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查成绩
杭以安的奶奶也在店里, 怕孩子饿了先让后厨给他们上了几盘点心垫垫肚子。
看到麦初她们回来,乔漾端起一盘糯米红枣,两眼亮晶晶的说:“这个好好吃!”
麦初俯身张开嘴, 乔漾用筷子夹了一颗喂给她。
红枣外头裹了一层桂花蜜,糯米夹心软糯清甜,麦初点点头:“嗯~不错。”
“你们知道吗?”乔漾放下盘子,迫不及待地分享, “杭以安奶奶说他小学的时候早饭都要吃红烧肉拌饭。”
“诶。”杭以安伸手想来捂她嘴。
乔漾一边躲一边加快语速:“还有他小时候在家里吃完早饭, 到了校门口又喊饿,他奶奶只能再给他买一份小笼包,不然不肯上学。”
莫知笑起来,捏捏他那粗壮的大膀子,说:“怪不得能长那么敦实。”
陈天衢拉开椅子坐下,问:“你也吃得不少啊, 你怎么就瘦得跟猴一样?”
“我就是小时候没打好底子, 我爸妈烧饭一个比一个难吃。”
“安安。”打扮精致的小老太太又端来一盘椒盐小黄鱼, “这个刚炸好, 你们趁热吃。”
还没开席呢,他们桌上已经四五个盘子了,杭以安赶紧说:“好了奶奶, 等会别的菜都吃不下了。”
“吃得下, 这又不占肚子。”奶奶朝他们笑了笑,说,“多吃点啊。”
杭以安摊开手:“看吧, 我就是被这么喂大的。”
“你也太幸福了。”麦初捻了一条小黄鱼喂进嘴里,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做你干姐姐。”
“我谢谢你啊, 这么觊觎我的家产。”
包厢里陆陆续续来了人,陈天衢拿起桌上的可乐,问乔漾:“你喝哪个?”
“就可乐吧。”
“喝什么可乐啊。”麦初用胳膊碰了下旁边的杭以安,“不是有啤酒吗?”
“我去拿。”
莫知从墙角的纸箱里拿了两瓶雪花过来,用开瓶器撬开瓶盖,问:“谁喝?”
麦初立刻把杯子递过去,乔漾摁住她胳膊,向她确认:“姐,你来真的啊?”
“喝嘛,这东西度数又不高。”麦初说着就把杯子送到嘴边。
乔漾凑上去,问:“怎么样?好喝吗?”
“还行。”麦初皱着眉头细细品了品,形容说,“就格瓦斯的味道,不难喝。”
乔漾举高杯子,对莫知说:“那我也要喝。”
倒完一圈瓶子里还剩最后一点啤酒,莫知看陈天衢的杯子还空着,伸手要去拿,还没碰到个边就被乔漾拦住。
“别给他喝吧,还未成年呢。”
莫知不认可这话:“都高考完了算什么未成年啊,没事的。”
乔漾不听他的,拿起桌上的饮料瓶给陈天衢倒了杯椰子汁。
男生们都坐在这一桌,她还记得早上那骇人的新闻,严肃了语气提醒他们:“你们也都少喝点,别出事了。”
“我就喝饮料吧。”陈天衢说。
莫知放下手里的啤酒瓶,用嘴型骂了他三个字。
陈天衢回怼:“你也刚过十八没几天。”
“那我好歹也是过了。”莫知端起酒杯,仰头闷了一大口。
陈天衢看着他,好奇道:“好喝吗?”
“……”莫知把剩下半杯酒统统倒给杭以安,伸长胳膊去够桌上的可乐。
“你喝了吗?”麦初问乔漾。
“没。”乔漾双手捧起杯子。
麦初手搭在椅背上,侧过身子和她碰了个杯,说:“敬你人生摄入的第一口酒精。”
乔漾扬起唇角,将杯子举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小口。
微苦的酒液不冷不热、不浓不淡,实在算不上好喝,但喝酒这个行为带来的新奇体验盖过了酒本身的味道。
她放下杯子,呵呵直笑。
莫知看过来,问:“怎么还喝笑了?”
陈天衢担心道:“不会一口就醉了吧?”
乔漾摇头,双颊浮上红晕,她是为终于成人而感到兴奋和愉悦。
“敬十八岁!敬高考!敬你们所有人!”
她蹭地一下就起立举杯高呼,麦初被她吓了一跳,拦都拦不住。
陈天衢赶紧从乔漾手里拿走酒杯,肯定道:“她就是醉了。”
“没有。”乔漾不承认,“我就是开心,你们不开心吗?”
“开心开心。”麦初哄着她,把她摁回座位上。
包厢里满满当当坐了三大桌人,看人都差不多到齐了,麦初拍拍手,说:“那我们就开动吧。”
乔漾嘴角挑起一抹坏笑,怂恿她:“班长讲两句。”
“好!”莫知带头鼓起掌。
“我……”麦初灵机一动,把场子丢给胡亮,“胡老师来讲两句吧。”
这次掌声和起哄声都更加卖力,胡亮盛情难却,举着酒杯站起身。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反正,大家高三辛苦了,等你们的好消息啊。”他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总是唠叨不停的人这会儿却笨嘴拙舌了起来,好在有句话叫“都在酒里了”。
掌声经久不息,这样热闹的时刻,乔漾却率先感受到了悲伤。
眼眶冒热,胸口有些闷堵,她拍着手悄悄舒了口气。
四周哄闹,有人递来一张纸巾。
乔漾接过,轻声道谢。
服务员将热菜端上桌,道道都是硬菜,没一会儿功夫圆盘都快装满了。
“蹄膀呢?我的蹄膀。”莫知伸长脖子朝门口张望。
杭以安往他碗里夹了一根扇子骨,拉着他坐回来:“有的,放心吧。”
乔漾放下筷子,掰开斑节虾的虾头,麦初凑过来,靠在她的肩上说:“我也要吃,妈妈。”
“给你。”乔漾将剥好的虾肉蘸上醋喂到她嘴边。
“我也要吃。”
乔漾侧目看向陈天衢:“那你也叫我声妈妈?”
“……不用了。”
贾丽珍一手酒盅一手白酒,进来跟老师们打招呼。
麦初二话不说拿起杯子就走过去,嘴里喊:“干妈。”
杭以安忙不迭去拦她。
“做人别太自私啊杭以安。”麦初识图用胳膊撞开他,结果是纹丝不动。
“你才给我做人别太自私。”杭以安了解他妈,如果麦初开口这事今天就绝对成了,他决不允许这么荒谬的事发生。
两个人一攻一防跟打篮球似的,乔漾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将饱满而干净的虾肉放到陈天衢碗里,抽了两张纸巾擦手。
她不难过了,她知道这只是班级的散伙饭,但不是他们的。
夏灿经历的人生第一个骗局叫作“高考完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残酷的现实告诉她,不,高考完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比考试本身更恐怖的是等待,一天又一天地临近出分日,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无论她在做什么,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就能被折磨得坐立难安。
整整一天她除了发呆就是在看时间,离八点还有最后二十分钟,夏枫明和杨南青都在客厅里,说话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聊的无非就是刚出炉的本科线。
夏灿平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脑子里雾蒙蒙的一片,她感觉自己可以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这个念头诞生的一刻,夏灿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摸到手机给乔漾打了通电话。
“喂。”对方压着嗓子,像是不敢发出声音。
“你在家吗?”夏灿问。
“我跟麦初在外面看电影。”乔漾说,“待家里等成绩太煎熬了。”
“怎么办啊乔漾。”夏灿一瞬间哽咽。
“怎么了?”
乔漾拍拍身边的麦初,指着手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麦初从嘴里拿走奶茶吸管,朝她点点头。
乔漾弓着背一路小跑出了影厅,放声问:“怎么了?你查到成绩了吗?”
“没,我今天没忍住对了答案,我物理选择错了一堆。”电话那头夏灿崩溃道,“我肯定完蛋了,我爸妈就在外面,我都不敢出房间。”
“你别着急,副科等级也是看比例的,万一试卷难大家都错得多呢?”乔漾缓了缓语气,安慰她说,“马上就可以查到分数了,你别自己吓自己,不管结果怎么样走到今天我们都很了不起,而且夏灿,我相信你。”
身后响起开门声,乔漾回过头,看到是麦初,她拿下耳边的手机,问:“电影结束了吗?”
“没。”麦初把包递给她,“七点五十六了。”
“啊?这么快?”乔漾划开手机屏幕,Q/Q群聊一连弹出好几条消息。
莫知在问:你们知道为什么江苏都是晚上八点查分吗?
陈天衢:为什么?
杭以安:因为八点爸妈都下班了,防止孩子查完就跳楼?
莫知:对!
麦初把手机举到嘴边,摁住语音条说:“你们就不能说点吉利的?都什么时候了。”
乔漾脚下发软,扶着墙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捂着胸口说:“我怎么也有点紧张呢?”
时间差不多了,麦初伸出手:“你准考证号多少?要不我帮你查?”
“好,我带在身上的。”乔漾打开帆布包,取出自己的准考证递过去。
“别紧张啊,我先帮你看。”麦初点开查分网址,对照着准考证一位一位输入数字。
“怎么样?”手心里都是冷汗,乔漾搓搓大腿,问,“查到了吗?”
“卡了,点不开。”麦初试着刷新网页。
耳边只能听到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乔漾垂下脑袋深呼吸。
“出来了!”
乔漾呼吸骤停,脑子嗡一声地木了。
“啊!”麦初失声尖叫,一把抱住她,“三百八十八!乔漾!你考了三百八十八!”
“多少?”乔漾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分数是高还是低。
麦初举着手机一项项读给她听:“语文129+32,数学121,英语104,历史A,政治A+,文理科奖励分2,总分388。”
“我考的?”
“你考的!”
乔漾拿过手机,一格一格看过去,确认无误后才终于有了实感。
麦初为她高兴,说:“你快把成绩告诉你爸妈还有格鲁。”
“好。”乔漾拿起手机,先给父母和乔汐报喜。
麦初站在一旁看着她,乔漾忽然觉得不对,抬起头问:“你呢?你快给自己查啊。”
“我……”麦初放平嘴角,轻声开口,“我不用查了。”
“对不起这么晚才告诉你,我要去留学了,已经拿到offer了。”
在今天之前麦初预想过乔漾可能出现的一百种反应,但她没有想过,她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就舒展眉眼笑起来,告诉她:“我猜到了。”
“我们麦初这么厉害,肯定要去更远的地方。”
“哎哟喂。”不习惯这样温情又伤感的场面,麦初别过脸去,用手给眼睛扇风。
第22章 仲夏夜
“你都不知道前几个月我有多想死。”她终于有机会和好友倾吐, “一连收到了好几封拒信,我觉得肯定没希望了,复习也没好好复习, 我从高二暑假就开始准备标化考试,如果最后出不去那这些时间就全浪费了,那时候就感觉每条路都被堵死了,我哥一边跟我吵架一边跟机构吵架。”
麦初轻轻笑了一声:“现在想想还觉得挺好笑的。”
“出国这么麻烦啊?”大概是电视剧里的主角永远说走就走, 导致乔漾觉得留学也只是买张机票的事。
“是啊。”回想起来麦初仍然觉得后怕, “我就是觉得高考竞争太激烈才想换条路走的,结果发现哪里都是人,而且个个都比你优秀,原本那些优越感全被打击碎了。”
“可你每次大考都发挥得很好啊,就算高考我也觉得你没问题。”
麦初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怕老天爷就在高考等着我栽跟头呢。”
乔漾伸过手揽住她, 拍拍她的肩说:“反正都过去了,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一直都想告诉你的。”麦初说, “但是格鲁让我先别跟大家说, 怕扰乱军心,结果越到后面越开不了口。”
乔漾点点头,可以理解, 高考前的那段时间本就人心惶惶, 不说是对的。
她问麦初:“莫知他们还不知道吧?”
“莫知很早就知道了,陈天衢也知道,他在梅梅办公室听到的。”
“啊?”乔漾心里一下子不平衡起来, 指着自己问, “那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啊?”
“不。”麦初扯开嘴角,“我爸还不知道。”
乔漾挑高眉毛:“你要出国你爸都不知道?”
“嗯啊。”麦初还是笑着。
乔漾问:“是他不同意你出国吗?但你哥不也在国外上学吗?”
“在我爸眼里, 出了国门不是列强就是流氓。”麦初绘声绘色道,“我哥出国的时候他就不同意,后来我哥还是找我妈借的钱呢。之前我试着提过一次,我说现在普高申海外本科的也挺多的,哇,你都不知道他脸一下子就黑了,让我别动歪脑筋,他就是怕我跟我哥都飞远了,以后也不回来一样。”
“可你马上就要出去了,这么大的事,你总得跟他说一声吧。”
“说肯定是要说的。”麦初举起手机,“这不就是在等成绩出来吗,让他知道我无路可退了,那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屏幕恰好亮起光,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瞥向那条刚弹出来的私聊消息。
看到备注写着陈天衢,麦初飞快瞄了乔漾一眼,收手划开屏幕。
乔漾重新坐正,问:“他说什么啊?”
麦初自然不能把“乔漾考得怎么样?”直接读出来,随便扯了句:“没什么,就问问大家的情况。”
“那他考得怎么样啊?”
“我问问啊。”
很快嘀嘀嗒嗒的打字声停了,在等待陈天衢回复的时间里,乔漾双手撑在身侧,低头看向鞋尖,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紧张。
“三百九!”麦初把手机上的截图递给乔漾看。
“真的啊?”悬起的心落回地面,乔漾弯唇笑起来,“那他可以冲宁大了。”
“你呢?”麦初立刻问,“你俩成绩差不多。”
乔漾摇头:“我都排到五六百名了,应该不行吧。”
“那也可以去很好的学校了。”麦初真心替朋友们开心,湿润着眼角再一次感叹,“太好了。”
快八点半了,置顶聊天框里还是没有动静。
乔漾有些担心夏灿,将帆布包挂到肩上,站起身说:“我得回家了,夏灿一直没给我发消息,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那你快回去吧,我也得回家了。”麦初没说自己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只告诉她,“改天我请大家一起吃饭。”
“嗯呢。”乔漾走出去几步,又折身小跑回来,用力搂了她一下。
麦初接住这个结实的拥抱,笑着说:“快回去吧。”
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乔漾一路朝着夏灿家狂奔。
夏夜无风,依旧燥热,她跑得满身大汗,突然听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广场两边路灯昏暗,蚊虫趋光飞舞。
夏灿把腿放回地面上,从长椅上站起身。
乔漾靠着身型认出是她,气喘吁吁地走过去,问:“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不想在家里待着,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走近了乔漾才发现她睫毛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哭过,说话鼻音声也很重。
她心一沉,二话不说摁着夏灿的后脑勺把人搂进怀里:“没事的啊,人生还有很多路可以……”
没等她把话说完夏灿就挣扎着推开她,嫌弃道:“热死了,你身上在冒热汽。”
乔漾拎着两条胳膊往后踉跄,懵了。
夏灿挠了挠脖子,问她:“你考得怎么样啊?”
乔漾被她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回答说:“三百八十八,还行。”
“你丫的。”夏灿一巴掌打在她胳膊上。
乔漾疼得叫了一声,捂着胳膊问:“你打我干什么?”
“你一直不给我发消息,我还以为你没考好,吓死我了。”
乔漾委屈地嚷嚷:“那我不是怕你没考好不敢给你发嘛。”
“你呢?怎么样啊?”她给自己揉了揉胳膊上那块火辣辣的皮肤,还能使这么大劲,结果应该不会太差吧。
“总分三百七十六,物理和生物都是A。”
“那可以上医大吗?”
“还没来得及研究这个,反正省内好一点的211肯定是没问题了。”
乔漾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夏灿每次都习惯性往最坏了想,其实结果根本就没有那么糟糕。
她抬手往她胳膊上也狠狠来了一下,埋怨道:“那你哭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心都凉了。”
“我也不知道。”过去半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加上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夏灿现在还是懵的,出来坐了一会儿才感觉僵硬的四肢重新回温。
她告诉乔漾:“看到成绩的时候我哇一声就开始哭,我爸妈都被吓到了。”
——“可能就是开心吧,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出租车停在别墅门口,麦初拉开车门,看到二楼书房亮着灯。
院子里花草丛生,这个季节下无异于是蚊虫的游乐园,她挠了挠泛痒的胳膊,加快步伐朝屋里走。
住家阿姨在厨房里清洗水果,麦初把包丢到沙发上,喊了她一声,问:“我爸在家吗?”
“在的。”阿姨问她,“你晚饭吃了没啊?要吃夜宵吗?”
“不用。”短短几分钟胳膊上就鼓起一个蚊子包,麦初用指甲往上刻了几道,说,“我先上去了。”
“行,我切好给你端上去。”
她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群聊消息不断往外冒,班里大部分人都考得不错。
麦初替朋友们开心,也替胡亮高兴,看来格鲁今年能拿一大笔奖金了。
朋友圈反复刷新也没有新的内容,麦初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
已经九点二十三分了,麦旭文居然还不来找她。
这比劈头盖脸骂她一顿还让她难受,麦初放下果盘,实在憋不住了,穿上拖鞋从飘窗上起身。
“我高考成绩出来了。”她推开书房门,双手攥拳冲到麦旭文桌前,决定先发制人。
门嘭一声撞在墙上,男人眉心蹙起褶皱,肃声道:“多大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麦初不管他,继续自说自话:“考得很烂,反正在国内好的九八五肯定上不了了,但是没关系,我已经拿到offer了,也在纽约州,和麦喆离得很近,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反正我肯定得去留学。”
她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给麦旭文留话口。
男人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问她:“说完了?”
“说完了。”麦初眨眨眼睛,有些看不懂他的反应。
麦旭文拉开手边的抽屉,取出一封信函递过去。
“什么啊?”麦初拿到手里捏了捏,瞳孔骤然紧缩,“卡啊?”
“还有一笔现金,够你第一个学期的开销了,省着点花啊。”
麦初微张着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你,你知道啊?”
麦旭文放下杯子,嘴角明明挂着抹藏不住的笑,但还是端起架子严肃了语气教训说:“你们鲁老师早就来联系我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跟家长说,你说说你们俩。”
“鲁……”麦初皱起眉头,想不出学校里有哪个领导或任课老师姓鲁。
“哪个鲁老师啊?”
“就你们班主任啊,光头那个。”
麦初提起一口气:“那是胡老师!人家姓胡!”
“啊?”麦旭文放下杯子,“他不姓鲁吗?叫鲁格。”
麦初闭上眼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叉着腰解释说:“他姓胡,叫胡亮,格鲁是我们取的外号!”
“你没当面这么喊他吧?”
麦旭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不说话了。
“……没事。”麦初安慰自己,“他估计以为你大舌头。”
她捏着信封往外走,听到麦旭文在她身后说:“一开始我就想看看你跟你哥能有多大本事,这次做得还可以。”
麦初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弯路那会儿他自己申请的时候就走过了,我们也没跟妈妈要钱,都是他自己赚的。”
麦旭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谢了。”麦初举了下手里的信封,“等我赚了钱就还你。”
她轻轻带上书房的门,麦旭文收回目光,勾了勾嘴角,不知道这话听了该高兴还是难过。
第23章 志愿单
高考是一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战役, 填写志愿同样是场博弈。
但这次乔漾决定卸甲养兵,把战场留给乔凯和苏桐。
各种参考书和宣传单铺满了长桌,乔凯拿着笔, 语气强硬:“肯定先填法律啊,家里两个律师呢,她最好的出路就是读法。”
“谁规定家里两个律师她就要读法了?”苏桐也不让步,有条有理地输出, “我觉得学英语也挺好的啊, 她底子好,进去不用担心跟不上,将来进外企、当老师都行,出国留学也不用担心语言上的问题。”
父母僵持不下,转而将问题抛回给她:“小漾,你说呢?”
乔漾躺在沙发上, 一只脚高高翘起, 横握着手机在给豌豆射手投放能量豆, 嘴里应道:“我都行, 都可以。”
“那就写法律。”乔凯说着就落笔。
“你。”苏桐抽走志愿单,“当律师太辛苦了,我想她将来轻松一点。”
“哪有轻松的工作啊?除非你养着她。”反正志愿都是网上申报, 这表单只是草稿, 乔凯又拿了张白纸重新列大学和专业名称。
“我养就我养,我又不是养不起。”苏桐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还好离得早。
省内一共两所九八五, 乔漾的分数去不了宁城大学, 倒是可以进江吴大学,但江吴偏重理工科, 文科专业不占优势。
乔凯希望她去政法大学,又怕进校后分配到非政法类的专业。
苏桐的意思是干脆去读师大,她这分数进去了可以任选专业了。
最后商讨完的结果就是冲政法保师大,剩下七个平行志愿作用不大。
乔凯摘下眼镜,拿起志愿单看了看,这事关女儿的未来,一个细微的选择都可能导致截然不同的人生,他心里又开始踌躇,总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小漾啊,我们要不冲一下省外的九八五看看?反正现在大学里都可以转专业的,实在不行你进去了再转,别浪费了这分数。”
乔漾忙着布排植物大军攻打僵尸,还是那句话:“都行。”
“陆州大学怎么样?”乔凯翻阅着参考书,“前两年的分数线排名跟你差不多,我觉得可以冲一冲。”
苏桐点点头:“陆州可以啊,一线大城市,又在南方,你冬天不用担心起不来了。”
乔漾欣然同意:“可以,就陆州大学吧。”
“而且你不是喜欢牛肉火锅吗?人家那可是正宗的。”终于有一次苏桐没反驳他了,乔凯心中一喜,笑着将陆州大学的名字添到第一栏。
随着七月的到来,黄梅雨季结束,江浙一带正式入伏。
填完志愿夏灿彻底没心事了,外头烈日当空,天地间似火炉焖烤,她在房间里闷头就是睡。
夏枫明早上出去她在睡觉,晚上下班回来她居然还在被窝里。
他轻手轻脚往里走了两步,卧室内光线昏暗,女孩裹着被子,微张着嘴睡得正酣。
“昨天晚上估计又通宵打游戏了,居然还没起来。”
杨南青把碗筷拿到桌上:“让她睡吧,等会儿留一口饭给她。”
夏枫明对她纵容的态度感到不满,指着女儿的房门说:“她现在昼夜颠倒的,你不管管啊?”
“那我能说什么啊?都放暑假了。”杨南青拉开椅子坐下,“要管你管。”
夏枫明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端出严父架势道:“我管就我管。”
“起床起床起床床!”
前一秒还在湖边和帅哥约会,后一秒脚下的大地忽然震裂塌陷,夏灿惊叫一声睁开双眼。
夏阳阳那张甜不拉几的笑脸闯入视线中,夏灿愣愣盯着他,抡起床上的玩偶就砸过去。
“啊!”男孩捂着脑袋跌坐在床上。
她扯着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问:“你怎么来了?”
“大伯送我来的。”
“那大伯呢?”
“上班去了啊。”夏阳阳爬起身,迈开腿跨过她,绕到另一边继续蹦跶,“快点起床!都要下午了!”
夏灿困得睁不开眼,摸到枕边的手机丢给他,指着墙角的书桌说:“坐那儿玩游戏,我再睡会儿。”
听到一声尖锐的“Timi”,她又抓起耳机线丢过去,凶悍下令:“不许外放!”
耳边终于清净了,夏灿踢平被子调整了一下睡姿,安然舒气。
空调送出冷风,窗帘遮挡了灿阳,无所事事的午后最适合睡眠。
她神思一陷,重又跌入糖果色的梦境。
“喂,我不知道啊,这我姐的号。”夏阳阳回头看了眼,“她在睡觉。”
“对啊……”手里突然一空,他扭过头,差点吓得灵魂出窍。
夏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穿着白色睡裙就站在他身后,头发乱糟糟的,乍一看跟恐怖片里的女鬼无疑。
“你跟谁说话呢?”
夏阳阳指着手机说:“我不知道啊,这人一上线就邀请我。”
夏灿眯着眼点开对战列表,眼睛一瞬间放大,一把从夏阳阳耳朵里摘走耳机给自己戴上,清清嗓子说:“喂。”
听筒里,许长溪问她:“你醒了啊?”
“嗯,刚刚是我弟。”游戏还没有结束,夏灿把手机还给夏阳阳,让他继续操作。
“怎么还没起床?”
“起床也没事干啊。”夏灿捋着裙子坐到床尾,“乔漾这几天去宁城了,我只能在家睡觉。”
夏阳阳横握着手机抬起头:“跟他说来拿蓝。”
“我弟让你来拿蓝。”
许长溪却拒绝说:“不用,他拿吧,我回家补状态。”
夏灿踢了下椅子腿,做两人的传声筒:“他说他不用,你拿。”
夏阳阳撇了撇嘴,他姐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那个,我看到你发的说说了,你已经查到录取结果了啊?”
“对,提前批都早一点。”
“那恭喜你啊。”
夏阳阳说了两遍“打大龙”都没人理他,他回头一看,他姐正笑得春心荡漾。
他忍无可忍,拔走耳机线对着手机喊:“打大龙了!”
夏灿摘掉耳机,压着嗓子斥问:“你干嘛?”
夏阳阳理所当然道:“我打游戏啊。”
“那个,我要上课了,可能得挂机了。”许长溪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
“上课?”夏灿起身凑上去,用胳膊顶了顶夏阳阳让他分给自己一半座位,“上什么课啊?”
“教小孩游泳,趁暑假赚点生活费。”
“哦,那你快去吧。”
“别啊。”正当团战呢,夏阳阳狂点屏幕,着急道,“马上就一波了。”
“你也别打了。”夏灿抢过手机,“大伯送你来干什么啊?”
夏阳阳噘高嘴瞪着她,对着人家就轻声细语的,到他这里就凶神恶煞。
“还能干什么,让你看着我呗。”
夏灿点开微信,今天一大早婶婶就给她发了一张夏阳阳的作业清单。
她放大图片,问夏阳阳:“作业带了吧?你妈说你今天要做完数学6 ,还要写一篇日记。“ 夏阳阳没精打采地回:“带来了。”
“去拿来做。”夏灿将头发拢进掌心,走向卫生间洗漱。
夏阳阳是学习困难户,夏灿一直有所耳闻,但今天亲眼见识了才知道这小子有多迫害人的血压。
半个小时了,他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挠挠腿,写了两行字又说铅笔太钝要削一削。
夏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咬着后槽牙威胁:“你信不信我把你脑袋塞进去削尖了?”
夏阳阳趴回桌上,下巴磕在手背上,这幅蔫了吧唧的样子和刚刚在游戏里的生龙活虎简直判若两人。
“快点做,做完我还要给你检查呢。”
“哦。”
夏灿继续往下翻Q/Q空间,划到昨晚许长溪发的那条动态时她松开手指。
看也看过了,赞也赞过了,宁城体育大学体育教学部运动训练专业。
她都会背了。
评论里许多人为他送上恭喜,有人问:“宁体帅哥是不是很多?”
许长溪回复这个人说:哈哈,到时候给你介绍。
夏灿撩起眼皮,桌对面的夏阳阳薅着头发一脸痛苦。
“你会游泳吗?”
夏阳阳看向她,摇了摇头。
“那正好。”夏灿掀起唇角,一挥手道,“走,姐给你请个名师。”
游泳馆门口就有卖泳具的地方,夏灿给夏阳阳挑了套儿童泳衣,把游泳卡递给前台的工作人员。
“两个人吗?”
“不,我不下水。”
“不下水不能进去哦。”
夏灿问:“那我把他送进去可以吗?我怕他找不到人。”
对方笑了笑,用表情传达为难。
有人来了,夏灿往旁边让了半步,一掀眸却整个人一愣。
她仔细看了看才反应过来这是没戴眼镜的许恩霖。
听说这次高考他差两分就是市理科状元,校长亲封的一中之光。
“嗨!”夏灿毫不犹豫地抬手打招呼。
看对方眼神茫然,她指着自己介绍说:“我也是一中的,夏灿。”
“哦。”许恩霖想起来了,他见过她,高二想给许长溪送橘子那个女生。
“你能帮我把我弟弟带进去吗?”夏灿把夏阳阳拉到身边,“就跟许长溪说他也想学游泳。”
“好。”许恩霖点头。
“谢谢!”
夏灿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夏阳阳,俯下身叮嘱他:“进去了好好学啊,别瞎跑。”
“OK!”只要不做作业他就开心,再说了,游泳不就是玩水吗。
许恩霖伸手牵住他,问夏灿:“你不进去吗?”
“我下不了水,我在这边等就行。”
许恩霖指了个方向告诉她:“那边一楼新开了咖啡店,你可以去那边坐坐。”
“好,谢谢啊。”
一到假期游泳馆就人满为患,一楼泳池彻底被小学生和老大爷们包围占领,许恩霖换好衣服,牵着那小孩在最旁边的泳道找到许长溪。
他弟穿着白T大裤衩,脚下一双人字拖,岸边趴着四五个小孩在练憋气。
许长溪把手背在身后,说:“觉得可以了就慢慢放手让自己漂在水上,注意脚并拢啊。”
还挺像个教练的样子的,许恩霖偷偷扯了下嘴角。
“诶。”他朝许长溪喊,“人给你送过来了啊。”
他说完就走,许长溪垂眸看了看那陌生小孩,赶忙叫住许恩霖问:“不是,这谁啊?”
许恩霖反问他:“你女朋友弟弟你问我?”
许长溪一脸迷惑:“谁女朋友?”
夏阳阳仰起脑袋,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小小的眼睛里盛满大大的问号。
许恩霖说:“夏灿让我把他送进来的,说找你学游泳。”
“哦~”许长溪看着那小孩,问,“你是刚刚那李白啊?”
夏阳阳张着嘴点点头:“啊。”
许长溪又问许恩霖:“那夏灿呢?”
“应该在那个咖啡店。”转身时许恩霖嘀咕了句,“你女朋友你问我。”
“人家不是我……”许长溪懒得跟他废话。
他蹲下身,一只膝盖磕在瓷砖上,和夏阳阳视线持平,问他:“游过泳吗?”
“套着游泳圈游过。”
“那不算。”许长溪帮他整理好泳帽泳镜,说,“先热个身,今天主要是适应一下水,练练憋气。”
“哥。”夏阳阳喊他。
“嗯?”
小男孩真诚发问:“你是克隆人吗?”
第24章 饯行宴
许长溪乐了, 耐心告诉他:“这叫双胞胎,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吗?”
夏阳阳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许长溪站起身, 问:“那你们学校里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同学吗?”
“有,我一直以为她俩是克隆人。”
许长溪笑着压了下他的脑袋,夏灿这弟弟还怪有意思的。
“跟着我做啊。”
夏阳阳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手拉伸四肢,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问:“那你是我姐男朋友吗?”
“不是。”
“为什么?”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 不是就不是。”许长溪指着入水口, “下去吧,先扒着这边的瓷砖。”
“我姐长得还行吧?”
“还行。”
“就是脾气不太好。”
浅水区水深一米二,他这个身高下去了踩不到底,许长溪伸手扶了一把,说:“脾气也还好吧。”
“那为什么?”
许长溪叹了声气,他收回刚刚的话, 这小孩太吵了。
“来, 深呼吸屏住气。”
“所以为什么?”
许长溪不想跟他这么没完没了下去, 随口扯了句:“你姐成绩那么好, 看不上我的。”
“深呼吸憋一口气。”他单膝跪在池边,慢慢将夏阳阳的肩膀往水下压,说, “坚持住啊, 看看你肺活量怎么样。”
阳光穿透落地窗,角落里的绿植边缘被晒得枯黄,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酸苦香味。
一杯抹茶拿铁快要见底, Q/Q微博也都翻遍了, 夏灿实在无所事事,瘫在松软的沙发里靠单机游戏打发时间。
门口响起铃铛声, 有客人来了,她撩起眼皮,余光瞥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后迅速坐直。
“结束啦?”夏灿抚了抚后脑勺被压瘪的头发。
“嗯,许恩霖说你在这。”许长溪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问她,“你怎么没来游啊?”
“我生理期,下不了水。”夏灿往里挪了挪,接过夏阳阳手里的袋子,问他俩,“学得怎么样啊?”
“你弟弟挺有运动细胞的。”许长溪点头认可,“后面我教了他蹬腿,他一听就会了。”
“真的啊?”夏灿笑起来,勾住夏阳阳的脖子,玩笑说,“要不也培养你去做运动员吧?学习这条路我估计你是走不下去了。”
“做运动员也很辛苦的。”
夏灿掀眸看向桌对面的人,启唇说:“我知道。”
她松开手,问许长溪:“那个,课时费多少啊?你是按节算的吗?”
“不用了,你弟学得挺快的,你有空把他送过来就行,我最近都在馆里。”
“那也不能白学啊。”夏灿双手放在桌上,前倾上身问,“要不我请你吃饭?”
夏阳阳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我要吃牛排。”
夏灿立刻变脸,甩开他说:“滚,又不带你。”
许长溪笑了笑:“真的不用,顺手的事。”
“那好吧。”夏灿直起腰,将手放回大腿上。
夏枫明还有十分钟才下班,许长溪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一路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夏灿才收回目光,撑着下巴恹恹叹了声气。
“姐,放弃吧,人家不喜欢你。”
以为是小屁孩说瞎话,夏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人家告诉你的啊?”
“对啊。”
夏灿脸色僵住,缓缓偏头看向他,稳住呼吸确认:“他真那么说的?”
“反正意思差不多。”
瓷杯中剩了一层没被热牛奶化开的抹茶粉,苦涩的深绿色附着在杯底,夏灿用勺子捣了捣。
“不喜欢就不喜欢。”她低声自语,“我也不喜欢他。”
麦初的饯行宴定在了七月中旬,恰好是录取结果出来的那一天。
乔漾这一周都在宁城,原本今天下午到家,但高速堵车,快六点了她才在群里说刚进羡市地界。
杭以安和莫知都报了提前批,一个警校一个师大定向委培,现在五个人里就剩陈天衢和乔漾还没出录取通知。
包厢里一片死寂,某位仁兄抑郁一天了,垂头丧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滑档了要复读。
麦初咳嗽一声,挑眉给莫知递了个眼色。
莫知点点头,手搭在陈天衢肩上,温柔了语气问:“怎么样?查到了没啊?”
“查到了。”陈天衢把手机丢到他面前。
其实下午投档线出来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宁城大学刚好差一分,最后录了第二志愿陆州大学法学系。
莫知拍拍他,惋惜道:“唉,就差一分,是挺可惜的啊。”
“不可惜。”陈天衢说,“三百九是我的极限了,你敢信我英语有98?我小学三年级都没考这么高过。但是三百九十一只是人家宁大的门槛,差一分就说明我本来就不行。”
“那毕竟也是梦想嘛。”
“梦想就是可望不可及的遗憾。”陈天衢端起手边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说一句被堵一句,都不知道是谁开导谁,莫知受不了了,手插着腰问,“大诗人,那你难受什么啊?陆州多好啊,沿海经济特区,前途无量。”
麦初剥开花生壳,一语道出真相:“他是难受要跟乔漾分开了。”
“乔漾报了哪儿啊?”
“跟我说是冲政法、保师大。”
“哎哟。”杭以安咧开嘴角,“那乔漾说不定要跟我做同学了啊。”
他话音刚落就挨了两记眼刀,麦初摁着他的后脑勺,把掌心的花生粒全部塞进他嘴里,说:“多吃点啊,别说话了。”
“早知道都是学法律,你应该也报政法大……”
麦初一个大跨步过来捂住莫知的嘴,他俩再这么补刀下去陈天衢的心真的快碎透了。
“也不光是因为她,纵跨两个省,一千多公里,坐飞机都要三个小时。”陈天衢拧开瓶盖,将杯子重新倒满,闷闷不乐道,“你们都在一起,我却要被发配南蛮了。”
“诶。”麦初指着自己,“那我还要下西洋了呢。你陆州再远远得过我北美洲?”
同是天涯沦落人,陈天衢举杯敬她。
“你别喝了。”麦初拿走他的杯子放到桌上,“你但凡点两瓶啤酒呢?搁这儿借奶消愁?”
陈天衢小声嘟囔:“这不是奶,这是椰子汁。”
麦初闭上眼,心力交瘁,一想到这仨男的将来还是人民警察、人民律师、人民教师她就为人民感到深深的担忧。
“我来了!”包厢门被推开,乔漾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等我很久了吗?”
麦初赶忙去迎她,迫不及待问:“怎么样?你查到录取结果了吗?”
“刚查到。”乔漾把黏在嘴唇上的头发丝撩到耳后,举起手机给她看,“陆州大学英语系,我刚好踩线,嘿嘿。”
陈天衢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
麦初“啊!”了一声,转身看看陈天衢又看看乔漾,突然失语。
莫知也傻了,只有杭以安还算冷静,告诉乔漾:“陈天衢也录了陆州大学。”
“真的啊?啊——!”
她张开手臂跑过来,双眸在灯光下闪着星星点点,几乎是撞向自己的。
陈天衢往后踉跄半步,稳稳接住她。
怀里的人温暖柔软,这个拥抱那样迫切而紧密,他们心脏相贴,呼吸声交缠,真实又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乔漾踮着脚尖,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声音带了哭腔,贴在他的耳边响起,“还好还好。”
其他三个人默契地站成一排,含笑围观。
某位仁兄像根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那儿,而他怀里的女孩又蹦又跳,为近在咫尺的未来庆幸欢呼。
“他俩到底谁暗恋谁啊?”杭以安恨铁不成钢。
莫知疯狂打手势提醒好兄弟:抱她呀!抱她!
陈天衢却看着麦初,用眼神问:怎么回事啊?
麦初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诶,乔漾,你怎么又填了陆州大学啊?”
乔漾收回胳膊,转身面向麦初,回答说:“最后一天的时候我爸改的,说还是不要浪费分数,去省外就去省外。”
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好闻的花果香味。
陈天衢指尖发麻,失神般看着她。
这一刻用失而复得形容也不为过。
他确信他的人生不会有比这样更幸福的时刻了。
他脱口而出:“我爱死你爸了。”
乔漾弯唇笑着,只觉得这话有趣,她把包挂到椅背上,问他们:“都点了什么啊?可以下菜了吧?我饿死了。”
“吃吧吃吧。”麦初张罗着大家入座,“杭以安,把肥牛片拿过来先下。”
乔漾坐到麦初旁边,拿起桌上的椰子汁,却发现重量比自己想象的要轻许多。
她晃了晃瓶子,问:“怎么都空了啊?”
麦初哼哼笑了一声,怪声怪气道:“这不是有人借奶消愁来着嘛。”
陈天衢低头拌开调料,听而不闻。
“哦对了。”乔漾回身打开包,取出一沓用信纸包好的相片,“照片都洗好了,老板说好几张都没有成像,还好有你们的都没事。”
她一份份递到他们手里,挠挠额角,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背面有我写的话,你们回去了再看啊。”
此话一出立马勾起莫知的好奇心,他才不等回家,一拿到手就拆开信封说:“什么啊?我现在就要看。”
三十六次快门里麦初的照片最多,乔漾最后挑了唯一的一张双人合照。
她们穿着那条傻里傻气的班服,一起冲着镜头比耶。
大概是胶片机自带的复古滤镜让照片看起来年代久远,仔细回想又觉得恍如昨日。
那些欢笑打闹、无忧无虑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心头落了场雨,淋湿眼眶,麦初将纸片翻到背面,乔漾在空白处写:“去更远的地方,灿烂、勇敢、闪闪发亮。我最好最好的麦初,我永远爱你。”
她给杭以安写——
“杭以安我饿了。”
“饼干薯片干脆面,你要哪个?”
致我的哆啦An梦,许愿你有吃不完的干脆面。
她给莫知写——
“喂,阿Sir,做人呢最要紧是开心啊。”
谢谢你带给我们的开心,也请你天天开心哦!
陈天衢打开信封,先看到了背面的两行字,乔漾给他的这句和其他人画风不太同,文绉绉的,但不难懂。
她说:君如明月,亦狂亦侠亦温文;祝君如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陈天衢翻转手腕,微微蹙起眉头。
照片上一树繁花灿若云霞,他望向窗外,眉目平和,嘴角泛出浅浅笑意。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何而笑。
感觉到有人靠过来,陈天衢抬眸,撞上乔漾的目光。
她手撑着椅子边缘,抬高下巴骄傲道:“好看吧?我拍的哦。”
陈天衢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好看。”
他想他记起来了。
第25章 新生活
夏阳阳的父母都是老师, 一家三口都有暑假,早早定好了月底去西安五天四日游。
原本他们也叫上了夏灿一家,但夏枫明和杨南青都得把年假留到九月开学, 今年只能取消家庭出游计划。
送走夏阳阳这个吵吵闹闹的小瘟神,夏灿终于重返自由,带他这几天她连游戏都没怎么打,新赛季就快结束了, 她得抓紧上分。
在好友列表里看到许长溪正在结算中, 夏灿还是习惯性地点了邀请。
熟悉的蜡笔小新头像很快出现在她旁边,而那句“人家不喜欢你”也随之浮现在脑海中。
它像一根卡在喉咙口的鱼刺,不痛不痒却又让人难以忽视,夏灿故意没有打开语音。
深夜寂静安宁,她能听到耳机里他的呼吸声。
“怎么不说话啊?”
夏灿心里别扭着,打字回:怕吵到我爸妈。
“哦, 你开吧。”
游戏进入对战页面, 许长溪又出声问:“诶对了, 阳阳最近怎么没来啊?”
夏灿打开键盘, 横屏字母距离宽,她费了半天劲才打好一句:出去旅游了,过两天回来。
“哦。”
她闭着麦, 许长溪也没多闲聊, 除了必要时候打个信号,这局游戏打得有些许沉闷。
伽罗这个英雄依靠后期发育,开局三分钟对面打野来抓了她两波, 眼看着自己经济都快垫底, 夏灿打开聊天界面对许长溪说:你去帮中路吧,我守塔。
笨重的机器人走起路来一顿一顿, 看他还在往自己这路走,夏灿不得不点开信号栏。
机械女音连声播了两遍“开始撤退”,她终于从小地图里看到盾山调转方向朝中路走。
夏灿握着手机叹了声气,说不出是因为局势逆风而烦躁还是其他。
她自知处于劣势地位,躲在塔下闷头清兵,决不和对方射辅产生正面冲突。
打完小龙后中路爆发了一波团战,听到阵亡播报,夏灿往左上角瞄了一眼,己方队伍一片灰色头像。
“盾山你梦游呢?会不会玩啊?妈的,废物一个。”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怒斥,夏灿吓一跳,蹙着眉头点开对战列表,是中路的嬴政在说话。
“我都说状态不好让你撤了,自己非要上去秀,死了还怪我。”
夏灿切换视角,看到盾山旁边冒出一个“对不起”的聊天框,许长溪没开全队语音,刚刚那话只有她能听见。
本就处于易燃易爆炸的状态,加上一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护犊心切,夏灿提起一口气,点亮麦克风就开怼:“到底谁不会玩?人家中野开局一直抓下你连个信号都不知道发,我好心把辅助借给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老娘往中路撒把米鸡都比你会啄人。”
她说完就直接把那人屏蔽,只管自己骂爽了,才不跟对方多纠缠。
“过来跟着我,我经济起来了。”夏灿从床上坐起身,此刻胜负欲爆棚,她彻底进入战斗模式,“看姐不射爆他们。”
听筒那头,许长溪呆呆应了声:“哦。”
玩上头就忘记了时间,一输一赢更是陷入无休止的循环,最后要不是许长溪实在困得睁不开眼说要睡觉了,按今晚的劲头来看夏灿恐怕要战到天亮。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退出游戏她才顾得上那阵早就在体内汹涌的尿意。
夏灿掀开被子下床,轻轻摁下门把手。
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道缝,她蹑手蹑脚地往卫生间走。
余光瞄见客厅里亮着光,夏灿心脏一颤,在视若无睹和先发制人中选择了落荒而逃。
“你是醒了还是还没睡啊?”杨南青的声音幽幽响起。
夏灿眯起眼睛,打着哈欠说:“我,我刚醒。”
“哼。”杨南青显然不太相信。
“你坐这里干嘛呢?”夏灿朝她走过去。
杨南青手里捧着青绿封面的录取通知书,说:“我再看看。”
夏灿在她旁边坐下:“干嘛?难道还怕是假的啊?”
杨南青睨她一眼,合上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那个时候我考上高中了,但是自己蠢,不想念书,想早点出来工作。”
夏灿偏头看向她,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应急灯,杨南青穿着面料柔软的睡裙,长发披散在肩上,半边身子都置于阴影下,她妈鲜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刻,她总是强势又能干,像一根紧绷的弦,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认识你爸,很快就结婚有了你,虽然啊,你很懂事,你爸也算个好丈夫,但我还是老会想,要是那个时候接着念书会怎么样。”
夏灿鼓了鼓腮帮,启唇说:“妈妈,网上有句话叫,‘不要美化你没走过的路’。”
“是。”杨南青点点头,将录取通知书放回袋子里,“你说得对。”
“所以你要好好做选择,知道吗?”
“知道。”
“几点了啊?”杨南青板下脸,又恢复到平日里那副严厉而古板的样子,“快去睡觉吧,别打游戏了啊,开学前必须把作息给我调回来。”
夏灿“嗐呀”一声,应:“知道了知道了。”
夏天总是占据着一个特殊地位,对于这群还未步入社会的小孩来说,夏天才是辞旧迎新的时刻。
它草木葱茏,它万物蓬勃,它浸润在阳光和雨水里,热气蒸腾,欢闹盛大,最后定格在那一张薄薄的信纸上。
于是新生活开始了。
“小漾,把外套脱了吧,那边三十多度呢。”
“好。”人生第一次坐飞机,乔漾深呼吸一口气,又检查了一遍安全带有没有扣紧。
“要喝水吗?”苏桐递来保温杯。
“不喝了。”乔漾捏了捏肩包上的挂件,一只穿着背带裤的粉色兔子,夏灿送给她的开学礼物。
乔凯问她:“档案袋和录取通知书都在包里的吧?”
“在的。”
“欢迎各位旅客乘坐南方航空,本次旅程预计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广播里乘务员播报着注意事项,乔漾摘下耳机,将手机开启飞行模式。
“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了。”苏桐替她收好外套。
“睡不着。”飞机开始滑行,乔漾紧紧靠在椅背上,双手攥拳,兴奋盖过了紧张,她在心底无声呐喊。
——我是大学生咯!
陆州地处南方,夏长冬短,气候温暖湿润。
九月初羡市已经开始转凉了,这儿还正当炎炎盛夏。
出了机场乔漾仰头望向天空,道路两旁棕榈树高耸挺拔,白云飘浮,阳光晃人眼睛。
“热吧?”苏桐撑开遮阳伞。
“嗯。”乔漾用手给自己扇风,“我都感觉呼吸不上来。”
“这边潮,你记得买点除湿袋放宿舍衣柜里,不然容易发霉。”
乔漾点点头,坐在行李箱上四处张望,不少人和她一样,在父母的陪同下拎着大包小包,对这座陌生的城市充满好奇。
苏桐问她:“你们班那个同学呢?来了吗?”
“来了,他们家前两天就到了,说正好在这边玩几天。”
“这样啊。”苏桐替她理了理碎发,“以后放假就两个人约着一起回来,有个伴我也放点心。”
“嗯。”
酒店安排了接车服务,乔凯先让她们母女俩上车,自己和司机把三只大箱子搬进后备箱。
乔漾实在热得受不了,把脸凑到空调出风口面前。
“诶,这么吹会面瘫的。”苏桐伸手拦她。
“我再吹一下。”乔漾低下脑袋,让冷风吹掀额上的刘海,舒服地感叹,“爽。”
“你姐姐在这种地方就待不了,她最怕热。”
乔凯坐进车里,和司机说:“师傅,麻烦先把我们送到陆州大学。”
“去报到的啊?”
“对。”
看他额头上冒了一层汗,苏桐从包里取出纸巾递过去。
“路上这么多车啊?都是大学生吗?”
“去年跨海大桥通了,也有不少来旅游的了啦。”
司机师傅的普通话带了浓重的本地口音,乔漾抿唇偷笑,侧身看向窗外。
苏桐对她说:“这边去港澳是方便,早知道给你办张通行证,到了周末还能过去玩玩。”
“就是啊。”乔漾感到后悔,“长这么大我都没出过江浙沪呢。”
“下次回家就办。”
乔汐的电话像是掐着点打来的,乔漾打开免提,把手机举到面前。
“喂。”
“落地了吧?”
“到了,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了。”
苏桐靠过来,喊她:“汐汐,你上班了没啊?”
“刚下班。”乔汐说,“我回去洗个澡睡觉了。”
“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乔凯回过头,问:“才下班啊?”
苏桐回答说:“嗯,估计是刚下手术台。”
“做医生还是太辛苦了。”
和乔汐报完平安,乔漾又点开微信给夏灿发消息。
她差了几分没能报上宁医大的本硕连读,最后录取了农大的动物医学专业,四舍五入也算是梦想成真。
“所以夏灿爸妈开心死了。”乔漾和父母分享说,“觉得当兽医还好一点,没那么多医闹。”
“那有什么办法呢?”苏桐无奈一笑,“你姐那个时候自己申报完了才告诉我们填了什么,不像你,没主见。”
乔漾噘高嘴:“我是听话。”
农大上周就开学了,今天都是夏灿军训的第五天了。
她和乔漾抱怨说:太累了,居然还要一个礼拜才结束。
乔漾捧着手机打字回:姐们,我这里还没开始呢。
夏灿问她:为什么你们那么晚开学啊?
乔漾截图了一张当地气温发过去:你要不看看我这里几度。
夏灿:不过也好,军训完就差不多国庆了。你国庆回来的吧?
乔漾:不知道,机票挺贵的。
夏灿发来一张哭泣猫猫头:姐们你不会到寒假才回来吧?
乔漾也回了一张心碎流泪的表情包,说:Maybe。
“小漾,快看。”苏桐拍拍她。
乔漾从手机屏幕上抬眸,车窗外天与地相接,汪洋大海一望无垠,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她在课本上读过海,在电视里看过海,却是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地直面它。
乔漾被眼前的壮阔景色吸引,沉浸在新生活到来的喜悦中,很快就将那些小小烦恼抛之脑后。
校门口站满了负责引路的志愿者,石门气派恢宏,陆州大学四字飘逸潇洒,听说出自名家之手。
乔漾取出手机塞给苏桐:“帮我拍一张帮我拍一张!”
苏桐失笑,举起手机对准她:“你都要在这里上四年学了,还要拍游客照啊?”
乔漾伸出手比耶,笑意盈盈道:“我拍给夏灿看看。”
快中午了,烈日当空,报到处的学姐看她鼻尖上挂着汗珠,将手里的小电风扇调转了个方向吹向她。
感受到一阵凉风,乔漾抬起头,感动道:“谢谢!”
“填好了就去领宿舍钥匙吧,今天晚上系里有迎新晚会哦,你可以看一下群里的消息。”
“好的。”
学校比一中不知道大了多少倍,温热的风吹过面庞,乔漾拖着行李箱路过一座座红瓦白墙的建筑。
“那是不是就是你们外国语学院啊?”乔凯问。
“好像是吧。”乔漾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怎么这么大啊,我都怕我迷路。”
苏桐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个喜欢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女孩竟然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她藏住心底感伤,故意轻松语调说:“以后你就要一个人上学咯。”
“没有啊。”乔漾回过头,“还有陈天衢陪我呢。”
第26章 报到日
乔漾的宿舍就在一楼, 这可把她乐坏了。
领完钥匙乔凯帮她把行李箱送到宿舍门口,外头正好有座小亭子,他想去抽根烟, 让苏桐陪着乔漾进去收拾。
门没上锁,苏桐扶着行李箱,叮嘱她:“钥匙收好啊,别丢了。”
“知道。”乔漾推开宿舍门, 凉爽的冷气迅速包裹住她, 看样子已经有人到了。
“哈喽。”
屋里光线昏暗,乔漾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仰起头来才看见对方,赶紧打招呼说:“嗨。”
“是乔漾吧?”穿着睡裙的女孩爬下楼梯,戴上手里的圆框眼镜。
“对。”宿舍是上床下桌,乔漾看了看已经摆满杂物的三张桌子, 问她, “你们都已经收拾好了啊?”
“我们都是大二的, 我叫沈靖, 郭靖的靖。”沈靖指着里面那张空床告诉她,“那个同学转专业走了,所以把你安排住过来了。”
“哦。”乔漾恍然大悟, “你们都是学姐啊, 我就说怎么没在新生群里找到我的室友。”
苏桐心中一喜,本来她还担心乔漾适应不了这边的生活,这下宿舍都是前辈, 正好能多照顾照顾她。
“同学你好。”
沈靖脸蛋肉乎乎的, 笑起来亲和力十足:“阿姨好。”
她将身后的椅子调转了个方向:“阿姨你坐会儿吧。”
“不用。”苏桐环视一圈,问, “厕所在哪啊?我去接点水来擦擦桌子。”
“厕所和浴室都在走廊尽头,是公用的,但是每个宿舍都有个小阳台。”沈靖拉开窗帘,“这边就有水池。”
“行。”苏桐放下肩上的包,“小漾你把行李箱打开吧,先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
“好。”乔漾拉开行李箱,准备先把床帘搭好。
沈靖洗漱完回来就看见她蹲在地上紧拧着眉头,笑了笑问:“要帮忙吗?”
“啊,不用。”乔漾翻了一页手里的说明书,决定还是直接求助淘宝店家。
沈靖坐到椅子上,搭话问:“你是哪里人啊?”
“江苏的,苏南那边。”
沈靖说:“那我们离得很近欸,我是浙北的。”
苏南浙北一家亲,怪不得乔漾看了她觉得亲切。
“不过你为什么不留在江苏上学啊?”沈靖用鲨鱼夹将长发挽到脑后,“要不是浙江就一所九二我也不至于跑那么大老远。”
“分数不够呗,我也觉得好远,幸好还有个高中同学也是陆大的。”
“那挺好的,假期回家还能拼个车。”
淘宝店家发了安装视频,乔漾蹲坐在地上,明明是一步一步跟着做的,眼睛一眨又摸不着头脑了。
她放下手里的杆子,喊苏桐:“妈妈,要不把爸爸叫过来吧。”
“不会搭了啊?”沈靖放下手机站起身,“我帮你吧,我去年都是自己搭的。”
乔漾认清了自己极差的动手能力,这次不再推拒,主动让位说:“谢谢学姐。”
沈靖接过她手里的零件:“哎呀,不客气。”
苏桐用抹布擦了一遍桌椅上的灰尘,又帮乔漾把带来的衣服挂进衣柜里,她回头看了看另外两张床,问沈靖:“那其他人呢?都还没来吗?”
“一个是学生会的,去迎新了。”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沈靖抬起头说,“应该是她回来了。”
“靖靖快把空调开到十八度,热死我了!”
乔漾抬眸看去,认出是刚刚报到处的那个学姐。
沈靖问她:“你们结束了啊?”
“嗯。”周茗珊跌坐在椅子上,这才留意到坐在床上安支架的乔漾,她立刻扬起笑容,挥手打招呼说:“嗨~”
“嗨。”乔漾趴到栏杆上,“原来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啊。”
“对。”周茗珊打开怀抱,“欢迎你加入115大家庭!”
乔漾这会儿下不去,只能笑着隔空揽了一下她。
“这是你茗珊学姐。”沈靖介绍说,“我们俩是一个班的。”
“那还有一个学姐呢?”
“她叫黄诗晴,也是英语专业的,不过跟我们俩不是一个班。”
乔漾点点头。
一上午都坐在棚子里忙着给新生报到,吹了会儿空调周茗珊慢慢缓过来了,她灌了一大口水,喊沈靖:“走吧,我们去吃饭吧。”
“我帮乔漾搭完吧。”
“不用!”乔漾赶忙说,“帘子我自己挂上去就行了,你们快去吃饭吧。”
苏桐也说:“对,你们俩快去吃饭吧,不早了。”
“那行。”沈靖换好衣服,拿起桌上的校园卡,走之前她告诉乔漾,“新生现在好像只能在南苑三楼用餐,那边可以移动支付,诗晴是本地人,明天才来,你东西多的话可以先放她桌上。”
“好的,谢谢。”
周茗珊朝她挥挥手:“拜拜,有什么需要发在群里啊。”
“嗯!”
宿舍门重新合上,苏桐悄声和乔漾说:“这俩小姑娘看着不错,人都挺好的。”
乔漾整理着床帘,点头认同:“我也觉得。”
苏桐抬腕看了眼手表:“都十二点半了啊,快问问你爸人在哪,我们先去吃饭吧。”
“好。”乔漾翻身下楼梯。
苏桐伸手扶着她,担心道:“这楼梯这么直,你上下一定要小心啊,别摔了。”
“知道。”还剩最后两级横杆,乔漾跳回地面上,叉腰嘚瑟,“还好我身手灵活。”
“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这种床,摔过一次,痛死了。”苏桐晃了晃栏杆,“这床估计也有些年头了。”
“没办法,百年老校就是这样的,夏灿在新校区,她们宿舍就可好了。”
苏桐帮她将刘海拨齐:“都好,以后这就是你的小家了啊。”
乔漾抬起头看了看新搭好的床帘,成就感油然而生:“嗯!”
学校共有东西南北四个食堂,离女生宿舍最近的就是刚刚沈靖说的南苑餐厅。
乔凯在食堂门口和母女俩汇合,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说:“我刚刚进去逛了一圈,里面大的不得了。奶茶店都好几个的,那个什么一点点,学校里都有。”
“真的啊?”乔漾眼里亮起光,“哪里啊?我要喝!”
苏桐掀开塑料帘子:“吃完饭再去买。”
南苑三楼和传统的食堂不太一样,更像是一家小饭馆,菜品种类丰富,都是现炒现卖。
乔凯一进来就找了张空位置坐下,他把手机递给乔漾,让她去点菜口挑几道自己爱吃的。
今天是新生报到日,这一层基本都是大一新生和家长,乔漾领完手牌,站到队伍最后。
“你好,我要一份姜葱鸡、虾仁炒蛋……”
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乔漾往前半步,歪了歪脑袋。
“阿姨?!”
陈姝回头看向她,同样一脸惊喜:“诶,乔乔。”
“陈天衢呢?”
“跟他爸爸在那坐着呢,你也来吃饭啊?”
“对,还有我爸妈。”
“那你快跟爸爸妈妈说一声。”陈姝指了个方向,“就在那个包厢,正好我们一起。”
乔漾没多想,点头应好。
陈姝侧了下身:“你来看看你们家喜欢吃什么,我再多点两个菜。”
“我都行的!阿姨你随便点!”
看乔漾两手空空地回来,乔凯问:“没点啊?”
乔漾把手机还给他,指着里头的包厢说:“我同学也在,他妈妈喊我们过去一起吃。”
“哦。”在烈日底下走了一上午了,乔凯抓了抓头发,问她,“怎么样?老爸形象看起来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乔漾拽着他起来,“妈妈呢?”
“去那边买凉茶了,说给你消消暑。”
“那赶紧让她再多买几杯。”
“你们这学校可以啊。”乔凯环顾着餐厅的装潢,感叹说,“什么都有,根本都不用出去。”
苏桐把包挎到臂弯处,问乔漾:“就是跟你一个班的那个同学吗?”
“对。”
乔漾轻轻敲了两下门,摁下门把手推开门。
四目相对,陈天衢一愣,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又慌忙站起身喊:“叔叔、阿姨。”
“诶,你好。”
乔漾解释说:“我刚刚碰到你妈妈了。”
话音刚落陈姝就进来了,四个大人一秒进入社交状态,纷纷挂上笑容,连声问好。
乔漾默默退到陈天衢旁边,陈姝她已经不陌生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天衢的爸爸。
她耐不住好奇,眼睛总偷偷瞄向那位身材壮硕的陌生男人。
之前只知道他爸爸在民航工作,没想到还是退伍军人。
那这样一看陈天衢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更像妈妈多一点。
“我们两个都是做律师的,本来也想给她报法律的,但分数不够。”
“学英语也挺好的呀,我研究生就是读的翻译。”
“真的啊?那太巧了。”
大人们谈笑着落座,聊起这几天在陆州的感受,陈姝说:“我们前天吃的那家本地菜就很不错,海鲜又便宜又新鲜。”
“在哪里啊?她爸爸就喜欢吃海鲜。”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要不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去呗。”
“好啊。”
“不行。”乔漾插话说,“学姐说今天晚上有迎新晚会。”
“我今天也有事,辅导员叫了所有班长去开会。”
“那你们去忙呗。”乔凯摆摆手,“我们几个自己吃。”
“好吧。”
他们几个继续热络交谈,乔漾看向陈天衢问:“你都已经当上班长啦?”
“说是正式开学前当几天代理班长,谁让我是C开头的,名单上排第一个。”陈天衢含住吸管喝了口苏桐买来的凉茶。
乔漾问他:“好喝吗?”
陈天衢绷直嘴角,评价说:“挺下火的。”
“天天。”陈姝把手牌递过来,“菜是不是快好了啊?你去端过来吧。”
“好。”
乔凯说:“小漾一起去。”
“哦。”
“我去吧,小姑娘端不动吧。”陈骏说着就要起身,被陈姝一把拽了回来。
“没事。”乔凯乐呵呵道,“她力气可大了,那种桶装水我有的时候都吃劲,她一下子就扛上去了,她小时候我都想栽培她去举重。”
苏桐端起杯子喝水,不动声色地斜了他一眼。
陈姝笑着说:“你们乔乔是外柔内刚,看着文静,其实很有力量的。”
这话听着舒心多了,苏桐笑起来:“是啊。”
陈姝点了七八个菜,两个餐盘还装不下。
“这个重,我……”
“我端吧。”乔漾从他面前端起鱼汤就走,还不忘回头喊,“你小心点啊,拿稳了。”
陈天衢应了一声,垂眸掀起嘴角。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见乔漾穿裙子,高中除了校服就是宽大的T恤配牛仔裤,后来头发也是最简单的马尾。
今天她两边各编了一束蓬松的麻花辫,发圈上别着小蝴蝶结,好像比高三的时候瘦了一些,纯色半裙下两条腿笔直修长。
她不一样了,又一如既往。
这一瞬间陈天衢突然感到一阵后怕。
他好像差点就错过了。
乔漾放下鱼汤,一路朝他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餐盘问:“还有吗?”
“还有。”陈天衢说,“我去拿。”
她甜甜笑着:“嗯。”
麦初问过他,既然知道乔漾的志愿单上填了什么,为什么不也报政法大学。
他当时的回答是:“学法也可以,但我还是更想去综合类大学。”
麦初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问:“你觉得我应该报政法?”
“不。”麦初坚定摇头,“你做的对。”
——“只是有的时候你做了正确的选择,老天爷总要拿走点什么。”
他现在想反驳那句话。
不,只有当你做了正确的选择,老天爷才会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
第27章 大学生
为期十四天的军训结束乔漾彻底打消了国庆回家的念头。
九月中旬的陆州依然可以称得上酷暑, 开头几天她还兢兢业业地涂防晒,到最后身心俱疲吊着一口仙气,哪还顾得上这些, 直接被三十六度的烈日晒黑了两个度。
乔汐凑近屏幕盯着她看了半天,拧眉发问:“你脸上是打了阴影没抹开还是晒成这样的啊?”
这一问无疑是往心上扎刀,乔漾哇一声就闭眼开哭。
“我还能白回来吗?”
“难说。”乔汐故意吓她,“你那边紫外线太强了, 皮肤很容易老化的。”
眼瞅着乔漾真要挤出两滴眼泪, 乔汐只能又笑着哄她:“没事的啊,多敷面膜,补补水,我给你寄过去的护肤品都收到了没啊?”
乔漾瘪着嘴“嗯”了一声,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国庆有没有出去玩啊?”
“没,拉练完我腿就废了, 只想在宿舍里待着。”
“就你一个人啊?室友呢?”
“诗情学姐回家了, 还有两个好像今天有班级聚会, 反正都不在。”
“那班里的其他同学呢?都认识了吗?”
“认识算认识吧, 军训的时候女生差不多都见过了,不过都不是很熟。”
乔汐点点头,也知道她从小窝里横, 一到外人面前就腼腆不爱说话, 不擅长主动交朋友。
“好好休息吧,后天就上课了吧?”
“嗯。”乔漾两手托着下巴,喊她, “姐。”
乔汐一听就知道她心里憋着事, 问:“怎么了?生活费不够用了啊?”
“够,怎么不够, 爸妈一人给我一份呢。”
乔汐笑了笑,说:“这就是离异家庭的唯一好处。”
乔漾撇撇嘴,小声开口:“就是有点想你们了。”
“一个学期很快的。”乔汐安慰她说,“马上就放寒假了。”
“嗯。”
挂断视频通话,乔漾把吃剩下的外卖盒收进垃圾桶里。
宿舍开着25度的冷空调,清凉舒适,她坐着发了会儿呆,还是爬回床上躺着。
遮光床帘圈出了一片狭窄但安逸的小天地,乔漾戴上蓝牙耳机,把枕边的毛绒玩具抱到怀里,随便找了部运动番打发时间。
一开始乔凯和苏桐总是不放心,每天晚上都要打通电话来,乔漾有时候刚挂完上一个下一个就拨了过来。这两天不知道他俩是不是都在忙工作,除了三餐前关心她一下有没有按时吃饭,别的都没再多说什么。
开学后小群里也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报到、军训、新生教育周,一转眼就要正式上课了,大家都在适应新生活,也有可能在结交新朋友。
她很幸运地遇到了一群好室友,沈靖买了什么吃的都会先和她们分享,茗珊学姐是学院学生会文娱部的,听说乔漾高中是班里的文娱委员后盛情邀请她加入,还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会照顾好她。
对面床位的诗情学姐虽然不常回来,但也是个好相处的,会耐心教她怎么登教务系统选课,还从家里把用不到的课本都拿给了她,帮她省了一大笔教材费。
只是大家的生活节奏到底不同,这大半个月乔漾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拿快递、一个人回宿舍。
她并不为这样的独处感到孤单,反正食堂里大家都是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握着手机,路上独来独往的人也多了去了。
她只在偶尔几个时刻有些怀念上厕所都要手挽着手的曾经。
每到这时她又会唾弃自己,说好永不怀念高中的呢!
但转念一想她怀念的也并不是晚睡早起、苦涩晦暗、朝着一个目标闷头向前的高中生活。
她只是有点想那群吵吵闹闹的好朋友了。
国庆小长假冲掉了周一的课,学姐们今天都有早八,乔漾一觉醒来宿舍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眯着一只眼摁亮手机屏幕,已经九点三十三分了。
上午的第2节 课十点十分开始,离她的闹铃响还有七分钟。 乔漾果断丢了手机倒头继续睡。
昨晚又熬夜了,不知道凌晨几点才睡着,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决定再多睡一会儿,大不了早饭不吃了。
教学楼离宿舍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前两天乔漾就跟着沈靖她们来踩过点,到教室的时候正好离上课还有三分钟。
前几排已经三三两两地坐满了人,乔漾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
讲台上的老师年轻漂亮,留着一头柔顺的黑直发,手里捧着咖啡杯,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出头。
教室窗明几净,每张桌上都装了电脑和头戴式耳机,乔漾从帆布包里取出课本和笔袋,在心里偷偷“哇”了一声。
“Hello,大家好,那我们就开始上课咯。”年轻女人走下讲台,一笑起来眼睛像两道月牙,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的,“Actually, I‘m new here too. 所以大家不用紧张,因为我也很紧张。”
她说着就双手攥拳抖了抖,大家被她逗笑,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愉悦起来。
“大家应该已经在课表上见过我的名字了,我叫邝予茉,但是你们可以猜猜我的英文名叫什么。”
乔漾立刻联想到了某个单词,脱口而出:“Jasmine?”
“Yeah!”邝予茉循声找到她,笑着和她打招呼说,“Hello!”
眼看着老师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乔漾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小声回了句“嗨”。
“What‘s your name Please introduce yourself.”邝予茉将手里的扩音器递到她嘴边。
果然。
乔漾从椅子上站起身,张嘴说:“I……”
“不用站起来。”邝予茉又转身看着所有人说,“课堂上回答问题或者想提问都坐着说就行,不用举手也不用站起来,大家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哦,要改掉以前的习惯。”
乔漾抿了抿唇,脸颊一瞬间冒红。
她坐回椅子上,两个多月没说过英语了,一开口舌头好似打结,全凭刻在DNA里的那套小学生式自我介绍。
“I‘m Qiao Yang,I’m from Jiangsu and I‘m nineteen years old. I…I love reading.”
她看向老师,用眼神示意她自己讲完了。
原以为到此就结束了,邝予茉却继续笑着追问她:“What kind of books do you enjoy?”
“Emm, novels.”
邝予茉扬起眉毛,猜测说:“Romantic novels?”
乔漾扯开嘴角:“Yes.”
“OK,乔漾。”邝予茉收回话筒,往前一步又突然折返回来,问她,“那可以叫你乔乔吗?”
乔漾立刻扬起灿烂笑容,调动情绪回答说:“Of course!”
“大家知道意大利人怎么打招呼吗?”邝予茉边说边在空中比划,“C-I-A-O,读作‘qiao’,Ciao Ciao在意大利语里可以用来表示你好或者再见,所以大家以后见到乔乔同学就可以说,‘Ciao Ciao,乔乔’。”
乔漾听到好几个同学在跟着念读,还有人在闷声偷笑,她维持嘴角弧度呵呵笑了两声,终于看到邝予茉把话筒递给前排的男生,让他同样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乔漾低下头舒了口气,给自己揉了揉笑到僵硬的两腮。
“Good morning everyone, I‘m Ding Yixuan from Hebei, you can also call me Dylan. I’m so glad to meet you here, and I hope we can be good friends in the next four years. I have many hobbies, I love to challenge myself and try new things……”
那自信流利的口语和条理清晰的措辞听得乔漾默默张大了嘴。
她往旁边看了看,一个个都拿着手机在查字典或打草稿,显然都知道接下来要轮流做自我介绍。
所以只有她被问个措手不及,答得磕磕绊绊,丢人又现眼,成了抛砖引玉的那块“砖”。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乔漾懊悔不已,猫着腰躲在电脑后,拿起手机给夏灿发消息。
【我恨大学!!!!!!!!!!!!!】
夏灿这节也有课,收到回复时乔漾已经坐在食堂里吃午饭了。
她懒得打字,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
“你刚下课啊?”
“对啊。”夏灿叹了声气,同样度过了个不太美妙的上午,“我捉了半节课的老鼠,累死了。”
“啊?哪来的老鼠啊?”
“实验课的小白鼠。”夏灿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要怎么处理它们吗?捏住头和尾巴一拉,它们就死翘翘了。”
“诶夏灿。”乔漾撤走刚要送到嘴边的鸡肉,控诉说,“我吃饭呢!”
“我都没胃口吃饭了。”夏灿欲哭无泪,“看着它们在我手里痛苦挣扎,我都感觉自己罪孽深重,我觉得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哎呀,这都是为了伟大的医学事业,鼠鼠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你怎么了啊?”夏灿问她,“怎么就恨上大学了?”
“也没什么。”乔漾垂着脑袋,用筷子扒拉碗底的米饭,“就是有点不适应。”
“都一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
“你下午还有课吗?”
“有。”想到这个乔漾就心累,“一节高数一节思修,杀了我吧。”
夏灿感到疑惑:“你们为什么还要上高数啊?”
“我也想知道!”
正式开学前班长在群里发了一张课表让她们对照着选好课,高等数学四字赫然位列其中。
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再碰数学的乔漾如遭雷劈,还不信邪地向学姐求证,结果遭到了无情嘲笑。
“学姐说这是通识教育,全校都要学,我们学的已经是最简单的那种了。”
“可你们学了有啥用啊?”
“是啊!”这话简直说出了乔漾的心声,可规则不可更改,现实残酷无情。
高中以高考为先,大学以学分至上,培养方案上规定了这两分必修学分,那她再痛恨数学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上。
“我觉得我被骗了。”
“被骗什么?”
“根本就没有自由。”乔漾举着手机仰起头,“大学明明就是一座新的牢笼。”
第28章 碎玻璃
但你要问乔漾想不想回到高中, 她又是坚决不愿意的。
她坚定认为大学再怎么样都比高中强。
周五中午文娱部要开本学期的第一次例会,除了周茗珊部里还有四个上届留下来的干事,新任部长是法语系的学姐, 有个好听好记的名字,叫俞悦。
“这里有奶茶,看看你喜欢喝哪个。”
“谢谢学姐。”
周茗珊朝她招手,乔漾就近拿了一杯, 走到她身边坐下。
俞悦坐在长桌的主位上, 一身方领碎花长裙,灰棕色的长发挽成一个低丸子头,手上戴了好几个戒指,乔漾总不自觉将目光偷偷瞥向她。
旁边的学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放声大笑,面容明艳而张扬。
很奇怪, 乔漾偷偷想, 明明大家也就差了一岁, 甚至可能一岁都不到, 为什么她就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了,而自己看上去和高中时候并无差别。
是穿衣打扮的问题吗?她又觉得好像不止于此。
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大家互相打个照面,俞悦简单介绍了一下文娱部接下来的任务安排。
十一月初有秋季运动会, 她们需要负责学院方队的入场仪式, 另一个重中之重的任务是和信息学院联合举办的联谊活动。
乔漾挺直腰,一下子来了兴致,小声问周茗珊:“什么样的联谊啊?”
“暂定是一个小型的舞会, 会让男女一组做做游戏什么的。”
听着就很有意思, 乔漾扬起嘴角,止不住地开始期待。
开学一个多月了, 终于要有点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了。
“前期我们会分成四个小组,每个学姐带一个组,现在她们会轮流说一下每个组的任务,大家感兴趣或者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就举手。”
四个组分别负责道具采买、场地布置、人员排布和内容策划,周茗珊刚介绍完乔漾就举起手,纯粹就是想跟熟悉的人待在一组,具体负责哪个环节她都无所谓。
她们组的另外两个女生都是欧语系的,部门面试的时候乔漾就见过,还有一个日语系的男生,周茗珊把大家都拉进小群里。
“我给你们打剂预防针哦。”她指着群列表里那几个陌生头像,悄摸摸地说,“他们院这群男的很不靠谱,虽然说是合作但你基本指望不上,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我们就不要太计较,多干一点活就多干一点。”
乔漾含着奶茶吸管点了点头。
快两点了,看商量得差不多,俞悦拍拍手宣布散会。
“乔乔,你下午有课吗?”
“没了。”
周茗珊把怀里的电脑包递给她:“那你帮我把电脑带回宿舍呗,我直接去教学楼了。”
“行。”
午后阳光倦懒,走出学院大楼,乔漾眯着眼打了声哈欠。
海风潮润,树上蝉鸣不休,在这里仿佛夏日无尽。
属于她的周末就算是正式开始了,整整两天半,太奢侈了,换作半年前的她大概想都不敢想。
“乔乔。”
听到熟悉的声音,乔漾停下脚步回过头,舒展眉眼喊:“学姐。”
黄诗晴大步追上她:“刚回来啊?”
“对,去学院开会了。”困意袭来,乔漾又打了个哈欠,挽住对方的胳膊问,“你下午没课吗?”
那一下抽动和躲避太明显了,乔漾随即松开手。
她无措地看着对方,轻声道歉说:“不好意思啊,我习惯挽着别人走路。”
怪就怪困意让她大脑混沌,忘了身边站着的不是麦初也不是夏灿,她不可以一累就像个挂件似的靠上去。
“没。”黄诗情抬手扶着脖子,也感到歉疚,向她解释说,“是我的问题,我不太喜欢肢体接触,谁碰我我都别扭,就下意识的。”
“哦。”乔漾把电脑包抱到怀里,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黄诗晴下午还有课,只是回来拿趟东西。
宿舍又只有她一个人,乔漾换上睡衣,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的最好方式就是睡觉。
她抓着手机和充电宝爬上了床,将床帘拉得严严实实。
昨晚不出意外又是凌晨才睡,今天又一大清早爬起来上精读课,没一会儿乔漾就意识昏沉跌入梦乡。
这安然的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醒来后乔漾睁着眼睛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她伸展四肢翻了个身,摸到枕边的手机摁亮屏幕。
脑子醒了身体还懒着,她把靠枕垫到身下,随手点开小红书。
来到陆州以后首页总是给她推荐各种本地美食,乔漾收藏了好几家店铺,但开学至今她连校门都还没出过。
视频里的虾仁滑蛋饭看起来鲜嫩诱人,流心的西多士上撒满了可可粉,她咽了咽口水,馋了也饿了。
“我们去吃——”
床帘“哗”一声掀开,看着昏暗空荡的宿舍乔漾又悻悻放下手。
除了她哪还有“们”啊。
Q/Q接连弹出好几条消息,乔漾躺回靠垫上,点开群聊消息往上翻了翻。
莫知把体检单发到了群里,郑重宣布:本人现在是货真价实的一米八二。
杭以安不屑一顾:本人初中就一米八二了。
莫知:你走开,我追上陈天衢就行了。
陈天衢。
陈天衢!
乔漾猛地坐起身。
对啊,这不是还有陈天衢呢嘛。
群里莫知叽叽喳喳个不停,她点开陈天衢的聊天框,私发了一句:你在哪儿呢?
对方很快就回了:图书馆。
乔漾问他:晚上有事吗?
陈天衢说:没,怎么了?
乔漾将链接分享给他,加快打字速度:那你陪我去打卡这个茶餐厅呗,就在学校旁边。
陈天衢:好。
乔漾:那我去图书馆找你!
陈天衢:嗯。
乔漾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天地间依旧闷热。
图书馆门口放了几张桌椅,她远远就看到了陈天衢,跨上台阶一路小跑过去。
肩上被人轻拍一下,陈天衢回过头,挑眉意外道:“来这么快?”
“我从宿舍过来的。”乔漾坐到他旁边,看了眼摊开的课本问,“你在做数学作业啊?”
“嗯。”陈天衢将桌上的东西收进书包里,“走吧。”
军训后两个人就没见过面了,学校太大了,不是总能偶遇上的。
乔漾没起身,盯着陈天衢的脸仔细看了看,疑惑道:“你怎么一点都没晒黑啊?”
她又拉远距离重新打量:“但怎么感觉你憔悴了呢?”
“能不憔悴吗?”陈天衢把书包背到左肩上,“我转正了,现在真成班长了。”
“真的啊?”乔漾攥拳捶了他一下,“可以啊小陈同学,都当上官了。”
陈天衢朝她笑了笑。
“走吧。”
等乔漾转过身去,他才抬手捂住痛到发麻的胳膊,五官扭曲用力呼吸。
两人走下台阶,被一个女生拦住了去路。
“你好同学,可以帮我们做下采访吗?是关于卫生巾自动贩卖机的,不用花很长时间。”
“好。”乔漾点点头,“你问吧。”
陈天衢往旁边退了两步,给她们留出空间。
“请问你觉得有必要在学校女厕所门口增设卫生巾自动贩卖机吗?”
“当然。”
想起什么,乔漾开口说:“以前我们高中小卖部连卫生巾都没有卖,是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坚持给校长信箱写投诉才有的。我觉得很有必要,大家难免都有不时之需……”
落日西斜,正值晚高峰,十字路口人潮汹涌。
陈天衢偏头看了一眼,从学校出来乔漾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路上话都没说一句。
他咳嗽一声,启唇问:“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乔漾抬眸看向他,“你呢?”
“还行吧,就是要被班里的事烦死了。”
乔漾弯唇笑起来:“班长不好做啊?”
“本来我就没想当班长,竞选的时候根本没人举手,老师说那就还是我吧,然后就全票通过了,我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乔漾笑着说:“那证明你深得民心。”
“他们就是怕麻烦,你都不知道这群人有多气人,填个表格都要拖好几天,我都看见他在朋友圈里点赞了,但就是不回我的消息,辅导员那边又天天催着我。”陈天衢叹了声气,“说实话,我都有点想麦初了。”
余光瞥见乔漾停下了脚步,他转身跟上去,问:“怎么了?”
乔漾驻足在一家饰品店前,门口的广告牌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手写字体,——无痛穿耳,专业卫生。
“你说她现在在干什么?”
“谁?”
“麦初。”
“不知……”
乔漾拽着他就往里走。
天刚朦朦亮,风里挟着潮湿的寒意,麦初披着毛毯,给自己捶了捶酸痛的后腰。
“我都看过了,没有盗窃的痕迹,要么是小孩恶作剧,要么就是入室未遂。”麦喆坐到她身边,“吓到了吧?”
麦初接过他递来的水杯:“还好,就是怕人已经进来了。”
她睡到半夜被一阵巨响惊醒,起床走到客厅发现墙边一地碎玻璃。
当下她就木了,双腿像被胶水粘住,后背神经一抽一抽地疼,耳边全是嗡嗡声。
麦初不记得她是怎么给麦喆拨出电话的,这一切好像就是场梦,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坐在这里了。
“再去睡会儿吧,警察马上就来了,我在这等着。”
麦初摇头:“睡不着了。”
麦喆问她:“你那室友呢?这周末都不在啊?”
“去宾州找她男朋友了,应该下周才回来。”
“诶我跟你说。”麦喆碰了碰她的胳膊,“我有个朋友在土澳,跟你一样,回家发现窗户上一个大洞。”
他憋着笑问:“你知道警察调查完发现是谁干的吗?”
“不会是袋鼠吧?”
“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笑吧?”
麦初勾了勾嘴角:“一点都不好笑,你比较好笑。”
麦喆也就是想逗她开心一下,他帮麦初拢了拢身上的毛毯,问:“你要不去我那儿住几天?这窗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不用。”麦初放下杯子,忽然摸着口袋慌张道,“我手机呢?”
“这儿。”麦喆捡起她脚边的手机。
“哦对。”麦初松了口气,接过手机划开屏幕。
小群里不知道在聊什么,新消息一条一条往外冒。
麦初翻了翻聊天记录,莫知在晒自己的新身高,为自己终于追平陈天衢而沾沾自喜,不料对方说:我们前两天也体检了,我现在184.6,很抱歉,你还是比我矮。
莫知:我不信。
陈天衢:下次回家比比。
莫知:……凭什么你的增长速率比我快?
都是些没营养的对话,麦初加快速度往下划,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杭以安问:麦初呢?好久没看到她发言了。
莫知说:有时差,应该在睡觉吧。
她捧着手机删删打打,还是没能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会儿脑子太乱了,也没力气应对他们的提问或关心,索性熄屏继续“装睡”。
院子里跑来几只松鼠,这东西学校里也多的是,刚来那几天麦初还觉得稀奇,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晨间的风吹得眼眶发涩,她问麦喆:“你刚来的时候会想家吗?”
“想啊,怎么不想?在超市货架上看到一瓶老干妈我都想飙泪。”
麦初收回目光,抱住自己说:“我有点想家了。”
她突发奇想:“你说麦旭文现在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麦喆吸吸鼻子,天气怪冷的,他往麦初身边挤了挤,分走她一半毛毯,“陪咱年轻貌美的后妈吃烛光晚餐吧。”
沉默两秒,麦初发出噗嗤一声。
他俩现在这幅在寒风中相依为命的凄楚模样配上这话简直了,她越想越觉得好笑。
憋了半天的眼泪硬生生在此刻被笑了出来,麦初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眼角不断往外涌泪。
麦喆也跟着她笑,笑着笑着又骂了声“操”。
麦初揉了下眼睛,终于笑不动了。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没发出声。
麦喆用毛毯裹紧她,把人搂进怀里拍了拍。
第29章 阴雨天
冰冰凉凉的酒精擦在耳垂上, 周身肌肉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紧绷,乔漾攥住衣角,睁着眼睛目视前方, 努力不让自己去看老板娘手里的针头。
“没事啊,没什么感觉。”咔哒一声轻响,老板娘嘴里不停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很快的, 保持住, 脑袋不要动。”
“好了。”
“好了吗?”乔漾还是僵着脖子没敢动,“两边都打完了?”
“对啊。”老板娘把镜子拿给她,“看看。”
小小的银针留在了耳垂上,短短三分钟不到她就拥有了一副耳洞,乔漾咧开嘴角,刚一放松一阵烧灼感又密密麻麻地从皮肤里钻了出来。
她嘶了一声, 下意识地抬起手, 被陈天衢摁住手腕。
“别碰。”
乔漾苦着脸叫疼。
“正常的啊, 过一会儿就好了。”老板娘递来一柄团扇, “喏,给她扇扇。”
“谢谢。”
微凉的风拂过耳垂,稍稍缓解了那阵血肉被撕扯的灼热和刺痛感。
陈天衢轻轻扇着扇子, 又觉得她这幅皱皱巴巴的样子怪傻怪可爱的, 勾起嘴角说:“你想念麦初的方式也太青春疼痛了吧。”
乔漾拧眉瞪他:“我想打耳洞很久了好吧?”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提示音,陈天衢换了只手拿扇子。
听到一声叹气,乔漾撩眼看向他, 问:“怎么了?”
“没什么。”陈天衢放下手机, 继续给她扇风,“辅导员让我周一去趟院楼。”
“感觉你一直都很忙。”
有时候莫知在群里找他过了半天才能收到回复, 乔漾都怀疑她和陈天衢上的是不是一个大学。
她突然产生一种罪恶感,问:“那我找你出来玩,不会耽误你学习吧?”
“不会。”陈天衢笑着说,“又不是高中了。”
“也是哦。”乔漾手撑在两侧,坦言道,“我室友都是学姐,感觉她们都已经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了。”
还有班级里的同学和学生会的部员,大家互相认识也都加了微信,但关系好像只能止步于此,没办法再更进一步。
“以前觉得和你们好像自然而然就玩到一起了。”乔漾说,“现在路上碰到那些同学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就怕一抬手人家压根就没记住我是谁。”
陈天衢点点头:“我懂。”
“不过还好有你啊,天衢君。”乔漾看着他,双眸清亮像含了水。
正当陈天衢在她可以称得上温柔的注视里心慌意乱时,乔漾又“诶?”了一声,问他:“不过你为什么叫‘天衢君’啊?”
“忘了。”陈天衢挪开视线,放松呼吸说,“莫知先开始叫的,好像是因为一个电视剧吧。”
乔漾笑得眉眼弯弯:“你别说,挺适合你的。”
“怎么样?还疼吗?”老板娘走过来问。
乔漾从沙发上站起身:“还行,没什么感觉了。”
老板娘帮她查看了一下耳垂上的伤口,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她过段时间来摘里头的耳堵。
“有问题随时过来啊,睡觉的时候尽量平躺,不要压到。”
乔漾用胳膊推开玻璃门:“好,谢谢!”
夜幕来临,天际被橘色晚霞渲染,城市悄无声息地慢了下来。
周五的夜晚大概是一周中最美好的时刻,陈天衢望着浸透在落日余晖中的高楼大厦,长舒一口气说:“总算到周末了。”
乔漾举起手机,将取景框对准天空:“听说海滨公园的落日很漂亮,是不是就在你们学院那边啊?”
“对,西门一出去就是。”
乔漾摁下快门,点了点头说:“什么时候去看一次。”
茶餐厅的生意出乎意料的火爆,门口排满了人,看起来都是他们陆大的学生。
“我们应该先吃饭再去打耳洞的。”乔漾感到后悔,“下课了都出来觅食了。”
陈天衢从店员手里接过排号单,安慰她说:“没事,反正周五了,明天又不用早起。”
等候区摆了几张桌椅,刚好有两张空位,乔漾赶紧拉着陈天衢过去坐下。
她将手机横握在手里,刚准备来一局植物大战僵尸就听到旁边传来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看着陈天衢从书包里取出数学书和练习本,乔漾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大哥,你不会要在这里做作业吧?”
“对啊。”陈天衢单手拨开笔帽,“我不想把这东西留到周末。”
乔漾无言以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三个多月没用于计算的大脑堪称报废,陈天衢读完题目翻了翻书,那一成串莫名其妙的字母也不知道学的是数学还是英语。
他笑了声,举着崭新的数学书,抬高目光移向身边的人,问:“你会做吗?”
乔漾挑高眉毛:“你高考数学一百三你问我?”
“早八上的,我睡都没睡醒,根本听不进去。”
“我看看。”乔漾接过他手里的书,朝他摊开手掌。
陈天衢把笔放上去,乔漾咬着下唇神情严肃,在书上一通圈圈画画。
她用力在空白处戳下一点,把书还给陈天衢说:“我们老师说把这几个基本关系式和特殊值背下来,然后套公式就行了。”
陈天衢眨了眨眼睛,问:“怎么套?”
“……”乔漾答不出来,“哎呀”一声,合上书嘟囔说,“那你觉得我就能听进去吗?”
“Hello,同学。”
乔漾和陈天衢抬起头,长发女生微微弯着腰,问他俩:“你们也是两个人吧?”
“对。”
“我们也两个人,双人桌要等好久,中桌前面就剩两桌了,我们要不拼一下?”
乔漾看向陈天衢,点了点头应:“好啊。”
对方莞尔一笑,回头喊身后的人:“宝宝你快去排中桌!”
陈天衢拎着书包站起身:“你坐吧。”
“谢谢!”女生笑容甜美,主动搭话问,“你们是大几的啊?”
乔漾说:“大一的。”
女生有些惊讶:“那你们是约好了一起考陆大的吗?好浪漫啊。”
“哦不是。”乔漾猜她应该是误会了,解释说,“我们就是朋友,凑巧一起考进来的。”
“哦。”女生点点头,“那也挺好的。”
店门口挂了一盏照明灯,晚风凉爽,陈天衢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浅浅勾了勾嘴角。
是挺好的。
那你又为什么失落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大学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清闲自在,但被杂七杂八的琐事填满的校园生活还算是充实。
十一月的陆州终于开始转凉了,白日里如果阳光晴朗尚且还算暖和,太阳落山后不管是晴是雨都气温骤降,风呼啸而过,一夜间万物都沾上了秋色,薄雾朦胧,三角梅在街头盛开。
连续一周都是阴雨天,乔漾耸着肩膀跺了跺脚,将手机放到耳边。
等了半分钟还是没人接听,她点击取消,又给夏灿发了一条:记得拿快递啊,到了好几天了。
陈天衢端着两杯热拿铁走出咖啡店,喊她:“走吧。”
学期课程已经过半,乔漾下周有两个展示作业,但目前进度约等于零,为了治好自己的拖延症今天特地跟着陈天衢来泡图书馆。
她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接过纸杯捂了捂手。
“对了,你有形策题库了吗?”陈天衢问她。
“有,学姐发给我了,我等会转你。”
“不用,我也有,想转你一份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阴郁沉闷的天气,乔漾总觉得有口气堵着喘不上来。
余光瞥到她在用手掌揉胸口,陈天衢慢下脚步问:“不舒服吗?”
乔漾摇摇头,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还是没有回复。
“夏灿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她说,“电话不接我的,消息也就回那么一两句,我给她买的东西放驿站好几天了她都没去拿。”
“是不是有考试要复习啊?”
“那也不至于手机都不看吧。”乔漾眉头紧锁,兀自嘀咕说,“而且马上就她生日了。”
她把手里的咖啡递给陈天衢,双手捧着手机解锁屏幕:“你等我一会儿啊,我登下游戏看看。”
“没事,不急。”
“哈!我就知道。”乔漾翻了翻夏灿的对战记录,最近一次排位赛就在今天的凌晨四点四十三分,过去一周平均每天她都能玩个十七八局。
她松了口气,又气又无奈:“估计是赛季末冲分呢,居然这么废寝忘食,不要命了啊?”
陈天衢笑了笑,将咖啡还给她:“你看莫知不就知道了?警校十点熄灯他都能捧着电脑偷偷去厕所玩。”
“哼。”乔漾大概看了看,十局里头八局队友都有一个叫“老衲法号不仁”的,她心里一咯噔,“别是跟人网恋了吧?”
“不会吧。”
“算了,不管她了。”乔漾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
周末的图书馆依旧座无虚席,陈天衢在门口的预约机器上翻了翻平面图,只有研习区B还剩空余座位。
这地方因为名字不吉利而被广大学子敬而远之,但现在也没办法了,乔漾说:“那就研B吧。”
“建议你说完整。”陈天衢轻点屏幕,选定两张相邻的位置。
乔漾一字一顿重新开口:“那、就、研、习、区、B、吧。”
陈天衢弯唇笑了笑,把刷好的校园卡还给她。
场馆内宽敞安静,乔漾拉开椅子坐下,将外套挂在椅背上,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和充电线。
她新建空白文档,输入一串英文标题,然后就掩嘴打了声哈欠。
国家概况课的展示作业很简单,乔漾选了教育作为主题,主要对比分析中英美三国的传统教育制度,今天的任务也很简单,把维基百科上的资料复制粘贴再整合归纳一下就行,不用费什么脑子。
但简单归简单,脱离了高中的学习氛围,对于乔漾这种本身就爱拖延且没自控力的懒蛋来说,专注度最多只能维持五分钟。
没一会儿她就坐不住了,喝着咖啡东张西望,又拿起手机想刷会儿朋友圈。
手机常年静音,她才看到十分钟前杭以安发来了消息。
平时大家都直接在群里聊天,杭以安很少会私聊她,乔漾带着疑惑点进微信。
——这个是不是你朋友啊?
——六班那个。
——我记得她就在农大。
扫完这三行字乔漾的心脏一下子被揪紧,底下附了一张群聊截图和一段七秒的视频,有人说:靠,隔壁差点闹出人命! :什么情况,这女生要跳河啊? :不是,那男的跳的,她被拽下去的,好像就是路过。 :?他要死就自己死,干嘛还拖别人下水? :就是啊,幸好那女生自己游上来了,不然学校倒大霉。 :我知道那个人,15届的,有精神疾病,反正时好时疯,因为什么事被退学了,经常在学校里乱晃,不是第一次寻死了。
视频的画质很差,不知道被转载了多少次,乔漾颤抖着呼吸点开,仅凭一眼就确定那道模糊而狼狈的身影是夏灿。
椅子划过地板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惊动周围的人都抬头看了过来,有人因被打扰而表情嫌恶。
陈天衢也吓一愣,目光紧盯着乔漾,边道歉边起身跟上她。
第30章 善与恶
乔漾握着手机冲出图书馆, 冷风吹掀额上的刘海,她抱住胳膊打了个寒战。
手机屏幕停留在通话申请界面,到这一步她却犹豫了, 就算这次夏灿接通了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陈天衢一路追出来,在门口的台阶上找到了乔漾。
“怎么了?”他蹲下身,“出什么事了?”
乔漾眼眶慢慢红了一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上身只穿了件短袖, 陈天衢脱下衬衫外套披在她肩上, 问:“冷不冷?”
乔漾摇了摇头,刚刚关心则乱,冷静下来想想这都是好几天之前的事了,夏灿安然无恙,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她把手机递给陈天衢,深呼吸平复情绪, 告诉自己不要瞎想。
视频拍摄距离太远, 看不清五官, 加上场面一片混乱, 陈天衢问乔漾:“你能确定是她吗?”
“是她,一看就是。”
“她什么都没跟你说?”
“没,肯定也没跟她爸妈说。”乔漾想想又觉得生气, “这死丫头。”
陈天衢说:“出了这种事学校肯定会压消息, 估计是校方不让她声张。”
“那也不能连我都不说吧?”胸口闷堵,乔漾眨了下眼,两颗泪珠从眼眶滚落, “我知道我也帮不了什么, 但起码也让我知道一下她现在怎么样了。”
“别哭啊。”陈天衢抬手又缩回,轻声安慰, “没事的,她可能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乔漾嘴一瘪又要哭出来了:“可这样我更担心啊。”
“你有认识的人跟她在一起的吗?”陈天衢又问,“我们班不就有农大的吗?”
“那也不认识夏灿啊。”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乔漾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也许是出于某种直觉或第六感,她通过游戏对战信息找到那个“老衲法号不仁”的个人主页,对方的头像看着很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称号上挂着“淮江区第六十七盾山”。
“宁体大在哪个区啊?”她问陈天衢。
“不知道,我搜搜。”
半分钟后,陈天衢从搜索页面上抬起头:“淮江区。”
乔漾缓缓张开嘴,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可思议:“许、长、溪?!”看到好友申请里的“我是乔漾”许长溪一愣,他点击通过,把喝空的饮料瓶丢进垃圾桶里。
“许长溪。”室友喊他。
“嗯?”
“你沐浴露借我一下。”
“行,你用吧。”
抬个头的功夫页面上就蹿出三条消息,许长溪把手机拿近了一些,眉心蹙起褶皱。
乔漾:是不是你天天跟夏灿打游戏?
乔漾:你跟她现在什么关系?
乔漾:你这几天见过她吗?
他挠挠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都大学了还不准闺蜜跟男的打游戏啊?
许长溪回了四个字加一个问号:怎么了嘛?
对面的打字速度很快,没两秒屏幕上就又弹出个问题:她最近状态怎么样?
许长溪中肯评价:很好,很carry。
乔漾:……
乔漾:我不是问这个。
乔漾:我是问你她心情怎么样,她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许长溪面露难色,这让他怎么回答?
他选择实话实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又接着发了一句:是出什么事了吗?
乔漾问他:你没听说吗?农大落水的事。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带出一阵潮湿的热汽,室友嘴里哼着歌,随手拿了件T恤套上。
许长溪回过头,问他:“诶,你知道农大的事吗?”
“什么事?”室友拿起桌上的可乐,“哦,是不是有个傻叉自己寻死还拖人下水那个?”
许长溪沉下脸色:“你在哪儿看到的?”
“忘了在哪个群,都好几天前的事了。”
“转给我。”
还是头次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样子,室友“哦”了一声:“我找找啊。”
许长溪低下头,打字回复乔漾:她最近好像感冒了,前两天都没去上课,我每次登游戏都看到她在线,她没跟我说什么,我才知道这事。
“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你去哪儿啊?”
“记得给我留门。”许长溪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食堂八点关门,他刚好买到最后一份酱鸭饭。
夏灿照例在微信上问他:打吗?
许长溪没回这句,自顾自地问:你在宿舍吧?
夏灿:对。
许长溪:感冒好点了吗?
夏灿:好多了。
许长溪知道她这几天昼夜颠倒,又问:吃饭了吗?
夏灿说:刚睡醒,还不饿。
许长溪:我等会去你们学校,我给你带份酱鸭饭吧,我们食堂的招牌,可好吃了。
夏灿回了个问号,问他: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许长溪抠抠额角,很快想好了借口:打球。
但夏灿似乎不太相信:你们体大那么多篮球场,还要来我们学校打?
许长溪抱着那盒酱鸭饭搓了搓脸。
他灵机一动,继续打字:我朋友约我去的。
这次夏灿没再怀疑,回了个“哦”。
许长溪说: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四五天没离开过宿舍,一出门冷风刺骨,夏灿裹紧棉服外套,迈步走下楼梯。
宿舍楼下空无一人,几场雨后树叶落了精光,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那声音似哀怨的哭嚎,她闷头赶路,加快了些脚步。
脚下忽然蹿出一团黑影,夏灿紧急停步,心脏一瞬间跳到嗓子眼。
只是树影。
她闭了闭眼,捂着胸口呼出一口气。
一迈步她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又无力强撑,只能一瘸一拐地坐到旁边的矮墙上。
怕许长溪等太久,夏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他发消息说:你放门口吧,我等会下去拿。
对方却回:没事,放门口我怕被别人拿了。
夏灿:我要换衣服,你放那好了,没事的。
许长溪:我不着急,你慢慢来。
夏灿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无奈地叹了声气。
她重新站起身,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就一小段路,没什么好怕的,往前走就行了。
深夜寂静,男孩站在路灯下,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外套和运动长裤,高而挺拔,所以不显臃肿反倒衬得他干净帅气。
昏黄的光芒落在他肩上,柔和朦胧,让这幅画面有些失真。
夏灿推开铁门走到他面前站定,开口说:“这么晚还来打球啊?”
“嗯。”许长溪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有点冷了,但应该还能吃。”
“谢谢啊。”夏灿取出手机,“多少钱啊?我转你吧。”
“不用。”许长溪摆摆手。
“你快上去吃吧。”他说,“我走了啊。”
“我。”夏灿抬手指了指,“我要去拿个快递。”
“哦。”许长溪把手插进口袋里,侧过身说,“那走吧。”
脚下的影子一高一低,夏灿抬眸看着前方的路,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宿舍离驿站就拐个弯的距离,走到门口她发现许长溪还跟在她旁边,抬起头问:“篮球场是往那边走吧?”
“啊,是吧。”
她微微蹙起眉,觉得他有些奇怪。
“你快去拿吧。”许长溪扯开嘴角笑了笑。
“哦。”
学生们进进出出,夏灿收紧呼吸,忽然又迈不开步子。
“怎么了?”
“人,人有点多。”
许长溪往里看了眼,说:“我帮你去拿吧。”
夏灿眸光闪烁,掀眼看向他。
许长溪问:“取件码多少啊?”
“8杠2036。”
“好。”
不断有人从身前走过,夏灿往后退了退,说不上压抑感从何而来,只能让自己避开和任何人的眼神交流。
她将下半张脸埋进领口,垂着脑袋发呆,直到几分钟后视线中出现一双球鞋。
夏灿抬高目光,许长溪掂了掂怀里的纸箱,问她:“什么东西啊?还有点重。”
“乔漾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她伸出手想去接,却被对方躲开。
“我帮你拿过去吧,你估计拿不动。”
“不用,你快去打球吧。”
“没事。”
“许长溪。”夏灿板着脸喊他的名字。
“啊?”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那你。”夏灿顿住,声音小了下去,“发什么神经?”
“我,我就想来看看你。”
许长溪脑子直,不懂得拐弯,他也不想藏着掖着搞得两个人都别扭,索性大方坦白:“我看到那事了,你还好吧?”
夏灿其实也猜到了,这几天来她微信里八卦或关心的人太多了,有的直白有的委婉,问来问去无非是想知道那天的详细经过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冷声回:“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许长溪只问了一半。
剩下半句话他不用说夏灿也能猜到。
“我真没事,你也看到了。”她整理好情绪,努力轻松语气说,“那个水又不深,我很快就游上来了,一点事都……”
许长溪出声打断她:“那你怎么不开心啊?”
“我……”夏灿胸膛起伏,撇开视线没去看他。
她也不知道。
辅导员帮她和老师们请了几天假,让她在宿舍好好休息。
微信里总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关怀”,她看了只觉得烦躁,闭上眼又怎么都睡不着。
她没有脆弱到要哭天喊地寻求安慰,可也没有强大到可以若无其事强颜欢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好像被困在了那天那片落着雨的池水中,路上的每个人都让她焦虑、不安,好像四周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将她拖向冰冷的深渊。
“我不是因为溺水害怕,我会游泳,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在水里越放松就越省力,所以我一点都没害怕,我告诉自己冷静,但是许长溪你知道吗……”夏灿抬手遮住眼睛,哽咽失声,“我以为我救了他。”
许长溪放下手里的纸箱,往前走了一步。
“直到我跟路过的人把他拉上来我都以为我是见义勇为,我还特别开心特别自豪,我以为他是失足然后不小心把我拽下去的,但是他们告诉我他是故意想我陪他一起死,我感觉,我感觉我被打了一巴掌。”她泣不成声地诉说着。
许长溪抓住她的手腕拿下她的手,把人轻轻拢进怀里。
“你做得很好。”他说。
“那为什么?就因为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因为我跟他说要下雨了?”
“为什么呢?”夏灿额头抵着他的胸口,泪珠大颗滴落,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她汹涌的泪淋湿他的心,许长溪急得额头冒汗,恨自己笨嘴拙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那人脑子有病,你别理他。”
“那也不能分不清好人坏人啊。”
夏灿抽噎着低喃:“我也分不清好人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