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重新开始【双更合一】 “我重新爱你,……
方幼宜白天在客厅里陪小芒玩了会儿, 吃完晚饭就上楼打算休息。
之前的行李箱还放在衣帽间没动过,她每次换了衣服就会又重新收拾叠好放回行李箱,好像根本没打算要留在这里。
不过手机和所有的通信设备都没有, 她知道纪临舟让周姨住在家里是为了看着她,也不会让她随便出门。
白天的时候她提了几次想下楼,但都被周姨用各种理由拒绝。
她不知道纪临舟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拿走她的手机和电脑, 不让她跟外界联系也不让她出门肯定是行不通的, 总会有人来找她, 即使没有,她也不会就这样被他关在家里。
不管多久, 反正她总是会走的。
进了房间,方幼宜洗完澡, 头发湿着落在肩膀上,找出来吹风机吹头发, 她看着镜子第一次觉得头发好像留的有些太长了点, 洗头发吹干头发都不太方便。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是纪临舟给她吹头发, 以至于她都没怎么察觉。
吹风机的热风声有些大, 方幼宜看见发尾分叉的头发有些干,放下吹风机,起身冲浴室离开。
已经晚上十点多,她其实没什么困意,靠着床头翻了翻周姨给她的书, 过了会儿才关了灯睡觉。
刚刚埋进枕头里,还没完全睡着,楼下传来点动静声音。
方幼宜半梦半醒没有去管, 只用被子蒙着头继续睡。
直到声音从楼下慢慢上来,卧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
方幼宜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靠近,意识还没完全的清醒,被子掀开,冷意钻进来,忽然有人低头拨开她的头发开始吻她。
熟悉又暴烈的吻,几乎是一瞬间让她意识立刻清醒过来,骤然混乱的呼吸声里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推。
睁开眼睛,纪临舟正俯身压在她身上低头看她,他神色很平静低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脸。
方幼宜有一瞬间的怔愣,被他眼神里近乎燎原一般的侵占和压制性吓到,立刻伸手去拽被子。
纪临舟扣住她的手掌,手臂压制着撑在她枕头一侧,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她还没完全吹干的头发,
“头发没吹干就睡觉?”
他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有种无动于衷的冷淡感,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幼宜没有说话,觉得此刻被他压在身下的姿势很不好,起身想推开他。
纪临舟神色平静,加重力度扣住她的手,低头捏着她的脸颊要继续吻她。
“不要。”
方幼宜
躲开,声音有些颤抖,也终于挣脱开用手掌抵着他的肩膀,
“纪临舟,你别这样。”
她语气里带着浓重的抗拒和厌恶,像那晚的呕吐一样。
身上的人似乎停顿了下,没有再继续,但仍旧没有离开,只是拨开她的头发,抬起她的下巴,俯下身近距离地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问她,
“怎样?”
方幼宜没有说话,胸腔跳动着,呼吸也混乱。
她垂着眼,仍旧不看他,只冷淡道,
“离婚协议书你撕掉了一份,我又重新打印了一份,已经签好字在你书房。”
她声音很平静,想要好好跟他讲清楚,
“纪临舟,我觉得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下巴被拇指有些重地捏住,强硬地掰过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纪临舟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强迫她迎着他的视线,
“看着我说话。”
他神色平静,冷厉英俊的面庞纹丝不动,只盯着她,慢慢道,
“觉得我们什么,继续。”
方幼宜呼吸起伏了几下,耳边变得有些杂乱,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她深吸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没有犹豫,
“我们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离婚吧,你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不让我出门不让我跟人联系,只要有机会我总会离开你的。”
她语气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仿佛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这样的话。
“是吗?”
纪临舟掌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停顿了会儿,轻描淡写道,
“谁说我不能关你一辈子。”
方幼宜微怔,刚刚想开口说话,忽然感觉到他带着酒精气息的呼吸落在脸颊边,他头低的更下了一点,几乎是完全的跟她贴在一起,
“方幼宜,”
他极近距离地盯着她的眼睛,低下脸,忽然问她,
“你还愿意爱我吗?”
他语气很平静,但仔细听能够发现有些微微的颤抖。
方幼宜觉得心脏好像被尖锐的物品又扎了一下,原本结痂的伤口又开始冒出来点血,她没办法再继续直视他的眼睛,但仍旧坚持着,
“不……”
她只说了一个字,他已经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她想要说的话,但并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而是直接掐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嘴唇被重重的堵住,方幼宜伸手去推,纪临舟没有闭眼,视线冷漠而决然的盯着她,直接扣着她的手腕全部推到头顶。
卧室里没有开灯,他神色在此刻的光线下冷峻到几近漠然,他完全无动于衷,像是根本不管不顾地直接低头吻上来。
舌尖抵进她的牙齿,伸手去剥开她肩膀上的睡衣。
方幼宜死死咬住嘴唇,肩膀被他摁在身下没办法动弹。
她眼眶有些酸胀,觉得他混蛋,几天以来累积的情绪也好像在这一刻破土,喷涌而出。
对他的怨恨、厌恶、爱意统统混杂在一起不管不顾的冲破此刻的情绪,她推不开他吗,也没办法不去接纳他,只能张开嘴用力去咬他。
血腥味在唇舌间漫开,纪临舟却好像根本不觉得痛,舌头近乎蛮横的搅进来,重重的捣进她的口腔,吮吸着舌根。
方幼宜被吻的呼吸几乎凝滞,抬手去推他,但根本推不动。
近乎暴戾一般的吻慢慢变得温柔,他含吮着她的嘴唇,从上唇到下唇,舔舐过牙齿,像温柔的抚慰。
方幼宜抬手用力打他,指尖剐蹭到他的脸,他又重重的吮了吮她的舌尖,再度抵进来。
来回往复的,他像是故意要用这种方式来消磨掉她对他所有的抗拒。
方幼宜不再动作,只平静下来,任由着他亲吻。
纷乱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纪临舟慢慢停下来,手掌仍旧拢着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她耳边的头发,捏着她的下颔看她。
方幼宜看见他被咬破的嘴唇,脸颊上还有她刚刚抓挠出来的一道红痕。
纪临舟呼吸沉静,视线寸寸描摹过她的脸,撑起上半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离婚我不可能同意。”
他手指拨开她耳边的头发,托着她的下巴,
“想要关你一辈子我也能做到。”
他语气很平静。
方幼宜表情没有波动,只有一双眼夹带着冷意和厌恶地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
纪临舟忽然停顿了下,手指停在她眼角边,抬手挡住她的眼睛,无动于衷道,
“我不喜欢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方幼宜没说话,感觉到他的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覆盖在眼皮上,听见他继续开口,
“但我不打算这样做。”
方幼宜眼睫微微动了动。
他语气平静,
“明天开始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想见谁见谁。”
纪临舟仍旧捂着她的眼睛,声音低而平静,
“我们之间的开始不够好,是我的问题。”
“但方幼宜,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猎物,因为没有猎人会害怕得到猎物。”
方幼宜没有说话,她能够感觉到纪临舟的手掌在很轻微的颤抖。
他慢慢拿开手,继续看着她,
“既然你觉得我们的开始不够好,”
他停顿了下,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颊,收回手,从她身上翻身下床,一字一句宣布,
“过了今晚我们重新开始。”
“但是离婚,等你哪天参加我的葬礼拿到我全部遗产之后再说吧。”
方幼宜微微愣住,
“你什么意思?”
“很难理解吗?”
纪临舟转过身,站在床边低头看她,
“意思就是,你这辈子都是纪临舟的太太或者纪临舟的遗孀。”
方幼宜皱眉看他,
“协议还有不到五个月就到期了。”
纪临舟毫不在意,
“那就协议作废,按照今晚说的来。”
“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方幼宜声音大了点。
纪临舟看着她,走到床边,把手机放回床头,淡淡道,
“我一直都是不怎么讲道理。”
他说完转身带上房间门离开。
方幼宜愣了愣,看着关上的房间门,有片刻的怔愣,随即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
电话和消息很多,她打开微信,给老周发了条消息,
【周教授,藏区那个项目的报名截止了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一起参加。】
消息编辑发送。
方幼宜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关掉手机,转身躺回床上蒙头盖住自己的脸。
—
方幼宜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行李箱和小芒一起从公寓搬了出去。
周姨提出要让司机送她被她拒绝了。
老周的消息还没回,她没有回方家,而是拖着行李箱去了之前在实验室对面的出租屋。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出租屋里落了不少灰,房间也需要重新打扫。
方幼宜收拾了一上午,结束后看见老周回过来消息,同意她跟着一起参加项目调研,又把调研表发给她,让她抽空填完之后大家一起订机票。
这次项目调研时间很长,三个月。
方幼宜之前没去过西藏,趁着这次机会过去调研还能瞬间看看藏区的风景,等结束之后也许她就能拿到国外实验室的offer。
至于纪临舟昨晚说的那些话,她全当没听过。
如果真的能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那很多事情就根本就没必要,比如她现在离开他。
收拾房间花了一整天,期间方淮昼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方幼宜全部都没接,她没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说的。
钟静从群里得知她要去藏区项目跑来私聊她,问她怎么想不通。
方幼宜没告诉她跟纪临舟的事情,只说自己对项目内容感兴趣,钟静也就没再继续多问。
调研表提交上去后老周那边很快订了航班,给她发过来航班信息,就在这周末。
周末前一天晚上,方幼宜在出租屋收拾行李,顺便买了自动浇水器给阳台上新买的兰草
浇水。
她这边租的房子是老小区,隔音和楼道的灯都有点问题,一到晚上就能听见楼上小孩的哭闹声和情侣的吵架声音。
这几天她一直只在出租屋和实验室两个地方来回跑,纪临舟给她发过两次消息,说她有东西遗落,她都没有回。
原本的打算是想删掉他,但后来想想也没必要,这个时候删掉他可能还会惹到他,万一他又临时反悔真的把她带回去关起来就不好,等到了西藏后反正也不会再见到他。
不过进藏三个月,小芒没人陪,方幼宜跟钟静商量了下,暂时送到她家里去养一段时间,钟静也有一只小猫,刚好可以作伴。
小芒的行李箱跟她的一起都收拾好了,就等着钟静今晚过来接小芒过去。
方幼宜一边在阳台安装自动浇水装备一边等着钟静过来。
楼上的小孩又在哭闹,还有凳子在地板上拖拽的声音,小芒在边上蹲着好奇的甩尾巴看她安装浇水装置。
阳台上手机亮了亮,钟静给她发过来消息,说她已经到了小区楼下马上上来。
钟静之前没来过这边,方幼宜担心她不好找地方,给她发消息说下楼去接她。
刚到门口准备换鞋,外面忽然传来门铃声。
方幼宜以为是钟静已经到了,过去打开门,
“你怎么这么快就……”
方幼宜看着站在门口的人,话说到一半卡住,只抬眼看着跟前的人,下意识伸手准备关门。
纪临舟抬腿挡住门,视线平静地看着她,
“不请我进去坐坐?”
方幼宜抵着门同样不打算让他进,
“你来干什么?”
她说完,又立刻意识到,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纪临舟从来没来过她在这里的出租屋,她也更加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地址,更不用说是具体到老小区的楼栋和门牌号。
纪临舟面庞冷峻,神色淡漠,只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脸一寸也不愿意挪开,
“你的地址不难查。”
方幼宜看了他几秒,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种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把门往前推了推,用身体挡着门换好鞋拿上钥匙,关上门。
“不方便,我要下去接人。”
“我跟你一起。”纪临舟跟在她身后。
方幼宜脚步停顿了下,没有管他,只扶着楼梯往下走。
这边是很多年的老小区,楼道狭窄,她这一栋的住户只有几家,大部分都是已经搬走的空房子,声控灯时好时坏也没人修。
方幼宜扶着楼梯扶手走的很慢,纪临舟跟在她身后,把手机的电筒灯光打开了。
地面稍微清晰了些,她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明天几点动身出发?”
纪临舟在身后开口问。
方幼宜脚步停顿了下,刚刚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藏区,但又想到他连自己门牌号都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查不到。
她没打算理会他,继续往楼下走。
四楼的房子,下去需要一点时间。
她没说话,纪临舟也没再开口问,只安静的在身后给她打着灯,送到她到楼下。
室外有些冷,年后的京北一连降温了好几天。
不过好在方幼宜穿得比较多,因为之前连着发烧了两次,病也才刚刚好,还要进藏区,她这几天都很认真的养着身体,早上偶尔还会下楼去跑跑步。
纪临舟走到楼道外以后就把手机灯光关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从才公司那边过来,只穿了件衬衫,外面是件黑色西装外套,整个人显得高瘦而冷峻。
方幼宜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往另一侧走。
门口的路灯有一侧坏掉了,只有靠着垃圾桶那边的路灯是好的,灯光昏昏黄黄的落下来,夹杂着点白色的雾气。
方幼宜低头给钟静发消息,问她到哪里了,过去接她。
“幼宜!”
消息刚刚发过去,钟静从前面小跑着过来,手上还拎着包东西,
“冻死我了,怎么年后还降温呢。”
钟静边说边抱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往楼道里面走,
“你这住的地方可真不好找啊,怎么……”
她话刚刚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一边的纪临舟,愣了愣。
方幼宜神色平淡,
“是挺冷的,我们先上楼吧。”
“啊,”钟静低头看她,又用手肘指了指边上的纪临舟,用嘴形小声说,“你老公……”
方幼宜打断她,
“上楼吧。”
她拿过钟静手上的东西,拉着她往楼道里走。
用力蹬了一下台阶,声控灯又恢复了,方幼宜拉着钟静上楼,没听见身后有跟上来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啊你们?”
一进房间,钟静立刻开口问。
方幼宜给她拿出来拖鞋,弯腰抱起蹲在门口等她的小芒,
“没怎么,等从藏区回来以后如果顺利的话我就要去国外的实验室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语气很平静,倒了水递给钟静。
钟静很明显愣住,
“你们之前不是……”
她想到点什么,表情忽然变了,
“他出轨了?!”
方幼宜摇头,
“没有。”
“他有白月光?”钟静还在继续猜测。
方幼宜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跟纪临舟的事情,
“都没有,只是我们不太合适,我没办法继续跟他生活下去。”
钟静看着她,表情有些不解,但还是叹了口气,
“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要说了再跟我说吧。”
她伸手去抱小芒,
“哎呀让姨姨吸吸,跟姨姨回家好不好。”
小芒没躲开,任由着她抱起。
方幼宜发现它不怎么怕人,也不是,好像只是害怕纪临舟。
“给你带了这个,你这几天记得喝,听说刚刚进藏的人大部分都会有高原反应。”
钟静把带过来的包给她,里面是一些胶囊药剂。
方幼宜接过,“谢谢师姐。”
“跟我还客气什么啊。”钟静看了看她放在客厅中间的行李箱,“明天几点的航班啊,老周好像没在群里说。”
“上午的航班,早上七点半。”方幼宜说。
“这么早,那你早点休息我带着小芒先走了。”
方幼宜看时间也不早,没有挽留,跟她一起把小芒放进航空箱里,准备送她下楼去打车。
刚刚打开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是老周给她打过来的电话,说有个材料忘记准备让她弄好发给她。
“别送了,我自己带着小芒下去打车就好了,怪冷的,你早点休息。”
钟静没让她送,也没等她开口说话,直接把门关上走了。
老周那边还在继续说材料的事情,方幼宜也确实抽不出时间送她,又急急忙忙把收进行李箱的笔记本拿出来,按照老周说的重新弄材料。
材料做了快一个小时,方幼宜立刻给老周邮箱传送过去,然后才打开手机给钟静发过去消息,
“到家了吗?”
她低头刚刚编辑了几个字,忽然看见钟静半个多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
方幼宜愣了下,点开照片。
有些模糊的室外光线,但她还是认出来了,是纪临舟在楼下的照片。
他居然没有走。
方幼宜盯着照片看了会儿,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往楼下看过去。
被绿化带挡住的视线,但她还是看见了停在单元楼栋外路边的黑色宾利。
方幼宜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是又想到了他那天说的话——重新开始。
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微凉的风从打开的窗口透进来,方幼宜在阳台边站了会儿,把窗户关上,转过身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找到纪临舟的微信。
她之前已经屏蔽掉他了,发过来的消息也全部都没回。
点开对话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其实很空白。
手指在上面打完又删掉,方幼宜最终把手机扔回沙发上,套了一件厚棉衣,拿起钥匙下了楼。
楼道外的冷空气迎面过来,她走出单元楼,一眼看见坐在小区旁边长椅那边抽烟的人。
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只穿了件衬衫,黑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放在边上,他好像并没有打算上楼找她,也没给她发消息说他还在楼下,只是旁若无人地在她楼下抽烟,不知道要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方幼宜站在拐角边,没有马上过去,她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有一点像是难受,但又不多。
脚下有干枯的
叶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树上吹下来的,这个季节居然还掉落叶。
方幼宜踩上去,朝着纪临舟那边走过去。
他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掐了烟坐在长椅上看她,
“我好像没跟你说我在这。”
他开口说话,表情和声音居然很平淡,好像他们根本没分开,只是一个普通的晚上她下楼来叫他上去。
方幼宜低头看着他,抿了抿唇,
“钟静走的时候跟我说的。”
纪临舟看着她,目光带着点审视,
“她一个小时前走的,你现在下楼?”
方幼宜沉默了下,她有时候很讨厌他这种有些咄咄逼人的洞察力,好像全世界除了他所有人都是傻子。
她转过身要上楼,不打算再管他。
“明天几点的航班,我送你。”
纪临舟在身后开口。
方幼宜脚步顿了顿,
“不用,我自己打车去。”
“好,”纪临舟口吻平静,
“那我今晚在这里不走了,明天等你下楼直接送你去机场。”
方幼宜停了下来,有点被他这种近乎耍赖一样不讲道理的行为弄得没办法。
她转过身看着他,
“纪临舟,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纪临舟从长椅上起身,走到她跟前,停下脚步,垂眼看着她,“前两天公司有点事情,回了一趟港城,所以没过来找你。”
他开口,好像是在解释。
方幼宜皱眉,不解地说,
“你去什么地方都跟我没关系。”
“嗯,你不在乎我了。”
“……”
纪临舟注视着她,安静了会儿,继续漫不经心道,
“但我得告诉你。”
方幼宜有些弄不懂他到底在干什么了,她抬起眼看着他。
纪临舟也垂着眼静静的凝视着她,他眸色漆黑,目光像是无声的逼近和侵占,带着股誓不罢休的纠缠。
方幼宜忽然感觉有些无力,她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
“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
她开口,撒了谎。
纪临舟没说话,只盯着她看了会儿,点了点头,
“行,你上去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他说完,没有动,仍旧站在她跟前几步的距离。
方幼宜也没走,地面上路灯的光线落下来,照着两个人的影子,仍旧是纠缠不清的样子。
她呼吸了几下,抬起头看着他,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
“去机场我也根本不用你送,等从藏区回来后我就要去国外,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不管你同不同意离婚,但分居时间一到,我会再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寄给你。”
她仰着脸看着他,神色很认真,把自己的打算全部都告诉他,也不想再给他任何希望,像那晚说的什么重新开始。
纪临舟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等她说完才抬了抬眉,眼神很平静,问她,
“说完了吗?”
方幼宜点了下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担心他又会像那天一样说一些故意威胁恐吓她的话。
纪临舟观察着她的表情,提了提唇角,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他往前迈进一步,逼近了点,但什么也没说,只点头淡淡道,
“嗯,我知道了。”
方幼宜愣了愣,蹙眉看着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反应和表情实在是太过平静,以至于让她有些不安,
“我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不要再做什么无用功,也不用想着什么重新开始,我们已经没可能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纪临舟神色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变化,也没因为她话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冷厉漆黑的眼睛始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她没有再说下去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纪临舟淡淡开口问。
方幼宜没说话,
纪临舟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听我说吧。”
“方幼宜,你有拒绝我的权利,也有不原谅我的权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全盘接受。”
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理智的冷酷,
“但同样,我既然没打算跟你离婚,也当然不会就这么放手。”
“我说的重新开始,意思是,”
他停顿了下,往前逼近一步,低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用你想要的方式重新爱你,你随意。”
第62章 黑色大g 纪临舟的空间
方幼宜一整晚都没怎么休息过,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全是纪临舟说的话。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她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叫了车打算去机场。
昨晚纪临舟说完那番话后她就走了,也没给出任何回答。
不知道要说什么。
方幼宜第一次觉得逃避有时候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脑子里乱七八糟理不清的, 不如索性全部都丢在那边不理好了。
可能等她从藏区回来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打开门,楼道里天还没亮,隐隐透出点清晨冷蓝色的光。
行李箱刚刚拖出来, 原本经常坏掉的楼道的声控灯忽然亮了, 照亮整个楼梯台阶。
方幼宜愣了愣, 来这边好几天,声控灯大部分时间都是坏的, 还很少有这样灵敏的时候。
她没多想,继续拖着行李箱下楼。
箱子里东西不算多, 这次进藏调研时间久,除了一些在藏区那边可能买不到的东西, 她基本什么都没带, 打算过去之后再买。
从楼道出来,门口的路灯光线昏黄的落下来, 方幼宜把行李箱放在一边, 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去机场。
手机才刚刚拿出来,前面忽然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有脚步声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她微愣,下意识抬头。
纪临舟从前面的树影那边走过来,低头看了眼她的行李箱, 直接伸手拎过往前面车边走。
方幼宜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没动,有些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昨晚她明明故意撒谎说了错误的时间,他怎么知道?
难道是又调查了自己的航班信息?
“还有一个半小时, 不上车?”
纪临舟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靠着副驾驶车门那一侧开口叫她。
他神色很平静,耐心十足地看着她。
方幼宜在原地站了会儿,低头把手机上叫的车取消,迈步走过去。
她往后排那边走,但车门上了锁,打不开。
纪临舟站在副驾驶车门边,靠着车身不动声色地看她,淡声道,
“我开车只能坐副驾。”
方幼宜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视线,往前上了副驾驶的车门。
纪临舟把车门从外面关上,绕过车身上了车。
车厢里开了暖气,纪临舟抬手把车顶的灯打开,从后排取过来一只袋子丢到她怀里。
方幼宜微愣,低头看了眼,是她之前喜欢吃的一家餐厅的早餐。
纪临舟握着方向盘,平静地看着前方,
“到机场时间应该来不及吃早
餐。
你这次进藏时间久,到了以后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或者找徐易也行。”
方幼宜抿了抿唇,攥着早餐袋子,没有说话,转过脸看向车窗外。
车子开出小区,天还没完全亮,路况并不拥堵。
前面十字路口红绿灯闪烁,方幼宜才忍不住开口,
“你昨晚没走?”
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离开之后又查了自己的航班信息,所以才会知道她去机场的时间,但上车后她才发现他的衣服还是昨晚的,甚至还能闻到衬衫上的烟味,大概率是在车上等了她一整晚。
纪临舟手搭在方向盘上,波澜不惊地嗯了声,转过头看她,
“猜到你大概率故意给我一个假信息。”
方幼宜抿了下唇,
“你不是很会查吗?”
纪临舟神色淡淡,
“你不是不喜欢吗?”
方幼宜没有再说话,只抬头看他。
他眼神很平静,漆黑眉眼,轮廓锋利,侧脸在车厢光线里显得冷淡而深挺,但看着她的目光却平静而专注。
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方幼宜移开视线,直到车开到机场,她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很快到机场,车停在机场门口,老周他们也已经到了。
纪临舟拉开车门,从后备箱里取出来行李箱,要跟她一起进去。
“我自己进去就行。”
方幼宜叫住他,她不想让那么多人都看见,到时候越解释越不清楚。
纪临舟停下来,把行李箱还给她,
“行。”
方幼宜从没觉得他这么好说话,抿了抿唇,拉过行李箱,转身往机场里走。
刚迈出两步,纪临舟忽然在身后叫她,
“方幼宜。”
她脚步微顿,转过身看他。
纪临舟迈步走过来,忽然一把抱住她,用力将她的身体扣进他的胸膛。
他抱得很紧,紧到几乎将她胸腔里所有的缝隙都填满。
方幼宜脸埋在他怀里,鼻息里全是他衬衫的味道,带着烟草的气息。
很短暂地拥抱,在她伸手推开他之前就已经结束。
纪临舟松开她,低头整理好她被挤压弄乱的头发,
“行了,走吧。”
方幼宜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推着行李箱转身离开。
机场大厅的玻璃门打开,方幼宜从倒影里看见他的车仍旧停留在原地。
纪临舟倚靠着车身,点了一根烟,目光看着她这边。
—
飞机落地川西,这次调研项目是从川西线开始,一路自驾进西藏。调研组的除了他们实验室,还有之前江大的实验室团队。
机场落地后,不少人高反都挺严重。
整个调研组除了方幼宜跟老周,其他几个师兄师姐全部都倒下了。
老周年纪大,但平常确实他们实验室里锻炼最多的,方幼宜则是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之前刚刚病过后注意锻炼了,还是因为钟静给她送的那些补给药品。
从机场出来后他们当地定的导游开车过来接他们,几个师兄师姐高反实在严重,先去了当地的小诊所。
方幼宜跟老周先去了之前定好的旅馆收拾,顺便跟江大那边的调研组汇合。
导游在小诊所那边陪着几个师兄师姐看病,当地有些藏民还是只会讲藏语,只让他们自己在医院可能沟通会不太方便。
旅馆的位置不太好找,有些偏僻,老周给旅馆那边打了个电话,说马上就会有车过来接他们。
他们还带了不少设备,这会儿都是方幼宜跟老周两个人拿着,确实不太好继续漫无目的的找。
两个人在路边把设备包放下,等着车过来。
路边有当地的人经过,还有一些过来旅游穿着藏服拍照的人。
过了会儿有辆车往他们这边开过来,停在路边。
老周朝着车那边挥了下手,方幼宜也跟着一块站起来。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不是旅馆那边的人,而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周教授。”
秦杨穿着身黑色冲锋衣,朝着他们走过来。
方幼宜愣了愣,没想到秦杨也来了这次调研组。
“方师妹。”
秦杨笑着跟她打招呼,先拿过她手上的设备扛上车,
“之前订的旅馆出了点问题,临时换了间民宿。”
老周叹气,
“难怪怎么都找不到地方,要我说过来调研之前还真得先实地考察一下。”
秦杨把车门拉开,让他们先上车。
设备有些不能放后备厢,后排放了部分设备,只能坐一个人,老周已经先上去了。
“我坐前面吧。”
方幼宜跟着秦杨一起,绕到前面的副驾驶上去。
调研组的人把整个民宿直接全部租了下来,过去的时候江大那边的几个师兄师姐已经都到了。
女生人少,房间也多,方幼宜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在后面的院子边。
秦杨叫了另外几个师兄一起搬设备,她先把自己的行李箱搬进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高反来的慢,方幼宜到了傍晚才后知后觉有点不舒服,又把钟静给的胶囊拿出来吃了点。
“方师妹?”
房间门敲了敲,是秦杨的声音。
方幼宜放下水杯,过去开门。
“晚上看你没怎么吃东西,给你送点吃的。”秦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包三明治。
方幼宜愣了下,
“谢谢。”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伸手接了。
秦杨笑笑,
“那行,早点休息,周教授让我们两明天跑一趟这边的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提前跟我说,我一个人去也行。”
方幼宜点点头,
“明早几点,我准时。”
秦杨低头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
“好,那明天八点见。”
—
第二天一早,方幼宜感觉身体没什么异常,起床后快速收拾了下就出门跟秦杨汇合,一起去了当地的管理局。
调研项目申请先前就已经打过招呼,这次主要是当面跑一趟,等之后跑完川西线,他们可能还要去雪山野采。
办理完申请回到民宿那边,几个高反严重的师兄师姐在房间休息,老周已经收拾好了设备,打算先带着他们沿着川西线先转一圈,过两天正式开始。
方幼宜跟着一起,路上碰到不少牧民,藏区的风景也很漂亮,她也用相机拍了不少照片。
一天下来时间过的倒是比想象中快,但人也确实累,回到民宿洗完澡倒头就睡。
之后一周他们都沿着民宿附近那一块的地区做调研,白天出门晚上才回,有时候野外信号也不好,基本等于跟外界失联的状态。
回到民宿晚上洗完澡后方幼宜才会拿出手机看看。
钟静给她发了不少小芒的照片和视频,奶奶也给她打了几个电话。
估计是方淮昼那边跟她讲了纪临舟的事情,老太太在电话里明明很担心,但也不想让她为难,也没直接问。
方幼宜倒是还好,可能离开了那个环境,加上藏区的风景和海拔对大脑的影响,她忽然觉得好像之前那些事情也都没什么了。
甚至有时候想到纪临舟,好像也只是情绪一瞬间的掠过,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她难受。
纪临舟也没怎么给她发过消息,视频电话倒是打过几次,不过方幼宜全部都没接。
明明才进藏区一周的时间,她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想到纪临舟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只有偶尔吹头发觉得很麻烦的时候、偶尔大家一起吃饭都是她不爱吃的菜的时候、偶尔忘记带拖鞋赤脚踩在地上觉得冷的时候……
她都会想到他,但也只是偶尔。
她总会忘记这种偶尔的时刻的,总会完全的忘记他的。
这一块的调研区项目很快要结束,马上要换地方。
临走前一天民宿的老板给他们送了烤架,大家一块在院子里烧烤放松。
藏区温差有些大,尤其是到了晚上,特别的冷。
方幼宜跟同行的几个女生衣服带的都不够多,穿的是他们到了当地买的藏袍。
院子里点了篝火,民宿的老板做了酥油茶给他们。
方幼宜不太习惯酥油茶的味道,但还是喝了几口。
民宿老板是当地人,在给大家唱藏语歌。
方幼宜跟着听了几首,又看见秦杨也拿过老板的吉他唱了首没听过的民谣。
篝火熏着脸颊,方幼宜慢吞吞喝完手里的酥油茶,起身出去打算透透气。
藏区的雪这会儿还没化,民宿后面是雪山和山林,还
有一个湖泊,边上就是马路,平常开车出去很方便。
方幼宜走到外面的湖泊,雪还没融,踩在脚下发出声响。
“方师妹。”
身后传来点动静声,方幼宜转头看过去,看见秦杨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方幼宜愣了愣,
“怎么了?”
秦杨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只烤红薯递给她,
“看你刚才都没吃东西,给你带的。”
方幼宜低头看着他递过来的烤红薯,没伸手去接。
这几天她很明显能感觉到秦杨对自己的照顾,连老周都看出来,上午野采的时候老周还专门问她是不是已经离婚了。
方幼宜当时没太反应过来,下意识说没有。
老周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右手上空掉的无名指,
“没离就别取戒指,你看我都戴了几十年了,一摘你师母就要跟我闹,不安生。”
“谢谢师兄,不过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方幼宜拒绝道,
秦杨微怔了下,
“那拿着暖暖手也行,外面冷。”
方幼宜看他还伸手在半空中,接过,
“谢谢。”
秦杨冲着她笑了声,
“别跟我这么客气。”
他说完,并没有走,而是跟方幼宜一起站在湖边看对面的雪山。
方幼宜觉得有一点尴尬,想要回去,但这个时候走好像又有点不太礼貌。
“明天去的村子那块海拔更高,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说。”
秦杨开口说。
他们这次是从川西一路自驾开到西藏,比较耗时,所以调研时间才会这么久。
“嗯,”方幼宜点点头,“我知道,谢谢秦师兄。”
秦杨侧过头看她,忽然笑了下,
“我们每次聊天你好像都很客气。”
方幼宜愣了下,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笑了笑,
“我习惯这样。”
她性格一直都是有点沉闷的,很少有话多的时候。
为数不多的话多的时候,好像也是跟纪临舟在一起——
纪临舟,为什么又想到他呢?
方幼宜看着前面结冰的湖面,有碎冰裂开掉进湖里的声音。
想到纪临舟这件事好像是一件很久远的、不属于此刻的事,以至于她有种瞬间被抽离出当下的感觉——
在想到他的瞬间,周围的温度、气息、触感,好像都发生了变化。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带给自己的是一种深刻的空间感觉,每每想到他的时候,在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只属于他。
“天气很冷,别在这边待太久。”
秦杨的声音有些缥缈的从耳边响起,方幼宜好像从那种空间里抽离出来,她听见自己说,
“好,师兄你早点休息,我马上就回去。”
秦杨朝着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她,
“这个给你,明天再还我。”
他把围巾系在她脖颈上,转身先回了民宿里面。
方幼宜在湖边站了会儿,摘下脖颈上的围巾,任由冷空气灌进脖颈里,也转过身往民宿里走。
篝火晚会还没结束,院子里传来藏语歌。
方幼宜听见脚下踩在雪上时融裂的声音,湖泊外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大g。
刚刚出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在这里的。
她视线瞥了一眼,没再多看,往院子里走进去。
—
第二天一早要继续沿着川西线进藏。
方幼宜起的有一点晚,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箱到前台,老周跟秦杨他们也都在把东西往外搬。
“给我吧。”
秦杨拿过她的箱子,帮忙她搬上外面的车。
方幼宜跟着准备出去,民宿老板忽然开口叫住她,从柜台下面推出来一个很大的行李箱给她。
方幼宜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个不是我的。”
老板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吐字很慢的告诉她,说是昨天晚上有人放到前台给她的,
“特地交代我给你的,你是方幼宜没错吧?”
方幼宜点了下头,看着行李箱,很大号的,比她自己的箱子还要大。
老周在边上给保温杯里倒水,也听见声音,
“打开看看什么东西,还专门送一趟到这里。”
方幼宜没说话,她打开,里面都是一些进藏要用的生活用品,藏区这边很难买到的。
“老板,送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
方幼宜合上行李箱,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想到昨晚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大g。
“高高的,穿了件黑色衣服,很英俊。”
老板会的普通话不多,只说了几个形容词。
方幼宜没再说话。
老周喝着水走了出去,叫了另一个师兄进来帮她把行李箱搬上车。
方幼宜走出门,往外面路边看了看。
昨晚那辆黑色大g已经不在。
“幼宜,上车了。”同行的师姐叫她。
方幼宜回过神,又往路边看了眼,跟着上了车。
车子沿着公路往前开,途径雪山和湖泊,几个师兄师姐都激动的打开车窗在拍照。
方幼宜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看信号,居然有信号。
她打开微信,点开跟纪临舟的对话框,主动给他发过去消息——
【你昨晚来过?】
消息发过去。
信号有些慢,过了几分钟才收到回复,只有一个字,
【嗯。】
第63章 一巴掌 “你要跟我去酒店吗?”……
黑色大g停靠在路边, 纪临舟倚着车身,跟前是藏区的雪山,他低头看着手机, 指间夹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蒂,已经不知道抽了多少根。
昨晚在民宿边他原本是打算下车把东西给方幼宜送过去,结果看见她跟秦杨在一起。
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 他没有下车, 而是就那样坐在车里看着他们两个人。
这场景莫名让他想到了三年前在墓园门口的那一幕, 好像每一次这种时刻在方幼宜身边的人总不是他。
差那么一点运气和时机。
他觉得有些好笑,一周的时间, 把手头上的工作全部压缩,甩下公司一大摊子事情开车到藏区来找她, 车子后备箱里全是给她带过来的东西,但到了门口, 居然不知道要怎么进去找她, 甚至连拿出手机给她打个电话叫她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方幼宜大概率不会接他的电话。
在此之前他一直对自己重新追回她这件事信心满满,反正咬定了不离婚, 不管方幼宜还愿不愿意爱他, 只要她名义上还是他老婆,他迟早能够让她重新再对他动心。
但当在看着车窗外站着的两人背影时,纪临舟居然恍惚生出来一种两个人看起来挺般配的感觉,他甚至还想象了一下,方幼宜如果离开自己, 跟什么秦杨方杨李杨的在一起,对方幼宜来说可能也没什么区别。
就像她说的那样,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她连他这样的混蛋都能爱上, 再换个人喜欢轻而易举。
藏区的风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纪临舟第一次感觉到冷,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视线始终从打开的缝隙里盯着车窗外,心脏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利刃插进去,反复的**、搅动、扎弄,近乎自虐一般。
他看见秦杨离开,把他的围巾给方幼宜系上,方幼宜没有拒绝。
那一刻他很想拉开车门下去,把围巾从她脖颈上取下来,丢给秦杨,然后警告他,方幼宜还是他的老婆。
不过他并没有那样做,因为如果这样做了,方幼宜只会更加生气,更加厌恶他。
他看着秦杨离开,方幼宜很快也回了民宿里面。
她似乎看见了他的车,朝这边扫了一眼。
纪临舟有些紧张地掐了烟,心脏莫名也提起来。
车窗缝隙开的很窄,黑色的车身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纪临舟也不确定她有没有看见自己,有没有认出来是他的车。
但只是那短暂的一两秒钟,方幼宜移开视线,进了民宿里面。
过了几个片刻,有藏语歌从民宿院子里飘出来,夹杂着欢声笑语,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方幼宜的声音。
纪临舟把车窗完全落了下来,往后仰靠着车座椅背,摸出烟盒,重新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浓稠的尼古丁气息里,他闭了闭眼,回想了一下她刚刚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她没认出来是他,也可能是根本已经不在乎。
抽完半支烟,纪临舟拿出来手机,想要给她发消息,让她出来拿个东西。
屏幕的光亮在车厢里隐隐的照亮他半张侧脸,但字打完又删掉。
他把车开到市区,买了一只大号的行李箱,把东西全部装进去,天亮之前又开车回到民宿这边,把箱子交给了民宿的老板,让他转交给方幼宜。
—
沿着川西线继续往前,天黑之前方幼宜他们到了这边雪山角下的一个镇子。
镇上大部分都是一些少数民族的村民,当地的管理局给他们安排了会汉语的向导来带他们。
居住的地方也是管理局给他们安排的一个院子。
手机在半路上就已经没有了信号,看到纪临舟给她发的那条消息之后就没办法再回过去了。
方幼宜原本想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跟谁一起来藏区的,昨晚她在民宿门口看见的那辆车是不是他的,但一条都发不过去。
秦杨过来帮忙她搬行李箱,院子很大,已经提前打扫过,但房间没有之前民宿那么多,方幼宜跟一个师姐在一间房。
厨房这边还没办法开火,晚上他们找了一家镇上的当地餐馆吃的饭。
刚刚开春,旅游旺季刚刚过去,镇上还有一些游客。
当地的餐馆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开的,上面贴着一些藏语汉语都有的菜单。
方幼宜吃不惯他们的口味,没主动点菜,但问了老板他们餐馆有没有网络。
老板指了指墙上贴着的标识,方幼宜说了谢谢,立刻用手机连了网。
“这边海拔要更高一些,要是有不舒服及时讲。”
秦杨负责带队活动,在餐桌上跟大家交代。
方幼宜低着头连上网,看着手机上面显示的信号很缓慢的转动着恢复。
跟纪临舟的对话框还停在有信号之前的,她的消息没有发出去,纪临舟也没给她发消息。
方幼宜不确定他是还在藏区也没信号还是怎么回事,又给他发过去消息,
【昨天民宿路边的那辆黑色越野车是你的吗?】
担心等会儿又没多少信号,她又发过去一条,
【你还在藏区吗?】
她一直低着头在看手机,秦杨在旁边看了她一眼,主动给她添了份汤放到她跟前。
方幼宜愣了下,从手机上抬起头,
“谢谢秦师兄。”
秦杨笑笑,
“没事,这边网络是不太好,等回去后问问向导能不能给我们院子临时签个网线。”
吃完饭餐馆离开回到住的院子那边,方幼宜跟同住的师姐一起又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才准备睡下。
睡觉前方幼宜又看了看手机,上面的信号断断续续的,但也没看见纪临舟给自己回的消息。
她有点担心,不知道他是一个人进藏还是已经回去了。
师姐已经睡下了,方幼宜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起身套上藏袍从房间出去,看了看户外的信号强的地方,拿出手机给纪临舟拨过去电话。
这边打电话的信号也不太好,有时候在户外断断续续的,方幼宜握着手机,手裸露在空气里冻的有些刺痛。
听筒响了几声,终于接通,传来纪临舟熟悉冷淡的声音,
“喂?”
方幼宜愣了下,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
“方幼宜?”
纪临舟在那边问。
“是我,”
方幼宜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头看脚下的石阶,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消息了吗?”
她开口道。
“路上信号不太好没看见,刚刚才到酒店。”纪临舟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在室内,方幼宜听见了电视机的声音,不过讲的是藏语。
“你还在藏区?”
方幼宜立刻开口道。
“嗯,”纪临舟没否认。
方幼宜沉默了下,明明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此刻又忽然有点不知道要问什么。
为什么突然来这边,为什么给她送东西又不出现让人转交,是不是看见她跟秦杨误会了——
“你现在在哪个位置?”
她确定他还在藏区这边,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有走。
“你要见我吗?”纪临舟没正面回答,只淡淡反问道。
方幼宜愣了下,没有开口说话。
听筒那边也沉默着,很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现在已经很晚了。”
方幼宜看着脚下的积雪,感觉到户外的冷气往衣袍里钻。
“不算晚,十一点零三分。”纪临舟说,“我开车去找你。”
方幼宜握着手机,心脏忽然跳的快了点,
“你离我很近吗?”
“嗯,”纪临舟在那边开口,“我也在色哈德镇。”
方幼宜抬头往院子外面看,这边临靠着雪山,过了春节游客已经少了很多,一般不太会有人来。
纪临舟来这里,大概率是跟着他们调研组的车队从民宿那边的路线一起过来的。
方幼宜攥着手机,很难形容心里此刻的感受。
有一点茫然,又有点紧张。
“可是他们都已经睡觉了,你明天……”
她话说到一半,纪临舟没有说话,只有听筒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那辆停在民宿边的黑色大g,方幼宜闭了闭眼,
“我在这边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旁边的民房院子里。”
纪临舟那边沉默了会儿,好像很短促地笑了声,慢慢开口说,
“好。”
挂断电话,方幼宜看了眼手机上面的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因为心软而冲动了。
这个时间让他来这边找自己能做什么?
她转身回到房间,过了会儿院子外面车声传过来。
方幼宜看了眼床上还在睡觉的师姐,打开房间门,又轻手轻脚的出去。
下过雪的地面夜晚有点光亮,方幼宜从房间里一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停在院子外面的那辆黑色大g,跟昨晚看见的一模一样。
她打开门。
纪临舟也已经从车上下来,车顶灯打开着,他穿的很少,只套了件深色冲锋衣,领口半敞着,露出一截冷厉修长的脖颈线条,整个人显得肩膀宽阔而高瘦。
方幼宜愣了愣,下意识开口问,
“你不冷吗?”
纪临舟走到她跟前,低眸视线在她脸上落了一会儿,才开口,
“不冷。”
方幼宜被他目光盯着有些不自在,看他身后的车,
“你开车过来的吗?”
纪临舟点头,目光仍旧在她脸上,看着她说,
“嗯,正好在附近的城市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
方幼宜愣了下,原本想要问他是不是来找自己的,反而没问出口,只说,
“我收到你的行李箱了,谢谢。”
纪临舟没说话,深色冲锋衣的面料在车灯下泛着点冷光,他只看着她,表情有种异常的平静,仿佛过来这里一趟只是为了看看她,还始终看不够一样。
方幼宜几乎在他有些过分长久的注视下有些败下阵来,主动重新找话题道,
“你现在住在镇上的民宿酒店吗?”
“嗯,”纪临舟点头,忽然淡淡道,”
你要跟我去酒店吗?”
“什么?”
方幼宜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跟我去酒店吗?”
纪临舟神色平静,眸光注视着她,又重复了一遍,面不改色道,
“明早我再送你回来。”
方幼宜脑子一瞬间有些宕机,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藏区过分寒冷的晚上冻出什么毛病来了,只瞪着他不说话。
纪临舟垂眸静静注视着她,他表情和语气都异常平静。
“行,”他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过了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淡声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把自己的衣领拉上去,重新看着她,
“明天我再来找你。”
方幼宜站在冻得人四肢都快僵冷的雪地里,感觉在此之前所有复杂和难以描述的心情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此刻手边有什么的话,她很想给他一巴掌。
“还有话想说?”纪临舟迎着她的视线,眉骨下的眼窝有淡淡的光线阴影。
方幼宜仰着脸看了他几秒钟,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到院子里。
第64章 青稞面 “秦杨比我好吗?”
方幼宜回到房间, 手脚在户外站了会儿还有点冷。
她想到纪临舟穿的那么少,一开始还担心他,但这会儿又在心里骂他, 最好让他冻感冒然后赶紧离开这边。
还去什么酒店。
民房的窗帘有些透光,能够看见外面的雪地,窗户还有点坏掉了,一直有风往里面灌。
方幼宜躺在被窝里好一会儿都还没睡着, 又翻了好几个身。
床微微动了动, 担心吵到同睡的师姐, 她不敢再继续乱动,只保持着看着天花板的姿势发呆。
脑子里好像变得又乱糟糟的, 全是纪临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晚上说什么跟他回酒店。
好不容易睡着, 她居然梦到了纪临舟。
梦里纪临舟在吻她,像以往每一次吻她的时候一样用力, 又好像更凶。
他恶狠狠咬着她的嘴唇, 带着灼热气息的吻埋在她的脖颈里,问她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是不是不会再爱他了。
方幼宜游的生气, 故意说是,纪临舟于是掐着她的脸颊吻的更凶,她推不开他,有些生气的用力的打了他一巴掌。
纪临舟埋在她脖颈上没动,过了会儿有滚烫的热意顺着锁骨往下。
她抬手摸到纪临舟的脸, 有些潮湿。
纪临舟居然哭了。
梦里方幼宜心脏好像抽痛了那么一下,抬起他的脸想看他……
方幼宜醒过来,还躺在床上, 窗帘往另一侧拉开了一个缝隙挡住了漏风的那块,雪地的光线照进来,房间显得特别亮。
同房间的师姐刚刚洗漱完从外面进来,一边打开行李箱往身上贴暖宝宝一边跟她讲话,
“醒了?今天得野采了,你跟秦师兄一组。”
“这边好像离雪山挺近的,老周说我们要在这里待一个月,后面可能还得去山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到纪临舟的缘故,方幼宜心情有些闷闷的,躺了一会儿才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是吗。”
师姐没察觉到她的异常,继续道,
“对啊,感觉有点危险,本来进藏区野采就不太想来,还得去雪山,当地人都不怎么去呢,没有向导如果又遇到大雪就惨了。”
方幼宜走到镜子前穿上衣服,低头看了眼自己脖颈位置,伸手碰了一下。
她居然梦见纪临舟因为她说要去喜欢别人而哭了……
可能藏区的海拔真的让她脑子缺氧到要坏掉了。
“你昨晚是不是出去了?”
师姐忽然凑上来跟她讲话,神情有些八卦。
方幼宜愣了下,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吵醒了她,
“我昨晚吵醒你了?”
师姐摇摇头,
“没,我半夜醒来去卫生间,发现你不在房间。”
方幼宜抿了抿唇,
“嗯,昨晚出去有点事。”
师姐笑了笑,凑过来看她,
“你跟秦师兄?”
方幼宜微微怔住,不知道学姐是怎么也把她跟秦杨联系到一块的,立刻摇头,
“没有,我跟秦师兄不是那种关系。”
她其实有点想说自己已经结婚了的,但是婚戒已经摘了下来,再说这话好像也没多少必要。
师姐是江大那边的调研组的,并不清楚方幼宜的事情,只当她害羞,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冲着她眨眨眼,
“放心,我不会讲出去的。”
她说完,拿起野采的登山包,
“对了,今晚我们换个边睡,我早上起来才发现你那边的窗户居然漏风,昨晚没睡好吧?”
方幼宜愣了下,摇了摇头,
“没事,还好。”
师姐瞪了她一眼,背上登山包,
“行了,别嘴硬了,我先下楼了,早餐等会儿去镇上的餐馆吃。”
方幼宜过了会儿才收拾好登山包装好相机下楼。
老周没过来,秦杨说他昨晚有点高反,身体不舒服,先在这边休息,今天主要由他带队去镇子附近简单打个样。
调研组里没什么会做饭的,他们未来一个月吃饭可能都要在镇上餐馆解决。
秦杨找的是一家当地的特色早餐店,基本都是牛肉类的,方幼宜不爱吃牛肉,进去只点了一份青稞面。
店里大部分都是游客,零星几个当地的牧民。
方幼宜不知道纪临舟昨晚是从什么地方开车过来的,但他说酒店,大概率也是在这边镇上。
以及他昨晚说今天来找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大概率他去院子那边的时候她可能还在外面野采。
不过如果他看不到自己应该就走了,这样也好。
方幼宜从桌上拿了一块青稞饼咬,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餐桌上大家在聊野采的事情。
跟前忽然放了一份牛肉汤。
秦杨推过来给她,
“早餐只吃青稞饼是不是太干了,牛肉汤挺新鲜的。”
方幼宜愣了下,原本下意识想说自己不爱吃牛肉,但又没有说,只点了点头说谢谢。
“你脸色看起来有点差,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秦杨关心的问。
方幼宜用餐馆的勺子喝了口牛肉汤,
“还好,昨晚睡得挺好的。”
“那就好,你要是不舒服今天就不用过去,好好休息一下,等之后再去也行。”
“不用,谢谢师兄。”
秦杨有点无奈,
“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方幼宜低下头,没有回话。
吃完早餐,秦杨去前面结账。
方幼宜背着登山包去外面的车上等他,顺便打开相机检查里面的电池情况。
早晨镇上当地的藏民比较多,方幼宜看见有人牵着自己养的小羊在街道上。
她用相机拍了一张小羊的照片。
这边的海拔更高,路边随处可见的就是雪山,还是一月下旬,户外地面很多都是没有消融的积雪,交通并不方便。
加上老周不在,他们对地形不太熟悉,这趟野采也不太顺利,有个师兄还不小心从坡上摔下来伤了腿,只能在车里暂时休息。
一直到天黑好几个师兄师姐都有点受不了,他们才开车回到镇上。
方幼宜也有点累,她主要是负责拍照记录,手一直裸露在外面,回到车厢里的时候手掌已经冻的没什么感觉了。
老周跟另外几个高反严重的师兄师姐在院子里,他们直接从镇上的餐馆打包了晚饭带回去打算一起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反原因,方幼宜没什么胃口,几天下来明显瘦了不少。
她坐在车里,低头从包里翻出来手机看了看。
纪临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手机信号微弱,但打开微信聊天框他也没有发过消息。
方幼宜说不
出心里什么感觉,有那么一点失望又有点松了口气。
如果他真的还在藏区这边来找她,她可能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打包好饭菜回到院子里,车刚刚停下,方幼宜还没从车上下来。
“谁的车,这么酷。”
先下车的师姐在外面开口。
“巴博斯呢,我靠。”另一个师兄也跟着道。
方幼宜把登山包从车上拿下来,她的手还是凉的,半天都没回过温来,听见他们在外面讲的话时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
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大g时,她心口也莫名跟着跳了下。
秦杨他们带着另一个受伤的师兄先进了屋,方幼宜从那辆车边绕过去,也跟着进院子里。
院子里的雪好像被人清理过,里面动静声听起来有些热闹。
方幼宜走进去,客厅的桌上他们打包回来的饭菜被放在一边。
厨房里居然开了火,几个师兄师姐正在把菜往外端出来。
方幼宜站了会儿,看着桌上端出来的菜,问边上的师兄,
“谁下厨了?”
师兄把手上的饭菜放到桌上,
“不是,好像是镇上请过来的厨师,可算是能吃个家常菜了。”
方幼宜往厨房那边看了眼,没看见纪临舟的人。
她拿着登山包去二楼自己的房间,刚刚上楼梯间听见有人正好下来。
她抬起头,是同房间的师姐,
“幼宜,你可算回来了。”
师姐下午跟他们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回来的早,朝着她挤眉弄眼,
“看看谁来了。”
方幼宜愣了愣,抬头往她身后看过去。
纪临舟正从她房间里出来,黑色冲锋衣手腕衣袖卷起来,拿着维修的工具。
方幼宜怔住了,看着他没说话。
师姐走过来,低声跟她说,
“下午过来的,听说房间的窗户坏了,马上就去买了工具给修好了,还重新安了暖气,做饭的厨师也是他带过来的。”
师姐拍拍她的肩膀,
“我先走了,你们聊。”
师姐说完就走了,生怕自己当了电灯泡。
方幼宜还站在楼梯台阶上没动,纪临舟垂眼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把手上的工具放到一边的阳台上,走过来拿过她手上的登山包。
方幼宜听着楼下厨房那边的动静声,呼出一口气,走上台阶,打算跟他去房间聊。
二楼只有他们这一间小卧室,漏风的窗户修好之后进屋确实暖和了不少,方幼宜也看见了刚刚安装好的暖气。
“我们只在这里住一个月就走了。”
方幼宜忍不住开口说,
“你没必要这样。”
纪临舟没说话,把她的登山包放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跟前,伸手拉起她的衣袖,
“为什么不戴手套?”
他低头看她冻得通红的手,皱眉道。
方幼宜有些不自在,抽回手,
“拍照不太方便。”
她把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过来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点,忘记买手套了。
“我给你的行李箱,你没打开看过?”
纪临舟看着她,忽然问。
方幼宜愣了下,迎着他的视线,“东西太多,没仔细看。”
“箱子呢?”
方幼宜指了指边上的行李箱。
纪临舟走过去,把箱子打开,从里面翻出来几双户外拍照用的手套,拆开其中一双,起身递给她,
“下次拍照记得戴上。”
方幼宜低头接过,
“谢谢。”
纪临舟神色平静,低眸注视她一会儿,开口道,
“我今天走,要飞一趟洛杉矶。”
方幼宜抬起眼看他,愣了下,“现在已经天黑了。”
纪临舟言简意赅,
“嗯,凌晨的航班,现在开车过去差不多能赶上。”
方幼宜皱眉,
“路上雪还没化,你不能明天再走吗?”
纪临舟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她,
“你担心我?”
方幼宜微怔,她原本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任何人她都会这样,但被他这样一说,她反而不好承认。
“幼宜?”
房间门从外面敲了敲,秦杨声音响起,
“你要不要下楼……”
刚才进来的时候方幼宜特地没关门,秦杨看见屋里站着的两个人,愣了下,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在聊天,你们先聊。”
没等方幼宜说话,秦杨很快转身离开。
方幼宜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纪临舟。
纪临舟视线从门口那边移开,低眸看着她,好像想说话,但他沉默了几分钟才开口,声音有些低,
“秦杨比我要好吗?”
第65章 水母雪兔子 少抽点烟
方幼宜愣住, 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大概率也是因为那天在民宿那边看见她跟秦杨的事情,其实自己应该解释一下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方幼宜不想解释。
纪临舟在她沉默的这几分钟里一直垂眼注视着她,他神情仍旧是平静的,甚至看不出多大的起伏, 但眼神却慢慢浮现出一种好像他什么都明白了以至于有点受伤的样子。
方幼宜愣了一会儿, 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选择跳过这对话,
“你明天早上再走吧, 下午出门野采的时候路边雪都还没化,开车有点危险。”
她转移话题。
“不用, ”纪临舟微抿了下唇,视线仍旧凝视着她, 沉默片刻, 才说,
“我马上就走。”
他转过身, 一边拿起自己的车钥匙一边开口道,
“周教授说你们要在这边镇上一个月,我下午查过了,这边有时候可能没热水不太方便,你可以直接去我在这里的酒店套房,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他说话时候的语气低低淡淡, 眼睛没有再去看方幼宜,拿上他的东西要离开。
方幼宜仰头看着他的后背,心里忽然有点不忍, 她有点想说自己跟秦杨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跟秦杨也没任何可比性,不要随便把他跟其他男人比,但两个人现在的情况,这样的话还是不适合说出口,
“我送你下楼吧。”
她看着纪临舟说,
“到了市区有信号给我发个消息。”
纪临舟嗯了声,话变得很少,从楼上下来到院子里他都没有再说话。
踩着台阶到扫过雪的院子里,客厅那边大家都已经在准备吃饭了。
方幼宜又问他,
“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纪临舟语气淡漠道,“去了机场再吃。”
方幼宜看着停在外面的黑色大g,皱了下眉,跟他说,
“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跑进厨房那边,拿了一份青稞饼,又从他给自己买的那些吃的里面拿了果汁和暖身贴还有一些面包。
出来的时候纪临舟在车边等她,才一会儿的功夫他手边又夹着根烟在抽。
身上的黑色冲锋衣显得他整个人高瘦挺拔,肩膀线条宽阔,靠着身后的黑色大g有种冷冷的性感,又在雪地里抽烟,像在拍什么时尚大片。
不过他穿的衣服真的很少,方幼宜觉得他这趟跑藏区回去大概率会感冒。
“这个给你。”
她走过去把手上的东西给他,
“车上可以吃点垫垫肚子,这个你可以贴在身上。”
她看了看他还裸在空气里的腕骨,还是忍不住说,
“你穿的太少了,小心生病。”
纪临舟在她过来之前已经把烟掐了,他伸手接过,但并没有再说什么,也没像之前一样问她是不是担心自己之类的话。
好像秦杨刚才过来那趟对他打击有点大。
他也不敢再去问方幼宜是不是因为还在意他所以才这样。
“你开车注意安全,”方幼宜看了眼他脚边的烟蒂,
“少抽一点烟。”
“嗯。”纪临舟手里拿着她递过来的东西,淡淡点了下头,
“你回去吧,外面冷。”
方幼宜攥了攥掌心,没有再
说话,转身往院子里走。
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很清晰,方幼宜一步步回到院子里,直到进了屋过了几分钟才听见外面车子开走的声音。
“幼宜,快过来,就等你了。”
师姐招呼她过去吃饭,桌上已经做了一大桌子菜。
方幼宜走过去,低头看了眼。
桌上都是她以前喜欢吃的菜,以前周姨平常在家会给她做这些。
方幼宜夹了一块鸡翅咬了一口,味道跟周姨做的很像,她停了停筷子,低头看着碗里的米饭,鼻尖忽然有点泛酸。
吃完饭方幼宜跟师姐一起上楼回了房间。
房间安装暖气后晚上温度明显舒服很多,纪临舟担心房间暖气会太干燥,又买了加湿器放在床边。
方幼宜坐在床边看手机,钟静发过来小芒的视频,她点开,视频也能很流畅的播放。
纪临舟下午过来的时候把民房的网也已经办好了。
方幼宜看完小芒的视频,又点开跟纪临舟的聊天框,准备问他有没有到机场。
但他现在也才走不过一两个小时,应该还在路上开车,到机场估计要等到凌晨了。
“盯着手机看有什么用。”
师姐从外面进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打趣她,
“刚才怎么不多聊一会儿,这么快就把人送走了。”
方幼宜把手机息屏关掉,
“他要赶飞机去机场。”
师姐叹了口气,站在旁边一边吹头发一边说,
“我原本还觉得秦师兄人挺不错的,但跟你这位纪姓追求者比起来还是差的远了。”
方幼宜愣了下,
“他跟你说他在追求我?”
师姐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莫名
“啊,难道不是追求者?是正牌男友?”
方幼宜没有再说话。
纪临舟居然没有跟他们说她跟他的关系。
她一开始还以为他过来这一趟非要来这里找她,就是为了宣示主权的。
调研组里除了老周跟秦杨,其实很多人都不太清楚她跟纪临舟的事情。
江大那边的不用说,这次实验室过来的几个师兄师姐也都是不太清楚情况。
“你觉得他很好吗?”
方幼宜过了会儿才开口问。
“好啊,有钱又帅,还有钞能力,你看之前大家烦恼的吃饭网络暖气还有热水问题,他一来下午全弄好了。”
师姐关了吹风机,
“不过其实倒也不是钞能力这事,你不知道你没回来那会儿,我说窗户漏风,他马上就去找了工具自己动手修。
从下午过来开始就在看我们这边缺什么,开车跑了镇上好几遍买了东西搬过来,你知道他们那几个高反的,压根干不了事,楼下一箱一箱的水都是他自己搬进来的,连院子里的雪都是他铲的。”
方幼宜没有说话,她根本不知道这些都是纪临舟自己做的。
她又想到他问秦杨是不是比他好时候的那个语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对他有点心太硬了。
第二天醒来,方幼宜第一时间打开手机。
纪临舟昨晚凌晨两点多给她回的消息,说到机场了。
她昨天原本是打算等到他的消息再睡的,但没扛住白天野采实在太累,还是抱着手机睡过去了。
看见他平安到机场的消息后方幼宜松了口气,想了想又忍不住给他回过去一条,
【嗯,你好好休息,最近少抽点烟。】
他这几天来藏区都是自驾,来回开车时间就足够奔波,如果像师姐说的那样昨天还在他们这边忙了一下午,那更加没怎么休息过了。
发完消息,方幼宜放下手机,简单洗漱了下去楼下准备今天的野采。
原本以为今天还要去镇上吃早餐,但到楼下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客厅餐桌上已经准备在吃早餐了。
厨房里是纪临舟昨天带过来的那个厨师在做饭。
方幼宜愣了下,看了眼餐桌,也坐下吃东西。
老周先吃完,很满足的擦完嘴,开始给大家分配野采的任务。
后面几天下来有老周负责带队野采要顺利不少,老周说等镇上这一块的地表植物资料收集完,打算开车去这边的高山流石滩,带他们去看看只有藏区这边才有的水母雪兔子。
基本每天都是从白天上午开车出去,直到天黑以后才回来。
忙起来后之前那种由纪临舟突然找过来引起的情感波动好像又慢慢平复下来。
那天睡醒后那条消息发过去,晚上野采回来她就收到了纪临舟的回复,只有一个好字。
可能是人离开后那种属于纪临舟的空间效应就慢慢失效了,方幼宜看着那条消息又变得清醒了点。
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做梦梦见纪临舟哭了,所以不自觉的放大了他的情绪,实际上他大概率并没有那么受伤。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谁低头,又因为跟其他男人竞争而患得患失。
他之前能够那么游刃有余的只花了几个月时间就让自己爱上他,又怎么会真正把秦杨放在眼里。
所以那天临走之前的表现,很有可能是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想清楚这一点后,方幼宜的心又变得硬了点。
但也确实不出她所料的,之后几天纪临舟时不时就给她发几条消息。
大部分都是照片,很琐碎的日常。
吃饭,开会,堵车,甚至连洛杉矶下雨了这种事情都要拍照片发给她。
方幼宜最开始还会礼貌性回复几条,之后调研实在太累,她都没有再回了。
花了将近一周多的时间才把镇上周边的地表植物资料收集完,老周终于带他们去距离镇上几十公里的高山流石滩看水母雪兔子。
方幼宜负责拍照,最能全方位的观察。
拍完水母雪兔子已经天黑,回到镇上的路上,方幼宜一直在车上看相机里拍的图。
水母雪兔子是前几年才被发现的濒临灭绝的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要不是这趟出来野采平常在学校实验室里根本看不到。
她问了老周能不能发出去,得到同意后没忍住发了条朋友圈,少见的九宫格图。
回到镇上的院子那边,晚饭早已经做好。
纪临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的厨师,好像不是当地人,每天早晚准时过来给他们做饭,有时候他们出去一整天,也会在早上准备好中午的便当,都是很方便热的食材。
方幼宜放下登山包准备洗手吃饭,下楼的时候打开手机看,那条水母雪兔子的朋友圈已经多了很多条点赞和评论。
她打开看了看,发现纪临舟也在其中。
最近几天太忙她都没有怎么回复过他的消息,方幼宜看见他的点赞才想起来这事,于是一边下楼梯一边打开跟他的聊天框打算看看。
往上翻了翻,几张日常的照片后偶尔夹杂着一两句话。
其实内容大多是跟她说藏区这边的气温变化让她注意外出安全的,不过翻到前天晚上的一条,方幼宜脚步一下子顿住,
【回京北了,过两天会来藏区一趟,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带过来。】
第66章 沸腾雪山 “我装什么了?”
镇上附近一块的调研差不多结束, 老周让大家休息两天,等过几天让当地的管理局这边给他们安排一下向导准备进雪山,大家都跃跃欲试, 同时又有点紧张。
高海拔地区,加上当地的气候条件,本来野采就已经足够恶劣,还要进山, 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出什么事。
方幼宜自从看到纪临舟又要过来的消息后就有点心不在焉
, 吃完饭秦杨提议大家一起去镇上逛逛。
这段时间基本每天都在忙着野采, 来了有快大半个月时间也没好好逛过这边。
他们住的镇子算得上是川西线挺有名的景点,平常游客很多, 只不过最近淡季才稍微少了点。
方幼宜原本不打算去,她不知道纪临舟什么时候会来, 按照他跟自己说的过两天,应该就是今天或者明天来。
“方师妹, 一起去?”
秦杨看她在边上发呆有些走神的样子, 开口叫她。
方幼宜回过神,
“什么?”
“这两天休息, 镇上我们还没有怎么逛过呢, 大家都去,一起。”
几个师兄师姐已经准备上楼去换衣服,也拉着方幼宜一起。
来镇上已经这么久,确实也没怎么逛过,方幼宜点头, 答应跟着一起去逛逛。
秦杨开车载着大家一起去镇上,这边晚上也有集市,挺热闹, 除了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摊,还有很多卖文玩的摊贩。
几个一起出来的师兄师姐没一会儿就都走散了,秦杨一直跟在方幼宜身后,两个人没怎么讲话,只是偶尔帮她挡开拥挤的人群。
其实自从上次纪临舟来过一次之后,秦杨很明显保持了点距离,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直接。
“前面有卖天珠的,要不要去看看?”秦杨开口问。
方幼宜点了下头,两个人绕过几个摆在路中间的摊贩往前面一段卖文玩的地方过去。
小镇这边的游客似乎对文玩不怎么感兴趣,停留在这边摊贩的人并不多。
秦杨走到其中一个摊主是当地人打扮样子的摊贩前,拿起上面的一串问了问价格。
摊主似乎只会讲藏语,拿了一张百元的钞票,用手指比了个数字,意思是八万。
方幼宜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价格,觉得好像有一点贵。
秦杨却好像挺喜欢的,选了一串,付了钱买了下来。
方幼宜站在边上看着,也没有要挑选的意思,倒是摊贩老板看她站在边上,用藏语边讲边比划着问她要不要买。
方幼宜摇了摇头,问秦杨,
“你还要逛逛吗?”
秦杨起身垂眸看着她,笑了下,
“想回去了?”
方幼宜点了下头,
“有点冷。”
秦杨看着她,安静了会儿,似乎是下定决心开口,
“幼宜,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
方幼宜沉默了下,大概猜到他想要问什么,点了点头,
“你想问什么。”
秦杨低头看着她,表情和眼神都很认真诚恳,
“之前在江城的时候你说你已经结婚了,我也见过他,但是这次来藏区,我看你好像没有戴戒指,也没提他,上次无意间撞到你们在房间的样子也跟之前在江城不太一样,我想知道,你跟他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方幼宜视线跟秦杨对视着,她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有一点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她顿了一下,刚刚想开口,却忽然发现秦杨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停在她身后,神情也微微变了变。
方幼宜微顿了下,随着他的视线转身看过去。
对面的街道旁,纪临舟穿着深灰色的大衣,站在路边,正双手插着兜目光安静地看着他们,不知道看了多久。
方幼宜愣了愣,隔着点距离看着他。
夜晚集市路灯的光线有些迷糊,他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手插在黑色西装裤兜里,白皙英俊的面庞平静,脸上神色冷冷淡淡的,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这边,似乎并不打算过来,有种冷硬淡漠的意味。
秦杨最先收回视线,低头看她,
“要过去吗?他应该是来找你的。”
方幼宜目光仍旧看着对面的纪临舟,抿了抿唇,移开视线,看着秦杨,摇了摇头,
“不用,我们先去跟其他师兄师姐们汇合吧。”
秦杨看着她,眼神有点复杂,但很快笑了笑,
“好。”
两个人沿着集市往前走,方幼宜没有回头,但仍旧能够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隔着集市拥挤的人流,紧紧地凝视着她。
“周教授没出来,我们要不要给他带点吃的回去?”
秦杨开口问。
方幼宜思绪有点混乱,没听清秦杨在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嗯。”
“前面有胡萝卜包子,还有炒羊杂,还有牛肉饼和蛋堡,”
秦杨一边看着夜市的集摊,一边尽量缓和着气氛想要重新找话题问,
“周教授他是不是……”
他低头看见方幼宜,话止住。
方幼宜神色很明显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完全不在意她周边的人在说什么做什么。
“幼宜。”
秦杨轻声开口叫她。
方幼宜好像没听见,微侧着头视线好像在找什么人。
秦杨又开口叫了她一声,声音高了点,
“方师妹。”
“怎么了?”
方幼宜转过脸,回过神来看着他,眼神明显还没太缓过来。
秦杨笑了一下,很温柔,
“他应该是专门过来找你的,要是放不下就去找他,有什么事情说清楚就好了。”
方幼宜仰头看着他,似乎微微愣了愣。
秦杨朝着她笑,拿过她肩膀上的包,
“去吧,找他说清楚,我给周教授买点吃的,去车上等你。”
方幼宜微抿了下唇,
“谢谢秦师兄,我马上就回来。”
她说完,转身逆着人流往身后走,穿过街道往对面过去。
纪临舟已经不在之前的地方,路灯下的位置空空荡荡,早已经没有人影。
方幼宜又往另一侧跑过去,集市的人流好像比之前更多了点,到处都是人,但就是没有看见穿深灰色大衣的身影,她挤开人流往前走,脚下被人用力踩了一脚,鞋子掉在地上。
方幼宜蹲下身去捡鞋子。
手臂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拽过去,熟悉的温度和冷冽的烟草气息窜进鼻尖。
她转过头。
纪临舟手掌紧紧扣着她,刚才捡鞋子那边的一辆摩托车正从那边开过去。
纪临舟低头看了看她,扶着她到路边的长椅坐下,
“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他松开手,转过身往刚才路边过去,捡起她掉在地上的鞋子。
方幼宜有些怔怔的看着他。
纪临舟走过来,半蹲在她跟前,低头掉到她鞋子里灌进去的雪和沙子,伸手扣住她的脚踝。
“不用,我自己来。”
方幼宜低头看着他,弯下腰去拿鞋子。
纪临舟捏着她的脚踝没松开,“有没有崴到脚?”
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神色。
方幼宜顿了顿,摇头,
“没有。”
扭伤过的脚踝会很容易再受伤,前几次自己每次崴脚好像也都是他在身边。
纪临舟没再说话,帮她把鞋子穿上,系紧鞋带。
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变少了些,路灯昏黄地落下来,身后是卖烤串的烟熏味道。
方幼宜坐在长椅上,抬头看跟前的人,“你什么时候到的?”
她开口。
“最近调研太忙,我没怎么看手机,才看到你的消息。”
纪临舟表情平淡,垂眸视线扫过她的脸,看了她片刻,才开口,
“刚到。”
两个人都没提刚刚的事情。
“你住在这边的酒店吗?”
方幼宜问他。
“嗯。”
纪临舟点头,似乎并没有什么话想说。
方幼宜从长椅上起身,低头看着他的鞋尖,
“今天调研暂时结束,大家都出来逛了会儿,另外几个师兄师姐去吃饭了,所以我才会陪秦师兄买天珠。”
她开口,是在解释刚才的事情。
纪临舟没说话,只是凝视着她的脸,目光专注平静,视线却几乎灼烫她。
方幼宜被他的目光盯的心理压力很大,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很晚了,你先回酒店休息吧,秦师兄他们还在等我一起回去。”
她说完,迈步要走。
“我送你。”
纪临舟低眸看她,淡声开口。
方幼宜愣了下,下意识摇头拒绝,
“不用了,秦师兄他们在等我。”
纪临舟微抿着唇,挡住她的路,又重复了一遍,
“我送你。”
他看着她,眼神有种平静地执拗,语气又放低了些,
“我的车就在旁边。”
方幼宜迎着他的视线,心口微微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没忍心再拒绝他,于是说,
“我给秦师兄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
纪临舟点头,走到路边,等她打完电话。
方幼宜在电话里跟秦杨说了声,跟着纪临舟一起
去他的车那边。
纪临舟的车停在不远处,还是上回那辆黑色大g。
副驾驶车门拉开,她走过去,改装过后的越野车车座底盘有些高,脚下地面又有点滑,方幼宜勉强撑着车座椅背才上去。
纪临舟手放在她身后,等她落座后才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
车门关上,车厢空间足够大,开了暖气比室外的温度要舒服很多。
方幼宜低头系好安全带,没有开口讲话。
纪临舟上了车,从车里的恒温箱里拿了瓶热牛奶拧开给她,发动车辆往院子那边开过去。
车厢里有些过分的安静,方幼宜手里拿着那瓶热牛奶,没喝过,视线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况。
这里开车路上随处可见的雪山和湖泊,尤其是晚上从车窗里随便往外一看就能看见对面的雪山。
从镇上回到他们住的村子里路程很近,半个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都很安静,纪临舟中间好几次似乎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摸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但又停住了。
方幼宜靠着椅背,视线从车前移开往下,落在纪临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匀长,手背上有淡蓝的青筋脉络微微凸起,带着点易折的骨骼感。
过了前面的路口拐进去就是方幼宜他们住的院子,纪临舟却没停车,而是直接开了过去。
方幼宜微愣,侧头看他,
“开过了。”
纪临舟没说话,也没转头看她,侧脸在车厢的光线里有种隐隐的冷硬。
车开过几百米,停在前面的湖边。
这边村子靠着湖,身后就是雪山,湖泊边是一大片平地草原,白天的时候经常有牧民在这边放牧,不过最近都是雪,草地看起来也光秃秃的。
纪临舟把车停了下来,解开安全带,转过脸看着她。
车厢里光线很暗,他脸上表情看得不太清晰,
方幼宜莫名有些紧张,也伸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我先下车了。”
她伸手去开车门,没打开。
车门被锁了。
方幼宜手放在车门上,沉默了会儿,转头看他,
“你想干什么?”
纪临舟没说话,也没开车门,此刻的光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只是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会儿,伸手扣住她的脸,将她的肩膀转过来,似乎要吻她。
方幼宜下意识皱眉,侧过脸,摁住他的手腕,语气冷了几分,
“纪临舟,你别让我又讨厌你。”
纪临舟动作停顿了下,
“又讨厌我?”
他盯着她过分淡漠的侧脸,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不讨厌我了?”
方幼宜皱眉,她讨厌他这种咄咄逼人的敏锐直觉,所以这段时间以来的退让和温和好像都不过是假象,此刻的样子才是他真正的样子,于是一狠心话说的又狠了点,
“你是终于装够了,不想再装了?”
纪临舟沉默片刻,好像笑了一下,
“装?”
他凝视着她的侧脸,表情有种异常的平静,似乎不理解她的话一样,低声问她,
“我装什么了?”
他靠的很近,呼吸几乎落在她耳畔,带着冷冽烟草气息的温度有种过分的滚烫。
方幼宜没有说话,心脏有些迟缓地钝痛。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但好像不受控制的,已经形成一种应激反应。她害怕自己稍微心软一点就会又一次让他趁虚而入。
她吸了吸鼻子,别过视线并不看他的脸,目光望着车窗外的雪山,想象自己的心也变得很硬很硬。
纪临舟沉默地注视着她,伸手握着她的后颈,慢慢挪到她的下颔和脸颊,几乎完全掌住她整张脸。
他掌心的温度也很烫,像有火在灼烧。
方幼宜被他强迫性的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车厢顶灯打开,他穿着白色衬衫,大衣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下,衬衫领口敞开,没有打领结,此刻极近距离下方幼宜终于看清他的脸。
冷峻白皙的面庞隐隐带着点苍白,神情有种很沉静淡漠的黯然,他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脸,片刻后,哑着声音问她,
“方幼宜,你已经彻底不在乎我了,是吗?”
方幼宜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从没有在纪临舟的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即使是她以为彼此的身体和心脏都贴的最近的时候,纪临舟也永远都是那样一副冰冷的样子。
但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她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浓烈情绪,纪临舟是真的在伤心。
她成功的让一块坚固的雪山为她而沸腾融化了。
她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同时又觉得很荒谬。
原来纪临舟也是真的会伤心的,原来他伤心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她没有说话,纪临舟却好像已经懂了。
他松开她,靠回驾驶座椅背,伸手打开车门锁。
方幼宜停顿了片刻,拉开车门下了车。
回到院子里,秦杨他们也早已经回来了。
方幼宜走进客厅,发现自己手上居然还拿着纪临舟在车上给她的热牛奶,她伸手放下,走到厨房去倒水喝。
老周进来拿餐具去外面吃饭,看见她愣了愣,似乎有点意外,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方幼宜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回来?那我应该去哪里?”
老周往窗外看了眼,
“纪临舟不是来找你了吗?开了那么远的车过来,刚刚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在发高烧,好像是有点高反,我让他在这儿等你,他非要去镇上找你,我还以为这会儿你们两应该在诊所打吊水呢。”
老周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方幼宜握着水杯,愣在原地。
纪临舟发烧了,难怪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就感觉他有点不对劲儿。
方幼宜站在厨房,往屋外看了眼。
外面在下雪。
她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还有纪临舟最后的反应。
从湖边回来到现在已经十几分钟了,也不知道纪临舟是不是已经走了。
方幼宜低头拿出手机,给纪临舟拨过去电话。
没有人接。
“幼宜?”
秦杨进来看她站在柜子边拿着手机发呆,
“你……”
“秦师兄,”
方幼宜放下手机,神色有些紧张,
“能麻烦你现在送我去一趟镇上的酒店吗?”
秦杨愣了愣,看着她沉默了下,大概也猜到点什么,但还是笑着点头,
“好,我现在送你过去。”
“谢谢,麻烦你先等我一下,我上楼去拿点药。”
方幼宜说完立刻上楼去房间翻出来箱子里的退烧药还有高反作用包。
秦杨的车已经开到院子外面,她上了车,关上车门,一边检查药够不够,一边拿出手机继续给纪临舟打电话。
第67章 眼泪 “你又要丢下我?”
室外又下了雪, 藏区的雪足够的大,地面很快铺了薄薄的一层,车轮碾压上去时候发出吱吱的声响。
从院子里开出来, 外面一片都又变得白茫茫,雪地倒映出光影,像镀了层冷色调的月光。
车经过前面湖泊的时候方幼宜让秦杨把车停下来。
她跑过去,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原先停车的地方已经空了, 纪临舟估计在她离开之后没多久就也走了。
方幼宜回到车里, 秦杨转头问她,
“还去镇上吗?”
方幼宜点了下头, 没有开口讲话。
秦杨看她的样子,也没继续问。
纪临舟之前告诉过她酒店, 秦杨很快把车开到。
方幼宜推开车门下了车,秦杨叫住她,
“要等你吗?”
方幼宜脚步顿了下, 抬头看着驾驶座上的人,摇了下头,
“不用了, 我晚点自己打车回去或者在这边重新开一间房。”
秦杨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好,有需要跟我说一声,想回去我再开车来接你。”
方幼宜心里有些愧疚, “谢谢师兄。”
秦杨笑着冲她抬了抬下巴,把车门关上。
酒店大堂里没多少客人,方幼宜进门到前台, 问纪临舟的房间号。
对方看了看她,问了她的名字后给了她房间号。
方幼宜说了谢谢,转身快步往电梯那边走。
电梯门打开,方幼宜微微喘了口气,按照前台给的房间号沿着走廊往前,停在纪临舟的房间门口。
酒店里开了暖气,一路过来,她都没戴手套和保暖措施,此刻停下来才发现握着退烧药的手早已经冻的冰凉,正因为回温而微微发痒。
她抬手去敲门。
敲了有
半分钟时间都没人应。
方幼宜愣了愣,站在门口拿手机继续给他打电话。
来的车上她拨过去电话都没人接。
手机拨过去,那边响了几声,居然接通了。
“喂?”
听筒那边传来纪临舟沙哑低沉的声音。
方幼宜把手机放到耳边,
“是我,你在哪儿?”
她看着跟前的门,攥着手上的退烧药,有些不安。
纪临舟那边很安静,不像是在室外。
他没说话,只是隐隐有声音好像在靠近。
门闩打开的声音从听筒那边响起,跟前的门也打开。
方幼宜微愣,看着跟前打开的门。
纪临舟握着手机站在门口,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和烟草味道先窜进鼻尖。
他穿着衬衫,领口敞开,下摆也松散,冷峻硬挺的面庞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你……”
方幼宜看着他,把手机拿下来,
“你没听见我敲门吗?”
纪临舟没说话,低眸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服,转身往房间里走。
方幼宜进门,套房里很暗,没有开灯,进屋后酒精味道好像更重了点。
她目光扫过沙发前的酒杯,打开墙壁上的灯开关。
纪临舟从前面岛台那边过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桌面边缘,又把房间的暖气调高了几分。
刚刚在车上的争吵好像没发生过,但他对她的到来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纪临舟,”
方幼宜开口叫他,
“你是不是发烧了?”
纪临舟把沙发边的酒收了起来,打开房间的窗户透气,过了片刻才平静地嗯了声。
“发烧了你还喝酒?”
方幼宜看着他,忍不住开口。
纪临舟转过头看她,神色很平静,并没有回答这话,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
“你是因为这个来找我的?”
他声音嘶哑的厉害,不知道浸染过多少酒精和烟草。
方幼宜心里钝钝的疼了一下,她低下头,把自己带过来的药拿出来,
“我给你带了退烧药,”
她走到岛台边,伸手碰了下他刚才倒的那杯温水,又重新倒了一杯,
“你先过来吃点药,如果一会儿还没退烧,我们去医院。”
方幼宜把药放在桌上,又低头去看上面的药物说明,
“等一下,你刚刚喝过酒了,有的药可能不能吃,你先别……”
她话还没说完。
纪临舟已经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水杯和药,仰头直接吞掉。
方幼宜愣住,
“你……”
她立刻低头去看上面的药物说明,好在没有头孢类的。
纪临舟垂眸看着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药物成分,只盯着她的侧脸,淡淡道,
“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他开口,嗓音带着极致的沙哑和撕裂,像尖锐的岩石磨过耳膜。
方幼宜动作顿了下,指尖捏紧了手上的说明书,抬头看他。
纪临舟也正凝视着她,他面庞英俊苍白,脸颊上还有未褪去的高热潮红,表情却有种异常的平静,只低头沉默地注视着她。
方幼宜没有说话,移开视线,低头把另一盒药拆开,检查了上面的药物成分后剥开递给他,
“这个也要吃。”
纪临舟注视着她,拿过药,没有喝水,直接吞掉了。
方幼宜微愣,把水杯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窗户打开了,房间里有冷空气从缝隙里透进来,很缓慢地流动着。
“你晚上吃过东西吗?”
方幼宜开口问。
老周说他开车过来这边直接就去院子找她了,知道她出去以后又来镇上,那他可能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纪临舟摇了下头,“没。”
“冰箱里有什么食材吗?”
方幼宜放下水杯,转身往冰箱那边走,打算给他弄点吃的。
她才刚刚转过身,纪临舟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方幼宜微愣了下,低头看他攥着自己的手。
高烧掌心的灼烫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下手,
“我去给你……”
她想抽出手。
纪临舟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按着她的肩膀,从身后抱住她。
高烧后灼热滚烫的身体从身后覆盖上来,带着冷冽烟草气息的扑热呼吸落在她后颈。
方幼宜身体微微僵硬了下,没有再挣扎。
纪临舟手臂横在她锁骨前的位置,慢慢收紧,牢牢地圈住她,力度大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里。
岛台上的烧水壶发出沸腾的声音。
方幼宜站在原地没动,她能够感觉到贴着后背的身体的滚烫。
纪临舟紧紧握着她肩膀的那只手也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要过来?”
他声音平静而压抑,
“你是又开始在乎我了吗?”
方幼宜没有说话,对面是酒店墙面的落地镜。
她抬起眼,看见身后紧紧圈着自己的人。
纪临舟高大的身躯紧紧贴着她,低着头大半张脸几乎都埋在她后颈,他一动不动,呼吸滚烫,灼热的气息随着心跳和呼吸的频率一起喷洒在她脖颈和锁骨上。
“你先放开。”
方幼宜尽量平稳着声音,去拉开他的手。
纪临舟察觉到她的抗拒,横在她锁骨前的手臂更加用力的圈紧她,另一只手也横在她月要上扣紧。
整个人以一种极端依赖和纠缠的姿势完全地贴住她。
“纪临舟,”
方幼宜皱眉叫他,担心他再不管退烧会出什么问题,
“你先放开我,你的体温好像……”
“不放,”
纪临舟手臂收的更紧,力度大到几乎快要让她呼吸不过来。
对面墙壁的镜面倒影出两个人的身影,方幼宜从镜子里对上他的视线。
纪临舟脸上没有表情,眼底却是一片浓烈到近乎灼烫的平静,
“放开你就又要离开我了。”
他声音沉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有点像呢喃,
“我想把你关起来。”
他从镜子里看着她,视线死死的盯着她,眼眸漆黑到没有一丝波澜,
“关起来……谁也见不到你……”
他嗓音带着压抑痛楚的轻颤,又把脸往她脖颈里埋进几分,用鼻尖和嘴唇蹭着她后颈的软肉,重复道,
“只能跟我在一起,
只能……跟我在一起……”
方幼宜心口微窒,喉咙像被一团泡软发胀的棉絮堵塞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灼热有力的心跳紧贴着她的后背,纪临舟的鼻尖和眼睫一起顶进她的后颈。
一秒,两秒。
仿佛一切都被摁下暂停键,纪临舟一动不动,脖颈的那一块皮肤温度开始慢慢变得潮湿灼热。
像梦里的温度一样。
方幼宜愣住,抬手往后碰了碰后颈。
她低头,
借着头顶的灯光,看见指腹上淡淡的湿痕。
呼吸停滞了一瞬,方幼宜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纪临舟居然真的哭了。
她完全呆愣了,给不出任何的反应,只抬手把他的脸从脖颈里扶起来。
纪临舟从镜子里看着她,他下颔绷得很紧,薄唇抿着,神色仍旧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漠然,如果不是眼眶过分明显的红,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哭过。
方幼宜微微僵住,也同样从镜子里看着他,
“你……”
她嗓音有些哑,忍不住开口,
“你哭了?”
她手指从身后去碰他的脸颊。
纪临舟别过脸躲开她的触碰,只从镜子里注视着她。
方幼宜心脏钝钝的疼,像被凿了一下。
纪临舟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扣着她的后颈,将她的身体转过来,推着她走到旁边的岛台。
后月要抵在冰凉坚硬的岛台,下一秒灼热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纪临舟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含咬住她的嘴唇。
夹杂着烟草和酒精气息的吻,带着灼热的吮吸,舌尖和口腔的温度比以往每一次都要高,重而深的含吮着,搅开每一寸,舌头重重丁页着她的上颚,扫过牙齿,几乎抵进她的喉咙深处。
方幼宜仰着头,被吻的猝不及防,几乎来不及的给出任何的反应。
她伸手去推他,手臂被他扣住,紧紧贴着他的衬衫压在他心口位置。
坚硬的鼻尖抵着她脸颊的软肉,随着他过分深入的亲吻动作重重的陷进她的脸颊。
方幼宜挣扎了几下,岛台上的水杯被她差点扣翻。
纪临舟月系盖紧紧地抵着她,将她按在岛台边不让动。
方幼宜呼吸有些急促,意识慢慢清醒过来,想要狠心推开他,于是用力张嘴咬了咬他。
纪临舟无动于衷,舌头伸得更加深,舔舐着她的嘴唇,搅弄着发出黏腻的水声。
“你……放开!”
她奋力推开他,偏过脸去。
纪临舟很快又贴上来,要继续吻她。
方幼宜抬手推他,手掌不小心打到他脸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微微愣住,
“对不……”
刚刚想道歉,忽然有滚烫的热意从头顶砸到鼻梁上。
灼热,酸涩。
方幼宜动作停下,抬起眼看他。
纪临舟神情冷硬,半垂着眼注视着她,纤长眼睫似乎有些濡湿。
“对不起,我……”
方幼宜道歉。
纪临舟一言不发,只是再度俯下身,捧着她的脸颊,低头重新吻住她。
极度缠绵又紧密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来,含吮过唇瓣的每一寸,从上唇到下唇,舌尖轻柔而绵密地拨弄着她的唇舌缝隙,慢慢抵开牙齿。
舌尖勾缠着,搅弄,细密的啄吻,勾着她的舌尖。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打开的窗户外传来外面的风雪声音,夹杂着耳边黏腻缠绵的接吻声。
比起上一个吻,方幼宜更加无法承受他这样温柔到绵密的吻。
她的手撑在身后的岛台边缘,被他吻的不断的往后仰,忍不住揪着他的衬衫衣领推他。
纪临舟扶着她的后颈,忽然用力重重一吮,舌根瞬间被吸的发麻。
方幼宜身体微微紧绷了一瞬,手臂慢慢圈着他的脖颈,没有再推开他。
一吻结束,过于漫长的吻让两个人呼吸都明显有些重。
纪临舟仍旧保持亲吻时候的姿势,紧紧地抱住她,将人压在岛台边不松开。
方幼宜呼吸有些喘,感觉到落在头顶同样重而热的呼吸声,贴在月要间的手臂好像比之前还更加烫。
“你身上好烫,”
方幼宜有些担心,伸手碰了碰他扣在月要间的手,去拉他,
“你先松开,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食材,给你做饭,然后我们去医院。”
纪临舟没有说话,一动不动,仍旧保持着紧紧扣住她不放开的姿态。
有些过分的不讲道理。
“纪临舟,”
方幼宜用力去掰他的手,
“你再不放开我真的走了,不管你了。”
她说完,纪临舟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
“你又要丢下我?”
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也冷硬。
“我……”
方幼宜微微一噎,感觉他可能是高烧到有些神智不清了。
“你先放开我。”
方幼宜商量着开口,
“你放开我就不走。”
纪临舟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冷峻白皙的面庞浮现出一丝转瞬即逝地苍白和脆弱,随即慢慢松开扣着她月要和肩膀的手。
第68章 沙发 “如果我还能用我自己威胁到你……
岛台上的热水壶烧开了, 氤氲的热气飘散着冒出来。
方幼宜站在开放式厨房边,打开炉子上的火,把水倒进去。
酒店的冰箱里有新鲜的水果和食材, 但方幼宜厨艺一般,只会一点最简单的。
她拧开水龙头,把西红柿洗干净,走到边上去切。
纪临舟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直跟着她, 站在她身后, 操作台和墙壁的空间狭窄, 有些挡住她。
方幼宜忍不住抬头看他,
“你去外面, 我还没做好。”
纪临舟没动,只往后挪开了点, 仍旧站在厨房这边的位置。
方幼宜沉默了下,低头切西红柿, 把鸡蛋打碎进碗里搅开。
她低着头操作, 仍旧能够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半分都没挪开。
炉子里的热水烧开发出沸腾的声音。
她把切好的西红柿倒进去, 又倒进去蛋液。
冰箱里没有面, 她拆了一袋泡面,把面饼放进去。
水好像放的有点多,面饼和蛋液倒进去后有些扑出来。
方幼宜又手忙脚乱的去调小火,然后往里面放调料。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都不清楚纪临舟的口味喜好, 也几乎没怎么给他做过饭。
面煮好,她盛出来放进碗里,
“你先吃。”
方幼宜捏了下耳朵, 端面的时候指腹有点烫,
“吃完后要是还没退烧去医院。”
她转身往厨房外面走,准备去酒店前台那边问问有没有温度计或者出门去买。
纪临舟看她往门口那边走,立刻快步走过去,一把用力拉住她,敏感地问,
“你去哪儿?”
他语气平平,有点生硬,握着她手腕的力度却很大,目光敏感而冷锐。
方幼宜愣了下,抬头看他,他掌心还是烫的,但好像比刚才好了点,眼睛还是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
“……我去拿温度计。”
她解释,试图抽出来自己的手,
“这边没有温度计,我过来的时候太着急也忘记带了。”
纪临舟抿着唇,下颔线绷得很紧,仍旧不放手,
“别去,”
他开口,
“我打电话让酒店送上来。”
方幼宜沉默了下,
“好,”
她动了动手腕,
“你先去吃面,要不然就坨掉了。”
纪临舟没说话,只是松开了手,但没有去岛台那边吃面,而是先到沙发那边,拿出来手机,给酒店前台打过去电话,让送温度计和一套女士洗漱用品以及衣服上来。
方幼宜听见他打电话说的内容,
“等你退烧了我就回去。”
她觉得自己今晚已经足够心软了,不能再继续留下来了。
纪临舟已经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回到沙发上,走到门口,把酒店的门反锁了,
“你走了我就不会退烧。”
他从门口走过来,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冷硬而固执。
“你用你自己威胁我?”
方幼宜也有点生气了,瞪着他。
纪临舟垂眼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语气有些自嘲,
“如果我还能用我自己威胁到你。”
“你……”
方幼宜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被他这种近乎耍无赖的行为气到,同时又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无可奈何。
“你先吃面。”
她脸色冷了冷,走到岛台那边,
“我今晚不走。”
纪临舟绷紧唇角,看了她一会儿,确信她是真的不打算走了,才走到岛台边吃面。
方幼宜走到沙发边,纪临舟的手机放在上面,垃圾桶里是他刚才扔进去的空酒瓶,还有烟蒂。
她抬头看了眼岛台边吃面的人,忽然意识到,刚刚她在来的路上给他打的电话他应该是都看见了,但就是故意不接。
甚至自己刚刚在酒店门口敲门的时候,他应该也是听
见了。
方幼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觉得如果自己今晚不过来,纪临舟可能真的就不会管他自己的身体会烧到什么程度。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开着的窗户透进来点冷风。
方幼宜看着垃圾桶里的烟和酒,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之前不是已经在戒烟了吗?”
她把桌面上的烟盒拿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以后不要再抽了。”
纪临舟没有说话,吃完了面,把碗拿进水池冲洗。
屋子里安静了会儿,方幼宜把打开的窗户关上了,担心纪临舟发烧还没好,又吹到冷风。
门口响起门铃声。
方幼宜走过去准备开门。
“我开。”
纪临舟冲了手,先一步走过去打开门。
“纪先生。”
门口传来点声音,好像是酒店的工作人员送上来衣服。
方幼宜视线往门口那边看过去,纪临舟身体挡住了门,看不见门口的情形,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袋子,没怎么讲话,又把门重新关上,反锁了。
“……”
方幼宜看着他走过来,把一只印着logo的袋子放到沙发上,
“你先去洗澡。”
方幼宜低头看了眼袋子,
“温度计呢?”
纪临舟低头从手上的袋子里取出来温度计,拆开。
方幼宜不太放心的看着他,
“我先看着你量完体温。”
纪临舟唇角抿了下,嗯了声,把温度计含进嘴里。
温度计发出声音,纪临舟取出来,低头看了眼上面的度数。
“多少度?”
方幼宜走过去,靠近了点想去看。
纪临舟没说话,只垂眼看着她,把温度计往前举了举,给她看上面的度数。
“三十八度二。”
方幼宜下意识伸手扣着他的手腕看度数,
“好像还是有点低烧,但应该比你刚刚要好了些。”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浑身的温度都很高。
纪临舟收起温度计,语气平平地说,
“是吗,我不知道。”
方幼宜顿了下,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睡前你再吃点药,然后再量一次体温,等明早我们再看看。”
她说完,拿起沙发上的袋子,往浴室那边走。
纪临舟站在客厅,垂眸往她刚刚坐过的沙发看了看,把温度计随手丢在茶几上,转过身到卧室。
方幼宜洗完澡,袋子里有全套的衣服和睡衣。
她换好衣服,用干毛巾包着头发,打开浴室门准备出去吹头发。
客厅里灯还亮着,她走过去。
纪临舟正站在岛台边一边低头看药物说明书,一边往嘴里吞了两粒胶囊。
他身上穿着酒店的浴袍,没有系带子,松松垮垮的敞开,露出月凶口精瘦的薄肌。
看见她出来,他把手上的药剥开,就着边上的温水仰头吞掉。
整个过程,视线一直在看着方幼宜。
浴室热气的氤氲的脸颊有些发热,方幼宜把手上的衣服放下来,移开视线,语气自然地问他,
“吹风机在哪里?”
她刚刚在浴室没看见,外面也没有。
纪临舟把水杯放下,转过身往里面的房间走,拿出来吹风机,径直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敞开的浴袍,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很明显的。
方幼宜觉得有点奇怪,下意识移开视线不看他,只伸手接过吹风机,打算去吹头发。
“我帮你吹。”
纪临舟没把吹风机给她,而是绕到她身后要帮她吹。
方幼宜愣了愣,起身想说不用。
纪临舟已经从身后按着她的肩膀,打开了吹风机。
吹风机热风的声音擦着耳膜,酒店洗发水的味道夹杂着两个人身上共同的柑橘调沐浴露气息。
方幼宜忽然有种很恍惚的感觉,好像他们又回到了之前。
“你头发什么时候剪掉了?”
发尾已经不再有水,纪临舟关了吹风机,忽然开口问道。
方幼宜微怔,下意识抬手碰了下现在只到脖颈下方的头发,
“前段时间剪的。”
来藏区后热水什么都不太方便,连洗头吹头发也不像之前那样简单,再加上她之前已经习惯纪临舟给她吹头发,头发及腰后本来就难打理,索性就随便自己用剪刀剪掉了。
纪临舟没再说话,把吹风机收起放下。
酒店套房只有一张床。
方幼宜刚刚进浴室的时候就发现了。
纪临舟放好吹风机,看她还站在沙发上没动,大概也猜到了,
“我睡沙发。”
方幼宜皱了下眉,
“你还在发烧。”
纪临舟神色平静,
“不影响。”
方幼宜抿唇,看了眼沙发,
“重新开一间房吧,我不走,等你明天退烧了我再回去。”
纪临舟视线直直的看着她,平静地说,
“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方幼宜看着他的脸,沉默了下,没有再说话。
酒店的沙发虽然足够的大,但是纪临舟超过185的身高显然还是有点拥挤的。
方幼宜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直没睡着。
房间的床是很宽的双人床,足够的大。
她犹豫了下,拿出手机看了眼藏区此刻的气温,零下的温度。
室内虽然有暖气,但是……
方幼宜起身下床,开了灯,打开房间门出去。
客厅里的灯没关,纪临舟在沙发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脸庞在灯光下冷峻而白皙,鼻梁窄直,五官轮廓分明立体,过分英俊的一张脸,只不过微微蹙着眉,薄唇紧抿着。
方幼宜看了他一会儿,放慢了脚步声靠近,看了看掉在地上的被子,弯下腰帮忙他捡起来重新盖上。
手才刚刚抬起,纪临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视线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方幼宜愣了下,
“我吵醒你了?”
纪临舟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两秒才摇头,声音冷淡而沙哑,
“没有,我没睡着。”
方幼宜看了眼拥挤的沙发,站起身,
“沙发太窄了,去房间睡吧。”
纪临舟沉默了下,从沙发上起身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问,
“你不讨厌我了吗?”
方幼宜微怔,不想在这种时候跟他讨论这样的话题,
“去床上睡觉,等你明天烧退了再说。”
她抱着他的被子往房间走。
纪临舟看了会儿她的背影,跟在她身后进房间。
将近三米宽的大床,完全能够睡得下两个人。
方幼宜把枕头跟被子整理了下,分开两个人中间的距离。
纪临舟看着她动作,帮忙她拿起枕头跟被子。
“好了。”
方幼宜看了眼中间很明显隔开的距离,
“早点休息吧。”
她抬手把灯关了,盖住被子,背对着纪临舟的方向闭上眼睛。
黑暗的空间里,安静了会儿,身后传来点声音,方幼宜感觉到一侧的床垫微微往下陷了陷。
片刻后,有熟悉而紧密地目光黏在自己身后,之后再没发出任何的动静。
第69章 牛肉汤【双更合一】 “纪临舟,你真让……
方幼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嗓子有些干。
她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也被纪临舟传染了,因为两个人昨晚接吻的时间有点久。
她动了动,起身打算去喝水。
忽然发现睡衣好像被人拽住了。
方幼宜顿了顿,
转过身,纪临舟还没醒,正闭着眼睛,但手里却紧紧攥着她的睡衣。
“……”
方幼宜沉默了下, 视线落在他脸上。
纪临舟睡着时候的表情好像跟他平常没有很大的区别, 微微皱着眉, 深挺的鼻梁轮廓陷进枕头里,下颔线绷得很紧, 白皙面庞上已经没有昨晚高热的潮红。
方幼宜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温度没有那么烫了, 好像是已经退烧了。
她松了口气,低头去拉自己的衣服, 衣角被他攥得很紧。根本拽不出来。
方幼宜也索性放弃, 只侧过身盯着他看。
窗帘拉的很紧,看不见外面这会儿的时间。
房间里也只开了睡眠灯光, 有些昏暗。
她视线落在纪临舟皱着的眉毛上, 忍住想要伸手扶平的冲动。
昨晚混乱的情况过去,此刻情绪好像又恢复了冷静。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对纪临舟的情感。
有时候觉得她或许是应该是恨他的,恨他欺骗自己,恨他不真诚,用她最讨厌的方式得到她的喜好和爱。
可有时候又觉得好像根本恨不起来。
因为虽然手段卑劣, 但她也确确实实的被他这种卑劣的手段打动了,完全的爱上了他。
跟曾经对方淮昼近乎懵懂的爱意不同,她很确切的知道自己是爱纪临舟的。
那种让心脏融化掉的爱, 想到他就会酸软的爱,做梦也总会梦到他的爱。
来到藏区以后她经常就在这种情绪来回反复的折磨里晃荡,时间久了让她自己也经常分不清到底还爱不爱他,或者说,还敢不敢去爱他。
明明这次他来看她,她心里是有点开心的,看到他发过来的短信,她也是想要在院子里等他,可是跟秦杨出去以后看到他,她又下意识地想要表现出自己根本不在乎。
跑回去找他,让他送自己回去。
在车上的时候方幼宜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快要被他打动了,但是当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一种出于本能的抗拒,她立刻就变得尖锐起来,想要刺伤他,推开他。
所以才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方幼宜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应激反应了,对于纪临舟总是有一种不自觉的防御机制。
好像害怕自己像之前一样,不知不觉被又被他的手段欺骗打动,再次毫不设防的相信他。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之前定的闹钟。
方幼宜吓一跳,立刻转过身拿起手机,关掉闹钟。
纪临舟好像已经被吵醒了,也睁开了眼睛。
“我定的闹钟。”
方幼宜低声道,
“现在还早,才七点半,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纪临舟没说话,从床上起身往后靠了靠,下意识抬手碰了碰额头,但攥着她睡衣的那只手仍旧没松开。
方幼宜低头看了眼被他攥着的衣角,
“你感觉好点了吗?”
纪临舟神色看起来好像还是有点难受的样子,
“不知道。”
他开口,视线看着方幼宜,往前凑近了点,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
“你自己摸摸看。”
“……”
方幼宜抿了下唇,动作有些迟缓地伸出手。
纪临舟俯低着头靠近,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掌心贴在自己额头上。
其实已经退烧了很多,方幼宜能够感觉到他皮肤温度正常了很多。
“应该退烧了些。”
她抽出手,从拉开了点距离,
“我去拿温度计看看。”
她起身要下床,衣角还在他手中拽着。
“你松开。”
方幼宜提醒他。
纪临舟低头看了眼,松开手。
方幼宜从房间出去,客厅里的落地窗能够一眼看见窗外的雪山和湖泊。
昨晚好像下了一整晚雪,厚厚的一层积雪,湖泊表面也像是结了一层冰。
方幼宜走到岛台边倒水,仰头喝完一杯水。
纪临舟也从房间里出来,方幼宜把温度计从边上拿过来,
“看看有没有退烧。”
纪临舟接过,但没有量,只是说,
“应该没有,还是难受。”
他语气平平,视线看着方幼宜。
方幼宜抿了抿唇,把温度计放回去,
“那去医院吧。”
纪临舟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面色好像苍白了点,片刻后才问她,
“你要走了吗?”
方幼宜有些受不了他这样,也觉得自己总是心软,狠了狠心道,
“嗯,我得回去了,昨天一晚上没回去,周教授他们会担心的。”
纪临舟抿着唇,神色冷冷地注视着她,白皙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了,”
纪临舟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偏过头道,
“你走吧。”
方幼宜沉默了下,看了眼他绷紧的侧脸,走到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机,转身往门口走。
门昨晚反锁了,她抬手打开,手刚刚碰到门把手,身后有脚步很快地靠近。
纪临舟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方幼宜身体微微僵住,没有动作。
他好像是真的还没完全退烧,抱住她的动作过于的快,身体还摇晃了一下。
“方幼宜,”纪临舟低头埋在她脖颈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皮肤上,
“你真的要对我这么狠心吗?”
他声音平静而冷硬,但一字一句却带着颤音。
门口走廊有声音,好像是有人经过。
方幼宜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闭了闭眼,
“你先放开。”
她无奈妥协,转过身挣扎了几下才把人从身上推开。
温度计放在岛台上,她走过去。
纪临舟立刻跟在她身后,紧紧贴着她。
“……量一**温。”
方幼宜把温度计给他,又推了他一下,
“你别靠的这么近。”
纪临舟微抿了下唇,唇色还是苍白的,但往后退了退,拿起温度计。
“多少度?”
方幼宜给他倒了热水,把昨晚的药又拿过来。
纪临舟把温度计给她看。
“三十七度七。”
方幼宜松了口气,
“比昨晚好多了,你今天在酒店别乱跑,应该明天差不多就能好了。”
她边说边把药和热水给他。
纪临舟接过药,没马上喝,只盯着她问,
“你会在这里陪我吗?”
方幼宜没正面回答,把水杯给他,
“你先吃药。”
纪临舟看了她一会儿,仰头吞掉药。
方幼宜抿了抿唇,
“我出来太久了,必须得回去一趟,你是在酒店休息,还是跟我一起回去?”
“跟你回去。”
纪临舟没任何犹豫地说。
方幼宜嗯了声,看了眼他身上还敞着的浴袍,低头说,
“那你去换衣服。”
纪临舟没动,眼睛看着她。
方幼宜有点无奈,但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会走的,就在客厅等你。”
纪临舟没说话,走进房间,拿了衣服出来,直接在沙发上开始换。
“……”方幼宜转过身去,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声,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看消息。
昨晚只有秦杨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让她早点休息,问今天早上要不要来接她。
老周那边倒是什么都没问。
方幼宜给秦杨回过去消息,麻烦他过来接自己和纪临舟一趟。
纪临舟那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她不会开,他担心他这会儿还没好全,加上高反,可能也不适合开车。
秦杨那边回的很快,说正在镇上,马上就可以过来接他们。
方幼宜低头打字,给他回了个谢谢。
“你在跟秦杨聊天?”
纪临舟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
方幼宜吓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板上,
“你……”
她转过身看他,纪临舟已经换好了衣服,黑色工装夹克,看起来并不怎么保暖的样子。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完全没听见声音,
“你换好衣服了?”
方幼宜收起手机,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
“你穿的太少了,昨晚一直在下雪。”
纪临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盯着她的手机,语气不冷不热,
“我可以自己开车,不用秦杨来接。”
方幼宜愣了下,皱眉道,
“你偷看我手机。”
纪临舟垂眸看着她,毫无波澜地说,
“我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他个子比她高了将近大半个头,从身后的角度确实能够很清晰地看见她手机上的内容。
方幼宜噎了噎,还是忍不住说,
“你走路都没动静。”
纪临舟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的手机,走到门口拿起挂在
衣架上的大衣穿上,
“是你跟人聊天太专注。”
“……”
从酒店出来,秦杨的车已经停在外面。
方幼宜一眼看见他的车,冲着他招了下手,
“师兄。”
纪临舟跟在她身后,神色冷然,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跟前的车跟秦杨本人一样。
“你好。”
秦杨从车上下来,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
纪临舟面无表情,薄唇微抿着,完全无视的状态。
方幼宜有点尴尬,主动走过去,
“麻烦你了师兄,他发烧一个人在酒店不太好,所以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回院子那边。”
秦杨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走过去帮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又忽然意识到什么,刚刚准备问她坐副驾还是去后排。
方幼宜已经坐上副驾。
秦杨愣了愣,把车门关上,又下意识看了眼站在一旁脸色明显不太好看的纪临舟。
纪临舟站在车旁,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盯着副驾驶的车窗看了几秒,还是拉开后排车门上去。
从酒店一路驶回去,车厢里全程都很安静。
方幼宜好几次开口想说话,但都感觉到车座后排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秦杨还在车里,她觉得有点尴尬,索性也不开口讲话。
一直回到院子里,秦杨拉开车门,冲着她笑了下,
“到了,”
方幼宜解开安全带,也朝着他笑了笑,
“麻烦师兄了。”
她从车上下来。
纪临舟也拉开后排车门,走到她跟前。
他神色有点冷,脸上没太多的表情。
方幼宜仰头看了看他,低声道,
“秦师兄专门来接我们,你能不能对人有点基本的尊重?”
纪临舟垂眸看她,沉默片刻。
秦杨停好车过来,看他们还站在门口没走,愣了愣,
“怎么了?”
“没,等你……”
方幼宜刚刚开口,纪临舟忽然打断她,
“谢谢。”
他面色仍旧冷淡,但语气听起来却很诚恳,看着秦杨道,
“麻烦你开车接我们一趟。”
“啊,”秦杨很明显地怔住,抓了抓车钥匙,“不客气,正好顺路,先进屋吧,别在这儿站着。”
他说完,似乎是因为有些过度尴尬而快步往院子里走。
方幼宜也微微愣住,视线看着他。
纪临舟神色沉静,低眸看方幼宜,淡淡道,
“这样可以了吗?”
方幼宜说不出话来,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往院子里走。
老周他们早已经醒了,早餐也已经做好,秦杨把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一起放上去。
方幼宜进厨房去拿碗筷,又给纪临舟重新拿了一套碗筷。
调研组里的人似乎都已经认识纪临舟了,并没有说什么,很自然地让开两个位置,让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
“幼宜。”
秦杨把从镇上带回来的早餐分给大家,单独给方幼宜递过来一碗,
“牛肉汤。”
方幼宜微怔,刚刚准备伸手去接。
“她不吃牛肉,也不爱喝牛肉汤。”
纪临舟伸手拿走他递过来的那碗汤,放到自己跟前,
“我帮她喝,谢谢。”
秦杨微微愣住,下意识去看方幼宜。
方幼宜也愣了愣,餐桌上的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他们这边,不过都很默契的当作没有看见。
纪临舟一口喝完那碗牛肉汤,重新给方幼宜盛了一碗桌上的汤放到她跟前。
秦杨有些尴尬,
“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还以为你喜欢喝。”
方幼宜立刻摇头,
“没事,我现在喜欢喝了。”
她帮忙解围,
“你下次再给我带吧。”
秦杨松了口气,笑着点头,
“好。”
纪临舟坐在一旁,放下碗筷,起身离开餐桌。
方幼宜没管他,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早餐,老周叫了几个师兄师姐去检查设备,说后天去雪山。
方幼宜原本打算过去帮忙,但被老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后赶了出去。
她当然也知道老周在想什么,心里同样也有点担心。
纪临舟在餐桌上忽然走了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院子里也没人,她也去二楼房间看过了,同样没人。
他也没开车过来。
方幼宜又走到之前晚上停车那边的湖泊边,湖面都结了层厚厚的冰,附近的牧民这两天也没过来。
她准备回去拿手机,给他打电话。
“幼宜。”
秦杨跟着从院子里出来,
“要不要我开车带你去找找看。”
方幼宜有点愧疚,
“对不起秦师兄。”
她知道纪临舟的性格一直都有些恶劣,天龙之子,专横霸道,即使表现得彬彬有礼,但估计大多数时候都是打心底里傲慢的。
他这样的人应该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方幼宜不否认,即使没有纪家的光环,他也同样能够取得超越常人的成就,加上商场惯用的一套处事逻辑方式,跟他们这种搞科研的人当然合不来。
但他对秦杨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没事。”
秦杨很大方地笑了笑,又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方幼宜,
“他对我有敌意是应该的。”
方幼宜抬眼看他。
秦杨目光注视着她,神色认真了几分,慢慢的说,
“毕竟,我跟他应该算是竞争对手。”
方幼宜心口微滞,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
“方师妹,既然你们已经结束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追求你了?”
秦杨认真开口。
方幼宜没说话。
他们站在院子外面,藏区的风声有些大,冷飕飕的。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雪,
“对不起,秦师兄。”
方幼宜抬起脸看着他,
“谢谢你,你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
秦杨眸色微微低落了下,很快笑了笑,
“我能知道为什么不合适吗?”
方幼宜不想骗他,很直接地说,
“因为我跟他可能还没有完全结束。”
秦杨顿了顿,点头,
“好,我知道了。”
“对不起。”
方幼宜道歉,
“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的喜欢。”
秦杨摇头,
“我喜欢你是因为我看见了你的好,你当然值得。”
方幼宜眼圈微微有些红。
秦杨抬手碰了下她的头发,
“好了,要是我的表白还弄哭你,那我才是真的失败,快憋回去。”
方幼宜鼻尖一酸,点了点头,把眼泪憋回去。
“我过去开车,然后带你去找他。”
方幼宜点了下头,
“嗯。”
秦杨转身回到院子里。
方幼宜也回去找到手机,准备给纪临舟拨过去电话。
院子外面忽然有摩托车的声音,动静有点大。
她走出去,看见纪临舟骑着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像是当地人骑的摩托车停在院子里。
“你去哪儿了?”
方幼宜走过去,有些生气,
“你发着烧还乱跑。”
纪临舟没说话,只走过来,掀开外面的大衣,拿出放在衣服内侧一路带回来的保温壶递给她,
“喝了你的牛肉汤,去镇上给你买回来的。”
方幼宜怔了怔,低头看着他打包带回来的牛肉汤,一时之间有些讲不出话来。
纪临舟抿着唇,手和脸颊都被风吹得冻的很红。
方幼宜看着他的手,抬手碰了下,像铁块一样冷。
她接过保温壶,抬头看着他,有些低声地说,
“你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心软。”
纪临舟注视着她,神色平静,语调平平地说,
“我没有这样想。”
方幼宜没有说话,拽着他的手进屋,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在院子里待了一整天,方幼宜监督着他吃药,量体温,到晚上的时候差不多已经退烧。
同房间的师姐把行李搬到另一个师姐房间去了,给她空出来房间。
纪临舟
一直跟她一起在房间。
吃完晚饭,方幼宜看了眼时间,打算让他先回酒店。
“你不跟一起去吗?”
纪临舟问。
方幼宜皱了下眉,
“你不是已经退烧了吗?”
纪临舟抿着唇,面不改色地说,
“可能会复发。”
“发烧还会复发吗?”方幼宜有些怀疑,但抬头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觉得他好像瘦削了不少,脸色也仍旧是有点苍白的。
纪临舟点头,
“嗯,如果我一个人回去,大概率会。”
“……”
方幼宜抿了下唇,
“你先去楼下等我,我上楼收拾下东西。”
“好。”
纪临舟从楼上下来,二楼楼梯台阶光线昏暗。
时间有些晚了,院子里大家都已经收拾好休息,很安静。
老周从客厅里出来,在院子里摸出烟盒准备抽烟,看见他下来,开口道,
“正好,借个火,打火机没见了。”
纪临舟摇头,
“戒烟了,没带。”
老周显然不信,
“你戒烟?”
纪临舟神色淡漠,没管他信不信。
老周叼着烟干抽,跟他搭话,
“这回我可帮你大忙了,行程就不说了,昨天要不是我说你发烧,能这么快就带你回来?”
他语气很熟稔,带着点邀功的意思,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纪临舟对他的心思再明白不过,冷淡道,
“你们实验室这个季度的设备不是都已经换了批吗?”
老周嘿嘿笑了声,
“国外实验室有个新仪器,听说很好用,我们实验室那几个博士的研究项目,刚好用得上,也不想看他们天天往别人哪儿跑数据,怪可怜的。”
纪临舟抿唇,看了他一眼,
“回去后跟徐易说。”
老周笑了声,
“行,看来我这……”
他话忽然止住,视线看向二楼拐角那边,烟也从嘴边掉下来。
纪临舟顿了顿,也转头看过去,面色立刻沉了几分。
方幼宜站在二楼楼梯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老周低头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转身先往屋子里头溜了。
方幼宜也转身往房间里走。
纪临舟立刻快步追过去。
方幼宜回到房间,把收拾好的包扔回床上,肩膀有些控制不住的在发抖。
身后响起脚步声,纪临舟进门,脚步声放慢了点,在她身后停了停开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开口解释,
“周教授的意思是他只是刚好……”
“纪临舟!”
方幼宜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仿佛再也受不了了,抬高声音打断他的话。
纪临舟看着她颤动的肩膀,喉咙微微发紧。
她转过身,深呼吸了几下,眼圈全部都红了,又把声音压回去,只抬眼看着他,平静地说,
“你是永远都不会改的,对吗?”
纪临舟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变得有些苍白,但还是冷静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骗你。”
“发烧是你亲自看着我量的体温,药是你看着我吃的,周教授说的意思也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我不会用任何手段在我们之间,更加没有用生病发烧来博取你的同情和原谅。
方幼宜,我……”
“你走吧。”
方幼宜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也不想听他任何的解释,看他直到此刻还在继续骗自己,只是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纪临舟,你让我恶心。”
第70章 温水沸腾【双更合一】 “最寂静、最漫……
房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安静。
方幼宜感觉到冷, 又有点想哭,她知道自己说出去的话有多伤人,也有多不像自己。
她什么时候会变得这样刻薄, 会对人说出这样中伤的话?
但话已经说出口,她也不想再解释道歉或者收回,索性就这样吧,最好是能让纪临舟立刻转身就走, 他这样的人应该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
她抿紧呼吸, 转过身不再去看纪临舟的脸。
空气几近凝固, 呼吸抽动的声音都很清晰。
方幼宜视线死死的盯着窗户的位置,看外面的雪山。
身后没有一丝动静, 但她能够感觉到纪临舟在看自己。
长达许久的沉默之后,身后的目光好像消失了, 又好像并没有。
“你们实验室的项目投资人一直以来都是我。”
纪临舟开口了,他声音有种异常的平静和嘶哑, 好像并不在意她会不会听,
“还记得你们最初的兰草研究项目吗?从那个时候开始,更早之前就是了。”
“但我没有任何想要利用这个来对你做任何事情, 甚至我都没有告诉过你我跟周教授的关系, 就是不想让你误会。
周教授跟我认识很久了,他的太太是我名义上的小姑,所以我跟他的关系也并不只是投资关系这样。”
方幼宜后背微微僵硬了一瞬,但忍住没有回头。
纪临舟沉默片刻,继续道,
“来藏区这段时间,你们的行程我确实都是从他那里知道的,偶尔他也会故意透露给我一些你们的行程以此来让我追加你们实验室的仪器采购, 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说完,房间再度陷入寂静。
方幼宜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分不清从他口中讲出来的,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可能都是真的,可能都是假的。
他们两个人好像已经不止是他有问题,她也有问题。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轻易相信他了。
方幼宜视线死死的盯着外面的雪山,感到一阵悲哀,甚至有一点绝望。
风簌簌冷冷的从没关的房间门口吹进来。
纪临舟在她身后站了很久,好像在等她说话,但没有等到。
他一句话没再说,转身关上了房间门,离开了。
—
从楼梯上下来,外面的风刮的有点大,但没有下雪。
纪临舟没看台阶就走到了一楼的院子里,刺骨的风吹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拿外套,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衫,有点冷。
老周从屋里出来,一副惹了事不敢承担的样子,
“吵架了?”
他一把年纪好像终于知道不好意思几个字怎么写了一样,往二楼看了眼,
“要不我现在上去跟她解释解释?”
纪临舟看着他,表情居然很平静,
“不用。”
他语气淡淡地,只问老周,
“有衣服吗?”他说,“有点冷。”
老周愣了下,才注意到他只穿着件衬衫,想到他才刚刚退烧,
“有,等会儿啊。”
纪临舟站在院子里,看着老周进屋。
“保暖,凑合穿穿。”老周过了会儿才从里面找出来件他自己在这边买的藏袍拿出来给他。
纪临舟接过,并没有说什么,直接套上藏袍。
他个子高,脸好看,即使是没任何版型的藏袍穿在身上也跟走t台的男模身材似的。
老周有点羡慕的看了看,又想到刚刚在楼下听见上面的声音,看了看纪临舟明显不太好看的脸色,
“真不要我去给你解释两句?”
纪临舟摇头,视线往二楼看了眼。
他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的症结在于什么。
跟是不是装病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在于他好
像没有办法去向方幼宜证明——他是真的爱她这件事情。
无关算计,无关阴谋,无关任何事情。
仅仅只是纪临舟爱方幼宜。
可是要怎么证明呢?
“那你今晚回镇上酒店还是在这儿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老周看着他这样子,有点不太放心。
纪临舟收回视线,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面容有些疲惫地说,“回酒店。”
“那行,你等会儿,我让人送你。”老周看他这样也不好开车。
“不用。”纪临舟摇头,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老周听着他跟人说了地址,好像是叫酒店的人过来接他。
纪临舟挂断电话,又往二楼看了眼,对老周道,
“她这两天应该也很累,让她多休息,别去打扰她。”
老周愣了愣,点头,
“行。”
纪临舟没再说话,也没留下等车,而是直接转身离开院子,踩着雪地往镇上走。
—
方幼宜在房间里待了很久,纪临舟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清楚。
意识回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房间里的灯也没打开,她伸手摸着黑找到放在边上的手机。
上面的时间显示已经过了凌晨了。
她起身打算去洗漱准备睡,用手机的灯光照着打开房间的灯。
视线一瞬间有些刺眼,房间的椅子上还放着下午时候纪临舟脱下来的外套。
他离开的时候忘记带走了。
方幼宜走过去,拿起他的外套。
黑色大衣上有纪临舟之前留下的烟草味道,冷冷的。
没有穿衣服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可能又吹了风,才退烧后会又复发吗?
明明已经没办法再信任他,但同时又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他。
方幼宜意识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圈里。
其实此刻冷静下来后,她知道纪临舟可能并没有撒谎。
昨晚在酒店的时候也不是故意在用手段欺骗她,让她心软。
只是她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她没有办法再去相信他,相信他是爱自己,而不是想要把她当成什么猎物一样算计着。
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纪临舟是真的爱她,更加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轻易的就献出自己的心,毫不设防地把最柔软的一面全部展现给他。
方幼宜呆呆的抱着他的外套坐了会儿,放了下来,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漱。
第二天她睡到快中午才醒。
同房间的师姐进来拿东西,还以为她不在,看见床上隆起的被子吓一跳,
“你怎么还在睡?”
方幼宜也意识昏沉沉的,
“几点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是几点才睡着的。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躺在床上一直入不了眠,她在手机上搜了搜之前实验室的兰草研究项目,又去看了看之前老周带着他们经常去的师母的餐厅,发现纪临舟好像并没有撒谎。
师母确实姓纪,老周很多年前也是在港城念的大学,之后跟师母认识在一起结婚,又一起到京北任教。
这样的话,之前在农家乐碰到那次也不是意外,好像一切都说得通。
“都快吃午饭了,你说几点。”
师姐边说边过来拉开窗帘,外面刺眼的雪景和光线一起透进来。
方幼宜抬手挡了挡眼睛。
“我还以为你一大早就走了,居然还在房间。”
学姐跟她讲话,又低头看了她一眼,
“脸色怎么这么差?”
方幼宜愣了下,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有吗?”
师姐看了看她,走过来点,
“吵架了?”
她没说是谁,但答案显而易见。
方幼宜低头看了看垂在耳边的头发,没有否认,只是问,
“师姐你谈过恋爱吗?”
“什么?”
对方很明显的愣了下,似乎是有点意外。
方幼宜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冒昧,师姐是江大的,他们并不是算熟悉,只是在同一个调研组而已,摇了摇头,
“没事,”
她起身准备下床。
“当然谈过,恋爱史丰富呢。”师姐冲着她笑了笑,“有什么想问的,给你传授点经验。”
方幼宜抿唇,犹豫了下,还是开口,
“如果没有办法相信对方,也没办法相信对方是真的爱自己,应该怎么办?”
“你怎么会这样想?”
师姐很奇怪的看着她,
“如果这话是咱们调研组里那些师弟们讲出来的,我还觉得正常,但你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方幼宜沉默了下,“为什么奇怪?”
“拜托,谁会不爱你啊。”
师姐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故意表情夸张地讲,
“美好的内在就先不说了,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成什么样子?”
方幼宜脸被她捏的有点疼,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你不相信对方爱你,只有一种可能性,绝对是他的问题,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方幼宜没再说话。
师姐看着她,又仔细想了想,
“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想那么多,证明爱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换句话来说,如果爱还需要来证明的话,那是爱吗?”
师姐说完,耸了下肩膀,
“好了起床吃饭吧,今天有牛肉哦。”
她说完,冲着方幼宜笑了笑,转身先出去了。
方幼宜仍旧坐在床上没动,只是视线落到昨晚纪临舟留下的外套上。
是啊,怎么证明爱呢。
开膛破肚验证一颗真心吗?
她需要纪临舟做到这种程度吗?
—
调研组休息了两天,开始准备去雪山,方幼宜跟着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在检查工具,雪山上的植物少,保存条件也高。
检查完工具,老周忽然凑到她旁边,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方幼宜假装没看见,去厨房那边倒水。
她大概知道老周想要说什么,原本是想进去再说,结果老周居然没跟进来。
方幼宜又倒了杯水,从里面叫他,
“周教授,”
老周一愣,“啊?”
方幼宜问他,
“您要喝水吗?”
老周立刻进去,
“我喝茶,自己来。”
厨房里面安静,老周倒了水,装模作样找茶叶往里面丢。
方幼宜主动开口,
“您有话想说?”
老周愣了下,
“啊,没有啊。”
方幼宜看着他,抿了抿唇,主动开口,
“纪临舟跟您早就认识?”
老周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又因为纪临舟的叮嘱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
方幼宜没有想拐弯抹角,
“我昨晚搜了下农家乐那边的信息,发现师母也姓纪。”
老周不说话了。
方幼宜继续道,
“来藏区的行程都是您告诉他的?”
“这我不说他也能查到啊。”老周好像一下子急了,立刻开口,“还不如我说了给你几个师兄师姐买仪器呢。”
方幼宜抿了下唇,
“前天晚上他发烧是他让您故意告诉我的吗?”
老周对这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解释了,一副冤枉的不得了的表情,声音也大了几分,
“没有!绝对没有这事!”
“我那天就是想做个顺水人情,看你回来了,就跟你说一声,他压根不知道,谁也没想这么远啊!”
方幼宜看着他就差双手举起来对天发誓了,神色也难得正色一本正经,
“而且方幼宜同学,退一万步来讲,哪怕他不叫我姑父,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说,人家高反还发着烧来跑一趟,一个人在酒店,你管不管?”
方幼宜没有再说话,只低头看着水杯里的水,过了会儿才说了句知道了,从厨房里离开。
设备检查结束,老周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要保证体力开车进山。
方幼宜一个人在二楼的房间,没太睡着。
白天问过老周以后,基本已经可以确定纪临舟确实没有骗她,是自己误会他了。
但她什么也没做,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给他道歉,去酒
店找他?
可能人家昨晚生气已经走了,毕竟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方幼宜睡不着,侧着身盯着椅子上的外套看。
最初认识纪临舟的时候,她其实是讨厌他的,觉得他不讲道理,又傲慢专横,还不太懂得尊重人。
喜欢上他以后,她好像用自己的爱不自觉的给他镀上了一层光环,觉得他怎么都好。
在港城的那会儿宁絮问她喜欢纪临舟什么,她说了很多他的优点,宁絮当时笑了说她不够了解他。
方幼宜想自己确实不够了解,但也不影响她很喜欢他。
从未有过的喜欢,几乎没有留任何退路的喜欢。
所以她想当然的觉得他应该跟自己是一样的。
她的人生很简单,从小到大也就只喜欢过方淮昼,还是没得到多少回应的喜欢,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爱还会分很多种。
带着目的的、欺骗的、手段的、算计的……
不那么纯洁,甚至有点脏污的。
纪临舟原本就是带着这些强硬的闯进她的世界的。
最开始她看见爱,欣然的敞开心门,后来她发现原来还有附加的让她无法忍受想要呕吐的东西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完全的让他住下了。
她划清界限,想要终止协议,想要离婚,搬出房子,从京北来到藏区,以为通过这样物理上的方式隔绝他就可以把他赶出去。
但他紧追不舍,她一次次推开他,他又继续靠近。
拉拉扯扯几次看似两个人好像已经快要和好了,她仍旧在意仍旧心软,他也好像是真的爱她,也真的知道错了。
可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甚至稍微理智点思考一下就能发现他确实没有撒谎的事情,就让两个人的关系再次坠入谷底。
方幼宜有点茫然,又想到师姐白天时候说的话,爱怎么证明,证明了还是爱吗?
她觉得自己爱他,因为受到欺骗而质疑他很正常,可如果她真的那么喜欢他、爱他的话,为什么又会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办法再给出来,还把从小到大从未露出过的锋利的一面对着他,又跟他讲出那样难听的话……
方幼宜走下床,拿起纪临舟的外套,给他发过去消息——
【你的外套落在这里了。】
她发过去消息,把手机放回去,抱着他的外套坐在床边。
房间里没有开灯,很暗,窗户没有拉上窗帘,外面的雪景从身后透进来,能看见雪山。
方幼宜往窗外看,藏区的夜晚其实也很漂亮,只不过很少有人会冒着冷风和雪出去,而且有点危险。
过了会儿,手机响了。
方幼宜有点不敢去看,不知道纪临舟会回她什么消息。
纪临舟那样的人,应该没办法一次次忍受这样羞辱和轻易的不信任吧,可能他已经离开了藏区。
方幼宜拿起手机,看见他回过来的消息——
【嗯,我现在能过来拿吗?】
方幼宜愣了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九点多。
她犹豫了下,不知道要不要让他现在过来,也不确定他发烧有没有完全好。
还没想好回答,那边电话先打了过来。
方幼宜看着屏幕,接通了电话。
纪临舟的声音隔着手机听筒传过来,
“睡了吗?”
他声音低低的,已经没有了前两天的沙哑,好像已经好了。
方幼宜握着手机,低声说,
“没有。”
纪临舟那边很安静,好像是在室内。
过了两秒,方幼宜忽然听见楼下好像有汽车声音,
“我在院子外面。”
纪临舟淡声问,
“你想下来吗?”
方幼宜犹豫了片刻,
“你等我一下。”
她挂断电话,套上厚厚的藏袍,拿起他的外套出门下楼。
院子外面的光线比室内要明亮些,雪地映照着,纪临舟的车就停在院子外面几米远的距离。
方幼宜从院子里出去,纪临舟已经从车上下来在车旁等着她。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厚棉服,神情很平静,面庞在昏暗的路灯和雪地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白皙。
方幼宜走过去,把外套递给他。
纪临舟伸手接了,垂眼看着她,但并没有先开口说话。
“你发烧好了吗?”方幼宜主动开口问。
“嗯,”纪临舟点头,“已经好了。”
他说完,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脸上,但好像没有别的话要再说。
方幼宜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这个点开车来这里?可是明明是她先给了他过来的理由。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脚下的雪地因为鞋子踩在上面发出点声响。
“周教授跟你说什么了?”
纪临舟先打破沉默,他口吻平静,好像两个人之前那样的争吵并没有发生过。
方幼宜呼吸了下,抬头看他。
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表情是一贯的冷然淡漠,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深刻,平静。
方幼宜抿了下唇,
“对不起。”
她开口道歉。
纪临舟看着她,停顿了下,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误会你了。”方幼宜认真地看着他,
“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这么轻易就不相信你。”
纪临舟没说话,只看了她一会儿,伸手用拇指蹭了下她不自觉皱起来的眉心,才淡淡道,
“错的不是我吗?”
他低眸看着她的眼睛,收回手,
“我先骗了你,你不信我很正常。”
方幼宜怔了下,摇头说,
“不是的,我只是……”
她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说。
纪临舟低头凝视着她的脸,等了她一会儿,开口帮她说完,
“你只是没有办法再相信我了。”
“我……”方幼宜声音有些艰涩,但事实就是这样。
纪临舟目光盯着她,视线自上而下地扫过她的眼睛、鼻梁和嘴唇,慢慢道,
“方幼宜,明明是我的问题,”
他垂眸看着她的脸,声音低了点,
“为什么你要为难成这样子?”
方幼宜喉咙有些发紧,低头盯着脚下的雪地。
纪临舟一动不动地也只看着她,
“我认真想了两天,”
他仍旧很平静,只淡声问她,
“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方幼宜用力点头。
纪临舟看着她,沉默片刻,开口说,
“没有答案。”
他说,
“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证明我爱你。”
方幼宜愣住,眼眶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想要往下掉,她忍住了。
他们都已经意识到,两个人的感情好像走到了一个难以有解的死胡同,唯一的解法变成了怎么去证明爱。
但证明爱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悖论。
要如何去验明一颗真心呢?
开膛破肚,死不足惜?
“我知道你介意什么,讨厌什么。”
纪临舟声音从头顶响起,他语气很平静,
“冷漠,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垂眼看着她,一字一句不留任何余地地完全地剖析自己,
“我就是这样一个烂人,甚至没有同情心,也无法理解任何人任何情感,因为除了你我谁都不在乎。”
“我不否认从一开始接近你就带着目的,你说那是狩猎。
看起来很像,但绝对不是。”
他语气似乎也有点迷茫,
“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东西有过这样的情感。”
方幼宜抬头看他。
纪临舟面孔在灯下冷白深挺,眉眼漆黑,五官轮廓锋利英俊。
外套上传来冷冽的烟草味道和雪地的气息。
他目光凝视着她的脸,停顿了很久,似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哑,
“但如果说最寂静、最漫长、最固执、最汹涌……温水沸腾的,也能称之为爱的话,
那么方幼宜,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经开始爱你了。”