以诗又说:“这二十年,宗门有几分变化,有时间,同我说说?”


    风浅念没吭声,半晌后,才是回应:“原师姐有时间了,传音于我便是。”


    比试台的一端,白清凡快速地在半空中勾画了几笔,笼罩住这座比试台的阵法出现两米宽的空间。


    两名丹修进入,将受伤的弟子扶出,与之比试的弟子焦急地跟出来,被执法堂的弟子拦住:“师妹,你虽是这次比试的胜利者,但还没有连赢五场,现在出了比试台,则默认你弃权。”


    那师妹怔愣了瞬:“可她受伤了。”


    一名丹修回头:“刀剑不长眼,受伤避无可避,无关你的责任,这里交由我们便好。”


    那位受伤的弟子捂着胸口,扯出苍白的笑意:“没事的,你加油啊。”


    比试台上的人想说什么,哽在嗓子里,化作沉重的点头。


    下一位比试者上台。


    慕初静跟在白清凡身侧。


    阵法在白清凡手下重新变得坚固。


    这座比试台上再度响起刀剑相撞之声,火光四溅,灵力翻涌。


    慕初静响起风浅念说的,会有很多弟子找白清凡比试,眼下还没有人,她略一思索,依照师姐在明越宗的弟子,应当是最后一日出场的。


    她问白清凡:“师姐,你是不是也要上台比试?”


    白清凡:“谁同你说的?”


    慕初静说:“风师姐说,上一届大会有许多人同你比试,这一届,可能还会有很多人。”她担忧,“师姐还是不要出手的好,若是有人找师姐比试,我可以替师姐上场。”


    女人晶亮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点,真诚到每一句话都能扣动心扉。


    白清凡无可避免地心动起来:“嗯,好。”


    她没告诉小师妹,这一届的宗门大会,她本就不需要出手,上一届宗门大会,恰逢各宗共同交流,各大宗门一同参与,自是会为了各宗脸面,上台比试。


    而这次的,只是明越宗内部而言,有谁会主动来寻她比试。


    但面前的小师妹显然不知道。


    无可避免的,慕初静因为之前与白清凡解除道侣时说的话而引得一些人寻她比试。


    其中大部分在看见慕初静身旁的白清凡,知晓两人和好后,放弃了寻慕初静比试的念头,但还是有少部分,还是要比试。


    就比如灵丹阁的林梦云。


    慕初静本想拒绝的,她不想在此耗费精力,可对方任劳任怨给师姐送了一年多的药,她感念对方对师姐的照顾,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比试台上,慕初静拱手:“还请林师姐指教。”


    林梦云面无表情:“慕师妹乃是剑修天才,是师妹指教我才对。”


    说罢,她手一伸,一条软鞭出现在掌心,她用力一握,灵力注入鞭子内,凌空甩过,抽打破空声响起。


    慕初静迟疑着召唤出寒月剑。


    一是林梦云是丹修,打斗经验自是不如她这个剑修,二是她看出了林梦云的修为,青灵中品,也不及她高。


    在优势明显的情况下,她再拿剑,对林梦云不公平,可不拿,显得对师姐不尊重。


    她长舒一口气,打定主意以防守为主,先拖一段时间再说。


    随着执法堂弟子一声令下,比试正式开始。


    林梦云冷哼一声,高举起手臂,手腕不断翻转,鞭子一下下地转着圈,搅动的空气卷起慕初静的衣摆,她一条腿向后,一只手放在剑柄与剑刃的连接处,剑背在虎口处往后抽出。


    裹挟着火元素的寒月剑释放出浓重的灼烧感。


    “啪”,强烈的破空声响起,蜿蜒如蛇形的鞭子直直地落下。


    慕初静脚步一动,剑身横立,长鞭顺势而上,在剑身缠绕数圈,同时,几滴水渍溅到慕初静的脸上。


    是鞭子上的灵力凝聚出实体,溅出的水。


    林梦云的灵力是水属性。


    慕初静有了计较,一掌拍在剑刃,剑身震动,她上前数步,绷直的鞭子松垮下来,林梦云往后一拽,鞭子被收回,而后,又是一鞭抽去,慕初静已经来到林梦云身前两米处,如此距离,对于鞭子这种长距离作战的武器并不好发挥。


    但林梦云浑然不觉,竟是向着慕初静的腰身抽去,显然是将人缠绕上,下一瞬,慕初静长剑扔出,换手反手从腰身后接住,挡住鞭头,而后腰身下弯,身子向后倒,几乎与地面形成一条平直的线。


    一连数次,她都是防御,没有进攻,在外界眼中,是林梦云攻击的太紧凑,慕初静无从反攻,只能被压着打。


    白清凡注视着场上的人,捂住心口,大脑中涌入许多片段化的画面,连不成片,都像是亲身经历过,而其中,还有关于那方面的。


    灵力流失的速度慢了许多,白清凡闭上眼,不去想这些。


    原以诗兴致缺缺地望着比试台上的两人,她一眼看出那位慕师妹保留的实力,无意识地用手帕擦拭着手。


    风浅念看出慕初静的想法,倒是符合小师妹一惯的行为。


    “噌”。


    金属碰撞下,溅起的火光映在慕初静的瞳孔中,分明是柔软的鞭子,此刻,缠绕在剑身的鞭子顶端出现一圈铁刺,尖锐的如同一根根钢针。


    慕初静瞳孔猛缩,防备不急,更是没听说过鞭子还能这么用,立刻脱手,身形转动,以寒月剑为中心,下腰,一脚踢在寒月剑剑柄,挣开长鞭。


    反震之下,寒月剑落入慕初静掌心,而林梦云径直倒飞出去,慕初静脚下一蹬,快速冲上去,攥住林梦云的手臂,稳住了对方的身形。


    林梦云大口呼吸,鞭子绕在她的手腕处。


    慕初静收剑,拱手一礼:“谢林师姐鞭下留情。”


    林梦云皱皱眉,虽说她没有落败,但经此一试,她明白慕初静没有尽全力,再比试下去,无非是浪费时间。


    她也是拱手一礼,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若是再负白师姐,我定让你知晓丹毒的厉害。”


    慕初静怔然。


    身为高品级的丹修,不止可以炼制救人的丹药,亦是可以炼制害人的丹毒。


    “林师姐尽管放心。”慕初静道。


    林梦云转身摆摆手,下了比试台,执法堂的弟子迈上,朗声宣布:“遇情堂,慕初静胜。”


    独自站在比试台上的慕初静意识到一件事,她现在上比试台了,若是等会有人寻师姐比试,她也无法阻止。


    而她现在下比试台,则会视为自动弃权,接下来将不能再与人比试。


    慕初静想到这个结果,嘴角抽搐,心中祈求着一定不要有人找师姐。


    台下的白清凡无声地弯下唇,她自是知晓慕初静心中想法,遥遥地对着看向她,欲哭无泪的人做了个口型。


    “很厉害。”


    慕初静没有半点被夸的喜悦,求助的视线落在风浅念身上,传音:“风师姐……”


    风浅念抿唇笑,回音给她:“有人找清凡比试,我会尝试阻拦。”


    慕初静:“多谢师姐。”


    一旁的原以诗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待到下一位同门上了比试台,慕初静无心多言,才是开口问:“那位慕师妹不是同清凡是道侣吗?”


    言下之意,无非是问,为何还会在结束后,与她对视。


    风浅念只一点头:“是。”


    原以诗沉默了会,又问:“你同她关系很好?”


    风浅念又是一句:“嗯。”


    原以诗若有所思,眸光略过比试台旁的白清凡,没再出声。


    比试台上,慕初静一连战胜数名同门,她大多适可而止,即使能轻松战胜,也会尽量拉长时间,不至于让输的师姐妹们丢面。


    根据规定,连续战胜五名弟子后,可以下台休息,这是考虑到长时间的作战,胜方消耗太多灵力和体力,导致的不公平。


    慕初静呼出一口气,从比试台上一蹦而下,等阵灵阁的人打开阵法,她快步从中跑出,径直跑去找白清凡。


    白清凡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慕初静微微曲起膝盖,让个高降下来,方便师姐动作。


    两人差不多高,但慕初静就是不想让时间举着胳膊为她劳累。


    慕初静乖巧地蹲下身:“师姐,明越宗这么多弟子,我若是一直胜下去,岂不是要和好多人比试。”


    那不得累死啊。


    白清凡让她站直:“不会,最多就是十场,你若是不想比了,现在就可以直接结束,连赢五场后结束,不算主动弃权。后面可以与人继续挑战。”


    五场,慕初静摸摸下巴,当初执法堂说那位同门时,提到过,原来如此,她放下心来,不打算继续上台了。


    除非有人要与师姐比试。


    她从空间储物中摸出两枚灵桃,用灵力洗过,递给白清凡:“师姐,给。”


    白清凡自然而然地拿过,既然慕初静已无心再上场,留在这也无意,与几名阵灵阁的弟子说过后,她牵着慕初静的手往场外走去。


    两个和好后,慕初静没像之前那般恨不得黏在白清凡身上,她顾及着对方的反噬。白清凡虽然说过几次无事,可慕初静牢记师姐的那句“你靠近我时,我的身体还会疼。”


    肢体上的碰触,无异于会加重反噬,加重这份疼痛。


    慕初静不愿师姐多受折磨。


    她在洞府内和师姐提过,每日只见一炷香的面,即她使用藏息之术的时间。这样可以避免师姐遭受太多的反噬效果。


    被白清凡一口否决:“我只想感受你在我身旁的气息。我说过,身体上的疼痛,我可以忍受。”


    慕初静无法,只好应下。


    但依旧主动和白清凡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极力避免肢体接触。


    白清凡主动牵她,她第一反应就是挣脱,但师姐握得很紧:“别乱动,我没事的。”


    慕初静神经紧绷,收敛身上的灵力波动。


    风浅念正在场外,在她的身旁,那位原师姐也在。


    慕初静路过两人时,又从空间储物中摸出两枚灵桃,大大咧咧地递给两位师姐:“风师姐,原师姐,给,剑法阁后山阁的灵桃。”


    原以诗是在风浅念接过后才伸手拿的,冷御的面容因唇边的浅笑柔和下来,美得动人心弦:“谢谢……慕师妹。”


    她用灵力仔仔细细地洗了两边,咬了口,语有怀念:“剑法阁后山阁的灵桃,我闭关前尝过许多次,出关后,倒是还没来得及去剑法阁。味道同二十年前一般,多谢师妹了。”


    慕初静被夸,自是高兴,道:“我也一年多没去剑法阁了,这灵桃还是我一年前采摘的,一直放在空间储物中没吃。原师姐下次可以多采摘点,放入空间储物中,想吃了随时……”


    她叙叙地说着,浑然没注意到白清凡和风浅念在她说到“一年前”时,眼神刹时的变动,白清凡拉住慕初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慕初静茫然:“怎么了?师姐。”


    白清凡:“别说了。”


    原以诗面无表情地掏出手帕,抵在唇边,吐出咬下的那块灵桃肉。


    慕初静瞧见这幕,心有不解,可到底是听白清凡的话,没再开口,满是疑惑地传音给白清凡:“师姐,怎么了吗?”


    白清凡回音:“没事。”她出声,“初静,你去问问林妙师妹,什么时候为我们在定情石上刻画名姓。”


    显然是要支开她,慕初静咬住唇,潜意识告诉她,她说错了什么。


    离开前,她歉意地看了眼原以诗,手中的灵桃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等她走后,白清凡欲解释:“原师姐……”


    原以诗取出新手帕,点沾在唇上,打断她的话:“这是慕师妹的好意,白师妹不必多说。”


    白清凡顿住,拱手,和风浅念交换了个眼神,与两人告别,去寻慕初静。


    风浅念拿过原以诗掌心的灵桃,叹息:“不知者不罪。”


    “我不会因为这个怪罪她,”原以诗反握住风浅念的手,拿过对方另一只手中未食用的灵桃,直视对方:“很干净,不是吗?”


    她弯唇,凑近:“你喜欢她?”


    第70章


    那只被咬过一口的灵桃从风浅念手心滑落, 圆滚的在地上滚了几圈。


    原以诗松开风浅念,弯腰,五指合拢, 捡起。


    今日她弯了两次腰了, 一次是捡丹药, 一次是现在。


    灵桃表面沾染上一层灰黑色的尘土,夹杂着几根草碎,俨然不能吃了。


    本来也不打算吃的。


    一个念头闪动, 那枚灵桃消散在原以诗手中。她好以整暇地看了眼从风浅念那拿来的灵桃,皙白的手指按在灵桃上方, 一分为二。


    原以诗轻声问:“还吃吗?”


    风浅念定定地看着那枚灵桃,数秒后,移开视线,云淡风轻地微笑:“原师姐说的, 我听不懂。”


    什么喜欢, 喜欢谁?这个她,指代的是慕初静还是白清凡。


    原以诗动了动手, 风浅念接过半个,顺着横截面咬了口。


    原以诗垂下手, 那半只灵桃被她用两根手指夹着,多一根手指都不愿意伸出。


    她旁若无人地点出:“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位慕师妹。”


    这么灵桃太过甜腻,甜过了头就变成了苦,风浅念第一次生出丢弃还没吃几口的东西。


    她眼底闪出惯常的,不达眼底的笑意, 反问:“原师姐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初静才见过几面, 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而她和慕初静同时出现在原以诗眼前,次数就更低了,若光是从这就能被原以诗轻易看出,她日后还是少与慕初静单独见面的好。


    原以诗甩了下指腹上滴上的汁水,取出干净的手帕,将那半只灵桃包裹进去,她边仔细避免汁液弄到手上,边说:“直觉。”


    风浅念轻笑:“原师姐直觉出错了,慕初静和我,只是关系极好的师姐妹。”她停了半拍,继续说,“不过原师姐说的喜欢倒也没错,身为师姐,自是会爱护喜欢同门师妹。”


    原以诗不置可否,拎起风浅念的手,一根根地擦拭浸染了黏腻汁液的指腹:“是吗?”


    风浅念肯定:“自是。”


    原以诗收起手帕,灵力波动,再看时,手中空空如也。


    灵海内没入一道传音,是明柏澜的。


    无非是询问她二十年闭关所得。


    出关这么久,她一直没去宗主那,于情于理不合适,她回音给明柏澜,说是晚些时候前往宗主大殿,将闭关所得尽数告知。


    回完明柏澜后,她侧转身,视线落在最近的一座比试台上,语调轻慢:“如此,就好。”


    原以诗唇角的笑意归于虚无,整个人看上去冷冽而不好靠近。


    风浅念小口吃着灵桃,脑中万千思绪闪过。


    *


    遇情堂的弟子很少会参与到这种比试中来,慕初静找到林妙等人时,她和徐语正坐在草地上,同别的峰阁的弟子说说笑笑。


    瞧见她来,林妙主动招了着手,示意慕初静过来。


    而在慕初静走过去的途中,她转念想到什么,又瞥见同坐聊天的师姐妹们视线有意无意地看向慕初静,她反撑地面站起,迎着慕初静将人带到另一边。


    徐语则是很好的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林妙拍拍身后:“师妹,白师姐呢?没和你一起?”


    慕初静正烦忧这件事呢,也不知道原师姐是怎么了。


    她无助地模样被林妙捕捉到,对方手抵着唇,闷咳声,慕师妹该不会和白师姐又闹什么矛盾了吧……


    她想问又不能问,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好笑。


    好在慕初静没看出她微表情的变化,道:“师姐在同风师姐,原师姐聊天。”


    林妙:“原以诗师姐?”


    慕初静点点头,随口问:“师姐听说过原师姐吗?”


    算算时日,林师姐在宗门的时间比她长,可能见过闭关前的原师姐,但定然了解不多,她没报太大的希望。


    林妙接道:“听说过,器物堂的大师姐嘛,闭关前,其名声影响不输于白师姐,风师姐。闭关后,挺多新入宗的弟子没听说过她。”


    慕初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初见她,还以为她是新入宗的弟子。”


    林妙笑了笑:“你来找我作何?”


    慕初静摸摸头:“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将我和白师姐的名姓刻在定情石上。”


    林妙挑眉:“等不及了?”


    慕初静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有点。”


    林妙一副看出的模样,但给师妹留有面子,说道:“等会我同你徐师姐回一趟遇情堂,尽早帮你刻画上,”她打趣,“免得你心心念念这么久。”


    慕初静:“还是林师姐好。”


    林妙推她:“可别,没你白师姐好。”


    慕初静笑而不语,林妙也跟着笑了,又聊了几句。


    倒是没聊她和白清凡分开,又和好的事,林妙很好的保持着尺寸。


    鼻息间,冷调的香气越发清晰,慕初静眼底划过笑意,回头,白清凡撞入她的眼中。


    林妙:“白师姐。”


    白清凡:“林师妹,”而后问慕初静,“同林师妹说了吗?”


    慕初静亲昵地拉住白清凡的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细长的手指攥着衣袖一角,颇有撒娇的意味。


    “当然说了啊。”慕初静拉长了语调,“林师姐说了,过会就帮我们刻画上。”


    偏生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对着林妙挤挤眼,幼稚至极。


    白清凡无奈地反握住她的手,感谢林妙:“多谢林师妹了。”


    林妙不在意:“举手之劳而已。”


    客套过后,慕初静拽着白清凡往人少的地方走,数分钟后,才是松开转身。


    哪里还有在林妙面前的轻松,她紧张地问:“白师姐,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惹得原师姐不高兴了。”


    白清凡摸了摸她的发顶,暖声安抚:“跟你没关系,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说这些。原师姐平日素来爱干净,不喜沾染一丝尘埃,在饮食上,更是极有讲究。所以,在听见你说递给她的灵桃,是一年前采摘的,才会那般。”


    “就是洁癖,对吧。”慕初静了然,“我知道了。可那灵桃放在空间储物中,跟刚摘下来的没区别啊。”


    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不还是什么样的吗?可能是每个人的接受程度不同,慕初静表示理解。


    这件小插曲很快过去,慕初静兴致缺缺地找了处少人的地界,拉着白清凡同坐在地上。


    她捡起几枚石子,用灵力打磨的平滑,而后捏起一枚放在掌心,剩下的几枚不规则地扔在地上。


    白清凡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慕初静挑挑眉,抛起掌心的那枚石子,而后快速从地面上抓起一枚石子,再接住之前抛起的石子。


    石子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两枚石子皆被慕初静握在掌心,然而她重复上面的举动,直至将所有的石子都攥在手心,在白清凡面前摊开。


    她笑眯眯地说了游戏规则:“师姐,要不要试试。”


    白清凡看出几分趣味:“好啊。”


    她学着慕初静的模样,一抛一捡,本就不是很难的游戏,白清凡上手极快,起初速度还要稍慢些,渐渐的熟悉过后,她甚至直接将掌心几枚捡起的石子一同抛出。


    在慕初静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她的手快出残影,一个不落的接住抛起的数枚石子。


    “这样也行?”慕初静哑然。


    白清凡笑:“不可以吗?”


    慕初静欲欲跃试:“我来试试。”


    然后……一连抛起的数枚石子,只被接住了三四枚,剩下的掉落在地。


    脸面挂不住,分明是她教白清凡玩得这个游戏,现在怎么还玩不过对方。


    白清凡指点她:“你的速度太慢了,抛出去的时候,要使用巧劲,尽量使抛出去的石子间隔不远,方便接住……”


    慕初静认真听着,然后尝试,完美地接住了同时抛起的石子。


    白清凡夸她:“还不错。”


    慕初静拉长了脸:“只是还不错吗?不应该非常优秀吗?”


    白清凡似乎在考量这个非常优秀的评价能不能给慕初静用,但架不住某人惯会耍赖的,被哄着夸:“是,非常优秀。”


    慕初静满足了,想要去抱师姐,生生忍住了,她牵着师姐的衣袖,卷在指尖。


    忽而,面前坐着的人往后倒去,慕初静勾着白清凡的衣袖,被带着往后倒去,没有意料中的双双摔倒,她上半身跌到温暖的怀抱中。


    白清凡堂而皇之地搂住她的腰身,两人亲密地挨在一起,在慕初静反应过来前,她凑在师妹的耳边:“不疼的,抱一会。”


    女人尾音上扬轻颤,慕初静无法克制地心动,放任想念的欲与望滋长,额头蹭在师姐的肩头,贪恋地喟叹声。


    师姐的怀抱一如既往地让她沉沦其中,她还想要更近一步,碍于此刻的环境,视线黏在白清凡的唇上,想亲。


    没有付诸行动。


    白清凡与她心有灵犀,克制地:“晚上回去。”


    慕初静头低的更狠了,心被柔和的泉液呵护,满满当当地被人珍视:“师姐,你真好……最喜欢师姐了。”


    白清凡忍着胸口阵阵疼痛,轻轻地将人圈在怀中:“我也喜欢你。”


    慕初静仰头:“是对心上人的那种喜欢。”


    她脸皮说薄不薄,说厚也不厚,但在这句话说出口后,直接缩进白清凡的怀中,遮掩住全部面容,徒留露出的耳尖,浸染红润。


    而另一人也被这句话弄得怔然,白清凡手臂缩紧,柔和轻应:“我也是。”


    时间陷入静谧中,被甜意包裹的人格外珍惜,贪恋地品尝更多的甜。


    慕初静悄悄挪动脑袋,唇贴在白清凡的肌肤上,她抬手抽出发簪,乌黑浓密的秀发顷刻间撒下,铺满后身,挡住了她的所作所为。


    细细密密地吻留在嫩白的肌肤,慕初静含住一小块软肉,小小的吮吸,舔舐,几度欲要咬上去。


    一小片肌肤被打湿,白清凡抚摸着怀中人的秀发,安抚地轻拍后背,纵容着心上人的所作所为。


    等某人亲好了,意犹未尽的抬起,指尖点在脖颈处清清淡淡的痕迹上。


    依稀看出是青紫色,慕初静眉眼弯弯,揉了揉,本就不明显的痕迹更淡了,她又揉了揉,痕迹又消失了点。


    慕初静停手,眼睛眨动,又凑上去,吻了下。她捧住白清凡的脸颊,轻咬下唇,盯着那双红润的唇,抱住白清凡的腰,侧脸贴在心口。


    她说:“师姐,你心跳得好快啊。”


    她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双眸亮晶晶地抬起头,挺直了腰身,轻压白清凡的后脑勺,“师姐,我的心跳快么?”


    白清凡细心听了会:“快的。”


    慕初静没忍住,吻了吻师姐的下巴,软软地倒在师姐怀中。


    白清凡拇指和中指捏住慕初静的脸颊,食指在捏起的软肉上化着圈。


    痒痒的,慕初静捂住师姐的手,握在掌心,贴合在自己的侧脸。


    远处,一阵阵惊声爆发出,慕初静灵识扩展过去,竟是有人在比试台上突破了,引来的天地劫吸引了宗门人的注意。


    慕初静看了几眼,感叹:“这是在比试台上激发出潜能了吗?竟是直接突破了。”她摸索下巴,开玩笑道,“我在蓝灵阶段停留了一年多了,要不要试试这种方法?”


    与人比试时突破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修士在突破时,都是防御力低下的时候,稍有不注意,就会身死道消。


    但这毕竟是明越宗内部的比试,自是不用担心。


    果不其然,与突破之人对战的另一人同执法堂的弟子打了个手势,直接从比试台上跳下,等对方突破过,再与之比试。


    白清凡淡淡地收回目光:“修炼急不得,蓝灵已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修为了。”


    慕初静自知这个道理,可架不住面对师姐的担忧,她修炼的越快,修为越高,越可以早些解决师姐的伤痛。


    白清凡低头,唇碰了下她的额头:“慢慢来。”


    慕初静扯了扯唇角:“嗯。”


    这时,一道传音没入白清凡的灵识中,她略一感知,是明柏澜的。


    白清凡神色不变:“宗主让我们今日结束后,去宗主殿堂,她有事与我们说。”


    慕初静心一紧,今日许多人看见她和师姐一同了,定情石上,这个时候,也刻画上了她与师姐的名姓。


    宗主定然知晓了她和师姐复合的事。


    慕初静神经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